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5:59

《葱姜传奇》 BY 卫风 【完结】

第一章 差点早夭的小井
  
  当小井还不叫小井,也不叫小沟小树小草的时候,差点儿被我捏死!!

  那会儿我快要渴死,在井边打水。拉呀拉,拉呀拉……

  我的精灵树呀!这桶水足有一百斤重吧。。哪有这麽重的水桶!!!

  结果拉上来才看到,井绳下根本没有水桶,有一个湿淋淋的水鬼状物缠在绳子底下= =||

  NND,我是想喝水不是想喝水鬼!!!!一脸黑线地把那个水鬼揪著脖子甩开,拔出魔杖就念:“×&%¥#@!”

  哇咧!这水鬼动作真怪快的,一个打滚儿就闪开了我的水爆!

  “哎呀呀,别杀我!”

  我额上挂下一滴巨汗==‘

  “怎麽这个水鬼叫声很象精灵?”

  “我我我……我就是精灵!!”水鬼状物呜咽著说。

  ==|||

  火大!

  我一把提起这家夥,冲著他的尖耳朵叫:“你精灵不当跑水底下当水鬼????!!!!你简直是精灵中的垃圾!!垃圾中的败类!!!!败类中的另类!!另类中的异类!!!!”

  好,吼完。

  爽多了。

  可是==’口更渴了‘‘‘‘‘‘‘‘‘‘

  再看这个家夥,已经口吐白沫儿了……

  嗯,我扔下他,满意地搓搓下巴。@_@,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在同类身上试我的狮吼功了,原来宝刀仍未老!!!

  得意中想起件大事!!

  MD,我还米有喝到水呢!

  好不容易打点水喝下去了,掏出包包,拿出小扇子。

  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爲了多多装给养,我包里全是各种药水。MP3,小说,零食,饮料,摇头丸……啊,不是不是摇头丸,是晕车丸……一样米带。

  唉。

  那个水鬼身上的水快被太阳晒干的时候,他终于醒过来了。

  我坚持本人的观点,他是在水底泡晕的,绝不是我吼晕的。

  我的狮吼功,可米有把人吼晕过这麽久咧。

  “你叫啥?”我扇呀扇。

  他双目呆滞地看著我。

  “看啥子看,米见过这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少多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玉面郎君、仁者无敌、勇者无惧、金刚不坏、英明神武、侠义非凡、义薄云天、古往今来、无与伦比、谦虚好学、不耻下问、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待友热情…………(以下省略500字……谁!谁用臭鸡蛋丢我???站出来!!!MD,不能怪我骂你们,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要丢也得找颗新鲜的!!起码蛋汁也可以美美容的说……)的美精灵哥哥吗?”

  坏了,眼看他又有口吐白沫的架式,我急忙拿扇子给他扇扇凉风。

  嗯,一离近看。

  哇咧,这小家夥长得还不错呀。

  眉清目秀,面若梨花,唇红齿白,看这一身肌肤,估计是在水泡久了,,这麽水嫩嫩滴……好想掐一把。

  “呀——”他尖叫。

  哎呀呀,不好意思各位,我居然真的掐下去了。

  一把就是个红印子,映在雪白粉嫩的脸颊上……唔……真是秀色可餐。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我摆上一个美美的,和气的笑容。

  “小DD,叫什麽名字啊。”

  他茫然而警戒地看著我,抿著嘴不说话。

  “乖哈,哥哥不是坏人哦,哥哥刚把你从井里拉出来……是你的救命恩人。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人,应该报答哥哥的救命之恩啊。哥哥我虽然是施恩不望报,爲善不欲人知,但是DD你实在是好可爱好可爱……所以哥哥我决定让你报答我一下,,你就以身相许我吧。。。”

  他仍然不吭声。

  哇咧,要不是刚才他说过话,我还以爲这是个哑巴小水鬼咧。。。嗯,是个漂亮的哑巴小水鬼。

  我用温柔的声音说:“DD,叫什麽名字啊,快告诉哥哥吧。”

  他眨眨眼:“我,不记得。”

  嗯?这是虾米状况?

  “你还有亲人朋友米有?”我进一步问。

  他想了半天,很可爱的,无助的,摇了摇头。

  哇,粉红色半透明的小尖耳朵微微摆著……好销魂啊。。。。。。。口水一串串。

  “这真是太好了……啊,不是,我是说,这真是太不幸了……这样吧弟弟,,你就跟著哥哥吧,哥哥一定保护你照顾你摧残你……”

  他眼睛里有朦朦的水光……不是吧,这麽感动?

  “嗯,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状似慈祥的摸摸他的脸……哇咧,手感真好……

  旁边正好有一条小沟,我灵感一来,说道:“爲了纪念我们在这条沟边相识,就叫你小沟吧。”

  ==!!!他的表情有点抽搐。

  “不喜欢?”我搔搔头:“那,这棵树长得不错,叫小树…………嗯……还不喜欢?……那,小草?……MD,你还真挑!!”火大起来,我站直身子说:“小家夥,爲了让你永远记得我把你从井里救出来,你就叫小井!不许抗议!!!反对无效!!”

  他一脸呆滞地点头。

  哼,识时务者爲俊杰。

  凸-_-凸!

  早点答应多好,非得我黑著脸你才识趣啊。。

  不过看著这麽俊秀的一张小脸儿,,让我真生气,,我还有点舍不得咧。

  我给他从包里找了件布衬衫和骑士裤,换下他身上的破布。又给他点儿补体力的药水喝喝……可惜呀,他坚持不要我帮他换衣服,也不要我喂他吃药水……

  唉,算啦,进展太快会吓到他嘛……来日方长,我不急,不急。

  带著小井上路。

  目标,小井的初吻……不是不是,目标,古鲁丁城。==’

  小井很乖地跟著我走。

  “哥哥,你是精灵法师吧。”他小声问。

  “是呀。”我正幻想著小井那薄薄的,软软的,香香的小嘴唇,一时竟然忘了把自己的优点再述说一遍。

  “我们现在去什麽地方呢?”

  “去古鲁丁城……给你买点儿漂亮衣服穿穿,再买点儿好吃的好好补一补……”多点肉,抱起来才更舒服啊……

  突然想起件很要紧的事。

  “小井,你是法师还是战士?”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大眼瞪大眼。

  ==!!

  “也不记得了?”我说。

  他无语。

  。。。。。。

  “算了,即使什麽也不会也没关系,有我在,我可以保护小井的嘛。”

  这些年,因爲黑暗污染的关系,精灵树种籽的品质大不如前,不似长老们说的,很久很久之前,每颗种籽都很饱满很优秀,必定会长成一个战士或一个法师。现在树仍然每天结籽,每天有精灵出生……但是,10个果实里有8个是次品,既没有战士矫健也没有法师的灵气,只能在精灵村附近种种地做做小买卖讨生活。。。

  而我,则是近年来少有的奇葩……这绝不是自吹啦,是爲我接生的世界树守护者姐姐说的……其他的小精灵都要眨半天眼,才看得到她惊世的美貌,我则是了一从树身中蹦出来,马上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说:“哇!姐姐好靓哦,真是天上有地上无沈了鱼落了雁闭了月羞了花……”

  就此可见,我是多麽的灵秀多麽的难得。

  所以别的精灵只能从守护者姐姐这里领到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一把小杖,而我……

  忽忽,不说不说,说了其他精灵会一拥而上灭了我。。。。。

  “……哥哥……哥哥”

  我被小井从美好的童年回忆中唤醒,说:

  “什麽事呀小井。”

  “哥哥叫什麽名字?”小井问。

  啊啊啊,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我站直身子,回过头来自视著小井,挺挺胸清清嗓子,大声说:“小井,你听清楚了,我乃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少多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仁者无敌、勇者无惧、金刚不坏、英明神武、侠义非凡、义薄云天、古往今来、无与伦比、谦虚好学、不耻下问、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待友热情、对敌冷酷、阴险狡诈、无所不爲、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对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两肋插刀、枪林弹雨、勇往直前、慷慨大方、头脑精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百折不饶、百打不死、侠中豪杰、人中龙凤、有情有义、有胆有色、举世无双、既酷又帅、人之表率、诚实可信、谈吐大方、风度翩翩、气势凌人、气质高贵、单身贵族、貌赛潘安、智胜孔明、勇比子龙、义超关羽、巧越鲁班、至尊至圣、至高无上、华丽绚烂、英勇无比、道德榜样、千杯不醉、坐怀不乱、知识渊博、才高八斗、傲视衆生、世外高人、光明磊落、公正无私、震古烁今,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客大宗师,急如风、静如林、掠如火、不动如山,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玉面小飞龙,英俊与智慧的化身,侠义与仁义的糅合,前辈高人巨侠—江是也!”

  说完了,,呼——,好几天没有说,居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哎呀————小井!你怎麽晕倒了!!快醒醒呀!!”

  暮色降临在荒原上。

  一群乌鸦啊啊叫著四散惊逃。

  小井的体质真是太弱了啊……==!!!我满脸黑线的给他灌体力药水。

  我这麽天上有地上无沈了鱼落了雁闭了月羞了花的美精灵,凡间的名字哪有配得上我的啊……我叫一江也不至于把小井难过得晕过去呀……

  虽然,有人用另外的名字称呼过我!!

  但是,我坚决不承认,那丑陋的名字居然可以冠在我的身上!!!

  坚决不承认!!

  差点早夭的小井,我们就这麽认识了。

  当时的我当然不会知道,世事……多变。小井後来……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6:29

第二章 美男不是天生的
  已经认识了。。嗯。。十天半个月是足足有余了。
  小井终于不再用戒慎的目光看著我,可是仍然整天闷葫芦一个,一个字儿不说。

  =_+哼,我有绝招儿,不怕你不开口。

  走累了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时,我笑眯眯地说:“小井,给你猜个谜。兽人放屁,答一流行歌名儿。”

  小井白我一眼,不吭声。

  “哎呀,很简单的……”他不合作,我只好自己解谜:“是古巨基的好想(响)好想(响)嘛。”说完後自己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挖卡卡卡卡————嗯?

  小井正用忍耐的目光看著我。

  多可乐的笑话儿,他居然一点儿要笑的意思都米有。

  = =#

  羞耻啊,,丢人啊,,,想我堂堂的那啥,居然对这小子没办法。

  忽然树後面有人说:“原来是好想好想,我还以爲是动力火车唱的‘当’咧。”

  我吓得“啊—”一声站起来,抓著魔杖的手直哆嗦。

  树後面慢慢走出个人来,是个人类战士。

  一脸要笑不笑的,看著我和好象已经吓呆的小井。

  “你们好啊,小精灵弟弟。”

  我的惊吓只保持了五秒锺——这五秒锺里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同时不著痕迹的打量了这个战士。

  刀只普通,那件破末日一看就是奇岩地摊儿货……

  他居然拽得人五人六地,摆出一副土匪的架势。

  吼,不知道你家爷爷我是土匪起家的说……

  表面上我很配合,声音哆嗦著说:“这位哥哥……你想干什麽?”

  他臭美地,故作姿态的掠掠头发:“打—————————————————劫!”

  你丫的,打劫到强盗祖宗这里来了。个小破土匪还赶时髦,把那个打字拖得老长。

  弄不懂现在那些老大们都是怎麽带小弟的,出来混的一个比一个弱智,现在居然一窝蜂地开始学结巴。

  我也结结巴巴:“那,,大哥哥。。。哥,,你要劫。。劫财。。还是劫色?”

  他眼里好象一点亮光一闪……快到我以爲我看错了。

  仍然是结巴的声音:“劫…………劫个……色。”

  有意思,,继续陪你演:“那,,大哥哥。。。哥,,你要劫。。劫他。。还是劫我?”我指指一边好象已经吓傻了的小井。

  那个人类战士搔搔下巴,目光从我身上转到小井身上,又转回来。嘴角扯开一个色眯眯的笑容,看得我背脊有点发毛。不怕是不怕,但是这麽恶寒做作的目光……

  他说:“劫…………”他结巴著指我。

  劫我?

  可是他手一偏,转向小井:“劫他。”

  MD!

  火大。

  我忘了要再装下柔弱,扑上去掐那个战士的脖子:“你丫什麽眼神儿你!!!放著我这麽个绝世大美男居然不知道要恶羊扑狼!你这眼珠子是喘气儿用的吗?!!!!??给爷爷我看仔细了————我才是你该劫的对象!!!!!”

  他一边扑腾一边困难的发出抗议:“你丫个老油条一看就阅人无数!!!!咳咳………哪有那个弟弟清纯可口啊!!!………”

  我揪起他领子一阵狂晃猛摇:“你还敢说!!!!我才是成熟可口人见人爱的大美男!!!睁开你的狗眼珠子再看看!!!!………

  “救命啊………非礼啊……”他居然开始怪叫:“精灵非礼人类啊…………”

  “叫鬼啊!!!”我照他头就是猛敲硬打———*,地摊儿货头盔也硌手生疼。我拔出魔杖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

  ……………

  一群乌鸦啊啊叫著四散惊逃++++++

  我戳累了,他也叫哑了嗓子,各自翻身坐好。

  他笑笑,哑著嗓子说:“你好,我叫剑心。”

  “我叫一江。”我向他伸出手,握了一下。 互相看看,又笑笑。

  同类呀,,不是同种族,是同类性格。。亲切哦。

  小井坐在一边,仍然不出声地看著我们。

  原本以爲他吓坏了咧,仔细一看他居然抱著一本我包里翻出来的不知道哪年的亚丁娱乐周刊在看。

  *!这个漂亮小朋友居然这麽处惊不变!!!我XX他个OO。。扮猪吃老虎啊。。。小样儿的藏得挺深啊。。。。。说不定比我和剑心还痞哦。。。。。

  “小井……”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吓著你了吗?”

  他头也不擡,干脆俐落两个字砸过来:

  “无聊!”

  倒也———————

  “呜,小井居然说偶无聊啊———呜哇哇,,偶不要活了啦—————”我扯开嗓子,乱揪头发,双脚胡蹬胡踩………

  我完全沈浸在悲剧情节中,根本没看到旁边的两个人,脸上爬满黑线 = =!!!!!!!

  …………

  和剑心真是一见如故,因爲偶们都是很痞很油条的(剑心:别胡说,你比我油条多了!),同时也发现,小井没有我原本以爲的那麽童稚天真……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酷的象个怪兽。

  三个人在树下面露宿。

  早上剑心先醒,我也醒了,小井还没有醒。

  在洗脸刷牙的时候,剑心抽空儿问我:“怎麽你明明比小井老成,可是皮肤比他还细多了。我昨天一近看他啊,头发干燥蓬乱分岔了,脸上都有小斑点了说。。唉,真是可惜,这麽漂亮的脸长雀斑啊……”

  我白他一眼:“亏你出来混这麽久,有句至理名言难道你没有听过?”

  他一脸“莫宰羊”的表情看著我。 -_- ’’’’’

  “美男不是天生的!”我把袋子倒个底朝天,一堆瓶瓶罐罐掉了满地,其中一个骨碌碌滚到剑心脚底下:“看,这才是美丽的秘密!”

  他捡起那个小瓶子,拧开盖子闻了闻:“这是什麽东西?”

  弱智啊………我都快要吐血了。

  “笨蛋!!!!”我敲他的头:“这是保养品呀!!!!”

  ????他头上一串问号。

  真是败给他了。

  蹲下来,把瓶子拢拢,一样儿一样儿说给他听:“这是奇岩第一品牌保养品啊……这是洗面奶、这是调理液、这是保湿露、这是美白霜、这是营养密、这是袪斑粉、这是………”

  正说得起劲,突然扑通一声,剑心仰面倒在了地上,嘴角直冒白沫。

  “剑心!!!!你咋滴啦!!!!!!!”

  远远的,草甸里,我的尖叫,随第一道曙光,一起降临到荒原………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8:14

第三章 有一只乡下老鼠要到城里去
  
  走走停停。荒原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时候一天能碰到N队的人在组队打怪,有时候整整一天一个人也见不到。

  本来给养带得不少,可是再多也顶不住三个人卯起来喝啊!= =‘‘‘‘‘‘毕竟我出城的时候没想到会碰到一个闷骚的小井,一个巨无赖的剑心……所以,必须回城,不然要打饥荒了。

  于是,三人小队出发了。

  啊,中间有件事忘了说,小井并不是象我一开始以爲的,是个无用的小弟弟,事实上,当我们捡到一把森林弓之後,他那箭法叫一个准啊,一个毒啊……真是,古有名言在先,会咬的狗不叫,果然有道理。

  剑心打头,我居中,小井在後,三人迈著不整齐的步子,向古鲁丁进发。

  “有一只乡下老鼠要到城里去,到车站也不知该坐在哪里好……”我哼哼著。

  剑心十分刁毒地说:“我们两个正常人中间夹了一个乡下老鼠,真是掉份儿————啊!!!”他的话被痛叫打断。 我若无其事地收起魔杖,继续哼:“有一只乡下老鼠要到城里去……”

  又默不吭声走了会儿,剑心说:“那个,你的盾实在不错,在哪里买的?古城吗?回来我也买双。”

  我咯咯地笑,越笑越大声,最後变成火车长鸣一样的动静:“哇卡卡卡……古城哪里有这样的盾卖啊!!你系买不到滴!!!”

  = =|||||||他一脸黑线:“你至于这麽猖狂嘛!!老实说吧,哪里买的。” 我止住笑,搔了搔头:“这个麽,,,不是买的。”

  ????他头上一串问号。

  “这是个,是我捡来的。”我颇有点得意地说:“有天遇上两个和你一样的人类战士,不知道怎麽想不开就打起架来了……然後就倒了一个,另一个晃了晃也仆街,这个盾就滚呀滚的一直滚到我脚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不捡的是笨蛋……”

  剑心猛然扑头扯我的领子,由于他比我高的关系,我得踮起脚才能喘上气,我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死剑心你发什麽颠????!!!!”

  他恶狠狠地说:“你丫个老盲流!!除了坑蒙拐骗你还会什麽!!!”他猛摇晃我:“我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个祸害!!!!”

  “啊————”我发出的声音象被割了一刀的火鸡:“救命呀!!小井救我呀!!!!!”

  小井:==’(这两个白痴我不认识,和他们没任何关系……)

  “小井————你吃我穿我睡我……现在居然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我垂死挣扎不休。 。。。。。。。。。。。。。。。。。。。

  所谓的走走停停,大家明白了吧?就是这样的走,这样停…… 好在虽然走的慢,可是古城也已经在望了。

  这是小而繁荣的城镇,城门口有守卫,人渐渐多起来,可以看到各种族的战士法师走来走去,店铺固然都大张著铺面等人进去SHOPING,地摊儿区也是热闹非凡。

  “快来看快来看,最便宜的魔灵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八成新的法师书——”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这儿的药水是最全啦——” “………………”

  啊,我抹了一把感动的泪水,,我果然还是适合城镇这种嘈杂热闹的生活,,,太亲切啦!!!!!!

  一把拉过小井的手,不由分说塞了他一大把钱:“缺什麽买点什麽去啊……回头在教堂门口碰头!”

  至于剑心,这种油条哪还用得著我招呼他呀,自己一溜烟儿似地钻进人群就没影儿了。

  啊啊啊,血拼开始!!!

  古城比我上次离开的时候,又繁华了很多。

  爲什麽这麽说呢?你看这满地的人啊……我在人堆儿里钻来钻去时,一无例外许多人仍被我那少见的美貌迷倒。我对那些倾慕的眼光,一一报以温柔的回视。

  陶醉一下下。

  我转了两圈,把扁扁的包裹填满。然後一头扎进茶馆里听最新八卦。现在亚丁那边的消息传过来的很快,皇家骑士团长换人坐庄,现任名不见经传,应是後起之秀。

  翻翻桌上摆的最新周刊,按惯例,周刊的封面上一定是当红炸子鸡风云人物。现在那张略微磨损过的封面上,是一个瘦而清秀的法师,穿一件青狼,坐在大竞技场的看台上。不知道是周刊里哪个操的笔,画得实在是不错。主要是主角长相出衆啊!否则画师画技再好,叫他画一滩那啥啥,他能画出灵气画出清秀画出这麽漂亮的周刊封面?

  不错不错,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想当初我也曾经三度上过周刊封面的。第一次是通过神职考试的时候,第二次是因爲倒追联盟的盟主。第三次是我被神殿一脚踢出大门的时候。

  唉,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继续翻,如饥似渴的看著很可能已经掺水再掺水的花边报道。 嗯,亚丁上周的城花城草选举告一段落。本周城花叫做= =‘‘‘‘‘‘小猪。我KAO,这年头儿的人名是越来越有创意了。取这麽可爱的名字,不怕出门就被红烧清蒸啊?

  本周城草叫做残羽,是个黑精GG,哇咧,附有图片,真是一个帅。

  爲了这张图!!我高喊:“老板!!!!”

  “麽事啊?”矮人老板小跑儿过来。

  “结账,连这本杂志算在内。”

  “好咧。”

  抱著周刊出门,忍不住再翻开看帅帅的黑精哥哥……哇咧,真是帅!!看那个发型,看那个眼神,看那个性感的嘴唇,看那深沈的内在……(残羽:你看得见麽?)……不当心,突然撞上了墙! 哇KAO!古城我闭著眼照样儿平趟咧!什麽时候多砌了一堵墙在这里? 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有双很有力很有力的大手,掐住,大家看清楚,是掐住,不是扶住挽住抱住……把我拎起来! 我的破口大骂全在看到对方的面孔时,化成了一句惊叹号:! 居然……居然……荒原这麽大居然还会让你看到你以爲已经永远不能看到的人!! 他微笑著,目露凶光,声音阴寒而性感…… “好久不见啊……”最後一个字还拖得老长,明显有威胁和杀气在里面。

  呜呜^^^^眼前这家夥,绝对是我的天生克星!!!!

  “嗨~~~~~”我声音抖得象风中落叶——:“好久不见。”

  我撞上的这堵墙,曾经是我的师兄,崇拜的偶像,升级成难兄难弟,後转爲情敌,又变成仇家,现在……的关系不知道该怎麽界定……

  “一江——一江——”远远有人喊。

  啊,,,我感激得痛哭流涕,从来没觉得剑心的声音这麽好听过。

  “那个,我朋友在找我了……呵呵,有空下次再聊,我请你喝茶……”我一边陪笑,一边试图不著痕迹的掰开他掐住我的腰的魔掌……其实,我干嘛这麽怕他啊……现在是在城里,他反正不可以对我怎麽样的!!!!

  “一江——一江——”剑心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居然一躲三四年……”

  那个……我朋友在找我……”我掰开他手的努力宣告失败,只好低声下气:“我得过去了。”

  这家夥倒是……长得更加意气风发= = ,不过恶霸个性一点儿没变!凸.凸

  以爲还要费口舌,没想到他居然痛痛快快儿地把手撒开了。 “呵呵,那个……後会有期…”赶紧撒丫子跑啊。 远远还听到他的声音,在嘈杂中模模糊糊:“後会……期……”

  拜托,老大,你可别当真。我只是客气客气,没打算真跟你後会有期 ‘>。<

  剑心也买了不少东西。一路唠叨著说古城物价又有上涨。 我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进去他念叨些什麽。

  真是……流年不利!!早知道今天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就不该选在今天进城的!!!

  等我们在教堂门口呆站了半天,剑心的抱怨已经告一断落,我也渐渐从见面的打击中回神,一起发现一件事不对劲儿!!!! 小井呢?

  是在集市该散了,他是不是在哪个馆子里喝上了小酒儿了? 我和剑心分头去找了一通,压根儿没影儿。

  我有点心慌。

  虽然不是……不是什麽生死之交,但是这些天的相处也不是假的啊,怎麽突然不见了?

  剑心比我镇静,说:“可能是他想起了自己是谁,去他该去的地方了。老实说,同路的关系,聚散是很常见的,你不要太紧张。在城里是没有什麽意外可出的,别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没办法,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不过,我满心想著,小井这麽幼嫩可口,或许被哪个色中老手儿瞄上了,拐跑了………呜呜,我可怜的小井,哥哥还没把你怎麽怎麽那个那个呢……你可不要失身给别人……要不你可对不起我……

  “对了,上午抱著人的那个人,是你旧识?”剑心一面走一面问我。

  我愣了一下,原以爲他不会问呢,没想到他这麽沈得住气,居然搁到现在才问!!= =|||

  在他看我沈默,难得没调侃我。默默地递过来一瓶体力药水。 我们靠在一截断墙上,一起抱著瓶子喝药水。

  药水的质量每况愈下,越来越稀薄,味道也差多了……”他抱怨:“想当年啊……”

  想当年啊……

  “剑心……”我把空瓶子扔进一边的垃圾回收桶:“老实说,刚才抱住我的那个人,你见过吧?”

  他看我一眼:“见过,怎麽能米见过!当年十大恶人榜上的第一名,老一辈儿谁不知道!”

  “你可能,也知道我是谁了吧……”我靠墙坐倒,把头篷枕在脑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聊。

  不知道爲什麽,可能在心里闷了太久了吧……闷到我很想说出来。

  他闷闷地在我身边躺下:“知道。见了他,我就猜到你是谁了。”

  “嗯……”我慢慢的长舒气:“是不是觉得又怕又恶心啊,我是这麽差劲的家夥……”

  “当年满城风雨,可是,你一句也没辩解,就让神殿把你赶出来……”他拍我了一下:“老实说,不管你是因爲什麽而做出那些事,但是最後你站得那麽直,我很佩服你。”

  站得那麽直?呵呵……我无声地笑笑,觉得眼睛有点酸……这是那件事後,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一句这样的话……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8:24

第四章 想当初(上)
  大神官有句口头禅,叫“想当初”。
  我第一次跑到神殿去学咒术的时候,正好儿赶上了神殿里搞员工福利,除了看门儿的小弟其他人全部跑到一个叫大瀑布的地方去公费旅游了。我指著神殿的大门,嘴唇哆嗦著,正是未语泪先流那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出来了。

  那天的对话极具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老头:想当初……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想当初……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想当初……对了,你来做什麽的?

  我:……我要学风击……

  老头:哦,风击啊……想当初……嗯,别哭,我教你风击好了。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大神官他到底看上我哪点儿了,怎麽就对我好得这麽掏心挖肺的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也没弄明白其他神官爲什麽会对我露出敬佩的笑容。

  後来知道其实他们比较笨。

  大神官嘴里只要一吐出“想当初”三个字,我的耳朵就会间歇性选择性失聪,大脑跟著就休息。

  只要掌握这个决窍,和大神官相处真是一点儿也不难。

  等我正式开始在神殿的见习生涯,这种间歇性失聪不止在面对大神官的时候用得到,在对其他人也一样有效。

  比如,有天我和几个见习法师一起在村子外头和狐狗们过不去。

  我就翻来覆去抱著我的见习魔法书念一句话,念得那个用功啊……念到後来简直是不知所云,反正我面前的几只狐狗是一动不动的盯著我看,我也盯著他们看。

  大眼瞪小眼。

  旁边不远那几个法师就在说:“……就仗著脸蛋儿漂亮,一点真材实料没有……一下午竟然一只狗也没打死……真不知道这种人怎麽在神殿里鱼目混珠的……”

  我没听见……啦啦啦……我什麽也没听见……啦啦啦……

  “%……¥#@%……”继续念我的咒语。

  旁边那几个夥计看我始终雷打不动,说来说去也觉得没劲,就闭嘴不说了。

  可是他们打了几只狗,又突发奇想,听说山那边儿正在围剿兽人,他们已经这麽强壮这麽结实这麽伟大,正应该去那里贡献力量……

  我本来是不想理会他们去哪里发挥过剩的光和热,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们。

  可是等他们走了没多会儿,我就想起来他们去的那方向……根本不是兽人常常出没的平原!

  明明是八脚大蜘蛛那些老朋友们爱盘距的小树林子啊!

