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
长的，短的，圆的
硬的，软的，咸的
有的，来的，没的
快的，慢的，满意的
你的口技，毫无道理
我说了多少，也比不上心头一激
你的口技，叫我沉迷
我穿过灯红酒绿，独占你的口技
要的，爱的，甜的
骚的，乱的，醉的
横的，竖的，闷的
好的，想的，窒息的
7号，飞泰国，参加烽火的开机仪式。
此时绮丽新声歌唱比赛已经经过三周，关闭到六个房间。我的那个忠实粉丝第二周重新加入攻擂，可惜惨败。归国女留学生和冲浪运动员的恋情正炒得沸沸扬扬，冲浪运动员心情受影响第二周守擂惨败，没有参加周日的淘汰战，但是第三周又重新攻擂回来了。赛事十分精彩，收拾率节节上扬。
我的新碟8首歌曲全部选定并已经录制过半。曲风在第一张的性感甜摇滚上有所微调，加入更多POP元素和民族色彩，硬照路线继续走邪气颓废风和冰冷坚硬感觉，第一主打《天命本尊》，次主打《口技》、《哪年》，预计在烽火拍完之后开始预售和宣传。这张的反应，直接决定了年底的演唱会规模和场次数量——叶安妮又要开始嫉妒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和PC终于同机。漂亮的空姐走来走去，泰航的大飞机十分舒适。詹慕斯、叶安妮、杨默然、萧启冬等都从其他城市飞来，黄光、JOYO、刘行雨等携剧组主要工作人员下一班飞机才到。机上游客缤纷，阔绰的头等舱就人客寥寥，我们三个独占了半个区位，实在是最好不过的谈心时机。
助理过来送航空枕头。她们和造型助理坐经济舱。经纪人和造型师在商务舱。空姐微笑示范紧急逃生事宜，我坐在C的左边，右边靠窗则是P，钻表还在C的手腕上——但是我却没有心情去问。
一切都好，一切都顺顺利利。
天气也好，电影也好，专辑也好，歌也好。
本来应该是开开心心的一程路途，八卦一下，打情骂俏一番，睡会觉，很快就到风光明媚的外景地。大家都留出了足够档期，也不赶。
本来一起都好，可是现在，我们三个却都戴着墨镜，恹恹然如丧考妣地坐在那里。
沉默。
沉默。
沉默。
不是不想说话，也不是我们三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关系不好，不合，或者一切乱七八糟的。
只想说，这是个玩笑——其实宁愿有别人一起同机，也好过剩下我们三个一块。
“总之，不可能是我。”
C摘下墨镜，终于打破沉默。
我和P还是如两尊泥雕木塑，黑着脸，僵着不动。
其实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事如每日日升日降，月圆月缺一样平常。这世界有男人，有女人，就免不了这回事。
上飞机之前，我们三个本来开开心心的，却忽然几乎同时接到叶安妮的短讯。
寥寥几个字。
“我怀孕了。是那天晚上。你们谁的种？——我喜欢小孩，我要生。”
电影开拍一周，闹出了大事。
当时人在选秀现场的我，被记者问到，真的是讶然——
“PC互抢对方角色？怎……怎可能？我没听说过啊！”
LILI怒。“别装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快点爆料！”
“冤枉啊编辑大人，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报纸上就漫天遍野，说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剧中两个角色，哥哥是阴骘间谍男，弟弟是热血越狱男，C演哥哥，P演弟弟。
这也是唯一的分配方法——难道叫C去露一身肌肉领导越狱？
不在监狱里被吃干抹尽才怪。
总而言之，C比P要更中性化一点，P稍微还有点阳刚男的气质，一开始brain storming的时候就是大家都在，量身定做的角色，换他妈个头的换？
我给PC打电话，不接。
我的剧情下周才在香港拍，所以暂时也没理由飞去泰国看他们。
想了半天，心中有隐约的忧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叶安妮小姐。
这位小姐很欢快地接了电话。
“是啊，是要换。”她轻描淡写。
“为什么——那个，是咱们主动给媒体放的料么？”
“不算吧……是剧组这边闹起来了，瞒不住人。”
“到底闹些什么？”
“……我演不出来暗恋C的感觉……我喜欢的人，是P。”
“……啊？”叶安妮小姐的角色，是暗恋特工男的美艳女谍。“喂喂，大小姐，你难道不能培养一下感觉么？”
“不能……”对方忽然哭起来，我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虽然问了，但是这一刻，其实我很想挂电话。
不想面对“那件事”。
不久之前的那次性乱。
我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PC一致试图说服叶安妮，当天与她发生关系的人是我。
但是我自己明白。
我对女人是硬不起来的。
P从不接受被动方体交，事后也毫无异样。
唯一可能被我上了的，就是C。
那么，P应该是搞了叶安妮。
其实，说到底，大家心里，也默默有数。
“我想来想去，觉得孩子是P的。一面想，我就一面爱上了他。”
我烦躁地走了几步。
“小姐，你多少岁了？怎么忽然这个样子？不是跟你说好了，去跟你们家老刘说，孩子是他的吗？让他解决这件事情，你想生，叫他送你去美国生——”
“需要吗？我名下有超过三千万的财产，我要去美国生小孩，为什么不自己去？”
叶安妮冷冷地回答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混了，你要退出娱乐圈？”
“……倒也不是。”她放柔了声音。“我姐姐半年前过世了，你知道吧？”
“我……”我还真不知道。
“是子宫颈癌。我妈也是这个病，在我很小时候就不在了。这是家族遗传病……总有一天，我会没有办法再要小孩。我前不久开始信教，这个小孩，是一个礼物。”
“礼物你妈逼，你以为现在在拍戏啊？信教，呵。上帝允许你未婚先孕，做人家情人，还四个人搞4P，大被同眠？”
“以前的事是以前——张续，你别那么激动。你是好人。”
“我不是！”
“你听我说——我想争取一下，让P跟我结婚。”
我呆若木鸡。“小姐，你脑子没坏掉？”