  我的世界树啊……这可是要出精灵命的事儿!他们要是跑去打兽人狼人鸟人的,有其他精灵在,倒不怕有什麽危险,大不了就是给人家碍手碍脚添添乱子。可要是跑进了蜘蛛们的小林子……

  真他MD要命!

  我一翻身爬起来,灌了一瓶儿提速跑药水儿,甩开步子就追。

  要不说。

  精灵村儿就是地邪!

  说好事儿从来没应验过,说坏事儿从来没跑儿过!

  前天小神官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拉过肚子,结果当天晚上差点儿就拉到脱水!

  我跑进林子里的时候,就听见鬼哭狼嚎加喊娘——乱成一片。

  好家夥,真有本事,四个小家夥引了三只大蜘蛛,正在边跑边放风击。

  ……三只!

  他们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不认识路,竟然越跑越往里!

  笨蛋,越往里蜘蛛只会越多啊!

  我来不及多想了,书横在胸前,练了一下午已经滚瓜烂熟的咒语脱口而出。要不说熟能生巧,那麽别扭的一句话,念了两三百遍,说出来绝对的顺溜!

  “%……¥#@%……”

  淡淡的红光闪过,一只蜘蛛突然定住了脚步,象是突然傻了一样,原地晃了晃,居然趴下就睡。

  我不敢停下,一边追一边念咒语,把剩下两只蜘蛛也给催眠了。

  这会儿那哭爹喊妈的四个小家夥总算惊魂稍定,一屁股坐下了爬不起来。

  我不耐烦起来,上去一人头上砸了一拳:“你们逛公园来著?啊?逛累了还歇歇?啊?它们睡不久,一会儿就醒,还不快跑要紧!”

  切。

  其实我一想起来我多管闲事儿的举动,就觉得後悔。

  那四个家夥居然除了结结巴巴道了谢,什麽好处都没给我!

  拜托,救命大恩啊,我不要你们以身相许,你们也多少得表示表示啊!

  等到他们晚上来表示……我脸上顿时大汗。

  说了不要以身相许了……

  爲什麽还跑到我屋里来乱脱衣服?脱自已的就罢了,爲什麽还脱我的?光脱衣服也就罢了,爲什麽还要去灭蜡烛?灭蜡烛就算了,爲什麽还要冲上来撞我,我可怜的嘴唇啊,一定被他的门牙硌破出血了……

  最最想不通的是,你们约好的麽?

  要不来就都不来,要来就都来?

  那天晚上我屋里尖叫惨叫不断,最後我衣不蔽体把他们四个都揪著头发拉出屋来,扔在世界树下面那大池子里一通乱揍!

  大神官不知道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凑什麽热闹,感慨地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想当初……”

  神殿里一大半的人都被吵了出来,披头散发不顾形象的在各个窗口看我的热闹!

  余下一小半实在懒得很没爬出来看这半夜精灵叫的,第二天轮番跑来慰问我。

  “小江,你厉害啊,一次居然四个……”

  我汗。

  “小江啊,没想到你居然玩NP……”

  我大汗。

  “小江DD,虽然SM这种新生事物值得尝试,可你也要注意身体,注意影响,注意保护环境,注意不得扰民……”

  我瀑布汗。

  本以爲一切完事儿了,可是……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

  不到一天,整个精灵村都知道我无比神勇,一四次个NP加SM加现场表演……

  那四个闯祸精,後来见我统统绕道走。

  很长时间以後,再说起那天的事,其中一个居然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那会儿你就练催眠术了?你不是和我们一样见习麽?”

  我笑,你们以爲在有极度变态趋势的大神官手下见习,和你们在普通执事手下见习,是一回事啊?

  啊,扯远了。

  我本来想说什麽来著……哦,对,说聪。

  聪很有名气。

  有名气到我这种足不出户整天埋头于风击冰击水击催眠的小见习法师都听过他的大名。

  嗯,或者说是,花名。

  不过,听的时候也不怎麽在意。

  毕竟他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说话岛,我们则是在遗世独立的精灵村。

  他是个小小的人类骑士,我们是高贵的掌握自然之力的精灵。

  他是个花心的自大狂,我是乖巧的小精灵。

  本来是八竿子打不著。

  後来麽,嗯,怎麽说呢?

  应该说……老天注定你要发财,你躲也没有。老天注定你要倒霉,你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

  那天我本来是闲著没事儿,坐在精灵村儿的大门外面晒太阳兼看风景。

  其实我真是冤,比那叫豆蛾的还冤,明明我这麽CJ的一个小精灵美男,爲什麽来来往往的人都注意要绕道儿走,离我足有八百丈的远!

  我真是冤啊……我真是什麽也没有做过的说……

  咬著根草茎,四周好安静。

  连这边本来应该在看守大门儿的守卫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溜了。

  暖阳绵绵,吾欲眠。

  可是还没刚刚眯上眼呢,就听见有人喊:“喂,喂,醒醒,问个路。”

  KAO,你问路就问呗,干嘛还要喊醒我……这里又不是只有我……

  啊,这里好象是只有我一个精灵在……

  我懒洋洋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一个人正背对著太阳,俯下身来看我。

  就看见黑乎乎一个大头,头上是很耀眼的红光,刺得我差点儿睁不开眼。

  “请问精灵村还有多远?我现在走的方向对麽?”

  我半死不活地摊开手板:“拿来?”

  他说:“啊?”

  我说:“问路费,一次五块。”

  他停顿了一秒,擡起手来手在空中又停顿了一秒,重重的挥下来的时候,在空中划一个圆弧儿又用了一秒。

  “啪!”

  一声巨响!

  就这样,在我说完话之後三秒锺,他个死东西抡圆了胳膊,在我伸开的手掌上就是一下狠的!

  你NND,打量我们精灵好欺负?

  我虽然是法师,不是战士,但是条件反射之下动作也不慢,本来放在身边握著书的手一下子就挥了出去,“嘭”的一声响,正砸中他的脸!

  ……

  ……

  要说小精灵法师手劲儿大,谁也不信。

  我手劲当然也不大。要是平时呢,可能也就等于给他搔了搔痒痒赶了赶蚊子。

  不好意思的是,上午我刚才从大神官那里摸了一本《圣者遗骨》出来。16开,足有半揸厚,厚皮包铜角砸著银钉,货真劲足的一本好书!

  他身子晃了晃,倒退了两步,捂著脸看著我,居然还没倒!

  汗,真禁打。

  虽然……嗯,虽然一上手儿就把人打破了相,但是,精灵村儿我是远近闻名的地头蛇坐地虎呀!别说是打了人,就是放了火贩卖了人口,谁又能把我怎麽著了?话儿说的,打狗也得看主人。打我也得看大神官不是,好歹我是他记名弟子。

  “小样儿……”他倒过一口气儿来:“爷爷我废了你!”

  嗖的一声,他就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来!

  哟哟,没看出来。

  这个血流满面的家夥居然用得起索米莉牌儿匕首!

  我懒懒的掩著口打了个呵欠……KAO,本来应该做得很优雅的姿势,可是因爲手掌刚才被他打得又麻又痛,弄得我优雅变成了不雅!

  来就来,WHO 怕 WHO啊!

  说时迟,那时快啊!

  我和那个一脸血红毛人相距八步杀气腾腾他拔刀我摸书,魔灵弹和灵魂弹被捏破的声音咯咯有声,当时我的一句冰箭已经到了嘴边,他的腿也已经弯起,正要向我扑上来……

  “不要打架啊!”

  一个很清亮温柔的声音说。

  一脸血愣了一下,手里刀突然抖了一下。

  我的目光越过一脸血的肩膀,看到他身後还站著一个人。

  因爲他的个子高,而那个人身形瘦矮一些,我刚才才没有看见。

  在耀眼的阳光下,精灵村外那无边的绿野上,清清的圣水湖的边上。

  我看到一个栗色短发的人类少年,穿著一件雪白的骑士衬衫,在豔阳下微笑。

  我当时是绝不会知道。

  这两个偶然相遇的人。

  在我此後的生命中,扮演了什麽样的角色。

  一脸血明明那麽桀傲不驯,可是那个少年一说话,他的刀子就垂了下去。

  那个少年向我一笑:“不好意思啊,聪他总是很冒失。请问去精灵村还有多远?我们现在走的方向对不对?”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人家既然算了,我也不会非上去要死要活要分个胜负。

  老实说,放眼整个精灵村,同年纪的人里,我没见过这麽有斗志的人!

  是精灵都很淡泊,还是人类都很狂燥呢?

  这麽一走神,我慢了一步才听出,一脸血他……

  叫聪?

  聪?

  我没听错啊?

  那个,那个,骑士教练说过,他有个非常非常出类拔萃的记名弟子。大神官说,小一辈儿里除了我和他再没别的好苗子。一群花痴小精灵说,要是这辈子能见一见聪少,天天喝露水过日子也没有什麽不好。

  虽然小精灵常常都喝露水过日子。一美容二保持体型三环保省钱……

  扯远了。

  这个一脸血,就是那个花名大大的被人家叫聪少爷的人?

  “你说,他叫……”我手指著一脸血,身子抖得象抽风。

  清秀的少年笑容不变:“他叫聪,我叫青溪,是来神殿求见大神官的

  既然人家已经打出了名号,我要是再不待客以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把书往腰里一揣,我抢上去拉著少年法师的手,一边大力摇晃一边说:“同志啊,可把你们给盼盼来啦!”

  不愧是风里来浪里去经过风历过雨的人物,人家面不改色,笑容依旧,温柔地说:“不用客气,大家都是爲了正义而生,爲了仁爱而聚……”

  重重握手。

  相逢一笑泯恩仇,一脸血倒也不是小气的人,两句面子话一说,我又道歉,他摆手说不用客气。

  你说不客气就不客气吗?我要不客气怎麽显得我是地头蛇龙头老大待客以诚?

  于是乎我摸出绷带水袋血袋……

  先洗後包再补血……

  其实我随身带绷带,绝不是出于什麽安全考虑。

  主要是爲了绷带的包装是精灵店的精妙设计,撕破小包装袋子时,居然会有烟花效果,铮然脆响,灵光小小的一朵绽开在手上。

  爲表我的待客热诚,一口气我撕了十个绷带袋子。

  “铮铮铮铮铮铮……”

  灵光四射,把我,聪和青溪都罩在了一团闪亮的流星里。

  那些闪亮的粉屑纷纷落地,我把绷带密密的缠了聪一脸。

  青溪看著我动手,笑眯眯,给我递东西。

  我头向後撤撤,看看聪已经被缠得象个木乃伊一样的脑袋,现在他头上能见的,只有几根翘起来的红毛儿,还有一对黑眼珠子。

  嗯,真是突出重点。

  他的眼珠子真是黑。

  我沈吟了一下,问青溪:“你觉不觉得我缠得有点太多了?”

  青溪看了看,一本正经说:“不觉得啊,你是爲了他好嘛,包得多些估计伤口一定好得快。”

  “是嘛,”我把手里那几张剩的绷带也给他贴上了去:“那就再包紧一点。”

  我一路领他们回了精灵村儿。

  已经快到了打晚锺的时候,快开饭了。我伸个懒腰,天天老一套。

  “你们是不是先去见大神官?”我问。

  聪点点头。

  汗一个。

  他那个硕大无朋的白布脑袋现在体积惊人!看得我心惊肉跳,生怕他看来不算粗的脖子撑不住,那个白头就会骨碌掉下来!

  本来我在世界树下这一亩三分地儿已经是天怒人怨,现在身边又跟了个形象如此恐怖的白头木乃伊,路上的无不纷纷走避。

  青溪说:“我们没递柬贴,三天内不可能见到大神官的。”

  我翻翻白眼:“这种官僚主义形义主义的东西,谁理谁白痴。”

  青溪一笑:“你能安排我们现在就见大神官?”

  我点个头,自信满满,咧嘴一笑:“当然。”

  青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後说:“那就麻烦你。”

  “不用客气。”我说。

  送他们去见大神官,我去吃饭。果然,早起鸟儿有虫吃,晚到的精灵……没得吃。

  不怕。

  我爬上庭中那株世人景仰的世界树,坐在树冠上捋树叶子吃。

  吃了满满一肚子的世界树叶儿,我摸著肚子,打著饱嗝儿,晃晃悠悠,晃回我在神殿的房间。

  忘了说,我住007号房间。

  推门的时候,突然空了很久的○○六门一响,有人走了出来。

  我大惊失色,站住了脚想看是哪个不开面儿的敢住我前面房间号码!

  结果居然是大白脑袋葱少爷从那门里出来了!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知道你眼珠子黑,别瞪我了。

  看了他半天,我心不甘情不愿,哼哼唧唧地说:“师兄好。”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小样儿,给你点儿顔色你还要开染坊了!

  青溪从他背後探出头来。

  因爲那个白头太大,他的脸只能看见一线,声音很有精神:“一江,你说什麽?”

  我那个打击啊,居然,居然两个人住进我前面的屋里了!

  “师兄们好。”

  单数变复数了。

  青溪也愣著。

  我叹口气,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不明白的事儿多著呢。

  这个变态的精灵村,充斥同人女耽美狼男同志女同学的地方……

  让你们发愣的事情还有得是呢,这才刚才开个头儿……

  神殿排阶的办法很简单,看住房。

  大神官一个住在神殿顶层大阁楼上。

  中不溜儿的神官们住三层。

  矮不溜儿的执事们住二层。

  见习生们住一层。

  而同层住的人,高矮等级怎麽划分呢?

  简单,看门牌号儿。

  想当初我进神殿,住的是第二四二号房间。

  没几天我就换到了前五十名。

  再几天就换到了前十名。

  ○○七我住了好长时间啦,之所以不再向前换,倒不是我没斗志……

  而是。

  住前面的人,统统出去留学了。

  所以说,虽然我住七号,可是我没师兄。

  只有师弟。

  想不到这两个来留学的,一下子就住到了我前头。

  行,住就住吧。

  我这个小精灵在对待外宾的态度上,应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我对他俩皮笑肉不笑,转身进了屋。

  一觉睡到大天光。起来先翻了一遍书,然後喝了一大杯子水。

  推开门,大白脑袋葱和青溪也正好出来。

  青溪笑笑,白脑袋眨眨眼。

  我拉长腔子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我迈步想走时,○○五号门突然咯的一响,里面又出来一个!

  不光我愣了,连大白葱头和青溪也愣了。

  我条件反射,立刻擡头看天。

  没错,是白天。

  这里,也是精灵村儿没错。

  那,这个黑乎乎的尖耳朵白发的暗精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暗精灵一笑,五官虽然黝黑可是眼睛贼亮,牙齿更是因爲黑白分明的一衬显得那叫一个晶莹漂亮!

  “早。”他点头。

  “哦。”我们三个呆滞的回话。

  “我叫沧海,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笑著说。虽然样脸黑,可是嗓子充满磁性的吸引力,真叫一个好听。

  我们一起愣愣的点头。

  大白葱头因爲头太重,一边用手扶著一边点。

  後来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从见习生老大而沦落爲老八是因爲什麽。

  倒不是因爲他们个个儿来头儿大。

  而且是因爲……

  见习生一层从007往後数,没,空,房,了。

  老八老八……这个烂号就从那时候被叫开了。

  虽然我前面是六间空房,按理我应该是老七。

  可是因爲该死倒霉的六号房里住了俩人,所以……

  我的位置一落七层,变成了八弟。

  葱头的绷带一直包到前面几间房都住满了人,并且充份了解了精灵村的人文地理社会风俗生态食物之後,才解了下来。

  在这段他缠绷带的时间里,精灵村风云色变,被这些留学生搞得是鸡犬不甯。

  村子附近,能打能杀的东西,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有被杀的,估计也早早儿卷铺盖挪地儿了。

  这些外来留学生的破坏力,怎叫一个强!

  只是,有件事我始终没有弄明白。

  明明我这些师兄里,帅气的有漂亮的有豪爽的有温文尔雅的也有。

  天玑葱头青溪一大串子美男数也数不完。

  我後来却和沧海……

  真奇怪。

  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原来,还以爲会和葱头。

  忘了说,在我喊他葱头的时候,他也不客气叫我生姜。

  于是神殿一层就天天听到佐料的名字满天乱飞。

  好在葱头行动不便,我趁他病取他命,占了不少便宜。青溪是个上道儿的,看我们怎麽折腾怎麽来,只是笑。

  後来有天我骑在葱头背上捶他PP,正捶得欢,忽然身子一轻,叫人揪著领子扯了起来。

  “一江,行了啊,见好儿就收吧。”

  我白他一眼。

  这个扯我哥们儿叫天玑,很得大神官的心意。

  要说他现在的地位有多重要,看门牌号儿。

  人家住的是001啊。

  我们一层二百多口子见习生,甭管外来的本地的,都得冲他喊一声大师兄。

  既然老大发话,我也就顺坡儿下驴……下驴,嘻嘻,这麽一想,可不是我从驴背上下来了。

  葱头坐在那里笑,青溪去拉他,结果反被他扯住手,两个人倒成一堆儿。

  我还想再上去找个零头儿补两脚,被天玑扯著领子给拉了出去。

  沧海在外面一个人转悠,看他力气应该是耗了不少。

  我做做好人,给他上了个护盾。他回过头来,全身都笼罩在我施放的红色光环中,衬得那个本来就魅力十足的笑容更加电流强大。

  我心里居然格登一下。

  不妙。

  不大妙。

  不知道是什麽不大妙,反正我凭我敏锐的嗅觉和精灵超细的神经,就是觉得不妙。

  我正正色,上去踢他一脚:“不去练功发什麽花痴?”

  他指指远远的世界树:“看。”

  我天天看,有什麽好看的。

  “世界之树,精灵生命的起源。”

  我当然知道。

  “但我们却诞生在地底,看著席琳被封印的寒光,一晃几百年。”他转过头来:“爲什麽同是精灵,只有你们在世界树下诞生?”

  啊?

  这麽严肃的问题,两族互相敌视N年都没答案,你问我?

  我要是答出来,恐怕大神官那位子就得让出来给我坐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倒是满好奇,席琳的世界……

  沈睡的席琳封闭了她的世界。

  这几百年来,无人真正获得永恒的安眠。

  死灵都进入了席琳的国度。

  死亡的国度。

  面对面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笑了:“看我,净说呆话。”

  是哦,你也知道是呆话。

  “对了,那个……”他想了一下措词,还是按大家的统称喊了:“葱头,到底受了什麽重伤?”

  我沈吟一下:“嗯,这个呢,从物理学角度来说,是他的鼻子跟一本巨书做了一次反向运动而造成擦碰,骨头可能折了。从人文角度来说,是人类脆弱的肉身与历史和文化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他温柔的笑著看我。

  我于是不瞎扯,直接说:“我一失手用书把他鼻子砸破了。不知道现在好点儿了没。其实吧,名声这回事儿真叫靠不住。原来没见面之前我就听说过他花得离谱,现在看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儿。”

  沧海脸上的表情突然很古怪,我瞅瞅他,他那叫什麽眼神儿啊。

  “喂,你看什麽啊?”

  他一笑:“一江的名声,我在路上也听说过,两双四好,当衆暴走……很不一般啊。”

  我……

  满脸黑线||||||

  这就叫三人成虎。

  我们躺在草地上,半眯著眼聊天儿。

  其实暗精相当温和,又温和又健谈。

  跟我听说过的暗精完全不一样。

  小精灵村儿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夥儿,总用好奇的,遮遮掩掩的,惊豔,又故作不在意的眼光盯著他看。

  後来想一想,我对葱头不来电,大概和我砸完了他,又给他包了那麽久的恐怖绷带,有直接关系。

  况且,青溪也不是个软柿子啊。整天笑眯眯,可就是把葱头吃得死死的。

  虽然美男是难得,可是爲了到处都能找到的美男,跳到人家碗里去抢,太不划算。

  我和沧海打一会,走一段儿,慢慢的离精灵村越来越远。

  天快黑了,他说,回去吧。

  我说,回去。

  结果这话一说完,身後传来簌簌瑟瑟的声响,不知道是什麽东西踏在了落叶枯草上面的动静。

  我一回过头来,立刻张大了嘴巴。

  世界树啊……这麽些个绿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把抓紧了手里的书,沧海则一下子把我向後拉了一把,挡在了我面前。

  明明是该紧张的时候,心里却突然不规则的又跳了一下。

  一天之内的第二次。我的心跳出轨。

  他的刃上红光突显,我也捏破魔灵弹。

  空中爆开了危机的味道。

  他拉著我一边抵挡一边後退,退到一棵树下。

  我被他用力一把按在了树上,他横在我的身前。

  黑压压的一片绿乱,把我们淹没。

  灵弹爆裂的莹光被怪兽们围积的黑影挡住,我放风击,放冰箭,缓不过气来就念催眠。他一刀一个结果著近前的绿乱。

  那些怪象潮水一样涌上来又仆倒,我念咒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那样微弱。沧海死死挡在我身前,绿怪的尖爪划破

  他的前襟,血花在挥洒间喷溅出来,我扑在他背上,手伸到身前掩到他伤口上去,张口就念出了从练成後一次也没用过的急救术。

  他想摆脱我的手,一脚踢飞身前那只绿怪,从来都温和的声音里出现了慌乱。

  “不要用这个!”

  我不理会,他的生命力只剩了三分之一,不念?不念?

  怎麽能不念?

  身体象是没了皮囊的保护,灵力滔滔的流逝象是决堤的水。

  我的灵力化做了他的血……

  定定神,我眼睛有些晕黑。

  绿乱还剩了刚才的一半。

  他嘴里发出低啸的声音,一手撑住我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长刃挥开了近前的两只绿怪。我喘了两口气,灵力还有一些。

  低声念咒。

  他大急,拼杀中还喊出来:“不要念了!”

  我冲他笑了笑,幸好天黑,不然这种灵力耗尽的脸色是最难看啦。

  幸好天黑他看不到。

  完整的咒语念出来。莹蓝的护盾之光在他身上又撑了一层。

  蓝光映他暗黑的面庞上,那肌肤闪著汗水的光亮。

  我的眼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几步远外的巨石。

  “沧海……”我吃力的伸手:“跳上去。”

  他一个侧踢迫开近前的绿怪,飞快扭头看了一眼。

  我身子突然一僵,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一刀刺死了那咬住我的绿怪。

  痛……

  从来没有这麽痛过。

  血液急速流出身体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江!撑住!”

  他一把把我扛了起来负在肩头,艰难的向那块巨石移动。

  寸步难行。

  绿怪们受伤後发出来的腥臭的味道,熏得我一阵阵的难受。

  那块近在咫尺的石头,象是永远也到不了!

  “沧海,扔下我,你自己过去。”

  我坚定地把这句话说完。

  如果只能活一个,那就让有希望的那个活著!

  他不吭声,又迈了一大步。

  绿怪吼叫的声音响彻一片。

  伤口阵阵作痛,眼前更是模糊不清。

  黑暗中一团黑影远远从那边山坡上跑来,速度奇快。

  我一下子睁大眼,可是什麽也看不清!

  天,如果这只是绿乱的BOSS,我们谁也别想活著回去。

  “生姜——”

  那是个人!

  是葱头的声音!

  “葱头——”我放开喉咙喊,可是声音却象是被什麽堵在喉咙里,根本没有传出去。

  他明显是听见了,本来已经极快的速度竟然又提升一倍,向我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打法。

  他的身体就是他的利器,没有一个花巧的动作,擡手动足间力道十足,凌厉的攻势却绝不生硬死沈,极灵活的,杀出一条血路向我们接近。

  沧海的身子突然向前踉跄了一下,我从他肩上滑了下来,一下子掉在草地上。

  同一时间绿怪的利爪已经踩在我身上。

  失血太多的我根本不觉得痛。

  沧海惨烈的呼声让我捡回一点理智,挣扎著想蜷起身子避开要害被攻击。

  忽然身上重重被压住。

  熟悉的气息撞进鼻端,沧海他扑到了我的身上,挡住了一只绿怪挥下来的利爪!

  血腥气四溢。

  “起来!笨蛋!”我口齿不清的骂道。他只是把我护得紧紧的,用身体做了我最後一层也是最坚实的屏障。

  “一江!”

  葱头的身影一下子穿越了层层的绿怪而跃入我的眼中。他手中的武器红光闪烁,将我们身边的绿乱全部扫倒。

  他一把将沧海提了起来,然後又拉起我。

  三个人终于退到了岩石上。

  绿怪围著石头乱转,虎视眈眈的红眼里全是凶光,却只有一个小小缺口可以上来,葱头就站在那个缺口上,长刀旋舞

  ,血肉横飞。沧海就靠在我身边,身子沈重,看得出来失血又脱力,还是把我挡在身後。

  我喘了两口气,才顾上摸口袋里。

  还有最後一个红瓶子。

  我撕开瓶口,递到沧海嘴边。

  他已经顾不上说话,把补血水喝了。

  绿怪的的数量已经不算多了,葱头打得游刃有余:“你们两个倒是有闲情儿啊,神殿中午才发出警告说今天有绿怪在这里出没,你们马上就来逞英雄!”

  “中午?我上午就出来了!”我一边大喘气一边跟他斗嘴。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不乌鲁乌鲁的了。

  我迟钝得才发现他头上的绷带全拆了。

  全身的骨头都象是要散开了一样。

  我重重向後一躺:“打完叫我一声,我要补个觉先。”

  葱头哇哇乱叫:“小样儿,不起来帮忙还睡觉……”

  我只坚持到说完刚才那句话。

  排山倒海似的疲倦一下子压过来。

  眼前一团黑。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8:52

第五章 想当初(下)
  后来我问过才知道,因爲沧海那天伤也挺重,所以是葱头把我一路扛回了精灵村。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一夜。虽然无聊,但是享受了精灵村的豪华病号饭待遇。然後沧海比我早一天下床,过来看我。

  他脸上也包著绷带,当然没有葱头当初包的那麽离谱。可是看他头上那乱七八糟缠的,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一笑又牵到身上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于是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哀哀笑。等他开口说话,我又笑出来,他现在说话很不利索,严重漏风。

  “汤好雪了马?”他说。

  我一时没明白,青溪在一边儿解释:“他伤不重,就是灵力过度消耗,再休息一天应该就好了。”

  我奇怪的转头看他:“你怎麽会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伤重不重。”

  青溪用耐心的口气跟我解释:“因爲我们都是法师,所以对彼此的状况肯定比较了解。”

  哦。

  “你好些了?”我问他。

  沧海说:“好托了。”

  我的反应就是,笑。

  闷笑大笑狂笑。

  酷酷的暗精变了大舌头。

  青溪看我们一阵子,忍不住赶人:“哎,你要再不走,他非把伤口笑裂了不可。”一边把沧海推出去。

  到了门口,沧海又伸头回来:“好好养伤。”这四个字很用力,说得字正腔圆。

  我点点头,他才走。

  刚把门合上,又一个人进来。

  我本来已经躺回枕头上,一看到进来的家夥,立马儿坐直。

  哇咧!

  这个,这个……

  这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家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往门口儿一站,那风景就别样好,虽然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他就硬是比人家耀眼,整个人跟会发光似的。

  可是他一开口说话,我的下巴就掉了下来。

  “生姜,你忒能睡了。一直睡到现在啊!”他贼兮兮的说。

  啊,这个声音……这个超级欠扁的声音……

  不就是那个大白洋葱头吗!

  原来葱皮一剥掉,居然芯子长这麽好!

  青溪伸手在我下巴上托了两下,我不开心的别过头看他:“喂,打什麽岔呀。”他笑得温柔:“我怕你下巴掉地上,给你接著点儿。”

  我推他一把:“行啦,又不偷了抢了你的。哎,不过话说回来啊,这麽一个家夥放身边儿,你能放心吗?”

  青溪一点不奇怪我这麽说,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没办法,谁让我就上了鬼子的当了呢。”

  聪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站在门口,表情象是吞了一个大兽蛋,噎得脸色又青又白却说不出话。

  其实青溪的样子真是一表人材秀外慧中,这些天我看到好些个我们这里的精灵都对他咽口水。

  那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雅,实在比雪肤花貌吸引人得多。

  但是这个温雅的,文秀的家夥,就是可以这麽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说黑色笑话。

  真是……一物克一物。

  葱头那个家夥,就是青溪这样儿的才治得住他。

  要是换了我啊,可能早跟他对打对骂同归于尽了。

  嘻嘻,想什麽呢我。

  人家已经有主儿啦,再说我也……

  想想沧海临走时候那个眼神,我捂著嘴偷偷笑。

  唉哟……伤口又疼。

  青溪白我一眼,硬把我按在床上,一向温柔的语气里满满全是寒意:“小江,你还是乖乖养伤……再敢乱哭乱笑,我正好刚学了一招儿沈睡之云,不介意在你身上试一试。”

  我打了个哆嗦。

  马上老老实实,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躺平,闭眼,两手一摊。

  青溪笑著说:“嗯,这才是乖孩子。”

  葱头也没走,两个人坐在床边聊天儿。

  我的耳朵支得高高的,拼命想多听到一些八卦资讯。

  可是说来说去就是,你那一刀应该往左不该往右,什麽加血应该在被击中後的七分之一秒进行……

  实在是——没,营,养!

  好不容易我身边儿终于有对儿美型的恋人了。

  可是天天说的练的这就叫什麽呀?

  一点儿听头儿都没有,更不要看头儿了。

  等我伤养好了,发现精灵村儿现在以几大留学生爲首,分裂爲好几个阵营,纷纷组成後援团粉丝联合会追星俱乐部……

  汗。

  到底是外来货比本地货吃香。

  想我在这里土生土长,一表人才,人见人衰花见花败……不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混到今天也没有人给我弄个後援团粉丝团的。

  声势最高的,就是洋葱的後援团。

  打明了旗号是“爱聪——用尽一生”,汗一个。在各个小店墙上贴宣传画,交通要道大门小门洗手间门口发传单。我头一次在卫生间门口儿接到这纸,还以爲後勤部的草纸又换供应商了,结果低头一看,就是那个红毛儿大葱在冲我笑,笑得我那一个恶心,差点儿失禁。

  而且天天有人拿著小喇叭在○○六窗户下面喊“聪少,我们爱你——”“聪少,我们永远支持你”“聪少,你就是我们苦海里的明灯暗夜里的寒星——”

  我裹了三床被子,还是猛打哆嗦。

  这些丢人现眼的小精灵,真是我同类麽?

  我冷汗涔涔。

  其次是天玑。

  其FANS自组俱乐部叫“望天——真爱千年”,因爲天玑穿银甲,于是乎那一队人天天都是白衣银甲,远远看去以爲是大出殡呢!这个望天俱乐部最叫得响的,就是天玑住○○一号房,他们制作的精美的胸牌胸卡小旗子上面,都是“天下第一”的字样。

  有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听著外头一群的人在放声高歌:

  “天玑天玑,天下第一。

  天玑天玑,我们爱你。

  天玑天玑,英俊无比。

  天玑天玑,落花飞月香满衣————”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捂著嘴赶紧往外冲,三步两步冲进洗手间,低头哇啦哇啦把隔宿饭吐得一干二净。一擡头漱口的时候,吓得往旁边一大跳。

  盥洗台子边长长的站了一整排人,都跟孕妇害喜似的呕吐不止。

  其中也抱括天玑本人在内。

  我有点儿晕……

  这个精灵村儿……真是我出生长大的精灵村儿吗?

  擡头揪毛巾擦嘴的时候,突然一眼看见毛巾角上绣著一个暗紫的六芒星,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儿: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生随浪记今朝。

  ——请参加沧海同好会,你会发现暗精也可以如此温柔。

  我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沧海的铁杆拥护者里面,有一个大量制作批发毛巾的……

  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10. 选择

  那天爬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手突然碰到旁边的人。

  我吓一跳,急忙握紧枕边儿的魔法书,然後才慢一拍儿看到……

  沧海睡在我旁边。

  哦,对了,昨天我们在聊天,聊著今天的选择,然後我越来越困,就睡著了。

  他也在我这里睡了。

  第一次让人在我的床上过夜。要知道我这个虽然没有洁癖,但是戒心超强的说。

  他呼吸平稳,睡得很香。

  真够镇定的。

  我却老想著今天的选择,紧张的天不亮就醒了。

  托著腮,歪头看他,突然想起毛巾上那行小字来了。

  暗精也可以如此温柔。

  仔细想一想,这句话倒说得也是那麽回事儿。虽然外表那样冷酷,可是人是没得说。那天遇怪的时候……

  明明是很恐怖紧张的回忆,想起来却满脸是笑。

  昨天晚上越说越小声的时候,我看著他俊朗轮廓分明的侧脸,小声说:“沧海,我好象喜欢上你了,怎麽办……”

  他象是没有听见。

  我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

  没听到啊……

  他突然说:“爲什麽是好象?把好象去掉,再说一遍。”我一愣,立刻不服地喊起来:“喂,爲什麽要我说,你不说?”

  他睁开眼,深邃的眼睛里全是似海温柔:“我早说过了,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说了一遍又一遍……你都不肯听啊。”

  晕。

  你,你趁人家昏迷的时候搞什麽真情大放送啊!

  俏媚眼儿做给瞎子看,做得再俏,也等于没有做!

  虽然肚子里腹诽不停,还是低下头,小声又说了一次:“沧海,我喜欢你。”

  他嗯了一声,温柔的笑著:“一江,我也喜欢你。”

  後来说的什麽,就忘了,反正和今天的试炼还有选择都无关。

  还隐约记得,他说我们的名字里,都和水沾关系。

  大江东去,奔流到海。

  说得我脸红心跳手发软。

  真,真没看出来这个脸上冷冰冰的家夥这麽会调情。

  再後来,我实在太困了,就睡著了。

  沧海说他的选择是暗杀者。

  我非常意外。

  我原以爲他会选择做暗骑士。

  等到我说我要做精灵巫师,他也瞪眼。

  他说他以爲我会选择做法师。

  对看一眼,笑。

  好吧,我们都是黑羊。

  可是,暗杀者的道路,太艰难了。

  太艰难。

  而且,是种不大能见天光的角色。

  想著以後他这张温柔的笑脸染上浓浓的杀气,心里就觉得一抽一抽的痛起来。昨天晚上,我做梦了,他变成了一个很华丽的暗骑士,双刀舞空,身体包围在红光里。

  可惜梦变不成现实。

  想起那时候的事,常常会後悔,如果知道以後会发生的一切,当时就算要和他拼命,也不让他当暗杀者。

  那样的话,就不会……

  不会……

  可是,一切,并不是从那时开始的。

  意外的人不止我。

  许多人都跌破眼镜儿,包括沧海的铁杆拥护者们。

  我们要起程去古鲁丁城。

  因爲,选择最终要在那里完成。

  古鲁丁,一个人类的小城。

  那是我第一次去古鲁丁,身边儿一大群精灵,人类,暗精,还有几个兽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我算是轻装上阵,走我前边儿的几个也一样。可我们後边那一阵一样去完成选择的就不同了。叮叮当当大包小行李。

  真是大汗。

  只有一天路程,至于麽?出发时间也不算晚,走得快说不定赶得及到古城去吃晚餐,就算走得慢,也可以赶上宵夜的啊。

  一路上遇到几拨小怪,不等我们拔出武器来打,就让我们的声势吓得夹尾巴逃走了。

  太阳升到头顶正当中的时候,一群人纷纷喊饿,原地休息兼野炊起来了。

  沧海和我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我摸出口袋里的零食:“要不要吃?”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那一捧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东西,说:“这是什麽?”

  切,不吃拉倒。

  我马上招手喊青溪:“青溪,来吃东西。”

  沧海呆呆地看著我和青溪拿著一把象是风干的的树叶子似的东西,嚼啊嚼啊的很有滋味的样子。然後葱头也过来,怀里抱著满满一堆好吃的,什麽奥立奥啊牛肉棒啊果粒橙啊天山雪啊的,问我们要不要分吃。

  青溪摇摇头,说他不饿。我就不客气,先咕咚咕咚干掉半瓶果汁,一边还抽著空儿回头数落沧海:“你看你啊,你看人家葱头的偶像当的,这麽多人贡献好吃好喝的……我跟著你就没沾著什麽光!”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青溪和沧海的脸上都爬上了一排黑线。葱头停下正在呱叽呱叽的嘴,问我:“怎麽沧海被那麽多人喜欢,你都没感觉?”

  我奇怪:“爲什麽要有感觉?沧海又不喜欢他们。”

  葱头一想:“也是啊。”

  于是我们继续呱叽呱叽。

  青溪和沧海坐在一边,看我们吃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等吃得差不多,我一眼看到地上下拉下一个小瓶子。

  居然是一小瓶儿蜂蜜。

  葱头看我一眼:“我不爱吃甜的,你要想喝你喝吧。”

  我笑笑,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沧海在一边看著我,太阳照在头顶上,一切安甯静寂。

  我用手指醮了一点蜂蜜,在石头上写著:沧海。

  沧海。

  野外的蚂蚁多,一小会儿就引了一大群的蚂蚁过来,密密的爬在那些字迹上。本来淡而无色的蜂蜜的字,一会就变成了黑黑的,还在不停的动啊动。

  青溪探头看了一眼,笑著说:“你呀,有时候跟小孩子一样。”

  不远处天玑招呼我们:“喂喂——走啦,赶路啦。”

  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沧海问我:“累吗?”

  我笑笑:“不累。”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那石头上的,蚂蚁的字。

  沧海。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9:21

第六章 时光
  我把那颗不朽钻石递到大神官手里的时候,他象问其他人一样问我:“你考虑好了麽?这是不能够重来的选择。”
  我坚定的点头。

  这辈子还没这麽清醒过。

  打小儿我就知道我不会做一个缩在後面的法师,靠别人保护。

  然後他点点头,手落在我的额头上。

  灼热,一瞬间穿透我的身体。

  这就是选择,不能回头。

  模模糊糊地想,这会儿,沧海也在接受著他的选择吧。

  等我晕晕乎乎晕出了神殿,看到一大群人都挤在服装店门口。

  刚刚变化过,都要去换装。

  终于可以穿到D级的衣服了。

  终于不是见习了。

  终于……也要开始自己一个人的路了。

  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会再回去神殿一层去住见习生的房间了。

  也不用象杀人抢劫一样狠狠的冲去食堂买吃的。

  看著天空。

  我不是见习生了。

  远远的,沧海从街那头走过来。我知道那里暗精工会的方向,他们完成选择,并且可以在那里学艺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个子好象变得高了些,肩膀也宽了。

  等他走到跟前,我一拳击在他胸口:“喂,你是去选择还是去增高?怎麽好象一下子变高了?”

  他笑,指指身上:“我换了装。大约是新靴子比较高的关系。”

  哦,真是。我都没注意。

  他递给我一个包:“给你的。不是很好的衣服,不过看到人家都穿这一种,应该你也能穿。”

  我笑笑,把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套淡黄色的法袍,还有靴子和软盔。

  “换上试试?”他说。

  我白他一眼:“这里人来人往……在大街上换衣服,是不是有点妨碍风化?”

  他额头上一大滴汗:“你想哪里去了,我也没有让你在大街上换啊。”

  “那你是在哪里换的?”我要问清楚。

  “在工会就换了。”

  哦。

  我跑进路边一家小店,躲在门後换衣服。

  轻薄的布料,但是柔软而暖和。

  沧海给我买的衣服耶……

  心里乐开花,脸上还是维持著郑重的表情,从门後面走出来。

  沧海看著我,眼睛里一瞬间闪过惊豔的光。

  “看什麽看啊,不认识啊!”我笑,虽然心里也有那麽一瞬间晕陶陶,不过我又不是女精灵,不会一天到晚发花痴。

  两个人四眼相对,那个含情啊,那个脉脉啊……

  结果不知道谁在我後背上重重的一击,把我打得向前跌了一大步,无比狼狈地用手撑著地才没倒下来。

  我,我,我…… 这谁这麽不长眼啊!

  “生姜,看看我这一身儿怎麽样?”

  果然——

  红毛葱头正得意洋洋站在我背後,一副臭显的模样儿!

  我把满满涌到了嘴边的三字经硬咽下去……不停在心里重复,我是美美的精灵,我是优雅的巫师……我不能这种社会败类一般见识,多破坏我的形象啊……

  看清了他那一身儿。

  “你选择的是——”我愣了一下:“盗贼?”

  “没,错!”他志得意满的点头。

  嗯,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青溪站在不远处,穿著一件雪白的法师装,手里倒挽著魔杖,含笑看著我。

  看他那愈发出尘飘逸的样子,我不用问也知道。

  青溪的选择一定是法师无疑。

  我们四个站在街头,身边人来人往嘈杂无比。

  沧海说,找个地方歇会儿吃点儿东西。

  正要迈步走,後面忽然有人大声叫唤:“喂喂,你们等一下,站著先别动。”

  路边儿一家酒馆儿二楼的窗户边,有个人类正挥著木画板冲我们吆喝:“我还差一笔就画好啦,你们再站五分锺,不,三分锺,马上就好。”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青溪微笑著说:“那肯定是奇岩每日快讯的特派记者,估计是来采访这次选择集体选择情况的,把咱们抓了个典型。”

  沧海一笑置之,聪举起手来圈在嘴上:“喂,再等你三分锺,你请我们一人一大杯补血水!”

  上面那个家夥一边埋头奋笔一边叫唤:“大杯不行,小杯差不多!”

  聪立刻拉著我们要走:“不请就算咯!”

  “哎哎——好,中杯,不能再多了!”

  “成交!”

  红头大葱笑得格外灿烂。

  这会儿觉得,红头大葱给自己选的人生道路,是万分正确的!

  象他这种趁火打劫锱铢必较之徒,要是不当盗贼而去当别的,真是白瞎了这块好料儿了!

  四个人坐在酒馆儿里喝东西的时候,那个不知道是某某报的特派记者,正在给画儿做修饰。然後问我们的名字,要加在画上。

  聪马上又提要求:“说名字可以,给我们一人再来一包古城特産小煎饼。”

  那个记者嘴角抽搐半天,末了儿还是点头同意。

  青溪含笑看著他,问我:“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想了想:“听他们说,西北有块儿豺狼怪盘距的营地,倒是很适合我们去。”

  聪马上大呼小叫:“人家去你也去,多没创意!”

  我发觉这枚葱头超级欠扁。

  凑到青溪耳边儿去小声说:“你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眼神儿不行。”

  青溪点点头,一副深以爲然的表情。

  然後沧海说:“狼营离古城比较近,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聪搔搔他的红毛儿:“那,就狼营。”

  忽然楼下一阵喧嚣,红毛儿葱头立刻挤到窗口向下瞧:“是不是打架啦?是不是打架啊?”

  KAO,这个打架成瘾的家夥,一天不打就浑身难受!

  结果楼下一阵一阵喧闹声整齐了起来,唱起了歌。

  “天玑天玑,天下第一。

  天玑天玑,我们爱你。

  天玑天玑,英俊无比。

  天玑天玑,落月飞花香满衣————”

  这歌声的杀伤力一如既往的强!

  首当其冲的大葱头一个踉跄,差点儿从窗口掉下去。

  我捂著耳朵向下看的时候,街口已经交通堵塞,一堆人围著一个穿银甲的骑士。

  金发银甲,就是那个天玑啊。

  他真的选择了骑士一途。

  他显然也被那歌声震得不轻,左顾右盼,努力保持一个优雅不失态的笑容。

  我吃吃笑。

  太受欢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正在笑的时候,天玑擡起头来,正好和我的目光对上。

  哎呀,正在腹诽被捉个正著,况且我还一脸的讪笑。

  不好意思的跟他挥挥手,缩回了窗户里去。

  葱头冲在最前头,沧海在後,我和青溪在中间。按他们的话说,法师天生就该站在安全地方。我扯著嗓子嚷嚷半天,我是巫师是巫师,不是法师。葱头眼一斜:“你生命力要是能有我这麽高,我就让你走前头!”

  KAO!

  小样儿挺横!

  当贼了不起啊!

  沧海只笑不吱声,可是也默认葱头的意思。

  我右手捏著魔灵弹,看到葱头冲一头狼举起了刀,立马儿一个水漩涡甩了过去。

  白光象是水波一样在狼身周翻腾起来,葱头的刀才扎在了狼的身上。

  但是他扎中的已经是一只死狼!

  等一头比刚才大些的狼冲出来,我依样画葫芦,青溪一笑,也举起了手里的书,放出红色的绚丽的火焰,那狼站在水的白光里,身上烈焰腾腾。

  葱头的刀,又一次扎中了死狼。

  他回头瞪我们,无比郁闷。

  沧海在後面轻声笑,我得意洋洋:“喂,还敢看不起法师不?”

  沧海点点头:“得罪法师的下场就是水深火热,我哪里敢跟那头狼学。”

  青溪咭地一声笑了出来。

  魔法的攻击是快且准,但是非常的耗精力。

  等我和青溪灵力耗了大半,坐在地上慢慢歇著的时候,他们两个矫捷的在狼群中左突右击,姿态真的与昨天大不一样。

  青溪闲闲地说:“现在,我们还差别不大……可是,慢慢会变得全然不同。你会成爲傲睨一方的巫师,我可能,以後就与独立这两个字无缘了,只能作爲别人的附庸,也许有一天你再见到我,我已经壮志消磨,跟在别人的脚印小心翼翼,一切的灵力,都不是用来攻击敌人。也许你不会再记得我这麽一个无名之辈……想一想真的很惆怅。”

  我有些意外,想不到青溪会有这样的感慨:“那你因爲什麽选择法师的道路?”

  青溪笑笑,却没回答。

  说的没有错,我们已经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巫师的路的确艰辛而危险,身体素质远没有战士强壮而与战士相较却毫不逊色。单薄的凡间的身体,却使用著呼天唤地风旋冰击的强大魔法力量。这条道路上多少赫赫有名的前辈,生时荣耀,死时惨烈。

  法师则往往被叫做——奶妈。虽然这个称呼形象,却也带著一定的侮辱性。

  没有攻击的力量,没法儿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自保。

  可是,青溪那样智慧冷静,绝对不会成爲他自己说的那样的庸碌无爲之辈。

  虽然没有闯过世界,可是曾经多少次听说过极伟大的法师,名字熠熠生光,亦不会被人淡忘。

  “青溪,你会成爲一个灵魂。”我轻声说。

  他有些讶异的转过头来看我。

  “巫师象灵敏的眼睛,战士是坚强的武器与盾牌,但是如果没有灵魂,这个身体也是没有什麽作用的。你是所有人力量的泉源,是信念的支柱。难道你不是因爲这个,而选择了法师的道路麽?”

  青溪怔了片刻,慢慢的,一个微笑绽放在他的脸上。清秀的眉眼一瞬间华美灿烂:“是,你说得对。”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好了,歇得差不多了。我们去跟他们抢几只狼来杀一杀!”

  青溪笑著看我,懒懒伸出手来。

  “唷……你比我还懒了。”我一边说一边握著他手把他拉了起来。

  “生姜……”大葱头远远跑过来,声音忽却然一顿:“喂,你们俩站这麽近,干嘛啊?”

  我横他一眼,什麽眼神儿啊你,这麽曲解我们纯洁的法师间的友谊!

  本来没什麽,这下儿非气他一次不可。

  我手上用力,青溪本来就还没站稳,一下子跌进我怀里。我趁势低头,在他幼嫩的脸颊上,重重“啵”了一口。擡头示威似的看著他。

  哼,我亲你爱人啦,怎麽著吧!

  葱头的眼神儿一下子就不对了!

  我倒拿著书,把青溪往身後一拉,三七步一站,下巴就扬了起来:“怎麽,想打架啊?”

  沧海看著这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大步的跑了过来。

  结果葱头回手一把拽住了不知道东西南北的沧海,捧著他的脸重重就是一口啃了上去!

  卡,卡,卡。

  我,青溪,沧海的下巴都掉了下来……

  葱头松开手,连呕了好几口,又用袖子蹭了好几下嘴,才得意洋洋地跟我横:“小样儿,你亲我家青溪,我就亲回来!”

  我虽然自认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敢色的人物,也得个几秒锺才能把下巴找回来。

  青溪大张著嘴,也是千年难见一次的,不优雅的形象。

  结果沧海回神儿最快,飞起一脚,狠狠把葱头踹飞了出去!

  只见带著红毛的葱头,象个破皮球一样被踢得老远,一直撞到一棵树上,嘭一声巨响,那树都从中一下子断成了两截。

  惊起多少乱鸦穿空。

  我这才啊一声,合上了嘴。

  真叫……真叫一个乱啊!

  结果那天晚上,脸色最黑的居然不是被踢得半死的葱头,而是沧海。

  不但一直阴著脸,还一夜都没跟我讲一句话。

  青溪拎著葱头的耳朵训了他半天。

  我一直低头装孙子。

  其实,其实我也没干什麽啊……就是小小的,嗯,算不上出轨的出轨了一次呗。

  那个家夥亲你,你不是已经给他以脚还牙了嘛。

  我抱著树干,委委曲曲。沧海抱著刀,坐在树下面,靠著树就这麽睡。

  我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儿,他就是不理我。

  第二天早上,我和葱头一照面儿,他就闷哼,我就冷笑,互相甩白眼。

  都顶著两只乌黑的眼圈,要不是种族有别,倒跟兄弟俩似的!

  沧海也不理我,葱头和我是相看两相厌,只有青溪还好,跟我笑笑,和昨天没什麽不一样。

  哼,你们就是小气鬼,一点小事儿就记仇。

  看人家青溪的肚量……

  果然不愧是未来的一代法师。

  可是我还没刚咧开嘴想跟他道早安咧,葱头那小气巴拉的家夥一把拉著青溪,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句“早上好”就噎在嘴边,差点儿没呛著。

  好你个葱头!

  正冲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沧海冷冷的声音在身後说:“还看?打狼去!”

  “哦。”我特没志气地答应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走。

  这一天算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郁闷的一天。

  低头哈腰细气轻声,小心都陪尽了。

  可是沧海硬是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我的灵力一天下来耗得差不多,靠著一棵树,慢慢喘了几口气,擡头却看到他越走越远。

  笨蛋。死脑筋。比驴还驴的家夥!

  气死你好了!我不管你了。

  天一点一点的暗下来,风也一点一点的冷了。我等体力恢复了一些,才站起身来,沿著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一江?”青溪的声音远远传来:“怎麽你一个人回来了?”

  我看一看,他们两个烧了一个火堆,葱头剥了好几张狼皮,正挂在一边的树上风干。青溪站起身来:“沧海呢?”

  “死了。”我没好声气,坐在火边,两手互搓想找回一点温度。

  狼营这里入了夜还真是一个冷。

  青溪抿嘴一笑,过来握著我的手搓啊搓的帮我暖手。

  “青溪——”我感动的热泪盈眶:“你咋这麽好啊,我咋没在大葱头之前遇到你啊!呜呜,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只笑,手温柔又有力。

  大葱头在一边看著,只是哼哼两声,倒没再过来找碴儿。

  呜,你看人家青溪这派头,这气势,大葱头这麽个活土匪都不敢跟他叫板儿。

  再看我……混得这叫一个落魄!

  “青溪青溪……”我抱著他腰撒赖:“我当你二房吧……呜,死沧海不要我了……”

  红毛儿葱头这下忍不住了,过来扯著我胳膊向後拖:“哎,蹬鼻子上脸了你,当我死了啊!告诉你,别以爲你是法师我就不打你,惹急了我一样照扁!”

  我死死抱著青溪不撒手,回眼瞪他:“喂喂,你这是嫉妒嫉妒!你懂不懂!你这就叫妒夫!你和青溪一天不进教堂,我就能堂堂正正追求他!”

  葱头的红毛儿都竖起来了,一手往後腰上伸,我估计他是要去掏家夥。

  青溪淡淡地说:“聪,一江心情不好,你要体谅他一些。”

  葱头的脸在火光中有点狰狞:“我体谅他,谁体谅我啊!”

  我连忙挣扎出一片红心满脸忠义的模样:“我体谅你啊!想你堂堂的一代盗帅,侠骨柔肠,铁血丹心,有勇有谋,眼看要时来运转……呜,我这麽可怜,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沧海对我始乱终弃,好不容易在青溪这儿找一点温暖,你难道就不可怜我这麽一个孤苦伶仃的小精灵无依无靠浪迹天涯……”

  葱头的嘴角一抽一抽的,脸色铁青,牙咬得格格响,一甩袖子:“闭嘴!”

  我连忙噤声,瞅著他脸色好一些了,小声问:“那,今晚我跟青溪睡哦。”

  葱头眉毛一竖,青溪说:“好,我们晚上一起睡,聪给我们守夜好了。”

  葱头那个表情,跟活吞了苍蝇似的,指著我们俩手指头直哆嗦。末了儿哼一声,扭头走到一边继续剥狼皮。

  我看他那个死拉硬扯的狠劲儿,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觉得身上冷,贴到青溪耳朵儿边上说:“青溪……我怎麽觉得他不是想剥狼,是想剥我呢……”

  青溪一笑:“不怕,他要过来,我先剥了他。”

  我闻言精神大振,两眼直冒小星星,抱紧青溪不撒手:“青溪青溪,你真是天使活佛救苦救难的伊海萨大神!”

  青溪在我鼻子上弹了一下:“行啦,睡吧。”

  我和青溪并头躺著,他一时也没睡著。

  “青溪……”

  “嗯……”他轻声应著。

  “爲什麽世上会有恋爱这回事呢?一谈起恋爱,大家都各自抱成了小小的团儿,朋友一下子就被恋人挡开了隔远了……爲什麽大家不能象星星一样,距离永远不变,永远灿烂和睦?”

  青溪还没应声,那个卧在树冠上的葱头闷声说:“因爲你不是星星,笨!”

  青溪叹了口气:“人总要长大,而生长一定要付代价。幼时觉得美丽的一切,长大了再看却觉得极平淡无聊。并不是东西变了,而是你的眼睛变了。”

  我嘟嘟囔囔:“我不想变……青溪,你们也不要变好不好……大家永远象小时候一样……”

  葱头突然说:“好。”

  我倒愣了:“好什麽?”

  葱头爽快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我答应青溪纳你当二房,来,姜弟弟,喊我声哥!”

  我随手摸了块儿石头向上就扔。

  他哎哟一声,一边呼痛一边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不给你当你要死要活哭个没完,给你当你又翻脸……”

  我翻一个身,当没听到。

  青溪轻轻笑出声来,伸手搂著我的肩膀。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我迷迷糊糊地想,沧海去了哪里呢?

  然後我睡著了。

  我擦了脸穿上衣服,葱头穿上衣服擦了脸,互相瞪一眼,各走各路。

  我尽量往高处去,一来是狼少,二来是视野好。

  沧海个死东西,一夜不见人跑哪里去了。

  还有青溪呢,明明自保能力不那麽高,两头狼一起上来他就有些勉强的,要是三只非挂了他不可,还敢一个人去晨练麽?

  我转了整整一晌午,间中打了无数只大狼儿小狼儿狼兵儿狼官儿,可就是没见到沧海和青溪的影儿。

  好在天一亮,狼营里还是有人在的,离老远我就招呼人家,问是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像沧海的黑精和一个长得象青溪的人类法师。

  可是黑精不少,人类法师也不少,就是没有我要找的人!

  等到了下午,我腿酸得不行,灵力也耗得大发了,找个凉荫地儿坐下来歇著,摸出一瓶补血水儿来喝喝。

  “还有没?给我也来一瓶。”

  葱头有气无力的从我後面闪出来。

  我摸出一瓶子扔给他:“你的给养呢?”