“我知道他曾经是gay，也知道他是偶像明星。——他赚的钱比我多很多倍，几亿吧至少。昨天，我问他，事业究竟是什么？占多少比重？要一直在那些少女粉丝面前扮演另一种意味的牛郎一直到什么时候呢？四十岁吗？你的人生目标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料到，我以为胸大无脑的这位红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怎么回答？”
叶安妮在电话里笑。“媒体那边是我放的消息。我看得出来，他有点放不下小C。所以来一招险的，让他们彼此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C有忧郁症。”我冷静下来。
“不是忧郁，是抑郁。但是每个人都需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找一个未来。年轻的时候乱够了，年纪大了，要么回归正途，要么从这个世界消失——你选哪一样？”
“你才二十二岁。”
“我虚报过年龄，其实是二十六。”
我无话可说，只好无聊恭维。“……你保养得真是不错。”
“哈。对了。”小妮子临挂电话跟我八卦了一下。“你的那个绮丽新秀比赛里面那个大热的妞儿，吉普赛味儿的那个，是林雯的表妹。”
“啊，是吗。”
“听老刘八卦的，说林雯没想到她能进六强，给绮丽那边打电话了。”
“不用打电话，这妞儿应该是三甲的苗子。”
“不是，打电话要求淘汰她——这丫头勾引了她表姐夫，就是林雯的神秘外国老公。等着吧，你应该很快会收到指示啦。哈，本来辉煌也许想签她的。我的劲敌啊！”
“拜托，你们不是一个型的，再说了，你不是要去美国结婚生子么？”我愤愤然挂上电话。
被叶安妮气得头痛，直到手机响，我才发现糟了，我原来约了JOYO。
JOYO，另一位大小姐，虽然为人要比叶安妮平易近人点，但是公然迟到那么久，也是要被念得很惨的。
来不及收拾，直接大墨镜长风衣下楼，开车，赴约。
号称城中最辣的火锅店，是当年演艺圈也叫得出名号的退役歌手所开。
一边开车，我一边想叶安妮的那番说教。
——我知道萧启冬也有开店，和朋友合伙，投资了连锁隐形眼镜店。
——杨默然则一直在跟一个外科医生正正经经地交往。
他们都三十左右，倒还真的有开始为自己未来作打算。
做生意。
结婚。
做幕后。
似乎没有人想唱一辈子歌，演一辈子戏。
为什么那么多人急着筹划自己人生？
多么浪费青春。
那么，PC呢？P已经快二十七岁，会真的被叶安妮说动？
我一下子又想起来C的家庭，和那块钻表。——C相对年轻一点，但是有一天，他会不会回家去接手家族生意？
“要死啊！”
我先听见这句话，然后才本能地踩死刹车。
暗暗的车灯，隐约照出面前有两个身影。
周围还有人走过来。
刚入夜，不热闹也不算偏僻的地方。
鬼使神差，我原本想下车看看，但是去解保险带的手却去换了倒车档。
嘶地一声，我把车倒走，车灯罩住，我隐约看见咒骂——
大脑一片空白，看见JOYO的时候，她一反常态居然没有因为我的迟到而生气。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
“我可能撞了人。”
JOYO跳起来。
各人都有各人的冤孽。
按照原定计划，我第二天要去电台访问。第三天要去绮丽做直播。第四天在家收拾东西。第五天飞香港拍《烽火》。
现在来说，是完全不用去了。
隔天一早，陈就接到电台电话，非常善解人意地推迟了本期节目。然后绮丽换将，倒也给我面子，没有只换我一个，而是请了更大牌的三位评委。
叶安妮苦心放给媒体的“PC争宠不合”的新闻也被冲淡。
全城的谈资，就是，“张续撞人逃逸事件”。
被撞的人骨折，问题也不大，要是当时就送去医院，去警局录口供，也会激起大波澜，但是起码无罪，我也没喝酒，不是酒后驾驶。
涉及逃逸，警方已经随时可以拘捕我，控告以三年以下的刑事罪名。
今次LORITA亲自坐镇在我家处理相关的局面——被撞的人好死不死，是个记者的女朋友，而当时在她身边的记者，居然用手机拍下来我倒车开走的一小段视频。
第二天，黄光协调过之后的警察局高层官员，很客气地请我去录了一趟口供。虽然全程隐秘，却还是被记者拍到。我一身白衣黑裤，不戴墨镜，被偷拍到的憔悴模样很是好看。偷空上网，看见我的官网上粉丝哭闹成一片，都在担心我真要坐牢。也有部分变态的，在想象猜测我真的进去了会有多好玩。——毕竟，很久没有当红明星坐牢的事情发生了。
当天，刘行雨也从泰国飞回来，几个高层凑齐了，在我客厅里开会——当然，大家都懒得骂我。在社会上混至这个程度，当然明白，骂人暂缓，第一要紧是解决问题。
幸好出这事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话题天王，三天两头和警察亲密接触，争议不断，老演反派，唱些挑逗色情歌曲的我。
要是形象良好的那些，可就更郁闷。
研究的话题在两个之间徘徊：认罪，还是找人顶包？
毕竟，那段视频见车不见我。要说司机在开，也说得过去。
最后的决定是认罪，向法官求情——法律上，应该可以疏通到不用坐牢，判点社会服务和劳动，再赔偿巨款了事。
但是PR公关方面，必须帮我想个故事，来借机征服粉丝的心，顺炒新专辑和《烽火》则更佳。
他们开会完毕，直接进来通知我：
“现在的状况是，你和叶安妮分手，所以导致情绪不佳，明白？”
我们什么时候谈过恋爱……好吧，分手就分手。
我拿出手提电话，“我在临出门前倒还真的和她讲过一通电话。”
LORITA面露喜色。
刘行雨就皱了皱眉头。貌似，我总是和他的女人在夹缠不清？
这会儿也没得解释。
LORITA娘娘忙得脚不沾地的安排记者去了。
我就回房间看电视——刚好看到了叶安妮预言准确，那位长发吉普赛女郎惨遭关门。玻璃缓缓合拢，她背过身去抽泣，画面被拍得极美。
林雯还是失策了。
这等尤物，就算不入三甲，也会红起来的。最多经历更多曲折，付出一定代价罢了。——华氏的秋陵貌似就对她蛮有兴趣。
女人靠男性贵人上位。
男人就靠女性粉丝保鲜。
其实还是女人较为轻松。
关掉电视，我打开游戏，找到约好的JOYO，去砍人权充发泄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JOYO在游戏里的“老婆”，伊人芳名叫做“朝朝暮暮”，简称“木木”。