  “都扔在昨天露宿那树上了,一急没想起来上去拿。”

  我瞪眼:“你就干捱这半天?”

  把他扳过来仔细看两眼,我的天,他离了青溪真是一刻都不行!看这身上脸上的血啊……

  哎哟哟,脏死了。

  他闷声说:“是狼血。”

  我哦一声,还是摸出手巾来给他擦擦。

  擦好了,顺手儿在小河沟儿里淘一把。

  要叠起来的时候,一眼看到手巾边儿上还绣著那个暗紫的六芒星。

  旁边还有那句话。

  平时看一次笑一次,笑得沧海要把这条从精灵村带出来的历史文物毁尸灭迹。

  可是今天看著一点儿不想笑。

  暗精也可以如此温柔。

  全他妈是狗屁!

  他温柔个熊啊!

  一跑一夜一天的不见人影儿,连个话也没有!

  “你今天转的哪边儿?”他问。

  “西边儿我转遍了。”

  他点点头,从来都挺直的腰却弓著:“东边儿也没有。”

  心里满满的全是无力感。

  两个大活人,啊,好吧,不算两个,就算是一个大活人一个大活黑精好吧,难道能插著翅膀飞了不成?

  狼营就这麽大点儿地方,藏不了什麽人!

  就算是遇到终极大狼怪,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就算是又没打过又没跑了,那也活要有人死要有尸啊?

  沧海……就算你生气好吧,你爽爽快快说一句,你烦我了,不想和我一块儿了,不就一句话的事儿麽?难道我还能硬缠著你不放,硬巴著你要死要活麽?

  可是。

  还有一个问题是,沧海还好说,算是吵完架不辞而别了。

  可青溪呢?

  青溪他一个人要穿越一层一层的狼到外头去,谈何容易啊!

  他又有什麽理由要甩开我们自己走啊!

  完全没理由啊!

  天哪,谁来给我个答案啊!

  葱头闷闷地说:“你没找到沧海?”

  我嗯了一声,不用问我也知道他没有找到青溪。

  胸口莫名的堵得慌,一阵一阵难受。

  有点害怕。

  他们去哪儿了?

  我们又分头儿去转了一大圈儿,约定好在昨天露宿的树那里见面。

  等我累得尖耳朵都耷拉下来成了兔耳朵,拖著累散架儿的身子骨儿,回那棵树下的时候,葱头那家夥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的样子,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我把包翻出来,给他喝点东西,然後找了点儿吃的。

  “会不会,他们回去了?”

  葱头嗯了一声,说:“等天亮就回去找找。”他养了一会力气,仍然爬上树去:“你睡底下吧,都机灵儿点儿。”

  我把包袱皮儿一铺,蜷著睡。

  黑暗助长了恐惧的情绪。

  我做梦了。

  梦见青溪被一群狼撕咬,他一身是血,一直在叫我们的名字,可是我只能眼看著,手脚都跟石化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眼睛剧痛充血,喉咙象是被堵著,一声叫不出。

  一转眼又看到沧海站得远远的,我大声喊他,可是他回头就走。

  我在後面一直追,一边追著一边喊他,可是却越追越远,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葱头一把把我揪得坐了起来:“醒过来你!”

  他大力打了一拳,我一下子睁开了眼。

  繁星满天,浓荫匝地。

  我大口喘著气,一身是冷汗。

  “你一直喊沧海。”他说:“做噩梦了是不是?”

  我嗯了一声,用手捋捋头发。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是不是青溪……

  被狼群吃了,所以我们始终找不到!

  呸呸呸!

  我狠狠煸自己一嘴巴。

  我这不是咒他麽!

  葱头拿看白痴的眼光看我:“你做什麽梦吓成这样儿?”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是那个念头儿却没有被我的大嘴巴给抽掉。

  虽然硬压著不去想,可是那念头就象个鬼影子,我知道它就在我心里埋著。

  青溪青溪,你可别出事!

  沧海个死东西,你走就走好了!

  难道我没有你还不能活!

  葱头看看我,又伸手摸摸我的头。

  我一把推开他手:“哎,乱摸什麽。”

  他翻翻白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发,烧,了!”

  我恶狠狠地说:“你丫才半夜发骚!”

  他一瞪眼:“你都重听了!”

  不由分说张开那些风干狼皮把我裹了起来,一层一层象是包粽子。

  我一边用力踢腿,一边破口大骂。

  忽然他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我一下子骂不出来了。

  好累。

  身上一点儿劲都没有。

  我觉得眼前一阵儿阵儿的黑。

  我可能真是病了。

  一夜都迷迷糊糊,明明象是睡著的,身体都动不了,可是却还知道葱头在身边,又喂水又拧手巾。

  想不到葱头还满懂事……

  再後来就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在移动,天空一晃一晃的蓝,道两旁的树一晃一晃的向後退。

  奇怪。

  我动了两下,手脚还是一样被狼皮扎得紧紧的。

  用力侧转头,看到几丝红毛飘过眼前。

  葱头把我就这麽连人带包裹的扛在身上,很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回古鲁丁城。

  其实那已经是他第二次背我。

  但是第一次我不知道。

  这一次我知道。

  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这麽大。

  第一次发现,原来要在这样大的世界里,找两个人,嗯,是一个人一个黑精,怎麽这麽难。

  好象其他人都不认爲不,告而别是什麽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象你一样没有了谁就觉得日子不能过。我高烧发足了一星期。这个星期里葱头挨边儿的翻寻,把古城四周的每块石头都翻开来看了。我没法儿下床,可也没闲著,使唤著一帮子精灵村儿的旧识给我在城里打听。

  没有。

  很让人沮丧又不安的两个字。

  一直没有

  各条大路上的站口儿都问了,城防问了,连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混混儿用不起的时空传送,都想法子偷了一份传送记录出来。

  都没有。

  这两个人,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还好一些,毕竟沧海是和我赌了气跑的,他又机警又会打架,我是不怎麽担心他的安全。

  但青溪,青溪完全不同。

  青溪他在哪里呢?

  葱头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眼睛都凹下去了,下巴上一圈乌青。

  我们俩,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半活不死。

  真算是难兄难弟。

  “他们可能去别的地方了。”我身上软得跟棉花一样,从小到大都是精灵村儿健康宝宝第一名,从来没尝过这种味儿。

  葱头点点头,递给我吃的。

  房间里沈默的气氛,快把肩膀都压断了。

  “明天我去刑场看看。”他抹抹嘴说。

  我一下子瞪圆了眼:“刑场?凭你?”的

  “青溪以前说过,刑场那里有曼陀罗草,他说过,要是有空,就去那里看看。”

  我捂著脸,葱头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青溪可能一个人跑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看草麽?

  要我说不如去各个教堂问问看,青溪他有没有去那里学过技能或是落过脚才是真的。“

  “你再好好儿休息两天,沧海的事儿,我帮你一起打听著。”他站起身来:“你一直在精灵村长大,刚出来,一下子不适应大陆上的环境。”他说:“城里象你这麽病著的好些个,你算是好的快的。再过三四天,就能下床了。”

  我猛地坐起来,起得太快耳朵里嗡嗡直响:“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刑场?”

  他嗯了一声,转身儿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走路还有点儿打晃,背著包拎著书,葱头一开门儿,发现我根桩子似的戳他门口,两眼直勾盯著他看,吓了一大跳。

  凉风无边,闲话当年。

  话是我挑起来的。

  “你和青溪怎麽认识的?”

  他一边脱掉靴子揉脚板,一边埋头说:“我跟人打架的时候,他出来劝架,就认识了。”

  靠,就知道你小子身上没有什麽浪漫的事儿。

  青溪打小儿就是聪慧伶俐人见人爱的优秀儿童,标准的法师苗子。背起条文咒语象喝水吃饭那麽利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净能说到人心里最软的地方去。

  那会儿大葱头没现在厉害,叫人家几个打一个,青溪出来劝架,也算是个美人救英雄。

  大葱头倒不含糊,回过劲儿来把那几个暗算他的夥计叫全了,一齐教训,青溪又出来劝架。一样是劝,一样有效。

  後来就熟了。

  再後来,大葱头流氓也出名,成了说话岛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小地痞,偏偏青溪是他克星,说一句话就让他手脚发软眼神发飘。

  葱头这麽跟我说的时候,脸上那表情,真是幸福得一塌胡涂恶心的令人发指。

  一边儿唾弃他,一边儿替他犯愁。

  要是人见人爱的小青溪哥哥,真成了狼肚子里的点心。

  大葱头这下半辈子可怎麽办啊。

  再问要紧的,比如後来怎麽好上了。大葱头咬死了牙不说。

  不说就不说,谁这麽稀罕啊。

  月亮升到了头顶上,我们就这麽坐在乱坟岗子上。

  真是乱没情调。

  月亮照得地上一片白白的,那些枯草都象是镀了银一样。

  满地的光亮里,我看到有雾气向我飘过来。

  再近一点儿,才看到不是雾。

  是淡青色的幻影状的,一个妖媚的人形。

  我手一翻,书擎了起来,张口就念,一个水漩涡甩了出去。

  那个影子顿了一下,仍然向这边飘。

  看它飘近了,我站起身,精神燃烧的白光一下子弹在它身上。

  那东西尖叫的声音象是垂死的女人。然後象是一块断了线的布,轻飘飘软绵绵掉在地上。

  这尖叫把大葱头也吵醒了,他回头看了看地下,又看看我。

  “行啊你,两下就收拾了。”

  “这什麽玩艺儿?”我第一次看到妖魔鬼怪还有长得这麽飘逸冶豔的,颇感兴趣。

  “曼陀罗草的异变体,这是个小的,大的估计你两下子肯定打不死。”

  曼陀罗草?

  曼陀罗草?

  这,这TNND是草吗?

  它哪里象棵草了?

  後来当然知道我是少见多怪了。

  世上妖怪没一万个品种,九千九总是跑不了。记得很久之後我见到血之女王,那股子豔绝人寰的气派,个头儿有我两个那麽高。

  当时就想,人也好精灵也好兽人更不消说,安安份份踏踏实实最好,千万可别长得太出挑了。

  你看这个最出挑的,可不是已经成了妖麽。

  本来就觉得青溪不大可能来这里,现在看了这种越长越变态的草,觉得葱头到这里来找人真是荒唐。

  可是我还陪著他一起荒唐.

  没有青溪的葱头,都不象葱头了。

  如果不跟著他看紧点儿,我都不知道他要成什麽样。

  晚上快睡著以前。

  我扳著手指头,算了一下。

  今天我想念沧海那死东西十一次。

  算上现在,十二次。

  希望明天可以再少一次。

  半夜冻醒一次,葱头也抱成一个团儿,两眼直勾的看天。

  我踢踢他:“喂,好东西应该有福同享对不对。你和青溪到底怎麽好上的。”

  他回踢我一脚,倒是没怎麽用劲儿。

  然後他说了,让我死活也想不到的话。

  他们好上,是因爲青溪杀了人。

  不是手误,不是意外,不是打晕打半死。

  是真的杀了人。

  那是个名声不好的战士,在外面闯荡了一段时间,回岛上养伤。太阳西斜的时候,青溪从神殿出来,被他拖到了栈桥底下。那天天黑,当值的两个守卫,一个喝多了溜岗,一个怕冷根本没来。

  快天亮的时候,换岗的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在桥下看到已经断气的恶棍,还有半死不活快被海水冲走的青溪。

  葱头把青溪抱回战士工会的小屋子里,足足暖了两天两夜。

  青溪大半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嘴巴。

  我不知道葱头会说出这番话来。

  要是我知道,打死我也不问。

  青溪。

  一直笑得象月光那麽温柔的青溪。

  眼睛里象是可以包容一切的青溪……

  XX的,我怎麽想起来问这句话的!

  天X的葱头又爲什麽要告诉我!

  月亮的银光,映得一地水白。

  青溪……

  青溪,你在哪里?

  葱头都变的不象葱头了,我也变的不象我了。

  又想了沧海一次。

  十三次了。

  大葱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扬手给他加了个风走,他就象火车头一样朝我撞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撞个趔趄。

  “哎哎——你轻点!”我揉揉胸口,站直身子。

  “我说,你,你怎麽偷学到了法师技能?”他口吃著,指著我鼻子手指头抖啊抖的象抽风:“你……你怎麽偷学的?”

  我白他一眼:“关你什麽事啊。”

  “风走啊,风之疾走可是法师的技能标志,你别想瞒我!你这几天不见人影,肯定是偷了鸡摸了狗回来的!”

  我哭笑不得:“依你说,我是把刀架在了某法师的脖子上,才逼人家教我的口诀是不是?”

  他点头的姿态——

  坚,定,不,疑!

  我哈哈一笑:“那你还不快跑,回来巫师法师两边教派都要出来通缉追杀我了,你跟我在一起,会被认爲是我同夥哎!”

  他的表情很古怪:“开玩笑,朋友当假的麽?要逃命当然一起逃!……我觉得我就够能惹麻烦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能同时得罪两大教派,当官方通缉犯……”

  他最後一句话说得声音很小,我凑上去听,他又说了一遍:“喂,你怎麽偷学的,倒是也教教我,我早就想学你们巫师的技能了!”

  我一愣。

  大葱头的反应真是出人意表。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我淡淡的笑了:“那,我现在要学做法师,你要帮我啊。”

  他点点头,又皱眉头:“你好好儿的巫师不做,爲什麽要去做法师啊?”

  我扁扁嘴:“我没说不做巫师啊……我两个都做,不好麽?这样我们一起出去冒险,二人组合三人实力啊!巫师法师我一身兼,你占大便宜了。”

  他深以爲然:“还是你想得远!”

  他醉了很多天,再醒来的时候,依旧在寻找。

  但是,嘴里却不提起青溪这两个字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

  总在念完属于法师的咒语之後,有极大的不适感。

  象是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抽掉一样,那种巨大的无力和虚软。

  可是灵力却一天天在增强。

  葱头和我,渐渐闯出了名气。

  被叫做葱姜二人组的,象地痞一样的他,还有象冰山似的我。

  不知道爲什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葱头一直说:“哎哎,人一成名就变得傲慢了,现在居然连我都不想理,你说你的尾巴什麽时候儿翘到天上去啊?”

  我白他:“你是靠拳头打架的,我是靠嗓子念咒的。话说多了,念咒的时候会受影响。”

  他贼笑:“提醒我了……下次你再对我不客气,我就捂上你嘴,你不能念咒,就跟拔掉了牙的毒蛇一样,没什麽可傲的了!”

  亏他说得出来。

  他也不想一想,我早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精灵,在你的手能有机会捂著我的嘴巴之前,我早就把你放平在地上了。

  我们两个好象没怎麽分开过,横扫死亡回廊,平趟龙之谷,包K塔上面有巨怪的房间。有时候也和别人打架。

  有时候也会遇到以前认识过的人。

  最爆笑的是遇到天玑。

  好象每一回见他,他都被一大群的崇拜者围追堵截,不堪其苦。

  那一回又见,是在亚丁城门口。

  葱头先看到他,指给我看:“哎,那不是天玑那老小子吗?”

  我擡眼看到一队穿银甲披拿小旗子的,立刻条件反射打个哆嗦。

  结果没等我们隔岸观火笑话人家,也有一群拿鲜花儿的冲我俩冲上来。

  对看一眼!

  分头就跑!

  他往左我往右,或者他向南我向北。

  反正分开跑目标分散。

  人怕出名猪怕壮,猪笨长了也变强。

  躲这些都躲出心得来了。

  左突右窜钻巷口,好在亚丁城就是一个大,随便哪墙角儿都能藏住人。

  等我转了一个大圈子从一排冬青後面绕出来,那些人早不知道冲哪里去了。

  我原地站了五秒,考虑了一下我要不要去找葱头。

  想一想还是算了,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明显。再说我住巫师殿他住战士工会,一个城东一个城南,就算捆一块儿吃了饭喝了酒出尽了不该出的风头儿,最後还不是各回各的窝儿麽。所以,五秒锺之後我就决定,不义气一回,大葱头被人包抄也好爆炒也好,那是他本领不济时运不佳。哥哥我还有要紧事儿得办,懒得理他那麽多。

  找个地儿把身上衣服换了。

  然後大摇大摆地,去大教堂报名参加甄选。

  法师甄选。

  填报名表儿的地方,就大教堂左边儿台子顶上,一群的各族法师在那里排长队。我就站在一条队伍里。城外怎麽横,是一回事儿,到了城里,我还是个文明的小精灵。

  我後面是个兽人,问我:“你是一江秋水?”

  我摸摸鼻子,这谁给起的绰号啊?爲什麽叫一江秋水不叫一江蜜糖,那我还不天天乐死!一江水有什麽好的,我又不想当水鬼,我也不缺澡儿。

  他很好意的说:“你站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巫师招募,是大教堂招法师。”

  我哦一声,转过头去。

  我估计我後边那兽人儿一定郁闷开了。

  夥计,不好意思。

  你倒是好意,可我就是奔这儿来的!

  要不说大教堂到底是大教堂,办事讲究一个细致。

  我排队的时候,把精灵村儿的旧识挨个儿想了个遍,从大神官一直想到看门儿的大兵,从小精灵一直想到世界树上的小树枝子,才轮到我填表。

  填完了表把笔一放,穿酒红衣服的接待员向左一指:“里面体检。”

  KAO,手续不少。

  其实体检才是白费事,打眼儿一看个个都是不缺胳臂少腿儿全囫个儿,还有什麽好检?

  我闷闷地看前面的人挨个检完了。

  拜托能快点儿不?再晚赶不上饭了。

  等负责检验的人,手向我额上来探的时候,我向他微微一笑。开玩笑,要让你摸出我是巫师烙印,我不白玩儿了。

  他手僵了一下,我不著痕迹的侧了一步,轻声说:“很辛苦吧?年年如此麽?”

  他回过神,连连摇手:“不苦不苦,你进来之後就知道,这样神圣高尚的工作,怎麽会觉得辛苦?”的

  我又是一笑,眼看他他毫不犹疑在我的表格上卡了一个合格的戳。

  过关!

  这就算是入选了,明天是……甄试。

  我又凑过去,嗓子又压又抑又提又挤:“想求您点事儿。”

  他有些晕晕陶陶,脸上带著傻笑:“有什麽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嗯,效果不错耶。

  那天听到一个法师这麽拿腔捏调儿的跟几个骑士说话,多大高个儿,才听了两句立刻软了半截,笑得象傻瓜。

  “有个朋友,也是法师。可是好久没见到面了,想著他可能也来参加选试,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看一看,有没有他的名字。”

  他两眼直直盯著我,象是没见过精灵长什麽样子一样:“好好,没问题。我晚上去统计室看看,你要不要留下来等等消息。”

  我笑得极甜:“那就有劳您了。”

  青溪,会不会来呢?

  不过,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39:50

第七章 两个人
  找了一圈儿,没有叫青溪的法师应试。
  大葱头第二天我要啓程去竞技场的时候,才知道我报名的事情。

  好说歹说他也非要跟我一起去。我都把话摊开了说了,他要不去,别人还想不起我是个有名儿的巫师。他要去了,葱姜二人组谁还认不出来?那我的计划不就泡了汤了!

  本来打定的主意就是先混进去,把各地的人事汇总资料偷看过了,再找个借口辞职不干,很圆满的计划。

  可是葱头怎麽这麽不知道好歹!

  “你干嘛非要去?”我横眉竖眼。

  “别白日作梦了,就是我不去,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你是巫师了?喂,玩儿归玩儿,让神殿知道你是鱼目混珠的,真得当官方通缉犯了啊!”

  我翻翻白眼,突然双目一亮,看著他身後的门扇惊喜出声:“青溪?”

  大葱头猛力转头那瞬间,我念出了熟极而流的催眠咒。

  刹那间知道被骗的大葱回过头来,身子明明已经被淡粉的烟雾包围,脸上却出现一种悲哀到绝望的神情,那样清楚地看我。

  我心里猛地一痛。

  对不起,葱头。

  对不起,用青溪的名字来骗你。

  他伸出手来,向我这边抓了一下,似乎还想最後努力一下。

  但是指尖擦到我的衣襟时,他的眼睛已经阖上。

  我退了一步,他重重仆倒在地板上。

  擡头看看天,已经不早。

  “再见,葱头。”我轻声说。

  明明知道他已经听不见,我还是说了一遍,再见。

  迈开步走出门的时候,那天天气真好。

  天那麽蓝,让我想酝酿一点悲壮的情绪都办不到。

  那天我一点儿不紧张,顺顺利利,不怎麽出风头,也不怎麽落後,通过了甄试。

  老实说,在竞技场那个地方,别的特色没有,就是风大!

  吹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我把头发捋一把,到场中央去领成爲神职人员的标章的时候,本来乱哄哄的场地里突然静了一静。

  大主教把标章从盒子里取出来。

  淡蓝的水晶的标章。

  要说我现在的感觉……就是累。

  头嗡嗡的痛,胸口觉得喘不上气,眼睛明明睁著却看不清眼前的人,一闭上却银星满天。

  深吸一口气,把标章接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要把标章别在法师袍的第二枚扣子上。手指颤著怎麽也扣不上去,努力了半天,越急却越是看不清。

  “孩子,过来。”

  大主教温柔的声音说。

  我向前踏了一步,他伸出手来,把标章给我系在襟前。

  场中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听到大风呼啸著刮过竞技场,长长的旗帜在空中华丽乱舞。

  我眯起眼来,努力想看清楚一些。

  可是看不清。

  我向旁边退了一步,下一个通过了甄选的人走上了前来,领受标章。

  摇摇晃晃站不住,我慢慢向後退,靠到了场边的墙上,撑著身子靠在那里喘息。

  顾不上担心或是害怕。

  只是觉得有点惆怅,这就是灵力透支的感觉?

  就是逆天而行的恶果?

  “一江?”

  我有些心虚的擡起头,眼睛比刚才好了些,看清楚眼前站的是什麽人。

  “天玑?”我无力地微笑:“你也来了?”

  他踏前一步,几乎要贴上了我,头微微俯下来,在耳边说:“你胡闹什麽?你明明是巫师!”

  我胸口生疼,干脆蹲了下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巫师了?我本来就是法师!”

  他满脸无奈的表情:“你以爲这是好玩的事情?一江,玩笑也要有限度。刚才衆目睽睽,大主教亲手给你系襟,若是将来你是巫师这事情泄露,神殿会怎麽处置你?”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还给我喋喋不休。

  “那你要……去揭发我吗?”我挤出一句话来。

  他不作声,把我扶了起来:“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

  我站直身子,甩开他手:“我不会走。天玑,你要还念著师兄弟一场,就别管我的事。”

  他愣在那儿不动。

  KAO,真是鸡***妈妈。

  谁要你来多事!

  走了两步,再回头看,他还站在那儿。

  太阳很大,他金色的头发在太阳底下耀眼闪光。

  “进了神殿,就不能有爱情了。”他突然说:“你已经忘记沧海了吗?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你要怎麽办?”

  我扯扯嘴角:“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沧海?

  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我都已经以爲,我忘记这个人了。

  沧海。

  你这麽久以来,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我和葱头结伴闯出名头来,消息闭塞的村镇也会听说。

  如果你还记得我,应该会来找我吧?

  可是,等了又等,却什麽也没有等到。

  沧海没有回来过,青溪也没有。

  他们那样莫名的失了踪影。

  只有我和葱头,一对笨蛋,还一直在寻找,在思念。

  死死抓著过去的记忆不松手。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忘记了。

  如果我们也忘记了……

  入选的那天晚上,时间还可以自己支配,去收拾行李,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第二天就要准时去教堂。

  从此之後,你不是你自己的。

  我没回去。

  没什麽好收拾的东西。

  也怕,见到葱头。

  晚上在神殿过夜。

  走廊里光线很暗,我一眼看到自己被安排到的房间,立刻瞪大了眼。

  真是……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房号:007。

  要说神殿哪里好。

  一个字,大。

  要说神殿哪里不好。

  两个字,太大。

  我攥著刻著我名字的银章,左晃右晃,找不到007号房。

  这已经是来到神殿後的,第二个月。

  後来三转两不转的,碰到一个很可爱法师弟弟,和我一样穿著新制服,披著头发,本来是擦肩而过,突然他一把拉住我:“一江?你是一江吧?”

  我愣一下。

  “我是小蔚,小蔚啊!”他差点儿没跳起来,本来文秀的小脸儿象开了一朵花:“哎呀,竞技场那天看著象你,我说不对呀,我怎麽听说你是当巫师去了,还觉得是看错了,只不过是长得象呢。你,你也是法师啊?怎麽一直没有见过你啊?老实说你当年那个闹腾,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你是要当巫师的哎!没想到你居然当了法师!你呀你呀,你看你穿这身儿,还真是唬死了人呢!我看看我看看,哎呀呀,你怎麽这麽会长啊,当年就觉得你丫是一大祸害,没想到你居然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变成祸害中的祸害!嗯嗯,你是要往哪块儿努力啊,你主要是想攻自然系法术还是元素系法术啊?你小子有一手儿啊,那天大主教给你系襟,我们羡慕的下巴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头嗡嗡想。

  KAO!

  居然碰到这个长舌头。就算我刚才想不起来现在可也想起来了!

  当年住004的长舌头。

  倒还记得当年见他时候的情形,背个小包儿,一脑门汗珠子,小脸儿通红,从桥头跟到我桥尾。结果我没进村儿,他又从桥尾跟到我桥头。我实在不耐烦,回头吼一嗓子:“小子你想干嘛?”本来觉得又一生面孔儿,大概又是留学生来著,想著他是要问神殿问路问人……

  他问:“美人哥哥,厕所在哪儿啊?”

  我面不改色:“上了桥右转二十米。”

  他利索地哎了一声,小跑儿去了。我仍旧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不动。果然三十秒之後,一声长长的惨叫,那小子又象火烧屁股一样呈火箭加速朝我冲过来,脸比刚才还红了一倍,紫胀紫胀的:“哥,哥……”

  我慢条斯理地靠著桥栏上,捋捋头发:“解决了?”

  “啊?哪……”他结结巴巴:“哥哥,你可能没大见过我们人类分不清,那个,我是男生,不是女的……你说的那个地方,它……它是个女厕所,我,我不能用啊!”

  我肚子里早笑得一塌胡涂,脸上还撑著,斯斯文文地说:“哎哟,我真的没看出来。男生还要特意找什麽厕所啊,哪里不能方便?不知道你们说话岛是不是都有男厕所,反正我们精灵村儿是没有,大家都是随地方便的。”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啊?真的?”

  我笑了笑,特真诚:“是啊。你没听说精灵是自然之子麽?”

  他傻傻点头儿:“是啊,听说过。”

  我说:“精灵还要上厕所,你不觉得这想法儿本身就反自然麽?承天而生,灵气所结的精灵,还要上什麽厕所啊?”

  他一愣一愣的:“是啊……”

  我一拍他肩膀,他立马儿哆嗦。

  其实我知道他恐怕是尿憋的,我没怎麽用劲儿。

  “你看这里,是不是特别灵气十足?”

  他顺著我的目光所指向远处看。

  “嗯,是啊。”

  “那,你还想找厕所麽?”

  他傻傻地摇了摇头。

  我大力一拍他,他又打个哆嗦:“好,小朋友,快去方便吧。”

  一面微笑著转身要走,一面想著这小朋友会不会真的就地方便。

  忽然袖子一紧,小朋友两手把我扯著,可怜兮兮地说:“哥哥……那个,这里,哪里有树?”

  我向他瞪眼:“找树干什麽?”

  他可怜兮兮,看来是真不行了,夹紧了腿:“我,我不习惯,没遮没挡的……大白天……”

  天哪!天哪!