她是女仙，擅长补血。JOYO叫她负责保护我，毕竟我级数低，血少。然后她就和另外两个兄弟以及一个强悍的毒蝎子装扮的女人一起去砍一个据说是在游戏中脚踏几条船导致正妻跳崖自杀的卑鄙小人了。
他们一遍一遍把刚新生的目标人物砍到只剩一滴血，然后招呼我从外围放箭来取敌性命。目标人物的级数狂掉，我就因为“一击致命”的比率高而飞速升级。
直到目标人物再也不上线，我也升级到了可以完成出师任务的时候，大家才分手。毒蝎子女和另外两个男人自己去下副本杀怪了。JOYO和木木就陪我去做任务。
一面走，我一面跟JOYO用传音入密交谈，跟她汇报事件的近况。
“哈，跟叶安妮分手？”JOYO笑，“这招真绝，一石多鸟，真赞。谁想出来的？”
“你情敌，LORITA娘娘。”
JOYO嗤之以鼻。“她多年公关做下来，想出点子是应该的好不好。”
“看你酸的……对了，木木知道你是女人不？”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男人还是女人啊。网络世界，咱们不谈这个啦。”
“但是你却要对她负责。”
“为什么？”
“你看，刚才那个花心的被你们杀成那样。”
JOYO狂笑出声，这次惊到了木木。
“怎么啦，刀哥？”——JOYO大名“无情刀”，人称“刀哥”。
“没啥。”JOYO色迷迷地搂着木木亲了一口。“我忽然觉得好爱你哦！小木木，后天性爱系统就开了，到时候你等着瞧我怎么折腾你吧……咳咳咳咳……”
木木脸上飞起两团红云，说了女生最经典的两个字，“讨，厌！”
性爱系统……我忽然有点恍惚。
这年头的科技发达，JOYO身为女人，也可以在游戏中模拟的男性性快感了。
而男人在游戏中也可以无伤无痛地体验一把被插入的汹涌。
性别的界限，模糊得厉害。
以前只占人群百分之三的同性爱人群，据说已经突破百分之十大关，加上双性恋的比例，更是接近到了百分之二十。
五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可以和同性睡觉。
——也对。
我身边就有多少？
“哎，常菲上线了！”JOYO看着自己的好友列表。
叶安妮？我一惊。
她拍戏那么忙，倒有空玩游戏？
我匆忙点了隐身。
JOYO瞥我一眼。“隐什么隐？她跟我飞鸽传书了，现在过来找我们组队一起。”
“那我先下——”
“下什么下啊，她是歌妓，她唱歌给你加活力值最好了！”
“可是……”
话音未落，美貌的歌妓姐姐就带着一阵闪光，旋展在我们面前。
我和木木还在惊艳这位姐姐的装束——那华丽丽的一身白纱黑靴，打开天眼通还能看出来超强的守护系属性，天哪，这就是传说中价值数万人民币的极品装备了吧？
JOYO却已经跳过去，看她身后跟的一团金光。“你养了宝宝？”
“是啊，”歌女常菲银铃般笑起来。“不养宝宝人生无趣啊！”说着，还朝我眨眨眼。
我一头黑线。
“多少钱买的？”刀哥那副好奇的样子，让我想起来现实生活里小女生的她，有点搞笑。
“宝宝加衣服再加一把剑，一共两千万。”
“那就是……二十万人民币？”游戏中的金钱市场兑换率约为1：100.
“有钱不拿来花是犯罪啊！”千金小姐掩口而笑。
够狠。
怎么说我也不会拿二十万来买装备……
赚再多钱也不会。
女人，果然和我不是同一国度的生物。
“来来来，常菲，这是木木，我老婆。木木，常菲姐姐是我生活中的好朋友，你们都是治愈系的，以后要互相关照，和和睦睦哦……对了，常菲你的唱歌技能怎样了？快点给我们唱一个，我要听呢！”
常菲－叶安妮格格笑，又瞟个眼神给我。
我已经被“刀哥”拉着坐到地上，摆出一副翘首聆听的样子。
一刹那我有点混淆。
现实，游戏，游戏，现实？
因为歌女翩翩唱起来的，是我写给她的一首歌。
《花妖》
浩浩青海湖
俨俨世间主
零落依稀旧怨念
倾心斗爱塔浮图
坟间凭来去
云底叹逍舒
落日影孤鸿
狂醉以代哭
天方虽远千金去
许瞻一眼命无尤
缚手交以付
刃烈横相勾
白兔悲，青猿猱
茕茕走顾遍罗网
莲花赤色放难收
烧
烧
烧
山石裂入世间海
神人面首目已枯
世人知我一身清雅偎娇柔
世人不知情到竭处、萧萧野念灭真如！
金轮拨而转
便从此刻休
这首歌很少推，但是我和她都很喜欢。
曲子是成奇锋做的，昆曲＋藏地宗教音乐混搭的路子，很从“烧 烧 烧”开始是昆曲念白，直到最后两句重新恢复演唱。
一张专辑，除了诱人口水的主打歌之外，很多歌手都会尝试一些新鲜的路子，保不准哪天就红了，也保不准会有一些小资精英之类的群体喜欢，总之是多多益善。
但是叶安妮能看上这首，当时就出乎了我的意料。
后来听了录音版本，并不如想象中惊艳，毕竟叶安妮是少男少女偶像，并没有杨默然那样天生的好嗓子。
可是此时此地，没有昆曲，没有藏器，那段点睛的念白也跳过了，她低吟浅唱，人声袅袅，竟然唱出一种别样的风韵来。
起码，JOYO是听得痴痴的，甚至于旁边的正妻木木同学，开始用一种杀人的眼神看面前的歌女了。
一曲罢了，JOYO高声叫好，“再来一首，再来一首！我要听《寒星》！”
《寒星》是《太空孤女》的主题曲，红到街知巷闻。歌词是叶安妮自己写的，稚嫩平实，但是曲调超级华丽动听的。
“刀哥，”木木坐不住了，“寒星我也会唱哎。你什么时候出来跟我K歌吧，我唱这首很好听！”
小女孩眼巴巴的样子。
我暗笑了下。
常菲眨了眨眼睛。
JOYO有点挡不牢了。“啊，这个啊，我还在国外，等我回国再说——哎？谁call我？不好意思，下线一下啊。”
我传音她。“看吧，惹麻烦了。”
“不是，黄光call我，真的，刚好。你们玩儿啊，别等我，估计明天才上来呢。”
黄光？
我拨开头盔往外望望。
LORITA和陈在吃盒饭。
黄光黄大老板和刘老帅哥果然已经走人了。
回到线上——“喂，刀哥走了，我们一个小喽罗两个没攻击力的，还是安全点回城里去吧？”
“好啊。”叶安妮当然无所谓。她愿意花钱，就不必浪费时间努力打怪升级。
“啊，我的回城券呢？”木木忽然惊叫。
“丢了？”
没了回城券，就不能搭旷野列车回去了。
一番翻找无果。小天仙嘟着嘴巴，“你们陪我走回去好不好？也不是很远。”
……只好奉陪了。
幸好这款游戏的风光做得出色，这里靠近城市不远，周围的怪都是可爱的动物型怪，不主动招惹不会伤人，我们就如同漫步在非洲草原一般，看着逼真场景里的梅花鹿和仙鹤济济一堂。
“哎，这是什么地方？”常菲忽然问。
前面一片桃花林，超漂亮。林畔竖着一块石碑。
“桃花林，琉璃井。”木木淡淡笑着走了进去。
我们只好跟在后面。叶安妮想去看石碑，但是木木走得快，我最不擅看座标，生怕迷路，拉着叶安妮跟上去。
走不多久，就看到桃树越来越密集，有风吹过，桃花飘落纷纷如雨。远处一口五彩缤纷的井，很是好看。