  还有这麽可爱纯洁的小朋友。

  後来的事儿,就一言难尽。

  反正他知道我是涮他,时刻想逮机会涮我。他也不想想,我什麽腕儿啊,精灵村儿我远近也是一霸啊,能让他涮了我……

  “一江?一江?”他伸手在眼挥挥:“你是不是太累了。你看你眼睛都抠下去了……”

  我立马儿回神,让小子一开口,三天三夜他都有本事儿向下说,要治他这样儿的,只一条,先发制人!

  “你住哪儿?”我掐住他话头儿。

  “哦,老地儿!”他眉飞色舞:“我来得早,先挑的,还和当初在精灵村儿一地儿!对了,你知道我前面一间住的是谁?就是老三那蔫家夥啊!想不到他也会来,而且还住在我前一间,真该喊他一声三哥的,他也够顽强啊。大家都挺怀念那段时候啊……我今天还看见了老六……”

  我急忙再掐:“再我去你住的地儿看看。”

  他哦了一声:“嗯,你今天没课了?”

  “上完了。”

  “後面四栋一楼,004,嘻嘻,在精灵村儿的日子啊……”

  我抱著书,跟在他後面慢慢拖著步子走。

  随便他说去吧,我也懒得跟他掐。

  心里有一点儿,不大安生。

  怎麽回事儿呢。

  “用雪写在天空的诗句……翠湖上的浮萍……风中的精灵呵……你爲什麽闭上眼睛……”

  小蔚轻轻唱起来,反反复复就是这四句,然後大力推了我一把:“你个死姜块儿,什麽时候才教我下半句啊!”

  我淡淡的笑了:“你没有去找大神官教吗?”

  他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你还敢说,大神官开口就是‘想当初’,想问出一句话来比爬世界树摘月亮还难……你个死小子就不是好东西,不想教我,当初就别唱给我听前四句啊,好嘛,我喜欢上了,你又不教下面,死拿著什麽劲啊你!我承认我错啦,不该和你大人较真儿,你这气要生到哪一年啊,我就不就把你扔在了老六……”

  我脑子突然机灵打个颤,一下子站住脚,揪著小蔚的领子把他提在了手里:“你说你见了谁?你见了……老六?”

  我声音里全是不置信。

  他让我吓一大跳,哆哆嗦嗦著说:“啊,是啊,他,他是执事官,早上我去学神佑……就是他给我教的课。”

  青溪?

  “青——溪?”我的声音噎在喉间。

  站在窗前,那穿白袍系著银带的执事神官回过头来,双眼沈静似水。

  “一江。”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熟悉又陌生的,站在我面前的人。

  觉得眼有些晕。屋里比外面暗一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後他走近了一步:“还以爲是重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喉咙里干涩有些痛,仍然问了出来:“那时候,爲什麽走了?”

  一直一直,都在找这个人。

  可是突然见到了。

  一直一直,都想问这句话。

  终于问了出来,却觉得浑身无力。

  好象,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期待答案的到来。

  不管他说的是什麽答案,一切都不同了。

  已经不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我不是那时候的我,葱头不是那时候的葱头。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和葱头那麽有名,青溪一定也听到过。

  爲什麽不来找我们呢?

  不告而别,究竟是因爲什麽?

  “一江?”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原来你一直都没长大过。人毕竟不是星星,不会一成不变。”

  “嗯。”我愣愣地应了一声。

  “其实,聪和我互相束缚在一起,对他或我,都不一定会好。我的心愿,不是成爲一个藉藉无名的法师。现在的生活,更适合我的性格。而聪是天生自由不羁的性子,被我拘束,他也不会快乐。你们後来的事,我都听说过,没有我在身边,他会过得更好。”

  “嗯。”

  他擡手轻轻摸一下我的头发,语气温和:“你象从前一样的淘气,怎麽可以这样子进到神殿里来?”

  我头微微侧开,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语气温和:“生我的气了?”

  我摇摇头:“爲什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走?不告而别,让我们很担心。”

  口气很平淡。

  本来不是这样的。

  本来曾经想过,如果再找到青溪或是沧海,会怎麽见面。

  可能会拥抱他,彼此撕扯,会哭会笑会骂,或者会面对不可知的变故。

  或许会有痛苦。

  没想到会这麽平静。

  好象我们不是刎颈至交。

  只是普通旧识。

  他的面目渐渐清晰。

  仍然是很清俊的容貌,多了几分尊贵之气:“说了,又怎麽样,不说,又怎麽样?”

  我不说话,他顿了一顿说:“还不是一样。”

  我只觉得很荒唐,眼前这个人,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吗?

  好陌生。

  “对了,我有沧海的消息。”他淡然地说:“那天我离开豺狼营地,还遇到他。他请我转告你,他要去修行,也许三年五年,也许是十年八年,有所成就时会回来。”

  “哦。”我短短应了一声。

  “晚了这麽久才告诉你,实在抱歉。”

  “谢谢。”我站起身来:“打扰你了,执事官。”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说:“一江,半年之後还有核定之试,你在那之前离开神殿吧。”

  我没有吭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真是可笑

  真可笑。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时候,摸回了007那间屋子。

  屋里也是黑的,天黑了。

  我没有点蜡烛。

  突然想起来,有一天,也这麽黑。

  那天葱头喝醉了,我因爲灵力透支,气息奄奄的躺在地板上,他进门的时候在我身上绊了一下。

  “你也喝醉了?”他拉我,可是手上没什麽力气,拉不动。

  真是倒打一耙。

  明明你是自己喝醉了啊。

  “喂,青溪……起来啊。”他含糊不清,朝我爬过来。

  他把我当成了青溪。

  我呢,我把自己当成了谁?又把他当成了谁。

  後来,我先醒了,把能收拾的东西收拾了。

  葱头有一天,居然跟我说,他梦到过青溪。青溪没象以往那样拒绝他。

  色狼。

  笑得那样淫荡。

  其实我有拒绝过。

  不过,我的拒绝有气无力就是了。

  一切都还象以前一样,他是大葱,我是个假冒法师的巫师生姜。只偶尔在没人的时候,抓起武器,露出巫师面目。

  不过在人前,还是个法师的样子。

  葱头後来都有些概念模糊,并不觉得我是个巫师了。

  好象真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沧海,青溪。

  爲什麽你们都变成了成年人?

  爲什麽一切都改变了?

  我觉得心里空得很,一直追寻的东西,竟然这麽轻飘飘的落了地。

  怎麽办?

  心里这麽空,该怎麽办?

  我要怎麽办?

  小蔚在外面拍门:“一江,一江,你在麽?”

  他拍了半天,我没回话,他慢慢走远了。

  刚才见到了青溪。

  他很淡漠,容顔似是如旧。

  可是,那麽冷漠遥远。

  冷漠遥远的青溪。

  屋子里有熏香味道的青溪。

  熏香的味道。

  我象梦游一样的站起来,无声的打开门,在长而幽暗的走廊里行走

  神殿里戒律森严,晚上的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可以再出门的。

  我象是不由自主。

  爲什麽青溪会变成这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个温柔的抱著我的青溪,毫无预警消失在晨曦里的青溪。

  变得象陌生人一样冷漠的青溪。

  可以用淡然的表情,说著伤害我的话的青溪。

  青溪,青溪。

  我慢慢的来到了那扇门前。

  下午,小蔚带我来过的房间。

  青溪,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门是很厚的木质,包著铜边,银质的把手。

  风从走廊的尽头吹过来,吹起夜的寒意。

  还有薰香的气息。

  精灵的长耳突然抖了一下。

  门里面有声音。

  不是青溪的声音。

  我心里不知道何处,慢慢的跳了一下。

  从进了神殿之後,就密密收藏的,巫师的灵气,瞬间盈散。

  风之力……

  精灵之力……

  门内的声音,听得愈发鲜明。

  是人在交媾的声音。

  在神圣的,肃穆的大教堂的後殿里,听到这样的动静。

  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尖耳在风中轻摆,捕捉每一丝声息。

  听到有人在呻吟,抵抗,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可奈何。

  还有兽性的,男人的粗喘的声音,无比丑陋。

  风一丝一丝从门缝里钻了进去,镀银的门把手,在空中无声的旋转,情景诡异万分。

  门慢慢的开了一条缝。

  屋里燃著烛火,我看到青溪赤著身子,被一个男人按在床上。

  够了,一眼就够了。

  青溪的视线越过那人的肩膀,看到了我。

  他嘴角有一丝红浊,脸上那全是惨痛的,不甘,又震惊的样子。

  我扬起了手来,水爆的闪光一瞬间闪亮在屋子里。

  那男人猛地直起了身来,回头的速度极快,伸手还想到桌上去抓取东西。

  他的手来不及碰到桌上的魔杖。

  水的白光将他整个儿包了起来,他面上扭曲狰狞。

  我无声的念咒,灵力凝成一线,将那人束得死紧。

  不过是个法师。

  不过是个不能攻击的法师。

  在水爆那巨大的破坏的力量的包裹中,甚至连动弹和出声也做不到。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去死吧!

  青溪显然是震惊不能自抑,我和他的目光对上。

  那个男人的身子象朽木一样倒了下去。

  “一江……”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我看著地上散丢的衣物,双目眨动,那些衣物象是有无形的手提拎一样,慢慢覆盖在地上那具身体上,衣带甚至自动缠绕捆绑,象是有人在妥贴细致的给他穿衣。

  青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著这诡异的情形。

  那已经毫无声息的男子直起身来,慢慢向外行走。

  说是走,似乎也不恰当。

  他脚不沾地,头颅低垂著。从我身边擦过,慢慢没入走廊外的黑暗中。

  青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下地下来。

  但是双腿软了一下,跌下了身子。

  我张开手臂把他抱住。

  青溪惶急的眼睛一瞬间静了下来:“江江,你……”

  “害怕吗?”我在暗夜中,向他微微一笑:“我能以巫师之身冒充法师,学一学死灵巫士们的本事,也没什麽稀奇。”

  青溪的身体轻轻颤抖。

  我半抱著他,打了一盆水,拧了巾帕,慢慢给他擦拭身上的污痕。

  “这件事,旁人不知道吧?”

  他怔怔的,手轻轻抚触我的头发,并没有出声。

  “那就好。”

  我把单衣给他穿上,轻轻搂住他的腰,头枕上他腿上,象是从前对他做过很多次一样:“青溪,我要听实话。”

  青溪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仍然没有说话。

  “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葱头他在我身边儿睡著。葱头是做盗贼那一行的,不可能半夜从树上睡到地下,还那麽酣沈。我是精灵,我对气息和声音都很敏锐,也不可能是有别的人来接近了我们。所以,你对葱头和我,用了催眠咒对不对?可是,你一个人绝不可能离开豺狼营地。”我的头发流泄在他的身上:“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法师的路了,攻击性的本领越来越不擅长。你不可能一个人出得了豺狼营地。”

  他轻轻叹息,说话的声调,就象那最後一个夜晚,那麽轻柔:“对。”

  “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去昨天经过的地方,那里树上结著青的苹果,我想,你大概不习惯啃干粮……

  等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沧海。他身上受了些伤,我给他用了治疗术,劝他不要再和你逗趣……但是他说,他已经想好,要一个人去修行。

  我当时很震惊,想去阻拦他,不知不觉,从斜坡那里一直翻了半座山……”

  青溪顿了一下:“我们遇到了盗匪。”

  下面的事情,青溪说得平淡,我慢慢的,一字一句听了进去。

  抱著他的手越收越紧。

  青溪。

  我突然动了一下,青溪似乎受了惊吓。

  傍晚时,那个在我面前讲著无情而冷漠的话的青溪。

  心里好痛。

  痛得我觉得那里空了一大块。

  “跟我一起走。”我握著他的手:“葱头一直不停的寻找你,你知道他天天都那样故作麻木和坚强,可是夜里总叫你的名字吗?”

  青溪脸上有那种淡淡的,无所谓的表情:“我已经,不能离开了。”

  “已经是执事,除非死,或者被神殿除名,否则,是不可能离开的。”

  我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是个死人才要呆的地方,我有办法带你出去。当然,不是现在。”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我。

  心里觉得很痛。

  痛到了极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青溪。

  象月光一样的青溪。

  却被阴云浊雾摧残的青溪。

  我站身,青溪他仰起头来看我:“一江你……”

  我向他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真的得走了。

  天亮得真快,一会儿就会有人发现,有人溺死在中庭的喷泉里了吧。

  寂静肃穆的神殿里,一个人溺水而亡。

  很平淡的一件事。所以,现在,不能让人发现,我,与青溪的异状。

  青溪他晕过去了。

  因爲我的吻。

  青溪,青溪,我这麽喜欢你,喜欢到心都痛了。

  如果,当年我比葱头先遇到你,或许……

  还记得那个在阳光下,穿著雪白的衬衫,微笑的少年。

  青溪。

  你眼中的光采,没有那时的明亮了。

  爲什麽呢?

  因爲那些挫折凌辱?

  傻瓜。

  再受一千一万的次伤,你还是你。

  永远是那在阳光下,耀眼的你。

  很多年之後,葱头问我。

  我到底是青溪还是爱他。

  我只是笑。

  是那种我的招牌式微笑,痞痞的,带著轻薄无赖相,可是,也有人说过,我的眼睛很亮,所以那个笑容很可爱。

  可爱不可爱,我不知道。

  小蔚安静的脚步声走过门前,看我一眼,我正捧著一本叫做《回归术》的法书猛K。

  “一江。”

  “嗯?”我擡起头来。

  “早上,那个,嗯……”真的很难得,他有这麽嗑嗑巴巴的时候。

  “怎麽啦?舌头让猫叼走啦?”我放下书对他一笑。

  “不是的。早上,中庭那边有,有人溺水死了。”

  我收敛了笑容:“是麽?是什麽人啊?”

  小蔚眼睛睁得大大的:“是,是大执事啊,不知道爲什麽,竟然跌进了喷泉里,早上,把人吓了一大跳。”

  我哦了一声:“真的太不当心了,怎麽会跌进喷泉里呢?”

  小蔚一下子脸色煞白,回头去掩上了门:“那个,可别乱说话啊。你不知道……”

  他胆怯的四处看了一眼:“你也知道,一敲了晚锺,谁也不能到处走动的。大执事不知道爲什麽,竟然在敲锺以後又离开寝室,这本来就是犯戒的事。他,他身上,据说,还有女人一条手绢来著,他们都吓得要命,不知道这事儿该怎麽办,还不许说……”

  我也掩住了口。

  那条被风吹来的女人手绢,竟然在这里派上用场。

  神殿敢追查这个人的死因麽?

  不管是深夜犯禁,还是身上带著不应该出现在神殿里的,女人的物品。

  神殿敢不敢查?

  我扯开嘴角:“小蔚别怕,和咱们没关系的啊。”

  他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来:“一江,我,我害怕。”

  “别怕……”我拍拍他肩膀。

  神殿一定不敢查。

  意外溺水是最好的结局。

  “对了,我想去请教青溪一道咒语。”我站起身来:“一起去不?”

  小蔚应著:“好啊,我也去问书,昨天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我把书合起来,拉著他向外走。

  “一江?”

  我回过头来。

  小蔚站在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里,脸上有点迷惘:“你……不大一样。”

  我心里跳了一下,难道是巫师的气息没有收敛严密?

  “你好象,一下子长大了好多……”

  我笑了笑:“你就这些花样儿多,就一夜,能长大多少啊。”

  他不好意思的搔头,拉起我的手。

  穿过中庭的喷泉的时候,小蔚无意识的往我身上靠了靠。

  真的变了吗?

  可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呵。

  盗匪,黑术士,手上不是没有冤魂的。

  小蔚今天,话不多呢。

  我低头看看他。

  他靠我更紧了。

  都会变吧。

  大家都会变,不会只光我一个。

  我们敲门的时候,青溪的声音响起来:“请进吧。”

  在窗前看书的青溪,渐渐褪去青涩的小蔚,面带微笑的我。

  风轻轻吹过了,神殿的午後。

  时光漫行过人间,不留痕迹。

  —————————我是代表时光流逝的分割线———————————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

  那是最糟糕的时代;

  那是智慧的年头,

  那是愚昧的年头;

  那是信仰的时期,

  那是怀疑的时期;

  那是光明的季节,

  那是黑暗的季节;

  那是希望的春天,

  那是失望的冬天;

  我们全都直奔天堂,

  我们全都奔向相反的方向

  ————摘自《双城记》

  青溪穿著那主教的黑袍的时候,我站在队列中,垂著头不看他。

  青溪。

  意气风发的青溪。

  等到殿上的慢慢散去的时候,我抱著自己的一大叠书向外走。青溪突然叫住我:“一江。”

  我回过头来,他轻声说:“你跟我来。”

  他换了新的居所。我站在厅堂里,他没有回头看我:“有一个去精灵村的名额,你明天动身吧。”

  我笑一笑:“咦?这麽无情?就把我发配了?哎,可怜我这一颗历尽沧桑的小心肝儿啊……”

  他回过头来,一脸哭笑不得:“得了吧你,这些年我担的惊受的怕比你多得多。就说这个月,你到底出了多少乱子?一江秋水?你改叫一江祸水吧你。每次有外差都跑那麽快,每次都能惹一箩筐的岔子……”

  我笑嘻嘻挨上去,老皮老脸的:“那什麽,我这不是给你机会美人救英雄麽!”

  他想怒瞪我,那清秀的眉眼中威严流转,可是能令亚丁全城,能让法师低头的人物,我却一点儿不怕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本最新娱乐周刊来,翻了几页,慢吞吞的念:“睿智无比、沈静如水、眉目秀致、一袭法袍穿在身上无比妥贴,让人目眩神迷的一代新主教……”

  青溪脸上变色,过来抢我手里的周刊。我往身後藏,他的手臂差不多环住了我的身子,执意要把那本杂志抢下来:“死江江,又偷渡这种东西进来……”

  我把书往袍子底下一掖,两手一拍,笑得油光水滑:“哪有?哪有?主教大人没证据也不能乱冤枉人啊。”

  他眉头轻轻蹙起来,好看的脸上有一点恼怒:“你以爲你耍无赖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竖起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哎哎,表说这麽难听嘛。我怎麽叫耍无赖啊?那,你来翻证据啊,来翻啊来翻啊?”我扯著他的手,放在我的襟扣上,笑得那叫一个可爱:“就怕主教大人不敢翻!”

  果然,下一刻,他的手象摸到了火炭烫到了似的,一下子缩了回去。

  我退了一步:“嘻嘻,主教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啊……至于精灵村儿,我现在风华正年少,养老那活儿,不适合我,主教大人另找人选吧。”c

  两步走到门口,他有些疲倦的声音说:“江江。”

  “主教大人还有何吩咐?”我的声调儿里满是调侃。

  “我很累了。”他轻声说:“每次你出去,我都担心得整夜不能睡,恐怕你灵力透支,恐怕你遭遇危险,恐怕你……被发现身份。你还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想一出儿是一出儿。每次有人来敲门,张口说‘一江’,我就害怕是你……你能不能替我想一想?我这种担心,要一直到哪一天才算到头儿?你,你就是个祸害你!”

  我慢慢回过头来,脸上带著很明媚的笑容:“可算是说出来了。行,知道你爲难。不过,精灵村儿我是不去的,以後,我也让你不担心就是了。”

  下了两级台阶。

  青溪却追了两步出来,一把从背後抱住了我。

  “江江。”他声音里长年不变的沈稳有些不安的成份在里面:“离开这里。一旦被发现你的身份,你想过後果没有?我不想你……不想你天天把小命儿拎在手里,我想你好好儿,安全的活著,哪怕我再也看不到你……”

  我嗯了一声,轻轻拍拍他的手:“知道了。”

  他慢慢松开了手,我站直了身子,向外走去。

  下午跟管事打招呼,我说我要去采买。

  他当然不会说不。

  神殿这些年来的气氛,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不再那样阴郁沈静,不再那样规条多多……

  这些改变……

  青溪现在,有了人人瞩目的成就……

  那样自信的,站在高处,指点江山胸有千壑的人……

  我则是神殿里的一只黑羊。

  偷吃的,偷酒喝,偷拿著神殿里的书去换外面集市上的东西,大错不见,小错不断,多亏了青溪的遮庇。

  那个会在我闯祸时,抱著我安慰的青溪。

  会在衆人面前那样自信光芒四射的青溪。

  青溪。

  青溪。

  我把襟章和帽子都留下,穿著一件白色的法师袍,就从角门跑了出去。

  阳光真好。

  外面的集市也真热闹。

  “这一次的盟主人选……真是跌破所有人眼镜……”

  我善于捕捉八卦的尖耳光立刻竖得直直的。

  盟主又换人做啦?

  自从上一任天玑离职不干,说是要去山野隐居之後,这个新的联盟盟主之位就一直难産。

  我马上拉著路人,叽叽呱呱。

  “新盟主是黑精啊,黑精刺客,得了一个称号,深渊行者,名字真的响当当,念著也好听,叫沧海。”

  “是吗?”我紧张兮兮拉住路人:“你确定是没有听错,是叫这个名字?”

  他一脸受侮辱的表情看著我:“喂,你怎麽能这麽看不起我?难道不认识我大名鼎鼎的亚丁八卦之王大八卦吗?我传的消息绝对是来源可靠证据充份引人遐思最新最全……”

  我一下子掐断他话头儿。KAO,你是八卦王?

  “大哥,你八卦王的称号,有多少人承认?你登高一呼过了没有?”

  那人一脸茫然看著我:“登高一呼?”

  “是啊,”我有模有样儿的点头:“你看到那根旗杆了麽?我可是听说亚丁城规,一个人要自封称号,须爬上竿顶三呼山响,召告全城,方算有效的,你爬过了麽?”

  他一脸疑惑:“真的假的,我没听说过啊!”

  我一脸鄙夷:“你还号称你最新最全?连这都不知道?”

  自负的人分外受不得激。

  我捂嘴狂笑,看那个夥计一路冲旗杆狂奔而去。

  广场上的人本来热闹纷杂又平静有序,突然骚动起来。

  “哎,快看!”

  “啊,那个人——”

  “喂,喂,怎麽回事啊!”

  我把手搭在额上,眯著眼,看那个胖家夥在旗杆上越爬越高。

  哎,看不清。

  眼睛现在有些怕光,不敢擡头看天。

  在下面的一片惊讶骚乱中,那人张开了嗓门儿,大叫:“我是亚丁第一八卦王——”

  “我是亚丁第一八卦王——”

  “我是亚丁第一八卦王——”

  我在人海的骚乱中微笑。

  沧海。

  又有沧海的消息了。

  他达到了他的目标了啊。

  我手圈在嘴上,朝著天上大喊:“沧海——我喜欢你——”

  “沧海——我喜欢你——”

  “沧海——我喜欢你——”

  旗杆上那个家夥立马儿激动得不行,扯著嗓子给我广播。不是吹,他嗓门儿的确是一个尖啊,我估计他这兴奋的变了

  调儿的声音,整个亚丁城都听得见

  “哎哎,最新桃色消息——有法师要倒追联盟盟主沧海啊——”他吼得那叫一个声高气足,末了儿还低下头来遥遥问我:“小法师,你叫什麽啊?你喜欢他什麽啊?你喜欢他多久啦?你打算怎麽喜欢他?你要追求他麽?……”

  我在阳光下笑出了泪,大声冲天上喊:“一江喜欢沧海——喜欢了整整六年零七个月——

  亚丁第一八卦王,你给我喊,让全亚丁的人都知道——我他XX的喜欢这个死东西整整六年零七个月了——”

  整个广场群情激涌,估计严肃已久的亚丁,只是在新近才偷偷发行娱乐周刊的亚丁,还没有人做过这麽出格这麽激烈的事儿让人开眼。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40:32

第八章 离合
  我在人群里笑不可抑,捧著肚子捂著脸,眼泪流了满脸。
  沧海个死东西。

  破了相又怎麽样,被废过功夫又怎麽样,没能保护青溪,可是你也尽了最後一分力……

  死东西。

  青溪他一点儿也没有怪过你。

  我也……

  不怪你。

  “江江。”

  我回过头来。

  金发的天玑站在身後。

  “小天?”我抹一把泪,开心的跳到他身上:“小天小天,你怎麽也来了?我不是听说你去矮子矿场查什麽案子去了麽?”

  他一脸无奈,也不试图把我从身上扯下来:“昨天就回来了。本来想托人给你送个信儿,你真折腾。”

  我把他笔挺的便装蹭出好多皱褶来,眼泪鼻涕蹭他一身,才跳下地来:“喂,相见不如偶遇,请我一杯啊。”

  他摇摇头:“你不能喝的,回来又被神殿罚。”

  我挤挤眼:“你真不CJ,我又没有说要喝酒,请我一杯补血水吧……啊,好怀念啊,好久不出门,不打架,不受伤,都忘了补血水是什麽味儿了!”

  我跟他背後一跳一跳地,奔著大餐厅就去了。

  其实我更喜欢奇岩城,那种中古式小酒馆儿的情调。

  坐在昏黄的烛光里,一切都摇摇晃晃,似真似幻。

  “已经办妥了。”他把一个小铁牌子给我:“这应该是最後一个了。”

  我嗯了一声:“小天,大恩不言谢啊。”

  他笑笑,拿出布缠了一层层的东西:“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旧货店里寄卖这个,想著你可能喜欢。”

  我看到了。

  一本《不死鸟羽毛》,标准的巫师武器。

  “嗯,好书。”

  我笑笑:“可是你让我一个法师拿著巫师用的武器在神殿里晃荡啊?”

  他喝了一口水:“你今天这麽折腾,是不想在神殿呆了吧?最後一个,也已经解决了。昨天我进城就听说了,青溪已经当了正格主教。”

  我嗯了一声。

  我们不再说话,我专心致志品尝补血水的味道。

  “其实,我也真的不行了。”我眯著眼,看著墙上挂的画儿:“六年啊,过得真快。”

  天玑嗯了一声。

  “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拍拍我的肩。

  风度十足的天玑,真不错。

  “小天……”我吭吭笑著说:“你的桃花一直多多,可是居然一直单身到今天耶!”

  他无奈的敲敲我的脑门儿:“小江江,成天除了胡思乱想你还会什麽啊。先出去等我。”

  他起身去结帐,我在门口儿踢石子儿。

  一不小心踢起来一颗,直直飞出去。

  “哎哟,这谁?”尖尖的声音。

  砸到了人啊。

  “不好意思哦。”我道歉。其实,小石子儿,我踢得也不重,不会很疼吧。

  “你XX的连我都敢惹,你不知道我是谁罩的?”那个被砸中的,不知道是法师还是巫师的冲我大步过来,气势汹汹:

  “给我拿点儿诚意出来道歉!”

  我一怔。

  这麽长时间没见过这麽不开面儿的了。

  知道我心情好,让我来寻开心的麽?

  “你要什麽诚意啊?”

  那个和我同族的精灵家夥得意洋洋:“两条道儿,自己选吧。一呢,你自抽十个大嘴巴,一边抽一边念我错了。一条呢,从这儿钻过去……”

  他往路中间一站,两腿分开,指指胯下。

  我笑笑:“我选头一条儿。”

  他说:“行啊,这就来啊。”

  我走上一步,揪著他领子,左右开弓抽了起来。

  啪啪的那个声音叫一个响彻云宵!

  一条街上的人视线都转到了这里。

  那个家夥被前几个嘴巴抽晕了,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尖叫。

  真他妈给精灵丢脸!

  这种败类,跑到亚丁大门口儿来和我叫阵!

  我让你叫啊!

  打完了十个的数儿,我一撒手,他向後退了一大步没站稳,扶著墙,恶狠狠的喘息:“你……你XXOOXX的……”

  一串子话听得我腻,早年我跟葱头混江湖,这种话说得不知道比他精彩丰富多少倍。

  “聪少哥哥——”那个家夥嗲得我差点儿掉一地的鸡皮疙瘩。好多在咱是精灵,咱不是鸟族,掉那玩意儿多寒碜……

  嗯?

  我看著那个排衆而来的高个子,穿轻甲的人。

  一头红发象是著了火。

  眉毛粗黑,眼睛黑亮。

  葱头?

  “这个法师他,他打我嘿!”

  葱头看看他肿得象猪头一样脸,又看看我,一句话没说。

  那个法师象是没料到他的反应,又抓著从後面走过来:“老四,你们看看,我居然让人打了嘿!”

  那几个家夥立刻鼓噪起来,气势逼人想往我这儿冲。

  “刚进城,惹什麽事儿!”葱头伸手拦了一把。

  那个法师瞪起眼来,看一眼葱头,却不敢再说什麽。

  又恨恨瞪了一眼我,突然把手一扬:“哎,都看清楚,这可是一套碧蓝珠石的耳环。谁上去抽他十个嘴巴,这耳环我就送给谁!”

  我对他的聒噪根本充耳不闻。

  葱头?

  已经,已经这麽久没有见过面的葱头。

  突然一下子蹦到了眼前。

  心里不知道多少话翻腾著,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葱头,你听说了吗?青溪他现在是正格儿的主教啊……

  葱头,你知道吗,知道青溪他的遭遇吗?知道他这些年多不容易,把那些阴影甩脱在身後,大步地走上一条……

  “啪!”

  一股大力把我打得头向一边偏过去。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神儿。

  转过头来想看看葱头,又是一下子打在另一边脸上,这次抽得厉害,耳朵嗡嗡直响。

  嘴角生疼。

  我睁大了眼。

  恍惚里有人喊:“打重点儿!不见红不算!不见红不算!”

  葱头站在几步开外。

  下一巴掌打得我向後一个趔趄。

  後面一声怒吼,眼前银光闪动。

  从胁下穿过向前递出的长刀,已经抵在了身前那人脖子上,跟著一脚把那人踹飞了出去!

  “江江?”天玑抱著我半转过去,拂开脸上那些碎乱的头发,捧起我的脸来看,眼光一下子利如剑锋:“疼吗?“

  你不问我还不觉得。

  一问才觉得,真疼。

  真的好疼。

  他身上弥漫著骇人的寒意,松开手,把我拉到身後,长刀遥遥指著葱头。

  “聪,你是死人吗?”他声音冷厉得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现在真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垃圾。”

  看著葱头把武器也拔出鞘,我一下子瞪大了眼。

  那是。

  魂体分离器?

  竟然是魂体分离器!我一把拉住天玑的手:“城内不许械斗,你别犯傻!”

  看看天玑,再看看葱头,心直打哆嗦。

  天玑嘴角带著冷厉的微笑意味:“他是恶人榜上的头一名,就算我在城里和他动手,也不用负违禁的责任。”

  恶人榜麽?

  我回过头来。

  葱头那把魂体上红光流转,一股子杀气象是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

  葱头?

  我眼睛有些发热,看清那隐隐红光之後的,他的脸庞。

  “青溪他还活著。”我喊了出来:“我知道青溪在哪里!”

  “是麽?”

  葱头的声音冷冷的:“那又怎麽样?”

  葱头?

  我睁大了眼。

  爲什麽这样说?明明你是那麽一直一直拼命的要找他啊!

  “葱头你?”我被天玑向後拉了一把,他们武器上爆起灵魂弹的光华,一瞬间交映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象是燃起了耀眼的烟火!

  “都住手——”我长长的叫声在亚丁上空响起来。

  可是下一刻,他们已经向对方扑了上去。

  光华流转的双刀,与红光迸射的魂体,灵弹爆裂的气流,我大口喘著气,天玑的双刀,象是划破夜空的绚丽,魂体的霸道,却象是张开口的虚无,要把一切破开毁灭!

  聪的一头红发,在那瞬间闪亮的强光里象是一把突然燃烧起来的火。

  我心里发慌。

  都是亚丁数一数二的,这样打,除了两败俱伤没别的结果。

  “住手!天玑!葱头!住手!”

  “住手,都住手!”

  街上乱成一片,不知道被谁狠狠撞倒,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摸著去拾我的书,背上重重的一响,耳朵里同时嗡一声,我趴在了地上,只觉得身上火烧似的痛起来。

  一团乱,耳朵里什麽动静都有,眼睛明明是睁著的,可是手已经快沾到了书的边上,眼前发黑。

  “哟,刚才不是还很横哦!”

  那个法师……

  坚硬的靴底踩住我的手指,听到格格的声响,指节象是要断裂一样的剧痛。

  “一个小法师,和我叫板儿!”他扯起我的头发,一手里挟著薄薄的一把刀刃:“把你舌头割了,看你以後还能不能念咒?”

  旁边有只手来捏我的下巴。我轻轻念了一句话:

  “狂燥……失心。”

  那法师眼睛一下子瞪了出来,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刀子寒光一闪。

  身边传来长长的惨叫的声音。那刀刃直直刺穿了捏住我下巴的那只手。

  揪扯我头发的手松开来,我喘一口气,剧痛的手指挣扎著向前摸到我的书。

  “沈睡……”声音嘶哑,胸口剧痛象是被石头压住:“沈睡天地!”

  红雾弥漫在整条街上。

  已经逃开的,没有逃开的,乱作一团的人影,一瞬间象是定格了画面。

  时间静止了一样。

  只有那两个已经斗得势若疯虎的男人,还是依然故旧,象是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不到。

  旁边的人都慢慢软倒昏睡了过去,只有刚才那个和我动手的法师,因爲先中了狂燥,手脚乱舞,口中嗬嗬怪叫如一只兽。

  “天玑——葱头——”

  我撑著墙站起来,空中有血腥的味道。

  谁受了伤?

  “住手——你们、住手!”

  叫得声嘶力竭。

  无力阻止。

  他们精神力量那样高,不会受我这个程度的催眠咒的影响!

  我看到魂体上那外散的红光越来越强,双刀上的杀意也是如此。

  越打越收不住。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的时候,根本谈不上留有余裕!

  只是全力以赴。

  胸肋一阵剧痛,头脸都热辣辣的麻上来。

  把书举了起来。

  虽然是在城里……

  虽然人人都知道我是法师……

  “水神……爆裂!”

  水的吟声漫上来,似一片柔海,在我的脚畔,一个圈形的,层层水波婆娑升起,书颤抖著前指。

  “海之音——”

  那尖利的水柱向前方纠缠在一处的两个人疾刺而去!

  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不相信。

  这麽一团乱糟糟的,不可收拾的局面。

  天玑的双刀脱手,聪头身子向後飞跌出去,我喉头发甜,铁锈味儿弥漫。

  疼……

  刚才被阴了那两下狠的。可能伤了骨头。

  刚松一口气,却发现葱头的身子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天玑摇摇晃晃扑了下去,两个人……开始……拳打、脚踢……

  拳脚虎虎生风,击在身上脸上肉皮上面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哪象是曾经的故旧朋友,倒象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住手……”

  我扶著墙,拖著脚往那边走。

  “叫你们住手!”拼命扯著嗓子叫,这两个家夥还是充耳不闻,天玑一拳捣在葱头眼上,葱头一个肘锤撞在天玑胸口。

  “都去死!”

  我从来没有这麽愤怒过,手里的书径直朝地下那纠缠不休的两个人头上身上猛砸,雨点儿似的密密麻麻的打下去。

  “去死去死!都去死好了!你们这群长个儿不长脑儿的笨蛋战士!都去死!去死!”

  “去死,都去死吧!”

  手里厚重的大书没头没脑,把那两个人砸得懵懵然然,倒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开始护著头脸闪躲我的攻击!

  “没脑袋,光会打!除了打架,你们还能干什麽!”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啊啊大叫死命的抡著书打。

  “笨蛋!笨蛋!你们都去死!”

  根本就是打红了眼,嘴里喷涌出来的咸腥的液体,重重呛咳著,喊不成话,胳臂发软,胸背的骨头都嘎嘎的响。

  耳朵里嗡嗡的,象是大风呼啸雷电奔袭。

  都忘了打的是谁,忘了爲什麽要打。反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好象有人试图抱著我,抢我手里的书,我用力踢,用力的踹,嘴里胡乱念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巫师还是法师的咒语。“树精羁绊”也好,“混乱冲击”也好,跟“打死你”“打死你们”这种断续的句子都混搅在了一起。

  “死葱头!你怎麽不去死!青溪被人强暴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你怎麽不去死啊你!他被卖到黑地做奴隶的时候你在哪儿啊你!你在灌猫尿!你怎麽不去找!你爲什麽找不到!你怎麽不去死啊!你爲什麽不去受那个罪试试看啊!他被人当禁脔的时候你爲什麽不去救他!你就知道疯!疯!你除了长肉就没长过一点儿脑子!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啊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他给你留过口信儿!你个笨蛋居然猜不到!他在奴隶车里看到我们了!看到我们了!他砸车厢了!他手指都断了!可我们没听到!我们没听到!他哭的时候我们都在哪儿!你这个没心少肺的东西!你去死啊!你去死!”

  手里的书不知道什麽时候掉了,我拳打脚踢,身後有人抱起了我向後拉,我眼前全是一片血红:“畜生!畜生!你们爲什麽不去死!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江江!江江!”

  “去死啊……都去死啊……”

  “啊啊啊——啊——”

  谁的声音啊……

  谁在叫啊。

  叫得这麽难听,这麽惨厉。

  象是地狱里不见天日的,永远不能超脱的恶鬼的叫声……

  “去死啊……都去死……”

  “江江……”

  有人大力拍我的脸:“江江,江江!”

  我胡乱撕打著眼前的人,有东西塞进嘴里,我张口就咬。

  满满的铁锈的味道冲进嘴里。

  “江江!看著我!”

  那声音里充满威严:“江江!”

  我浑身都痛。

  好痛。

  慢慢的松开口。

  “江江,看著我!”

  缓缓擡起眼。

  灰白的发,青黑的肤。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下巴上的光影象刀劈斧削出来的一样,在最後一道夕阳里那样惊心动魄的鲜明。

  “沧……海?”

  “沧……海?”

  我眨眨眼。

  好象是做了一场狂乱的梦。

  可是梦见了沧海。

  “沧海,我疼。”我软软地说:“好疼……”

  “江江……”

  感觉到他的怀抱了。

  很真实。

  沧海。

  沧海。

  “沧海。”

  “嘘,别说话。”

  他给我喂补血水,我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痛得象是有把锯子在来回的,一下一下拉动,把一块块肉和一根根骨都都弄得破碎不堪。碎骨和腐肉互相挫磨著,呼吸一下就痛一下,咳一下就痛一下。

  死死抓著他的袖子:“沧海,沧海。”

  他抱紧了我:“江江……不怕,别害怕。”

  “沧海,我好疼……”

  “我好疼,沧海……好疼……”

  好疼。

  沧海,好疼。

  好疼。

  眼睛终于一片漆黑。

  我知道自己在作梦。

  我知道自己在作梦。梦里,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青溪,沧海,葱头,我,大家踏上旅途,一切有惊无险,少年意气风发。我看到青溪在风里面回头,向我微微一笑。

  我回以一笑。

  可是却有一滴泪流下。

  突然间我醒了过来。

  青溪?

  疲惫和剧痛卷席全身,我刚刚直起的身子,又颓然倒了回去。

  沧海呢?

  我记得,我看到沧海了。

  这是哪里呢?

  我慢慢吸了一口气,转头四下看。

  房间里黑沈沈的,只有我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放著乱蓬蓬的,沾血的绷带,倾倒的补血水的瓶子,凌乱的破布片儿。

  可是没有人。

  那些人呢?

  天玑,葱头,还有,沧海。

  他们人呢?

  我摸摸感觉不太对劲的胸口。

  肋骨可能断了吧?不然,不至于缠得这麽密密实实。

  我闭上眼,再深呼吸。

  好累。

  冷。

  又冷,又痛。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禁闭室里。

  但是这麽凄惨,还是第一次。裹紧了薄被,可是冷得直打颤。

  戒律主教一定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

  总是逆他的意思,被他看做是一切离经叛道的种子祸根。

  这次恐怕,难逃生天。

  可是并不害怕。

  我想见的人,都见到了。

  想做的事,也都做了。

  啊,还少一样。

  葱头实在很过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还打他几个耳光。

  竟然看著别人打我而无动于衷。

  真是讨厌的家夥。

  很久以前的事,以爲已经忘掉了的,可是又在这个晚上想起来。

  他浑身烫似火烧,我则是痛得冷汗淋漓。

  他抱著我说,会永远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永远。

  多不可靠的一个词。

  其实,那些话,本来,也不是对我说的。

  只不过,我却真的听得很清楚。

  “偷盗金杯,是你吗?”

  我点点头。

  “回答!”声音很阴冷。

  “是。”

  “在神殿里偷偷卖酒,传递不三不四的桃色小报,是你吗?”

  我举手提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阁下,什麽叫不三不四?桃色小报又是什麽色?麻烦您给我来个名词解释好不好?”

  桌前坐的几个人,身子又哆嗦起来。

  老皮咯嚓的样子,我打不死你,气死你总可以吧。

  “到海音城去传道,却放火烧了海音神殿的,是你吧?”

  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居然还翻出来问。

  看样是要和我清算总帐了。

  “不是放火。我只不过看他们的烛台漂亮,想拿近点儿看,没想到一下子烧著了帘子,帘子又烧著了屋顶……再说最後也没有烧坏不是,还留了四面墙在。”

  桌前坐的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老神在在,虽然手脚被捆在铁椅子上,可是我气定神闲。

  不镇定的倒是他们。

  “衆目睽睽之下,宣告,宣告……”那个声音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哆嗦著:“说喜欢联盟盟主的,是你吗?”

  我重重点头:“没错,是我。”

  “挑唆人在城中械斗,是你吗?”

  “是。”

  我答得不痛快,他们要哆嗦。我答得痛快,他们也要哆嗦!

  “和赏金猎人头子混迹,你究竟有什麽图谋?是不是要不利于神殿?你和他有多少私下的金钱往来……”

  我嗯嗯啊啊,把这个问题给推了过去。

  有本事你们去查啊。

  天玑做事那麽周密,滴水不漏,再查也不过就是我乱搞肉体关系,和他们有些走私和金钱的买卖罢了。

  不会牵涉出……

  “竟然对无辜城民使用催眠之雾,造成混乱……是你吧!”

  那声音越来越严厉。

  “是我。”

  没错,都是我。

  还有什麽好问的。

  赶紧该怎麽著怎麽著吧。

  我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小蔚也好,青溪也好,平时交好的一群同僚,一个也见不到。

  估计这次是事态严重。

  审判进行的不能算不顺利,可是出奇的冗长。

  屋里漆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候。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四根,记录我罪状的羊皮纸,在案上厚厚的积了一叠。

  终于被拖回冷寂的黑屋子里。

  好累。

  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还是审问开始前,喝了一碗水,吃了一块干的面包。

  早就饿了。

  “江江……”有人轻而急燥地推我:“江江,江江。”

  我睁开眼睛。

  小蔚?

  他摸索著打开我手脚上的链子,一面把一个包裹递给我:“快点,青溪把外面守卫的人都调开了,有十分锺时间,你快走,顺著後面的回廊,从厨房那边的夹道走!那边的门我已经开开了!”

  我吃了一惊,反握著他的手:“你们疯了!要是被人知道,你们俩的罪名不会比我轻!”

  他捧著我脸,声音急促清晰:“你知道你被定了什麽罪!明天一宣读,就全完了!就是铁鞭鞭不死你,炮烙和夺印你绝对撑不下去,一定会死的!别废话,快走!”

  我猛地生出一股力气,把他重重推开去:“你发什麽疯!我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明天你们怎麽办?啊?连坐同罪!你别糊涂!你一步步到这一天容易麽?青溪更是不能输在这个上,多少人狠得想咬死他,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你不怕死,你也替他想一想!”

  小蔚摔出去,那个包袱掉在了脚边,我拾起来重重冲他脸上砸过去:“快走!把门锁好,把青溪打晕了拉回他屋里去!不然,我死了也恨你们这两个糊涂虫!”

  他哽了一声,大口喘粗气:“江江……江江!你……”

  “笨蛋!走啊!你想青溪死吗?”

  他在昏暗里颤抖。

  我嘶喊起来:“小蔚!大笨蛋!你不是喜欢青溪吗?不是说过在这世上最喜欢青溪了吗?你说的是假的啊!你难道想害死他?我身上伤重,跑也跑不远!死一个还是死三个?这你想不清楚?”

  “滚啊!”我把能抓起来的东西都抓了起来,冲他乱扔乱砸:“滚啊,笨蛋!我不要你们救!快滚啊!”

  他哭出声来:“江江,江江呵,江江!”

  “笨蛋!”我眼睛热烫,心里跟热油煎的一样:“快走啊!你想让人堵在这里啊!”

  我挣扎著推他打他,把他踢出了门去。

  他在门外面小声的哭,我把门重重关死,全身力气都象是耗尽了一样,靠在门上,身子慢慢向下滑,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

  他脚步拖著,开始走远。

  先前走得慢,後来越走越快。

  “小蔚——”我扑到门上,从那镶牢铁栅的小窗口向外喊,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把青溪打晕了,明天,不要让他出来!千万别让他出来!”

  “你们千万不要来——听见没有!不要让他来,你也别来——”

  夜好象很长。

  但天一定会亮。

  我在黑暗中睁著眼等天亮。

  门“哗啦”一声从外面被推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言不发,把加粗的链子给我手脚捆得结结实实,拖著向外走。

  腿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拖曳著向前走。

  胸口一直没长好的骨头,又剧烈的痛了起来。

  转弯的时候,扯著我的其中一个人,突然把一粒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猝不及防,那药一下子顺著喉咙滑下肚去。

  “少受点罪……”

  轻得象叹息,象幻觉的声间。

  胸口突然不那麽痛了。

  耳朵里听不见什麽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小蔚花钱买通人给我吃,还是这些旧识可怜我。

  全身的知觉,好象都被抽掉了。

  闻不见气味,听不见声音,看不清顔色。

  真厉害的麻药。

  眼前一片红雾。

  被拉出了长长的,阴暗的走廊。

  眼前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神殿看到太阳。

  那个胖胖的圆脸,有些面熟。

  说话的声音也熟。

  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

  “哎呀呀,可算是醒了!”那张圆脸扑了上来:“怎麽样怎麽样,哪里痛得厉害啊?还记得我不?我是亚丁第一八卦王!你记得不?”

  啊,是他。

  难道有点眼熟。

  可是,这个家夥……

  痛……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疯狂叫嚣著痛!

  “别动啊……”他按住我:“可别乱动,骨头刚接好。”

  我深呼吸又深呼吸。

  “你可是这一百多年来,命最硬的家夥啦!神殿那麽毒的刑,居然没把你弄死哎!不过也差不多啦,那天见你还是好好一个人,现在跟一块破布点似的……”

  牙咬得格格作响。

  痛……

  哪里都痛……

  痛得没法儿思考。

  “哎,我这麽多年攒的钱,可都变成你小子的药钱了……等赶明儿你要是好了,这钱你可得还我啊……我还指著这个养老啊……”他唉声叹气。

  这个人的长舌功,真的很坚强啊……

  痛……

  “不过啊,我这钱花得值啊!一百年不出一个的硬头货,居然活生生躺在我屋里!值啊!超值啊!”

  痛……

  除了咬牙再咬牙,根本没有一分力气再去想其他。

  “这几天的亚丁啊……”他叹气,一边撬开我的嘴给我灌补血水。放下瓶子,又掀开被子看看:“该换绷带了……”

  铮铮声轻响,绷带包装上那特有的零落烟火星光在简陋的屋子里绽开:“这几天的亚丁啊,多少年都没有这样乱过了……骑士团倾团而出啊,把那天当街械斗关进去的两个刺头当成国宝似的看著。三天越狱二十一回!你听听,二十一回!骑士团伤情惨重啊……”

  我咬著牙,两眼闭得死紧。

  “战士联盟和教堂的关系,跟填满了火药似的……这几天都没有人敢上街去了……”他一边给我扎绷带,一边唠唠叨叨:“本来前些天东边兽人叛乱,整个联盟都开出去了,居然打到一半跑了回来……唉,那些大人物的事啊,咱们这些光会搞八卦的是不懂啊……”

  嗯,的确啊。

  好痛……

  牙快咬碎了,还是痛啊……

  不知道当年青溪法力尽失,掉进最黑暗的角落里的时候……

  是不是也这麽难受。

  也这麽痛过……

  痛……

  真痛……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哎,我这儿有好多年的周刊报纸,昨天一翻翻到,你真是风头人物啊……”他哗啦哗啦的翻纸的声音:“喏,这是好多年前啦,你考进神殿的时候,大主教亲手系章,风光啊……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材啊……这些个,就是最近啦。这本是上周的,你在广场上出风头,说要倒追联盟盟主……

  这个,是前天的了……是你被绑到刑架子上去的……不是我说,周刊靠你发了不少财呢,你该去跟他们要点辛苦费好处费才对啊……”

  真是坚强的八卦一族……

  听他这麽唠叨,倒好象能减痛。

  分分心,想别的……

  神殿里一帮笨蛋。

  给我打禁烙……

  笨蛋。

  我本来就不是法师,给我打什麽法师禁印啊……

  好可笑的一群。

  我是巫师啊。

  回来……再重操旧业,干我的本行儿去……

  这样想著,好象身上是真不怎麽痛了……

  “没想到神殿就把你丢在後门口儿哦……幸亏我早早打听了,跑那儿去看你死透没。要是死透了,就做做好事把你拉去埋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气……”

  真有意思的家夥……

  八卦王…… 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麽……

  还是痛……

  可是心里却觉得轻松。

  我没有死,会一天天好起来。

  虽然现在痛得要命啊……

  呜呜……悲惨……

  等我能翻身动弹,就让胖子去大货仓那里,报我的名字和密码,取钱出来用。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搓手:“哎呀,你看……这倒不用忙,等你好了再说呗。”

  我笑笑。 这算是我现在做得不吃力的,唯一动作。

  “你跟我客气什麽啊。叫你去就去啊。”

  这些天天气都不错。

  连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都显得很温暖。

  伤好得很快。

  爬起来在桌前写东西。

  分别装了几个信封,封好了交给胖子。

  “麻烦你了,帮我送几封信。”我指给他看信上的名字:“沧海,你肯定知道送哪里。葱头,就是那个恶人榜头一名,现在坐牢的,估计天玑跟他一定挨著坐的,一趟搞定。青溪是後堂主教,可能不大好送到。你交给正殿执事蔚雪,让他转交好了……”冲他笑笑:“谢你啦,胖子。”

  他搔头:“谢啥,不就跑个腿儿……呵呵,你怎麽净认识这种有名有姓儿的大人物啊……”搔完头又嘿嘿笑:“托你的福,可以光明正大去见见这些大人物哦,说不定还能和他们说上话。”

  我笑笑,看他出门走了。

  好,我也该走了。

  这个亚丁城,我真不喜欢这地方。

  还一待这麽多年。

  走吧。

  走吧。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42:16

第九章 番外
  死小鸡在隔壁砸墙,得意洋洋的声音,真的难以想象,那个总是端著架子,讲究姿态的男人,会这麽猖狂地笑:“臭葱头,江江有信给我!”
  捏紧了手里的信纸。

  如果是平时,可能会踢墙,大声跟他对骂对吼。

  可是现在,光是捏著那张薄薄的纸,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纸上写得简单。

  一共两句话。

  上面一句是,青溪在神殿,现在已经是主教,你要是出狱了,找他聊聊天吧。

  下面一句是,臭葱头,你欠我三个耳光,不过我不打算讨了,以後,不想见到你了。

  没头没尾,但是字迹象剑一样尖削凌厉。

  根本不象是一个外表文秀漂亮的白精灵法师写的字。

  如果不是以前已经看熟了的话,第一次见的人一定会觉得是战士的手笔。

  隔壁也收到一封信,突然发现自己很想知道他那一封信上写了什麽。

  还记得分别前在一起喝酒,他醉醺醺的,说,咱们是好朋友吧?

  嗯,是啊。

  肯定是吗?

  肯定是。

  哦。

  过了半天又说,那,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吧?

  打个嗝,酒气涌上来。

  对方等得不耐烦,推了一把,又问了一次。

  当,当然啦。

  一定帮?

  嗯,一定帮。

  好哥们儿!

  那时候他笑。

  因爲喝太多,看出去东西都模模糊糊,那张雪白的脸上有烈酒作用下的红晕,向他伸大拇指:好朋友,够意思!

  无意识的拍拍他,然後手就没收回来。

  他很瘦,精灵一般都不会长很多肉,但他好象更瘦一点,拍他的时候,被突出的骨头硌到手。

  说起来这个惫懒顽劣的生姜,居然是他碰到的第一个精灵。

  以前也听说过精灵秀美漂亮,可是真见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吃惊。

  闭著眼睛,睫毛是浅浅的褐色,虽然顔色浅,但是生得很浓密,长长的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排阴影。

  他的耳朵的确是尖尖的,半透明的耳廓,在阳光下,是一种纯净的绯色。

  “别碰我耳朵!”他嘟囔一句,换了一个姿势趴著。

  软软的,上面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很软,摸上去暖融融的。

  好象摸过。

  不过不记得。

  但是这个什麽话都会拿出来在一起说,一起打架一起流血一起骂人的夥伴。

  却一直也保留著没说的话。

  在他以爲,这个朋友要做到天长地久的时候,他突然就走开了。

  象前两个人一样。

  “青溪?”那时候他眼睛闪闪生光。

  心跳象是一下子停了,本能的扭头去看。

  一瞬间听到那个声音念:“沈睡休憩。”

  念得很快很清晰的声音。他知道他已经领悟快速念咒,把冗长的咒语,只用最短的话语就可以完成。

  他很聪明,很厉害。在精灵村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出类拔萃的法师,将来,也会成就不凡。

  象是旁的法师可能一辈子也掌握不了的快速念咒。

  心里觉得很空。

  骗子。

  不是说一直在一起,一定要找到他们吗?

  不是说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吗?

  爲什麽都走了……

  爲什麽,最後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被所有人留在原地。

  隔了那麽久的时间,在酒馆门前突然看到那张尖瘦的面孔的时候,一时间脑子里什麽想法也没有。

  虽然很久没见,他的样子却没大变,仍然瘦得厉害。因爲瘦,所以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亮。

  冒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他是不是还象过去一样只吃树叶子。

  这些年来见的精灵,无不是骨肉匀停,纤秾合度,象他这麽瘦的,一个也没见过。

  完全没想到他会被那种身手的人打到。

  象是傻了一样。

  笨蛋,你的快速念咒呢?你的狂风之击水之爆裂冰之箭都忘光光了吗?冒充法师太久都不会巫师的技能了吗?以你的机警狡计那种人根本衣角也沾不上的啊。

  可是有人比他离得近,也要快得多,将那个该死的动手的家夥踢飞了出去。

  估计肋骨断了。

  听到了骨头断折的声音,这麽冷静的想。

  如果他上去的话,可能会把他杀掉吧。

  那个一脸寒霜的人站到了他身前来。

  居然是天玑。

  心里莫名其妙的,突然就烦燥不堪。刚见到第一眼的时候,七分惊里大约有还有一分是喜悦,两分是恼火,现在那一分淡淡的,还没被察觉的喜悦,一下子就不知道被升腾的怒火顶到哪里去了。

  居然一直和天玑保持联系?