“真美，是哪个任务的场景吧？”我随口问，“我们来合影吧——咦？照相机怎么打不开？”
“这里是呼唤不出来你们身上的任何物品的。”木木回头，给我们一个灿烂笑容。“因为这里是我们天山派的出师任务地，只有天山派的能调动道具和招式哦——”
语声未落，我就听到一阵旋风的声音，以及常菲的一声惊呼。
那是天山派唯一的攻击性绝招“雪旋风”。
常菲的护甲再牛，可是在这种门派禁地所有护甲都是封印状态，等于裸体。她级别不高，血少，竟然被木木一招秒杀了。
“你干嘛？”我惊愕地问。
“你们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坏东西。”她森森笑着。虽然在游戏中，我还是禁不住升起恐惧之极的感觉，转身就跑。
雪花夹杂着桃花卷过来。
我飞起来——体验系统没有做得太高深，我没什么感受，只是看见地面变得高远。然后又接近，然后扑倒在地。
5％的痛感也让我感觉到浑身一震。
抬头，看见木木的靴子慢慢接近过来。
“一次雪旋风杀血650，双连斩杀血升到950；你的满血是1200，还差一点点。”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匕首一下杀血50，五下你就死了。”
我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捅着我。
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了网游这种东西，为什么还有人看电视，看电影？
一切剧情，都是编剧想不出来的荒谬。
一切体验，又是观众想象不到的真实。
事实上，她捅了六七下，我才看见一道白光，飞回了我的出生地。——对了，她的计算错误，我有被动回血的小功能，被动功能在门派禁地是依然正常运作的。
哀叹一声，无语下线，然后给叶安妮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那丫头大概还在线上，纠结人马报仇去了。
我打给JOYO。
也不接。过了阵子打回来。“干嘛？我和你老板吃夜宵呢。”
“……没干嘛。”想了想我还是啥都没说，“没事儿，随便问候你一下。这么晚吃宵夜小心发胖。”
“不会，等会还做运动呢。”JOYO一阵淫笑。
我只好挂电话，上床睡觉。
第二天的世界回复到正常世界——法庭通知书来了，叫我等30天后的宣判结果。护照被扣押，暂时我不可以出国。幸好香港是中国领土，也幸好我的戏不在泰国。辉煌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绮丽方面发出邀请：宣判的前一天晚上刚好是绮丽新秀的总决赛，邀请我当天去做特别嘉宾+献唱，酬劳照付的基础上加给我五万元歌酬。
五万元……只能买一套叶安妮游戏中的裙子，连盔甲也买不起。但是我当天去献唱，第二天出庭，眼球效应，岂是五万甚至五十万买得到的？
又免费帮人炒作一把。
电视台的德性，也就是如此了。
不过总算说明，大事已经雨过天晴。我的又一桩坏孩子事件，留在了娱乐圈史册之中。
飞香港的飞机上，我翻看大叠娱乐报纸。
“P和C的角色会换么？”我问坐在旁边的詹慕斯詹大导演。
“当然不会。”大导演嗤之以鼻。“但是我们可能会换叶安妮。”
“什么？”我惊讶地扯下墨镜。“为什么？”
“不知道，你们公司的建议。PC跟她在一起似乎没办法演戏。”
“换谁？”
“可能是李印子。”
那位和PC搭戏后来获得国际影后奖项的红拂女，前著名花瓶，现性格美女。
“不是一开始就讨论过会没新鲜感么？况且以她的地位，会愿意出演配角？”
“配角谈不上，戏少，但是是唯一重要女角色，而且，我们可以给她加戏。”
“可是叶安妮……”
詹导摊了摊手。“我都觉得安妮比较合适。李印子形象太过美艳，又三十几岁的人了，必定要化个大浓妆，搭小C，实在太姐弟恋了。——不过跟你对戏就有看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加重你们的戏份，让李印子干脆爱上你得了。”
“……千万别……”我太阳穴隐隐作痛。“万一我被判刑可没法出席宣传，您老想清楚……”
“那样才好，更有噱头。”詹也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一条。
我胡乱吃了点飞机餐，正想小睡一会，空姐忍不住过来索签名。
“对不起，我目前的状况大概不适合随意画押。”我说了个笑话，但是空姐笨笨的，显然没听懂。
我只好说清楚，“没空，没心情，不好意思，请你专业点。”
空姐脸色一变，讪讪而去。背后不知道又会任何编排我的耍大牌情事。
哈，正好。要炒就往死里炒。
下飞机。
助理推着一车子行李，我把证件塞给陈，然后对着一群接机的粉丝挥挥手。她们穿着统一制服，举着我已经很熟悉的双面的牌子，一面是“沉默”，一面是“辉煌”。
我穿着皱巴巴的TEE和咖色的居家长裤，一切以舒适为先顾不上打扮，但是她们还是兴奋地对我狂拍一气。
我对她们微笑，她们大叫，“张续，我们永远相信你！”
我一愣才想起来她们指的是撞车事件。
于是合十为谢。
上了商务车，很热，扯掉格子围巾，开手机。七八条讯息涌入。
叶安妮发来五条消息。
P两条。
“我跟老刘坦白了。现在工作全部暂停，我可以爽快打游戏了，哦也！”
“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去美国安胎，你的案子审完了要来看我啊！”
“老刘约我去谈清楚，你到了香港没有啊？到了给我个电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完了，我的账户被公司冻结了。我现在去见刘行雨。好聚好散，干嘛这个样子？”
“我出门了。漂亮不？刚给小P 打电话丫没接。气死我了，你见了他帮我叫他回电给我。”
“张续，叶安妮出事了，我现在赶往机场途中。”
“叶安妮的孩子流产了。我马上登机，飞往你来的地方。”
消息里面叶安妮穿着正红的长TEE，玫瑰红的腰带，白色的流苏靴子。
P就脸色铁青憔悴。
C的是语音讯息，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的心揪起来。
乱作一团。
互相没有瓜葛的四个男女，因为一夜乱情和一个小孩而纠葛不休。