  却把他远远的丢弃在原地。而且在那一天突然来到之前,明明把生死与共那样的话都说了。

  他还从来没有和人说过那样的话。

  除了给过青溪,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承诺,好象说过的最肉麻的话,就是安慰过那个家夥的话了。

  虽然很厉害,又会打架,遇敌的时候完全不会拖後腿,确实象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人顶两个来用,背靠背站一起,完全独当一面,比一般强悍的战士还强悍。

  但是战士没有那麽细心,没有那麽快捷的手段,没有他那麽多的法术。

  还时不时可以顾得上照顾他。

  就是体质会弱,有时候打完一架就会趴下来喘粗气。怎麽拉都不起来,说累。

  那个时候会突然发觉,这个家夥是个很瘦的精灵。

  就算脑筋再说说话再怎麽粗鲁,还是一个脆弱的精灵法师。

  晚上还会作恶梦,有时候会哭。

  头几次安慰他的时候,还会脸红,觉得不自在。

  别扭得厉害。

  後来越做越顺手,反正也没有人看到,那个家夥一觉睡起来也不会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出丑,更不会记得他说过什麽。

  什麽不要怕啦,乖啦。

  天不会塌啦,世界树不会倒啦。

  後来干脆会顺著那个家夥的话说,我不会走,我不消失,我永远戳这儿,我就是一根木头……

  反覆去的说,什麽肉麻的话说到後来都没有感觉。

  说得越肉酸,那个家夥安静的速度就会越快。

  让他一吵醒,会花很长时间再睡著。

  感觉总是很奇怪。

  总以爲,在一起的会是青溪。

  可是现在却和这个家夥,一起到处找著那突然就不见的人。

  青溪。

  不知道在哪里的青溪。

  四处打听没有一点音讯。

  如果,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可能早就疯了吧。

  有时候看这家夥的样子,好象比起沧海,青溪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常常在问不到消息的时候,会失控。

  本来他也许会失控,可是身边已经有了人替他失控,他反而没有办法肆无忌惮。有次在狄恩,弗罗兰教堂那里什麽也问不到,教堂的人态度也不很好,居然当场就操著书要上去K人。

  他反而成了救场的,把那个家夥死拖硬拉拖走。

  有人比自己的痛还痛。

  这种感觉,真的很怪。

  天玑的无双长刀,早有耳闻了。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这麽暴怒不能按捺。

  好象积了很久的怒火,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出来。

  打得发了性,根本收不住手。

  被那疾扑来的水流冲击的时候,身上已经热得快烧起来一样,根本就是打红了眼。

  可是那个扑过来的家夥,居然比他还冲动!

  没头没脑砸下来的雨点一样的拳脚,一下子就把整个人打懵了。

  茫然的听著他说的话,脑子里嗡嗡乱响。

  直到,忽然出现的沧海,抱著他的腰把他拖开。

  骑士团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把街上堵的水泄不通。

  要是平时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晕晕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体力透支。

  X的,虽然尽量留手,但是天玑那家夥的长刀无双,倒真不吹出来的名声。

  等到回过神来,是天玑突然砸墙,喊他一起出去。

  他对这种事情一向不理不问,完全不知道。

  那个家夥,会遇到什麽样的事。

  沧海之番外

  还记得吻他的感觉。

  柔软略微单薄的嘴唇,满是清甜的味道。

  就象……

  世界树那醉人的光景。耀眼的阳光,被密密的枝叶切割得斑驳破碎,一道一道金色的光影,参差如碎星。那坐在神圣生命树的树冠,嘴里噙著一片绿叶的,象水晶象露珠一样的精灵。

  一江。

  薄薄的信纸上,那剑拔弩张一样的字迹,真不象是出自一个单薄的,清灵的白精灵之手。

  谢谢你,沧海。

  谢谢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谢谢你在最紧要的战事中,折回头来救我。

  最应该谢你的,是你没有硬闯进神殿来。因爲,那样的後果,没有人可以承担。你没有权利,让那些信任你的人,爲你和我冒险。爲了我,而令更多的人付出无谓代价,那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一直任性。

  谢谢你一直的包容。

  谢谢你。

  我已经脱险,你应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你是战士工会联盟的盟主,你应该对得起这两个字的称号,对得起那些仰望信任你的人,对得起你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和努力。

  还有,对得起我对你的期望。

  从你第一次告诉我,你渴望著世界树的芳香,还有温暖的阳光。

  我就知道,你所追求的,是一个怎样的梦想。

  我是你那个梦想中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呼吸到温暖的气息,闻到绿草的芳香。

  可以坦然的面对每一个人,竖立暗精的尊严。

  虽然有著最暗哑的肤色,但是你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光明坦荡。

  曾经的离别,大概是爲了,成就你我都想要的梦想。

  再看到你的时候,泪来得那麽汹涌。

  不知道是爲了什麽。

  大概是爲了少年时,彼此都深爱的梦想,都憧憬的世界。

  沧海,爲了,曾经对彼此的期许。

  爲了我无数次梦到过的,我们的重逢。

  所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爲了我,爲了你自己,爲了那个永远的,光明的梦想。

  想对你说句话。

  再见,沧海。

  也想对我自己说句话。

  再见,往事。

  风从没关紧的窗子吹进来,屋里一片寂静。外面人腾马喧,大队已经整肃待发。

  谢谢你,一江。

  爲了,我曾经的爱,曾经的梦想。

猫瞳 发表于 2009-2-3 22:43:02

第十章 攻城
  睡到中夜,不知道爲什麽突然醒了过来。
  闷得很。

  明明是五月天,夜风习习,可是却觉得闷得厉害。

  爬起来朝窗外看,朗月当空,繁星细碎。

  夜风轻送花香气。

  怎麽刚才突然那样胸闷心悸起来了?

  想到踪影不见的小井,还有,意外遇到葱头。真是极乱的一天。

  很久不在城里过夜了,甚至不习惯柔软洁净的床铺。

  不知道葱头那个家夥,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仍然在这个城里。

  这个我们离开精灵村之後,选择自己未来道路的古鲁丁城。

  这个热闹繁荣的,人类商贸发达的代表边城。

  但是,我胸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好象不是因爲葱头带来的。

  擡头看看天空,慢慢有雾上来了,月亮在雾里看来朦胧欲睡的样子。

  真奇怪。

  是不是因爲要下雨我才有这麽怪的预感?

  入夜的古鲁丁城,从旅店的楼上看出去,还有零零点点的灯火,零散分布。

  和剑心在傍晚告别了,他说要去找旧朋友。我笑笑,彼此都只说了声再见。

  虽然,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两个行踪不定的要再见,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所以,今天突然遇到葱头,我才这麽惊讶啊。

  抱著一杯水,盘著膝坐在窗前,对著月亮发闷。

  好奇怪的感觉。

  有些不安,有些惆怅。

  风轻轻吹过身边,象温柔的手的抚慰。

  想起精灵村的夜晚,有花香,有月光,有虫鸣。

  好久没回去了。

  不知道大神官是不是来在对新手们喋喋不休话当年。

  一句想当初,砸倒多少小朋友啊。

  忍不住微笑。

  甯静的,古鲁丁的夜晚。

  捧著水杯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那种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安,窒闷,越来越强的感觉!

  四周很静,只有风声。

  没有虫鸣蛙声。

  没有人声。

  城外就是河溪,有草地和小树林子,在这里无数次停留过,早习惯了那远远的虫鸣。

  可是今晚什麽也没有听到!

  爲什麽?爲什麽虫儿都不叫了?

  不知道旁的人怎麽样,但是精灵对声音就是这麽敏锐。

  我快手快脚把法袍套上,摸起魔杖和包裹,轻轻拉开了门。

  走廊里静静的,隐隐有人打鼾的声音。

  所有人都睡得平静。

  四周也很静。

  心里却觉得有巨大的惶恐压了上来。

  不同寻常的安静。

  爲什麽?

  我在夜里无人街道上快步走著,软底的靴子踏在巷道里寂静无声。

  越走越快,最後飞跑了起来。店铺街,教堂,工会,旅店酒馆,都关门闭户,四下里黑寂寂的。

  我贴到了城墙边。

  夜已经深了,守城的卫兵都垂著脑袋,抱著兵器瞌睡著。

  我的尖耳贴到了城墙上,心中默念著风之语。

  ……精灵之力,象世界树一样的辽阔深远,让我聆听这天地……

  起先,耳中还是一片沈寂。

  我轻轻吸气,再提高灵力。

  隐隐的,远远的,沙沙的声音。

  是什麽?

  是什麽在接近?

  让虫儿不鸣,夜蛙惊寂?

  是什麽在靠近这座城?

  那沙沙的声音渐渐明显,是许多许多,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风中隐隐吹来腥腻的味道。

  我惊得瞪大了眼,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再来不及思考,魔杖已经拔在了手里。

  长长的,尖利的声音。

  从来没有这麽大声的叫喊过:“兽人军攻城——”

  “兽人军要攻城了——”

  “兽人军要攻城了——”

  尖锐的声音,象把尖刀划过这沈睡的城市的上空。

  最先惊醒的是城岗上的哨兵。

  太过于慌乱的一下子从迷茫中醒来,手里的铁器甚至一下子掉到了墙下面来,当的一声巨响。

  “什麽什麽?”

  “谁?”

  慌乱的人声四起。城楼上迅速燃起了火光。

  那沙沙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接近。象潮水一样的步声在提速,听到了兽人特有的,压抑的低吼的声音,在喉间咆呜作响。

  火光忽闪忽闪,城里的人大半被惊醒,四处骚乱起来。

  城楼上,岗哨拖著惊惧的,绝望的长腔:“兽人军——”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城楼上跑。

  把魔杖拔出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最後一个念头,居然是——希望葱头他已经走了。

  风里全是燥动不安的气味,城里各处纷纷亮了起来,无数的人涌上街道,向城墙这里冲。最後到的人已经抢到岗楼和沿墙,都是些可以长距离攻击的战士巫师,兽人们叫嚣著冲上来,象黑压压的潮水。

  弓手们纷纷张弓搭箭,一时间木箭银箭甚至银光闪耀的箭枝倾泄如雨,例不虚发。城下响成一片的惨呼与长嗥,听得人胆寒。

  我刚刚放了不到两个水爆,老实说,天实在黑,虽然火把和著火的箭枝偶尔会照一个亮,但是这些忽隐忽现的光亮并不能让我看清楚目标,本来也不是擅远攻的战士。

  但是不可能看著兽人们就这样踏破古鲁丁。

  毕竟不久前矮人村那惨烈的只剩焦土的废墟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是侵略,不是洗劫,不是征服。

  那是屠杀和毁灭。

  那是无理智的,地狱开口倾倒也来的恶火。

  毫无人性的毁灭。

  城上城下响成一片。

  灵力耗了快一半去,可是远远看到城下仍然象黑色潮水一样不停涌来的兽人,扛著巨木,开始撞击攀登。不知道哪里的火,燃起了烟,呛得人喉头干干的痛。可是谁又顾得了这些,浑身的血好象一下子冲进了脑袋里,手和脚好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会动。巫师们念咒的声音,战士叱喝的声音,弓手那崩紧的弦突然弹回的声音,箭象有生命力一样的飞出去寻找敌人攻击的破空的声音……耳朵里象是万马奔腾又象是惊雷疾至,什麽也不能想脚好象也不会动,麻木的,狂燥的,热血的,惶恐的……

  就在这一夜!

  不停有当先者惨叫著中箭仆跌,但是後面的兽人象是不知道怕死惜命这些字是怎麽写,一意的冲。

  靠,我真是糊涂了,它们本来就不知道这些字怎麽写!

  似乎有人在它们的身上拧了发条。

  也许是在他们的脑子里刻上了字,只有两个。

  前进。

  忽然後面有人抓著我背心把我向後拉了一把:“别占地儿!”

  身子不由自主向後跌,踉跄了一步!那口音好熟,我猛回头,那个拉我的家夥已经占上了我刚才那个缺口,一张弓,银色的箭就如流星赶月一样射了出去。

  好凌厉!

  我呀了一声:“小井!”

  他一面连珠放箭,一面冷泠的,用那招牌闷骚的声音回嘴:“我不叫小井!我叫白风!”

  我哦了一声,挤到他的身边,一边朝城下放混乱之咒。

  平时真的不知道,古城里如此卧虎藏龙。竞技场里永远只有小猫两三只,在广场上破口大骂四处挑衅的也真没几两货色。

  可是真拿出本领来。

  叫人不够看。

  站我们身旁不远是个死灵巫师,点住一个爬上城头的兽人,一下催眠两下吸血,那兽人立即送命。他念咒的声音极低极哑,听得清也是快速念法:“魂飞神留。”

  那地上的兽人皮破肉烂,发出极难闻的烟雾来,青蓝光里,血肉横溅成粒,白骨森森的立了起来,仍带血肉粘著皮线的骷髅,被巫师加了两个强化咒语,魔杖向城下一指,那骷髅立即跃下城去,与兽人们拼杀在一处,当者立仆!

  好强悍的咒师!

  谁说咒师脆弱!谁说咒师只能躲在战士身後呻吟?

  暗骑士的豹子,法师的独角兽,死灵们的骷髅兵……

  血腥味由脚下席卷上来,身周的杀气越来越强!

  不知道是何人站到了城头上组织防御,调度著城上的一切力量!

  弓手们退下暂歇,佣兵和刺客们纷纷跃下城头,似猛虎下山般扑入敌海!

  那些左冲右突势如狂风荡落叶的战士,那种拼出一切不要性命的气魄!

  兽人的攻势明显不如刚才强。

  我给小井加了个魔力恢复。他刚才放了不少带冲击力道的魔法箭,灵力大损。

  城下仍然是杀声震天,各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都有。小井一下子坐倒在地,靠著墙喘粗气。

  “喂,你什麽时候想起来你叫什麽的?”我嘶嘶两下撕开法袍的边,给他裹臂上不知何时划出来的伤口。

  “进城的时候。遇到认识的人了。”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好象我正在捆啊捆的不是他的伤口一样!

  “哦。”我打开补血水丢给他。

  要不说我的江湖阅历就是比他丰富,这些补给从来都是随身带著以备不测。

  比如刚才出来的时候,我顺手就拎了来。

  自己也喝一瓶,站起身来,魔杖一挥,对著已经逼到了城墙角下那一小撮兽人念混乱咒!

  看它们象没头苍蝇一样互相乱打,越打越乱,越乱越打。

  还真是怪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一个一看就是刺客的战士好厉害,手里红光闪动的一把魂体分了器象是要横划破夜空那样的舞动,血光四溅。

  我越看越觉得眼熟,一句水爆念到一半,突然变调,尖声喊:“死葱头——”

  他百忙中还回手对我比个“V”字,一个侧踢又飞了一个兽人出去。

  死东西真的没走!

  早该想到了,这种地方哪里少得了他!

  顺手一杖,敲在一个爬上城楼的兽人鼻子上。那毛脸儿家夥嗷了一声,栽下城去。我一边继续念刚才念到一半的水爆,一边分出神来看葱头在城下拼杀!

  等我灵力差不多快见底,城上指挥的人见机好快,一招手儿,弓手们又都站了起来,力气恢复了不少,箭枝也在刚才被矮人们给补得足足的。

  城上大喊的声音道:“战士退回——倒数,十,九,八……三,二,一!”

  这声音如此威严,带著不可抗拒的魄力,让人一听就不由自主想按他说的做。战士们纷纷且战且退的退回城上,指挥者喝道:“弓手预备——放箭!”

  轰隆隆的动静象是城塌了似的。我吓了一大跳,才看到城门开了一线,居然……

  居然……

  一个野猪加农炮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从城门那条缝里挤了出去。

  狂汗!

  矮子们也不能小视!

  虽然野猪炮常在攻城时用,但是……谁说反攻城就不能用!

  兽人虽然一根劲似的冲,可是野猪一现身,也是骇得不轻,立马儿阵型大乱。

  不乱不行啊,那麽大的一个大家夥压了过来,不闪等立马儿等著压死!

  攻城不怕死是一回事,被这麽个恐怖的东西逼近,産生的未知的要灭顶的恐惧,才更要命吧!

  即使是发狂的兽人,也要惧这加农炮!

  好厉害的矮子们……

  汗一个,赶明儿再跟他们砍价的时候,我可得悠著点儿……

  等到那加农炮沿著城墙根儿驱逐攻击兽人们,经过我跟前的时候。

  一斜眼儿……

  加农炮上居然骑著个矮人MM,扎著两根羊角辫翘天式,一件末日重盔,手舞大锤兴奋无比,正拼命尖叫吆喝著,指挥著大野猪!

  汗……

  狂汗……

  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不是白天卖我魔灵弹的那个小MM麽?说话气低声柔,一句话要叹三叹,未语脸先红,跟我羞答答的:“哥哥,真的已经是成本价了,再低我真的血本无归……哥哥可怜一下MM吧,我早饭都没吃就出来摆摊子了……”

  当时心一软,买了她所有的弹弹咧!

  真是……

  真是……

  不知道该怎麽说。小绵羊似的小姑娘,一转眼变得……

  这麽,这麽,武则天!

  我回过了神儿,手圈在嘴上,大声朝她喊:“MM,你叫啥名儿————我崇拜你啊————”

  她远远招手儿:“别客气——我的——我的——”

  我急了,一边替小井加魔力恢复一边喊:“别光我的啊,说名字啊——”

  突然身後葱头的声音说:“她的名字就叫‘我的我的’!”

  我愣一下,回头一看,可不是葱头咋滴!

  他身上也有伤,我赶忙的掏药掏绷带。

  “这麽怪的名儿?”我一边给他扎伤,一边随口问。

  “QY商家中一代後起之秀,长江後浪赶前浪!有回骑士团大采购,往商店街一站,刚问,谁家最便宜!马上就有一个小不点儿跳出来,嗓门儿高得吓死了人,叫得就是‘我的我的’。後来真名儿叫啥都不知道了,就喊这个外号儿!”

  汗——

  原来上了小丫头的当,居然这麽会做生意,今天还跟我装可怜擡价钱!

  擡头一看,那野猪已经赶著兽人们退去,城门已开,战士们纷纷乘胜追击出去。

  好……好个我的我的。

  就算你生意再精,一个野猪唤出来,起码下了你小半年的积蓄啊!

  这个……这个MM,够味儿!

  天边微微的一抹白,小井,啊,不是,白风,抹一把脸,疲倦的靠著墙慢慢坐倒。

  我也累得不行,葱头看看我,我看看他。

  不知道爲什麽,就笑了起来。

  城上的人渐渐少了,天也渐渐亮了。

  我困得两眼一线,死活睁不开,头搭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晃,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了旅店,也不知道是怎麽进了房上了床,只知道这一觉睡得真是香,一直睡到日偏西。

  醒过来的时候夕阳正照在床头上,我眼上。懒洋洋的翻一个身,看见有人坐在床头。

  翻过去,翻过来。

  我睁开眼,看到有人坐在床头。

  这次是真醒了。

  “青,青溪?”

  以爲是在做梦。

  可是伸手出去摸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绝不是幻影。

  “你,你怎麽来了?”

  他微笑著,在夕阳里笑容温和:“我昨天就来了,夜里兵荒马乱,倒没有和你遇上。”

  我一下子坐起来:“开玩笑,你跑城上做什麽去啊!你以爲你能打吗?”把他拉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没有伤痛,才松一口气,问最重要的问题:“你来出差啊?真不是时候,正赶上这个。你进来多久了?什麽不叫醒我?”

  “你睡得跟头猪一样,叫得醒才怪。”

  葱头懒洋洋的靠在门边:“来叫过你三次,你都嗯嗯唔唔不睁眼,非得睡足睡够才能自己醒。”

  情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过面子上还是有点下不来,狠狠剜他一眼,和青溪挨著坐在床边,一双手老实不客气就抱了上去:“唔,青溪,你腰又细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他回手抱著我,口气温柔如旧:“你也没长几两肉,是不是还是只吃树叶子?”

  相对笑一笑。

  能在睡足一觉之後,见到阔别已久的朋友,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满足畅快。

  “青溪青溪……”头整个埋进他怀里:“你真香……嗯,我正好饿,你就舍身饲虎,让我咬几口行不行?”

  领子一紧,被葱头向後扯出去:“哎哎,少借酒装疯啊你!”

  他用力拉我,我就死死搂著青溪不撒手。

  听青溪轻声的笑,还有葱头破口大骂的声音,觉得一切好象都回去了。

  真好。

  “昨天在城上指挥的那个声音……”我突然一下子挣脱了葱头的手,看著青溪:“是你?”

  他轻轻点了点头:“对。”

  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怎麽会……”

  “觉得我没那个本事?”他微微一笑。

  “不是。”我愣愣的摇头:“只不过,没想到……”

  葱头在身後嘿嘿一笑:“还有你想不到的。沧海那个黑皮小子,就是跟你们白精灵有缘。今天早上城头上那个银月白风,跟他那眉来眼去的样子,你是没瞧见。”

  我一下子笑出来:“那你是怎麽瞧见的?”

  他得意洋洋的直起脖子:“白天我就看到了。沧海那个家夥万年雷打不动,居然看到那个小子之後大大失态,可人家一脸的寒霜说不认识他呢,这个硬钉子没把他鼻子碰歪,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我捂著嘴笑,沧海也有这样子的时候麽?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青溪正用一种专注的眼神看著我。

  “看什麽啦?不认识了?”我又猴到他身上去:“还是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心偷偷喜欢著我?青溪……其实你不用顾忌这个葱头,我们双宿双飞多般配多合适,这个家夥配不上你啦……”

  葱头哇哇怪叫,在身後跳著脚,楼板都被他踏得格格乱响,不知道等下楼下的住客会不会上来提抗议。

  我只是笑,又笑又抱紧了青溪。

  但是。

  让我很意外的,从来都那麽温柔的青溪,竟然会用力的回抱住我。

  有点意外,可是也很得意。回头冲葱头猖狂地笑笑,一边用撒娇的声音说:“青溪,我要跟你睡……”

  “嗯。”他应声。

  “不行。”葱头抗议的声音,本来就是意料中的事,让我更吃惊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本以爲他会说,肯定不会让我这麽个不老实的家夥留在青溪身边儿过夜,没想到他居然说:“江江可是我先找到的,今天晚上怎麽可以让给你啊!要睡的话,三个人一起睡好啦。”

  我一下子大瞪大了眼,他吃错药啦?竟然不担心青溪会被我吃豆腐?眼睛眨巴眨巴的,声音变得干干的:“那个,这张床只能睡两个人啊……”

  葱头狰狞的一笑,把床边的毯子拉了往床前的地下一铺,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我睡地板!”

  ……

  我是还在做梦吧?

  还是太阳又要从西边升起?

  葱头居然,转性了?

  “别理他,人来疯。”青溪温柔的声音说著唾弃葱头的话语:“江江这些年都学了些什麽本事,我们好好聊一聊。”

  “哦,好。”我一边答应著,一边看那个用无比诡异的姿势坐在地下的葱头。

  天要下红雨麽?

  真是……

  OO个XX哦,西瓜大丰收,小孩打破头……

  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

  我和青溪头碰头在一起翻《太阳闪光》的时候,青溪有感而发:“虽然是威力惊人,有时候可以一击必杀的巫师咒语,但是成功率却是太低了,准头儿那样差,还有多少後起之秀的巫师前仆後继去狠练这一项。或许平时练习感觉大好,但

  实战是不行的。”

  我嗯了一声:“青溪你还真了解。老实说一开始我练过一段时间,後来觉得不行,还是回头去练我的水漩和水爆。威

  力是要差一些,可是从来没有击不中的。”

  青溪笑著替我顺顺散开的头发:“嗯,江江还是有眼光的。”

  我笑:“当然有眼光,要不然就暗恋你这麽多年了嘛,葱头这麽会吃醋的家夥,都拿我没办法!”

  青溪也笑,柔似春风:“江江,这种话也就是对我说说,对别人说的话,会让人误会的。”

  我摆摆手:“唉,天下哪有那麽多美男子,让我心驰神往啊……说来也真是,和沧海早就过去啦,而且他现在也找了

  一个这麽漂亮的伴侣,我还是一个人呢--对了,沧海和那个白风,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青溪笑著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沧海现在应该也在城里,你真好奇,不妨明天去找他问个明白。”

  “嗳--”我又好笑又好气:“这个问题谁去问都行,我去问就不行了。因爲以前……嘻嘻,那个事情,现在我去问他结新欢的事,怎麽看怎麽奇怪啊。别人一定觉得我旧情难忘……”

  “你是吗?”葱头闷闷的说。他半天没吭声我还以爲他睡著了。

  “是什麽?”没头没脑冒出这麽句话来,谁知道他要说什麽啊。

  “你是旧情难忘吗?”他重复了一句。

  “切--”我哧地笑了一声:“能忘了的就不叫旧情。再说了,我是什麽性格啊!我要是还喜欢他,当年就不会放他走人啦!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啊,那个家夥那麽闷骚,有什麽话从来都憋在心里面不说,要说呢就一定是正儿巴经的一套一套的闷死人。当年我走的时候,特地给他来了一封酸到倒牙的告别信呢!要是和他当面说,我估计没酸死他先酸死自己,所以还是递信方便啊!”

  葱头没有再说话,在地上翻了个身。

  我还是没怎麽睡足,又翻了一个身,从床头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喝。

  “一天没吃东西,不饿吗?”青溪合上书,松松的躺下去。

  “不觉得。”我抹抹唇边的水渍:“你渴不渴?”

  “嗯。”

  我又倒了大半杯水给他。

  看著青溪慢慢喝水,那副秀气优雅的样子,已经三年多没看到了。

  真的……

  很想念。

  不知道他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不知道葱头和他,爲什麽一起来到这里。

  不过,能够再见到面,已经很开心。

  贼贼的一笑,我靠了上去:“青溪……喂,你的嘴唇贴在我刚才喝过的位置上了……我们这算是间接接吻哦……”

  这一夜睡得很少,睡睡醒醒,把青溪也弄醒好几次。

  然後,我会伸手环抱著他的腰,头枕上去。

  青溪,葱头,沧海……

  好象一切都回去了。

  “小……白风。”向远处那站著的两个人挥手。

  真是,黑白分明哦。

  一想到当年我和沧海站一起,别人看起来的视觉效果一定也差不多是这样,就觉得有些想笑。

  真是黑白分明,表现出衆!

  等我走近了,白风居然一脸板板的表情,象是我欠他十顿饭钱不还,而且还打算继续吃他白食似的臭脸。

  “请叫他华丽丽的射杀过兽人头领的银月弓手白风!”

  吓一跳,闷骚的小,嗯,白风,居然会会会这麽说?不过声音不有点不太对耶……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样板著一张臭

  脸的葱头在说话。

  白风一副不屑的样子,看我一眼又看葱头一眼。只有青溪也走过来之後,微笑著说:“嗨,最近好吗?”

  他才算是勉强找回一点礼貌:“还可以。你呢?”

  青溪温柔的笑容杀伤力真叫一个强,白风这样的冰山也照样攻克:“也还不错。”

  可是我觉得这种对话好虚僞好无聊哦。

  直接别过头:“黑皮!你这两年过得怎麽样啊?”

  沧海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嗯,江江还是瘦瘦的。”

  看白风和青溪在客套,我踮起脚,沧海很配合的向我微微俯下身。他比我高一些,以前每次说悄悄话的时候,他都要这样向我微微鞠躬。

  “你和小,嗯和白风,在谈恋爱啊?”小声的问,我的求知欲绝对不是盖的。虽然觉得我问这个可能给人不太好的联想,可是还是忍不住问。

  他似笑非笑的直起身,手指在我鼻尖上重重掸了一下。

  “哎--不说也不要欺负人啊。”一手捂著脸,一手控拆地指著他:“小心我告诉你的新欢你对旧爱多麽翻脸无情哦!还有,当年在精灵村,你一用毛巾就面容抽搐……唔……”

  嘴巴被沧海一把捂住往一边儿拖,葱头抱著肩靠在一边儿看,完全没有上来帮忙的自觉。青溪和白风不知道是失聪了还是怎麽了,看都不朝这儿看一眼……

  “小江江!”他口气恶狠狠的,可惜唬得住生人唬不住熟人:“你不要给我乱说!”