现在小孩失掉，但是纠缠的事物却似乎陷入无法解开的僵局。
我致电回去。
叶安妮的手机打不通
P关机。
同先前他们联络不到我一样，我现今联络不到他们。
一周之内发生的事情，真的百折千回。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了网络游戏人们还走进电影院的原因。
就如同人们每日活在传奇之中，却还会去带上头盔进入游戏的原因相同。
越是弱智的体验，便越不花费体力。
“司机师傅，拜托你开回机场。”
我看了看詹慕斯，想同他解释，却发现我已提不起气力。
詹慕斯似乎了然，又似乎事不关己地看着我。
我颓然靠在车上。
电话响起来，我懒得看，也懒得接。
脑海里全是讯息里叶安妮红色T恤下面露出的的美腿，以及小腹处松松系着的皮带。
——是刘行雨对她施加暴力，还是意外？
不敢想。
那个谁都不喜欢只有她爱若珍宝的胎儿……图片上，她的手，下意识地轻抚在腹部。
《寒星》
孤独的尽头，我爱得深邃
彩虹的世界，我活得潇洒
梦想的画面，我努力争取
激战的征途，我坚定出发
我要向着冰山奔跑，去点亮北极星
我要卸下一切负担，直到不再害怕
大声对人们说，爱并没有罪
因为有梦才能飞
直到有一天你看到我
在遥远星空之中闪光
车子才出机场没多远，所以折回得也很快。
我独自一个人拿着电话和证件下车，匆匆跑到柜台才发现——我没有拿钱。
最后一班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停止售票。我紧急致电陈，陈懒洋洋劝我，“大少爷，你究竟想干嘛呀？别折腾了，我们回来接你去酒店。——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之内吧，你先找家店喝茶，别急，等我来买单就好。”
听口气，就知道指望不上。
我晃来晃去。在香港我没那么红，机场偌大，又是晚间，没几个人晃悠。
路过麦当劳，不经意看了一眼，却有惊喜——
那群来接机的粉丝，在里面聚餐，谈笑得不亦乐乎。
我没犹豫太久就走过去。
“雪儿——”
我找到一个我认识的粉丝头儿，拍拍她肩膀。
换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此起彼伏尖叫。
我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叫她们噤声。
一群小孩互相学我动作，然后一阵经过压抑的嘻嘻哈哈。
“喂喂，拜托，表闹……有事求你们。”我眨眨眼睛。
“天——”雪儿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你，你要求我们什么？我不是发烧了吧？续宝你要天上月亮我们也摘给你。”
“啊……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忽然有点退缩。偶像问粉丝借钱，貌似天下奇闻。“借给我一点点钱好不好？”
果然一片石化。
“我会还的……我什么也没带，”我摊摊手表示无辜，“但是我现在必须赶最后一班机回去——必须。”
“发生了什么事？”四下都在惊异。
“那个那个……叶安妮住院了，刚刚的消息。”我避重就轻，发挥演技，堆积郁闷表情。“真的不好意思——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好吗？我爱你们。”
一句示爱出口，看到四下一片红心飞闪。立刻就有几个年长粉丝摸钱包。
“等下，”雪儿站起来，“我们今天这里多少人？刚刚来了四十三个，香港的回去了，这边除了跟我来的还有深圳、广州的——二十八个是吧？都坐好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需对外透露一个字。晓风你来清点人数，把大家的名字和ID记下来。Shirly姐姐跟我一起陪续去买机票。”
好威严的粉丝头儿。我有点汗。
时间不等人，不容我多想，我抓着她们两个转身飞奔。
买完机票才喘过气来。
转头去问雪儿，“我怎么还钱给你们，给我帐号。陈那边有你们联络方式吧？”
“续宝，Shirly姐姐是我们粉丝团的财务，也是大家最信任的姐姐，刚你刷的那张卡里面是粉丝团的基金，你用掉没关系的。如果想还，就上官网去看我们的基金帐号，打在那个里面就可以。”她开钱包，把十几张港币人民币一起塞给我，“你到了那边也没人接吧？没人帮你安排，你小心点，用围巾挡着脸。记得一定要排队叫车，不要叫黑车，机场到市区大概一百五十块……”
“我知道。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有人前呼后拥的。……我跟你们完全一样。”不，我不如你们全心全意，纯洁无私。
来不及多说，听到广播叫登机。
我拥紧了两个女孩，在两人面颊上一边一个轻吻。“谢谢……真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然后转身入闸。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可是，直觉告诉我，不能让P这样回去。
上飞机前，接到陈的电话，“你们真牛啊，串通好的？C搭酒店巴士去了地铁站，然后坐最后一班磁铁去了深圳。明天的戏一个也拍不了了，詹导不骂人，小心黄总劈死你们。一天十来万的剧组费，你们可等着。”
“先拍其他戏嘛，萧启冬不是在么？先拍他。”
“他的戏不是跟你对就是跟老刘对，拍他什么？”
“当然是拍他特写啦。他那么帅。不说了，回头联络。我争取搭明天第一班飞机过来，也就耽误一个上午。乖，要登机了，挂了。”
飞机还是原来那班，头等舱那个空姐很奇怪地看着我走进经济舱。机舱空落落的没有几个游客，我直接走到最后一排要了毯子蒙头大睡。
梦到刘行雨拿着鞭子抽打叶安妮。
醒来，以为飞机到埠，却听到广播。“目的地机场有大雾，我们暂时无法降落，需要继续等待。”
呆了一阵子，又听到广播，“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们的飞机将飞回香港国际机场，新的起飞时间将及时通知各位。”
茫然看出去窗口。
大雾么？
黑沉沉，什么也看不到。
我忽然头痛欲裂。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准时出现在内景地，和萧启冬对戏。