  “哎呀呀,心虚啦?害怕啦?”我眉毛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也有这麽一天哦……到底是遇到了真爱的男人就是不同啊,以前从来看不到的面貌现在也一一呈现……”

  “你行啦。”他叹气:“当年突然送了那麽一封信给我,就知道你个小心眼儿一定在记仇。”

  我笑出来:“你还真明白啊。老实说,当年在狼营,你一声不吭的跑掉,我多少会介意一点啊。你以爲我的心就是橡皮糖,揉揉踩踩咬两口都不怕啊?”

  无言了一刻,风轻轻吹过我们之间的沈默。

  “对不起,江江。”

  “嗯,收到。”我笑一笑:“原谅你啦。当年都不大懂事,情情爱爱也搞不清。其实,我们算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吧?不过是都搞错了而已。友谊加好感,它不等于恋爱。”

  他笑了笑,把头偏过去。

  “喂,你们吵架啦?”我转头看看那边:“他好象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不吭声。

  “喂,我帮你劝劝啊,怎麽说我和他也认识,还算是救他一命呢。”我笑著伸出手指头:“我从井里把他拉上来的。不过好好儿的他怎麽失忆还跑到井底下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沧海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不能说的理由?

  我眨眨眼。不说就不说呗。

  青溪扬声叫我:“江江?快过来,该出发了。”

  我应了一声。

  今天说好了去龙之谷,不过在被称爲死亡回廊的地方遇到沧海和白风,还是很意外的。

  “你们来这里做什麽?”一起向东走的时候,葱头跑到了最前面,我和白风不知道怎麽著,也许是走得慢,和其他人拉下了段路。青溪回头叫了我两回,我看一早起来葱头的脸色不那麽好看,虽然嘴里答应著,可是并没有向前走追上去。

  青溪于是和沧海并肩走。

  白风嗯了一声,却没回答。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却总觉得,这个人和我从井拉上来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小井没这麽孤傲。

  这个人叫白风,是很厉害的银月弓手。

  “你和沧海在一起待的时间不算长啊。”他突然说:“但是好象彼此都很了解。”

  我笑笑:“嗯。其实人和人的了解,倒不一定要相处的时间长才能达到。试试看听他说什麽,想一想你要是这个人,

  遇到一件事,会怎麽反应,只要有心,了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没有再说话。

  一路上走走停停,因爲沧海和葱头太厉害的缘故,还有白风那百步穿杨的神箭,我和青溪就没有怎麽出书的机会。

  在打倒一只鼠怪的时候,那鼠怪身上掉下一个圆圆的东西。

  我抢上去捡起来:“咦?是个蛋!”

  青溪说:“对。”

  我眯著眼:“好大个儿,是鸵鸟的蛋对不对?”肯定是鼠怪偷来想吃的。

  葱头露出嘲笑的表情:“笨,是龙蛋。”

  龙蛋?

  我吓一跳,差点儿没捧住:“真的是……龙蛋?可是,龙不是很大个儿吗?这个蛋,也不见得有多大啊!”

  青溪跟我耐心的解释,龙与龙不同,再说龙的蛋不见得就非得和成年龙的体型成正比。

  我知道青溪说是来找东西,但是却不知道他来找龙蛋。

  真是有意思的事。

  一上午收集到七八枚龙蛋。青溪用棉花把它们小心的包起来,放在一个大树桩的附近。沧海和葱头又跑远了,青溪说

  再去找些干草来给龙蛋保温。我站在旁边,数来数去,那些圆滚滚的蛋,真是很可爱。

  回头看到白风安静的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总觉得他有很多心事似的。天知道沧海怎麽当人家爱人的,既然喜欢,就不想惹他不开心啊?你看葱头这一点就比你强多了,虽然面子要顾,但是里子更要顾啊。青溪说一他不说二,有空没空都不忘了嘘寒问暖。

  当然……我试著幻想了一下,沧海那张酷酷的脸上出现象葱头一样无厘头的表情,谄媚的对一脸冰冷的白风说:“小风风你肚子饿不饿,你皱著眉头在想什麽……”

  真恶寒。

  看来,每对恋人,都有不同的相处模式啊。

  一边想,一边捂著嘴笑,知道自己很无聊,可是就是想笑,停不下来。

  “你好象总能自得其乐。”白风淡淡的说。

  “还好啦。”我摆摆手,赶走想落在龙蛋上的飞虫:“人生哪有天天可乐的事?还不就是找个穷开心啊。要是指望天天都能有幸福的开心的事让你笑得合不上嘴,那是痴心妄想哦。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开心。”

  “有什麽开心?”他语气很奇怪,问题追这麽紧,象是很烦恼一样。

  “天这麽蓝,云这麽白,风这麽暖,”我晃晃手里的书:“我新买了一本《独角兽之角》,还有,靴子很合脚,都很开心啊。”

  他的语气真的不对劲,因爲接下去他冷著声音说:“还真是穷开心。”

  我也有点火了。这个家夥,一开始见面就闷不拉叽,亏他不见的时候我那麽担心的找过他。等到这次再见到面,一直阴阳怪气。

  就算我是沧海的旧爱,你也不用计较成这样?跟个女精灵一样。男精灵哪有你这麽小心眼儿的!

  话不投机,我整整龙蛋边上的棉花,闭著嘴巴,远远看著青溪在山坡上找干草。

  他遥遥回头看我,跟我招招手,我满面春风,跟他做鬼脸,抛飞吻。

  “很得意?”突然他说:“你总觉得你比我优越。”

  神经病。

  我头都没回,站起来拍拍裤子,想上坡去找青溪。

  再跟这家夥在一起儿非把我憋成傻子不可,就算看在沧海的面子上不和他吵,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麽。

  “不想知道他在狼营那里爲什麽不打招呼就走吗?”白风冷沈沈带挑衅的声音在身後说。

  他知道?

  我倒是真不知道。

  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虽然那个问题在分别的六七年里想了又想,想到痛苦难受,这三年里也时有想起。

  但是沧海既然不肯说,我的个性绝不会去死缠著问,你当时爲什麽要不告而别。

  不光是因爲天生个性就这样子,也因爲牵涉到後来他和青溪和遭遇都那麽惨烈,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向沧海问出来过。

  这种事又有什麽好问的呢。已经不在一起了,也不相爱了。再追著问问题,不是我的风格。

  我不回头,向前走。

  白风声音提高了,在後面远远说:“你装什麽清高?我不信你就不想知道!”

  擡头看的时候,太阳好象在坡顶一样,耀眼的很。青溪的身影好象已经翻过了坡。

  笨蛋,你又没功夫护身,找一点草就行了啊,还跑这麽远。

  “沧海他从来都没喜欢过你--”白风大喊的声音:“他喜欢的一直是我!我比你早遇见他--他去精灵村也是爲了再见到我--”

  我愣了一下,继续爬坡。

  长长的枯草,干黄的在风中哗哗作响。

  “他不告而别是因爲他不想再骗自己说喜欢你--他不过是在你身上找我的影子而已--”

  脚底下不知道让什麽绊了一下,我跌了一步,幸好没摔倒。

  步子越来越快,象是要跑起来。

  “他没喜欢过你--”那声音象是挥不去的阴影,一直在身後盘绕。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太过份了。

  真的太过份了。

  我大跑奔跑著!

  真的太过份了。

  他怎麽能这样!

  一直跑著,远远看到青溪抱著一捧柔软的干草站在那里,一头就扎了过去。

  青溪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手里的草纷纷落了一地,把我抱住:“江江,江江,怎麽了?”

  不知道。

  沧海好过份,白风也好过份。

  怎麽可以这样。

  沧海拿我当一个替身,後来还不告而别?

  白风怎麽可以这样说话,难道他就那麽想伤害我?

  “青溪……青溪,”我气喘吁吁,不知道是因爲奔跑,还是因爲气愤和难过。

  “沧海他太过份了,怎麽能这麽对我!我当时是真的很喜欢他啊,他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不喜欢,爲什麽要一直对我那麽好?就算走,也可以把话说清楚再走,又爲什麽要不告而别!难道我这麽不好,这麽不值得他喜欢,甚至不值得当一个朋友一样信任吗?不喜欢就喜欢好了,爲什麽要说喜欢。走就走啊,但是要把话说清楚啊!一声不吭的就要走,再见面一句解释都没有!我这麽差劲吗?我有这麽差劲吗?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能这样啊!”我语无伦次,抱著青溪的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

  “江江。”

  青溪抱著我,有力的温柔的声音说:“江江,冷静。”

  让我怎麽冷静啊。

  可是……

  慢慢把头擡起来,看到青溪很平静的一张脸,心里面突然一凉。

  “你知道的。”我轻声说。

  “你一直知道。”

  青溪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你一直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他沈默著,然後点点头。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爲什麽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那些年都在爲那个结纠缠不清。一直不知道他爲什麽要不辞而别,一直不知道爲什麽我这麽差劲会被人留在原地,连交代的话也没有一句。”

  他拉著我,我要推开他,一些粘在他臂上的干草随著这动作滑坠下来。

  “放开手!”

  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去了:“青溪,我对你没任何秘密!什麽事,都可以对你说,都可以爲你做!可是你却不告诉我,看著我一直苦恼!”

  “江江,江江,听我说。”

  “你要说什麽?说你是爲我好?我不要听!”我努力要挣脱他,两个法师较劲,其实比常人也没什麽不一样,力气都不算大,他死死拉著我的胳膊,我就一定要挣开他,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我脚绊了一下,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江江!”他把我按住:“冷静点!”

  我被他压著不能动,可是眼睛恶狠狠的盯著他。

  青溪。

  你就这样面对我,过了那麽久。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麽!

  要功成名就,还是要和爱人相守终生。我不敢替你做决定,我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要留在神殿,我就尽力去铺平所有的路。甚至杀人也不手软。你现在离开了神殿和葱头在一起,我也会笑著祝福你。

  可是你从来不说心里话。

  从来不说。

  你的心事,你有不说的自由。关于我的事,你也有保持沈默的权利!

  你从来都没做错过!

  我狠狠的挣扎,腿用力的踢动著。

  松开手!

  胸口闷得要裂开一样,脸上滚烫涨热,我一声不吭的跟他撕打!

  我就拼命的要挣开,他就拼命的压著不放。

  都忘了自己是巫师,要摆脱他的方法没十种也有八种,这种死缠烂打避已之长扬已之短根本就是气得脑子都没办法思考了。

  他的手臂在眼前晃,想都没想就咬了上去。

  恶狠狠的,一下子就咬破了皮,牙齿陷进了肉里。

  刺鼻的血腥味儿一下子溢满了口腔。

  他的手一软,我立刻翻身向一边滚了一下,想站起来时却又一次被他按倒,这次却是面朝下,一下子仆倒在地上,背上被他压住,压得又重又紧,我一口气都吸不进,觉得肋骨也痛了起来。

  混蛋!

  大混蛋!

  好过份!这些人,都好过份!

  用力的扭啊扭,象只难看的四脚兽。他压得更用力,混蛋,跟葱头在一起待久了,体力还真练得比我强!手脚都软了,身子紧紧贴在了地上,还是想向前移动。

  头皮一紧,颈上也随著重重的痛。

  我啊一声叫出来。

  “江江!”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带著怒气:“你到底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从来都任性的要命!”

  我愣了一下,绷得紧紧的身子一下子松了劲,被他压得深深陷进了草甸里。

  “你以爲你杀那些人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用力把我翻过身上,眼里象是烧了一把火似的亮,亮得我心惊。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还觉得是爲了我好?”他恶狠狠的扼住我的喉咙:“我要你杀人了吗?要你叛出神殿了吗?你知道我醒过来,知道你已经被驱逐的心情吗?知道我苦苦的找,不知道是你生是死,那些天的心情吗?居然扔下一封信,就跑的远远的!你从来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太任性太倔强!你想过我的心情吗?知道你杀人的时候,知道你背地里做的所有的事情,知道你最後刻意用那种方式离开神殿!你想过没有,我能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你这些付出!”

  他狠狠地说,扼在脖子上的劲却渐渐松了,压制著我的肩。

  我愣得转不过来,呆滞地问:“你不要……不要我做的一切?”

  “我爲什麽要?”他瞪著我:“你问过我吗?你知道我要不要?我那时跟沧海说了多少话,他把以前的往事告诉我,说其实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就算这件事要说,也该由他自己跟你说!这是他自己的要求!你就那麽倔,想知道也问不出口!总是嘻皮笑脸的,装得什麽都不在乎!其实你骨子里我们中最傲的一个!你觉得白风傲吗?他的傲气只在脸上,他心里全是不安!你……你这混蛋的的傲气就在骨子里!有时候我恨不得……”

  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说,愣愣地看著我。

  一滴水从我眼中流了出来,顺著眼角流出,一直蜿蜒进鬓边的头发里。

  他手上一松,我一下子翻身爬了起来,背对他坐著,双手在眼上乱抹了一把,抱著膝蜷成一团。

  “江江……”他声音变低了,比平常时的声音还要低得多:“你哭了?”

  谁哭了!

  我想吼出这句话来,可是嗓子里象是有什麽噎著,发不出声音。

  “你那麽……喜欢沧海吗?”

  谁喜欢那样混蛋的家夥了!

  心里这麽闷闷的说,可是仍然是闭著嘴,额头抵在膝盖上。

  “对不起,刚才我……”

  我明明不想哭。

  很少会哭。

  就算受伤也不会哭。

  可是。

  爲什麽一直有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原来,一直都那麽蹩脚,自己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什麽事都可以做到,都可以做得很好,什麽人都能说得来,都能变成要好的朋友。

  一直觉得自己在暗地里,爲青溪做的事,很值得。

  其实根本不。

  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我做那些。

  可能造成了他的负担吧。

  一直象个跳梁小丑一样。

  青溪他,只是脾性好,才一直忍著而没有说的吧……

  “你道什麽歉。”抹一把脸:“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他的下一句话也被我截了回去:“把你捡的干草都弄飞了。我帮你再捡一些吧。”

  他没有再说话。

  我们默默的,分头捡拾著干草。

  太阳很大,照得人睁不开眼,好象身体里每滴水都化成了烟,全部蒸发掉了。

  一滴水也剩不下。

  当然也不会有眼泪了。

  干草软枯而温暖,握在手里的时候不能太用力,不然就会断碎掉了。

  青溪说:“好了,够多了。快中午了,他们可能也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跟他一前一後向山坡上走。

  记得很久以前,一起这样在路上走。

  当时真的很爱笑,完全不去想前面有什麽样的道路要走。

  翻到坡顶的时候,风从下面吹上来。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草抱得更紧。

  风里有血的味道。

  不是那些兽怪的腥腻肮脏的血腥味!

  我脚底下绊了一下,远远的望出去。

  一片空阔,矮矮的灌木丛生,半死的枯树根本挡不住视线!

  人呢?

  白风呢?

  手里的草一下子没拢住,被大风吹得乱飞,一天一地都是。

  那血腥的气息……

  耳朵里嗡嗡的响,不知道是些什麽动静,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到刚才放龙蛋的地方。一地的碎壳蛋汗淋漓,黄白一片不堪,还有……就是血。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渍,溅开了一地,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人,怎麽会有这麽多的血……

  是谁的……是谁的……

  是来袭的兽类,还是……

  血里面还有东西。

  银色的碎片。

  白风穿的那件漂亮的银盔甲的碎片,上面镶著小粒的金刚石,在血污中还有寒光一闪一闪。

  白风?

  不,不要。

  白风不要!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明明什麽动静也没有听到……爲什麽,爲什麽,只是一转身的功夫……

  怎麽会这样……

  腿脚好象都不是自己的,沿著那淋漓一线的血迹向前追,魔杖紧紧握在手里,从来没有这麽紧张过,心好象不会跳了一样。

  白风,白风,你可千万别有事!

  断了。

  血迹和衣甲的碎片到了崖边断了。

  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白风——”

  “白风——”

  有人紧紧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向後拖,我完全不知道那人是谁,要把我怎麽样,脑子里轰轰直响,那人忽然擡起手来,我脸上重重挨了一下子。

  火辣辣的痛,我才看见拉著我的青溪。

  “青溪,白风他……”

  我茫然无措地看著青溪。

  青溪也怔怔看著我。

  “白风他……”

  我知道这是真的,可是,可是这事情,是怎麽发生的?

  怎麽会是真的呢?

  “先找沧海和聪回来。这断崖很陡,不能从这里攀下去看。”他冷静地说:“如果是白风一个人对付不了的兽族,你一个人也不行。”

  我怔著,看青溪放信号,那一点银芒在头上爆开。

  爲什麽白风连银星也没放出来?以他的功夫,就算是再厉害的兽怪,他总能腾出这一手来的啊。

  这是不是一场恶梦?是不是只是一场恶梦?

  也许下一刻就会醒的恶梦。

  我头痛得厉害,愣愣看著那些血迹。

  白风。

  明明刚才是活生生的,在说话,头发在阳光下和身上的银甲一样耀眼。

  只是一转身,爲什麽会这样?

  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还有一个白天。

  先前是我们在找,後来青溪说这样不行,地方太大,又很危险,所以叫人通知了城里的骑士团的人来一起找。

  拴著绳子,从不那麽陡的地方一点一点缒下去。

  只找到白风那把断面两截的弓,还有另外一些碎片。

  碎片上都是血。

  看著沧海抱著那些碎片一动不动的样子,喊他也不应。手伸出去,想拍拍他的肩,他却一下子擡起头来,从来都很温柔的眼睛里,一点亮光都没有。

  冷冷的,静静的,死沈沈的看著我。

  象是看一个陌生人。

  手就僵在那里,嘴巴里干干的,想说句什麽,可是说不出来。

  葱头从後面拉著我:“江江,江江!”

  我木然回头,葱头一把把我横抱起来:“你腿上伤这麽重!”

  伤?

  我看看已经被血浸透的半截裤子,才後知後觉的想起来,怪不得这半天都觉得靴子里湿漉漉。

  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顺著绳子一点一点的向上爬。我有脚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葱头把我背著,用手拉著绳子,旁边还有一个骑士团的旧识,保持著很缓慢的速度,葱头很累的时候,他就伸手出来托著我,就这麽一直慢慢挨,终于也爬上去了。

  青溪和几个法师在崖顶等得焦急,早早伸长了手出来,把我们都拉了上去。

  “怎麽会弄成这样?”青溪皱著眉头。裤子已经因爲血的关系牢牢黏在了腿上,他找了一把匕首来把裤管割开,倒了水来给我清洗。

  我抱著补血水的瓶子发呆,青溪一边撕开绷带,一边用半命令的口气:“喝完。”

  四周很空旷,大风吹过山丘,低矮的灌木和荆棘都在风里低头弯腰的。

  葱头说:“伤太重了,应该送他回城里去。”

  青溪沈默了一下才说:“天要黑了,现在回不去。好在也有药,只好再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回去。”

  绷带那象焰火似的小小效果,又在眼前出现。

  铮铮的脆响,那些一点一点的星芒散落下来。

  忽然听到有很细的,象是压抑得要命的抽泣的声音。

  好象很伤心,很迷惘,却不知道能不能哭出声来,很压抑的那种声音。

  青溪抱著我,把我的头揽在胸口,无言的安慰著。

  原来,是我在哭?

  “我害怕……青溪……”我听见那个声音呜咽著说:“我害怕……”

  “不用怕,没找到……”他顿一下,我想他是把尸体或者类似的字省略掉了:“应该是活著的。”

  可是我就怕。

  怕得厉害。

  其实没找到也不能说明问题。

  如果被那种噬甲兽吃了,一样连骨头毛发都找不到。

  青溪不过是安慰我。

  觉得巨大的惶恐一直一直压下来。

  抱著青溪,象是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走开就好了……”

  “胡说。”他声音低但是语气坚定:“别胡思乱想。”

  “是这样的……如果我不走开,两个人一定不会有事……可是我走开了……”

  “江江!”青溪的声音很严厉:“你这样想对事情也没帮助。如果这要揽责任,那麽主要责任还应该是我的!如果我们没遇到他们两个,他们也没有帮著我收集龙蛋的话,这意外也不会发生了!是不是这样?还有,沧海和聪他们也有责任,根本不该提议分开行动,应该所有人都在一起!还有白风自己也有错,他该放银星求助却没有!江江,冷静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是意外!意外!你明白吗?任何人都不知道它会发生,会在何时发生!白风是战士,战士每天都应该会想到,能看到日出,不一定能看到这一天的日落。不要因爲白风和你争吵过,就把责任归给自己!江江,没有人该爲这个意外负责任!”

  我胡乱的摇著头,根本没法思考。

  身上的力气象是被抽空了一样,都不会动了。

  “我害怕……”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青溪,我害怕……”

  他叹著气,把我抱得紧紧的。

  “我害怕,沧海那个表情,让我害怕……”

  反复的,一遍一遍的重复。

  好象这样可以把恐惧赶走一样。

  可是那恐怖的压迫的感觉,却一直一直没有消失。

  怕血会再流出来,所以三个人坐一起,葱头把腿垫在我的脚下面,好让那里不会随太大的压力。

  青溪一直揽著我,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天黑了。

  我不安地动了一下:“沧海他们还在下面……”

  青溪安抚的手停在我的额头上:“刚才已经通知过了,他们已经在陆续上来了。明天早上再找一找。”

  还是觉得不安:“沧海他,”青溪接著说:“我让人特别留意他了。你不要想太多,沧海不是会冲动的人,不会再有什麽意外的。”

  我慢慢松一口气。

  是的,青溪什麽都能考虑到,我其实不用……

  不用这样牵系情绪。

  “江江?”

  他的声音显得很模糊。

  我努力想睁眼,可是却觉得很困,眼皮沈得睁不开。

  觉得身上挺冷的。

  听得不是太清楚,好象是葱头说:“发烧了。”

  谁?

  听著崖下的人好象慢慢都上来了,还听到青溪喊:“沧海,你……”

  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了。

  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挣扎,起先还觉得一阵热一阵冷,後来却觉得没有什麽感觉。耳朵里象是塞了东西,能听到隐隐的动静,可是听不清。

  “……张嘴……喝点水……”

  明明听到了声音,可是却指挥不动身体。

  麻麻的,找不到存在的感觉。

  後来还是有水喂进了嘴里。

  滑润的液体流过口腔,一下子滑下喉咙。

  神智多少清醒了一点,觉得身上热。

  嘴唇上有鲜明的触感。

  柔软湿润,但坚定不移。

  我迷迷糊糊,却也觉得,那一定不是水杯水囊。

  又有水流进了口中。

  这一次会吞咽了。

  然後唇上那感觉越发明晰。

  浑身上下都觉得热而麻木,很沈重,象是被一层层的厚布裹著,没力气动,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到。

  所以那个唯一有感觉的地方,反而变得很敏感。

  要说真的感觉很清楚,也不是。因爲头脑不清楚,那个感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说不上来。

  只是有感觉。

  但没法辨别那是什麽感觉。

  莫名的就觉得很安心。

  因爲一直被抱住。

  一直被人抱著的。

  虽然不承认,可是真的寂寞了太久。

  寂寞到我以爲自己已经习惯于寂寞了。

  其实寂寞是可以习惯的。

  但是肌肤和心灵都在慢慢的干涸,因爲没有温情和抚触,而慢慢的干掉了。

  心里还是很惶恐,但和刚才也不同……

  刚才觉得有个巨大的黑洞张开口要把我吸进去一样。

  但是现在却觉得安心。

  虽然前路还是未知,心却放了下来。

  天不亮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虽然旷野里风很大,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冷。

  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把身前和身後的人都惊醒了。

  正面和我相拥著的是青溪,而枕的手臂是葱头的。

  身上盖著一件斗篷,把我和青溪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青黑色滚银边的斗篷。

  是沧海的啊。

  青溪伸手来额头上贴了一下,然後又在他自己额上试试,松了一口气说:“好了,总算退烧了。”

  身上好象有些潮潮的,内衣都贴在身上了。

  葱头伸伸腰,一下子跃起来,把衣服掸了一下:“我再下去看看。”

  青溪冷静得多,看了一眼我们身上的斗篷,又看看不远处也是露宿的骑士团的人,说:“沧海是已经下去了吗?”

  听到沧海的名字,不知道爲什麽就打个哆嗦。

  青溪的手臂还在我的腰间,皱起眉来问:“冷得很麽?”

  我摇摇头。

  他把斗篷裹在我身上的时候,有叠好的纸从帽领里掉出来。

  青溪把纸打开看,看得很细。

  然後说:“不用再找了。”

  我嘴唇动了动,还是问了出来:“沧海走了?”

  青溪点点头,把那张纸递给我:“他请你好好养伤,不要太在意之前的事。”

  我哦了一声。

  并不太意外。

  沧海就是这样的性子,什麽话也不当面说。

  可是……

  失去了白风的沧海,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麽事?

  他应该是不会,做什麽傻事吧。

  青溪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麽,轻声说:“别想太多了。沧海这个人很坚强的。”

  我嗯了一声。

  左腿根不是自已的一样。

  最後还是葱头把我背回了城。

  这是第三次。

  葱头第三次背我。

  青溪和他并肩走,我伸出一只手,和他相握。

  “青溪……”声音很小,不指望他能听见。

  “什麽?”他一下子停下来:“腿疼得厉害吗?”

  我摇了摇头。

  没有。

  腿没有疼。

  疼的是另外的地方。

  爲什麽我没有这样的爱人呢?一直一直也遇不到。

  象青溪和葱头这麽相爱……

  多好呵……

  不需要有权势,不需要多大的名气,不需要有万贯家産。

  只要能给我温暖和陪伴就好了。

  脸贴在葱头的背上。因爲怕我硌到,他没穿那套不知道是叫末日还是叫什么地狱的硬甲,隔著一层骑士衬衫,他肌肤上的热度都传到了我身上。

  爲什麽……

  我得不到象他们这样相爱的爱人呢……

  总是想什麽就做什麽的葱头,温容包容的青溪……

  很好,很合适很互补的两个人。

  葱头有能力保护爱人,青溪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去包容葱头的莽撞和冲动。

  觉得鼻子发酸。

  爲什麽我遇不到……

  走到一大半的路,已经远远可以看到奇岩的城墙了,所有人都停下来歇脚。

  青溪拔开水囊的塞子,给我水喝。

  我无力的笑笑:“先给葱头喝吧,其实他比较累,出了那麽多汗。”

  葱头摆一摆手,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我都不渴。”

  啧,还嘴硬。

  “马上就进城了,先喝一口水怕什麽啊。”我推他,虽然很久没见,可是他的习惯我还是知道的:“难道你怕你现在喝了水,等下就没理由去酒馆里灌啤酒了吗?”

  葱头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看我又看看青溪。

  葱头喝了两口,青溪喝了两口。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水不是太凉,缓缓流进身体。

  想起昨天晚上那种怪异的感觉。

  真的奇怪。

  大概是我发烧烧得胡涂了。

  进城的时候,有点恍惚。奇岩永远这样繁荣热闹得不象话。

  人来人往。

  那一张张陌短的或熟悉的脸庞,就这麽擦肩而过。

  也许与某个人,一生也只见这麽一次。

  完全不会知道,这个人会在什麽时候,什麽地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就象白风……

  还有沧海……

  本来以爲是要在旅店歇脚的,可是葱头一路把我背到了西区。

  一条长长的街,路上的麻石砌得分外平整。我以前很少到西区,只知道这里是有身份的人的官宅,还有一些大富商大贵族的才会在这里拥有住宅。

  看到青溪熟练的推门,我问:“你朋友的家?”

  青溪笑了笑,说:“不,是我的家。”

  嘴巴一下子张了开来,合都合不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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