“总统阁下，北方女王的来访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我向您保证，那群苍蝇一定会在明天之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个上午，就拍这么一句对白。
我NG了十次，勉强过关。
詹慕斯很沉得住气。
下午，原定进组的刘行雨不见人影。
但是李印子来了，试了下妆。
她皮肤干涩，眼角皱纹明显，但是一旦覆盖上浓妆，看起来真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来，”詹慕斯临时打了一页剧本给我。“你们试一段戏来看。”
我读剧本。
“听说贵国风气保守，为何安小姐的制服如此曲线玲珑，妩媚动人？”
“最近发胖了，制服有点儿紧身——不但紧，而且，里面可是连多一件衣服也容纳不下了呢。”
李印子念着台词，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我却在想，要是叶安妮来读，明明青涩，却强装放荡，那种感觉，一定更好。
想必詹慕斯也有同感。
“来来，印子躺到张续怀里，剧照师和摄影师准备，我们不打光，就现在这个状态看一下两个人的样子。”
软玉温香。
李印子有很长很长很柔顺的头发，所以做一家洗发水的代言人超过五年，长发的样子被打在超过十五个国家的地标建筑上做推广，还有保险公司免费为她的头发投保五千万。
如今这头长发就垂在我的腿上。
她入戏地仰头望我，一手托腮，一手伸过来，用手指触我的脸。
我温柔伸手环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张续低下去，跟她做耳语的样子。”詹慕斯指挥。
我依言低头，抚了她的脸颊。
忽然听到她吹气如兰。“你住哪间酒店？”
我看着她的嘴唇。
“我不喜欢女人的。”
两句话都轻悄之极，外人不可听闻。
李印子不愧是专业演员，神色不变，仍旧深情如斯望著我。
直到詹慕斯说CUT。
从我身上下来，她又迅速低声说了一句。“真可惜，帅哥全部都是gay，叫我们女人如何是好。”
“找有钱的。”我好心建议。
“有钱人既不能愉悦眼目，又不能厮守一生。”
我回忆这位影后的情路——似乎刚刚才和著名财团主分手，又搭上了个好莱坞金牌编剧。
她的身份地位，已经过了同电影公司或经纪公司老总上床陪笑的阶段。
接下来拍一个群戏镜头。杨默然这位北方女王出访南方，盛大席间风云诡谲，越狱男和众兄弟一方，特工男和女助手一方，各为不同理由和目的撞在一起，终于发现彼此尚在人世。这是全剧最大场面的一场戏，我在其中的角色是扮一个自作聪明的总调度，结果被神勇的兄弟俩搅局搅到一塌糊涂，跟着一场就是被我的上司老刘怒K了。
我无所事事，坐在躺椅上看群众演员走位。
眼尖看到茶水阿姨拎着报纸走过。
等了一天想了一天的东西。
我冲过去，环住阿姨肩膀，道了一声辛苦，就把报纸顺手接了过来。
躲在化妆间看。
不出所料。
早报来不及，晚报却已经绘声绘色出街——“小天后叶安妮肠胃炎住院，李印子加盟《烽火》重燃”。
标准通稿笔调。
找遍全文也没看到P或者C的报道。
拨电话，三方都是关机。
给叶安妮的助理留了口讯，请她第一时间联络我。
正挂电话就看到李印子收拾完东西卸了妆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她戴黑框眼镜，穿长风衣，气质超然。
“张续，要不你先回去看剧本吧，叫印子送你。”詹慕斯看出我心不在曹营。“印子，我明天再给你电话。档期没问题吧？”
“没问题，詹导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她笑一笑，很自然地拖住我的手，颇有深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你住哪间酒店？”
今次我不好不答。“半岛……谢谢了。”
陈还留在现场，晚上要拍刀笑笑他们的狱中戏。
我一身轻松自由。
终于入住到我的酒店房间。
第一件事情开电脑，上网，看消息。
网上的消息要比报纸准确十倍。
叶安妮同刘行雨一起吃饭＋入院的照片果然有偷拍，模糊隐约，看不清楚。
然后P在机场也被成功发现。
有人在研究叶安妮入院的楼层，已经有人在怀疑她是否怀孕。
岂知伊人何止怀孕，实是流产。
有人敲门。
我以为服务生来铺床，于是用英语答“不用了”。
敲门声继续。
我开门。
隔着链子，却看到C憔悴到令人心惊的脸。
关门，扯掉防盗链，赶紧再开，却看不到那张脸。
人在地上。
我看到电梯口有人影的样子，赶紧把C拖了进来。
抱上床。
他眼睛红肿，浑身颤抖。
摸一摸，发烧了没错。
打电话叫总台送药。对方坚持要派医生。
好吧，医生就医生。香港人很谨守职业道德。就算PC在此比我红50倍，他们认出了也不会如何。
“小C……”我用冰毛巾敷在他额头，他呻吟一声，张开眼。
然后又开始流泪。
“疯了？要哭我给你点眼药水，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拍戏？”我捏捏他的脸表示安慰，强忍下问问题的冲动。
“张续，P大概是不要我了。”他的语声冷静得像一块冰。
我无言以对。
“你们彼此相爱么？”
“不知道……公司要我们扮作情侣来讨好粉丝……从五年前开始。然后有一天我们喝醉了，就做了。……人们总是因为喝醉然后做爱，是不是？”他的眼睛里带着绝望。
“……未必啊。”
“我们没有认真讨论过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但是我曾经以为我们一生都是PC……我们一生都会在一起。”
“你被粉丝毒害。”
“不……我十二岁的时候被我爸爸给弄了。”他伸手按住自己额头。“好痛……好痛。”
我不知道他是头痛还是哪里痛。
但是我忍不住心痛。我俯身握住他的手。
“是我爸爸毒害了我。我有病……我知道自己心里有病。但是没得治的。是命不好……遇到这种事情。然后我毒害了P。”
“……你没有。P也爱你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你看过《PC天堂》么？”我给他提网上最有名的PC同人，感动了无数小姑娘加入PC HOMER阵营的神作，文笔之佳，JOYO都自叹不如。“你看，所有人都看出来你们深爱彼此。”
“不……这种爱没劲的。P常常这么觉得，我知道。”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深圳机场。那里有很晚的班机。我去了医院，刘行雨正在跟P吵架，看到我，开始骂，问孩子究竟是我们两个谁的。”
“……他有病，孩子是我的。我也赶回去了，但是大雾，落不了地，你们千万要跟他解释清楚。”
“……不是你的。”C摇头。“现在孩子丢了，是谁的都说不清楚了。你别担心刘行雨那块，叶安妮后来哭了，对刘行雨说，孩子其实是你的，我怕你不要，所以才骗你说什么4P。你还真相信么？他们三个都是gay，彻头彻尾的gay。”
“老刘相信了？”
“大概吧……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P的眼神……他不喜欢被这么说。他不是gay。张续，他不是的。”
“……每个人都是gay，C，每个人心里面都有此幻想的。后来呢？”
“我不知道。”C疲倦地闭上眼。“刘行雨似乎信了，叶安妮说想去美国读书什么的，他说要给她一千万……我不记得了，然后我就一个人走了，P看见我，也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跟我走。张续，我爱他。我要怎么办？回来的飞机上我头很痛，很饿但是提不起精神来吃东西。我什么也想不了，脑子空空的。张续我要怎么办。——我听到我爸爸的声音，吃了药就没有了。”
我一震。他有抑郁症。
出现幻觉，应该是发病的征兆。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候P的那个动作——比了一座大楼的样子，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上面，屈曲起来，假装一个人跳下去的样子。“啾——砰！就是这样，明白吗？”
“C，”我摇他，“你听我说，你现在不适合工作，你的药还有吗？够吃几天？我想我们最好去一次医院……C？”
他蜷缩入被子里面。“我好冷。别跟我讲话……没有人会爱我的。没有人能帮到我。医生们忙着赚钱……”
我哭笑不得。“那么我呢？拜托，看看我，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他从被窝里伸出滚烫的手，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拉了下去。
我亲到他的嘴唇。
比女孩子的更软，却烫热，含着一股发烧的味道。
舌头伸入来。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等他退出去，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救我……让我好受点……可以吗？”
他比天生的演员演技更佳。
睁大眼睛，两行泪从眼角垂下去，落在枕头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掀开被子，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酒店的医生来敲门的时候，我正脱掉C的裤子。
我们谁也没有回应，医生敲了三次，然后离开。
我和C做爱，持续了四十五分钟。
宾馆床头有上好的润滑剂。
我全程无悲无喜，只记得他的骨骼精致，皮肤滑腻。
第二天一早P和老刘双双到剧组报道。
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我们拍完了那场重头大戏。
刘行雨掴打我那场戏他手掌无力，软绵绵两三条就过了。
拍完他当即飞回埠看叶安妮。
叶安妮介于骗他和懒得骗他之间。
他也介于信她和懒得信她之间。
大戏中P和C只有一两个镜头要拍到对视的眼神，大戏结束之后立刻同时两组进行，一组拍PC之间的兄弟戏，一组拍我和李印子的色情戏。
我每天看不到PC两个，颇松了口气。
那天C和我做完爱之后似乎回复了人生活力，早晨起来带着高烧乖乖拍戏，眼底的阴骘和不确定浑然天成，被抓了好几个特写。
P则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说话。等到大戏拍完我实在忍不住去敲他房门，才把唉声叹气的真实模样给我看。
什么明星潇洒，人物风流，其实都是被宠坏了的普通年轻人而已。看得多些，识见广些，男欢女爱上随便些，但是没怎么念过书的人，毕竟不擅长叶安妮那种搞脑子的思考。P很认真地陷入了自我拷问当中——
“张续，同性爱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问。
“给你荣耀的东西——”我说。若不是诸多粉丝的粉红色梦幻，又如何卖得掉一百万张唱片？拆开他们两人，在演艺圈中混，歌喉普普唱不了几首歌，演技平平也拍不了几年剧，连去选个绮丽新秀，也未必能够杀入决赛。“——也是让你丢脸的东西。”若果不丢脸，为什么P会被叶安妮蛊惑心动，去过结婚生子的所谓正常生活？若果不丢脸，为什么只有演艺界人喜好出轨卖腐，而在学界商界，却有无数明明天生性向少数派的人却仍要娶妻生子，承继门楣？
P并没有太听懂。
他沉浸在自己的犹豫里。
“我要对叶安妮负责任——如果孩子还在，也许不用，可是孩子丢了，更……如果因为孩子丢了所以不要她，太过分。”
奇怪的逻辑，但是我听懂。
P有道德感。
就这么简单。
“孩子究竟是不是刘行雨动粗导致？”
“不知道，她说不记得。你觉得呢？”
——也许真的也就是介于动粗和不动粗之间吧。
两人争执起来，互相指着鼻子骂街，谁知道是自己心潮澎湃太过激动后仰倒地，还是对方气急败坏怒不可遏错手伤人？肢体纠缠的接触，又有谁知道，在关键的一刹那，那双手是推，还是拉？
给叶安妮打电话，她最开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医生说她虽然流产，但是子宫健康，罹患家族绝症的可能性低。
她其实比PC都聪明。这个世界上，其实大多数的聪明人都是女人。
女人聪明就聪明在，不仅聪明，还懂得在自己想要的那个男人面前装傻。
“张续啊，其实我本来满喜欢你的。”我想象她在医院里百无聊赖的样子。
“哦哦，幸好。”
“你记得常菲那个号不……我原来想在游戏里勾搭你的。”
我想起她的自我介绍——非常非常寂寞寂寞。
“嗯，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女人。你还是去勾搭马奔腾吧。”
“我正勾搭着呢。张续，李印子演得好不好？是不是比我好？”
我想了想。“她的演技真的不错，很有张力。但是她比你老。”
“是我气质好。哈。张续张续，我准备去美国读书了。”
“读书？”
“读戏剧文学。哈哈，我要去学莎士比亚了。”
“你好好休养先。”
“适度流产有益身心健康——你知道吗，我的医生手里有三十多个女艺人的堕胎名单哎，他说要是哪天他疯了他就公布给媒体，或者去勒索。”
“神经病。——你真的要放弃演艺事业？”
“我想找个帅哥结婚。如果P不要我，我就去找个美国帅哥。”
“干嘛不嫁有钱人？”
“哎，我跟你说，我家虽然不算什么豪门，可是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算有求必应；我爸虽然只开个小小小公司，好歹旱涝保收，十来个员工见了我也半开玩笑叫我大小姐的。你以为啊，我跟老刘也是他真的追的我啊，又不图什么。我自己也赚不少，干嘛要嫁有钱人？”
“嗯嗯，不嫁，咱不嫁，还不成么。”
难怪大小姐脾气。
比较起来，出生平凡要靠自己贷款买房的JOYO，就和她完全不同。
JOYO比叶安妮大方，体贴，做事更妥贴，更容易交为朋友。
但是叶安妮就比JOYO更矜贵，更大胆去表达、追求自己所想所要。
不知道哪一种更有益社会，有益身心，有益健康？
刚刚拍完和李印子的激情戏，还剩一些小镜头没拍，但是LORITA娘娘急召我回去，说是要有重要宴请邀我作陪。
PC那边兄弟戏磨啊磨的，磨不出个所以然，我正好及早趋避为上。
“娘娘。”我穿好黑衬衫灰西装，打着暗红领带，一派正经人模样诚惶诚恐地赴约。
没办法，地方在城中优雅西餐厅。
娘娘瞪我一眼。“叫我RITA。”——对了，其实LORITA娘娘的真实英文名字，是RITA，姓罗，所以长期被叫做LORITA。
“RITA娘娘。”我垂手。
“滚。”她骂粗，然后点了一支烟，接电话。
她有五支电话和一个专门放电话的包，所以她从来不拿漂亮的小手包，每次都拖一个能把装电话的包装在里面的大包。
“人来了。”她合上电话，站起来，向门口招招手。
我惊了，兼后悔自己穿得那么不舒服。
门口咸菜绿色皱皱的超级宽大的布裙子和藏蓝色皱皱的透明长上衣里面皱皱的紫色缎子抹胸加上长长的卷发上面的银色宽发带和耳朵上五彩缤纷的琉璃珠子和脚上叮叮咚咚缀着银铃的夹趾拖鞋，手腕上缠着银丝黑线条的小小袋子，就算手包。
看起来非常舒服，但是非常不适合出现在法国餐厅大门口而应该出现在欧洲街头的美女一枚。
LORITA冷笑了下。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此美女生怕没有狗仔跟踪，所以故意穿得引人注目，好歹旁观有人会回头上网爆料。
有心机。
不愧抢得掉林雯的老外男友。
这位就是绮丽新秀上上周淘汰掉的，据说现在是复活赛大热门的，吉普赛女郎，安雅吉小姐。
她皮肤黑黑眼大大，会弹钢琴和吉他，还会写歌。
LORITA竟然是约的她。
原来辉煌真的有意签约她，叶安妮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啊——张续！”她先跟我打招呼，兴奋地凑近看我一眼，然后才有礼貌地和LORITA握了手入座。
很好，尊重了我，也尊重了娘娘。
我是艺人，娘娘是正经人。
“没想到吧？”LORITA笑得亲切热络，“一个是评委，一个是选手，以后呢，很有可能就是同事了。”
“啊……我的荣幸！”安雅吉给我个小眼神，飘飘的。
东方女人很少会像她这么性感。东方女孩一般喜欢撒娇，装纯，惹人呵护。她却是西人作派，不掩饰地卖弄自己女性特征，且十分自信。
比赛的时候这种特质就为她赢来不少注目，虽然吸引不到疯狂粉丝，却能让男男女女理性地为她花合理的钱。——辉煌就最喜欢签这种人。
况且，她唱歌真的不错，有自己味道，沙哑中带柔媚的一把嗓子，辨识度也不错。
一餐下来，也算宾主尽欢，不过我暂时并不打算和她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林雯的事情先入为主。
——忽然想到，叶安妮告诉我她和林雯之间的事情，又算不算有心机呢？
吃完饭我就去看在家休养的“常菲”小姐。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她反正不便活动，所以天天泡在游戏当中。
“你自己坐，我杀完这些猛牛再来招呼你。”
“你的级别已经可以杀猛牛了啊？”
“废话！杀猛牛的秘籍就是——拿人民币砸！哦也！Clear！木木快帮我补血——”
“木木？哪个木木？”
“JOYO的老婆啊……”
“你们不是……”
“啊，我们解除误会了……JOYO不在的时候她跟我组着练……现在歌妓职业开魅杀了，魅力值高可以直接杀人无形……对了，那个女人其实满可怜的。”
“哦？”
“你去问JOYO。”
“我约她了，她在忙辉煌十周年的晚会，后天才有空，你先跟我说嘛。”
“其实也没什么，她老公跟女同事交往，骗人家说自己单身，还送了戒指给人家求婚什么的。……其实这种事情满常见的啦，她找了公婆作主，费好大劲，好不容易老公回头了，但是貌似那个女同事好死不死病了也不知道出什么意外伤了，她老公又摇摆了。——啊，我死了！！！天啊，操！张续，都是因为我在和你说话！”
“死了就别玩了，刚好。你看，我回来第一天就看你。你好歹跟我鸳梦重温一下吧？”
“好啊，你跟我上床不？”她摘掉头盔，挑衅地看我一眼。
我举手投降。
“对了，猜我今天吃饭和谁？”
“LORITA约你，难道AMD？”
“不是。是你最担心的劲敌哦。”
“谁啊？”
“安雅吉。”
“哈。”叶安妮翻翻白眼。“正常。老刘跟我打过招呼了。他们几个巨头开会，的确公司女人太少，签个就签个呗。可惜跟林雯就肯定交恶了。”
“说不定人是因为你无意久留，所以找的备胎。你要是乖乖发展不说什么去美国读书，他们也不一定会签吧？”
“你不要跟我提胎字好不好。”小天后的神色紧了一紧。
我咬住自己舌头。
嘻嘻哈哈，却毕竟有死条命。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说不定天意要你做真天后，所以不给你去生孩子。留下来咯，跟我开拼盘演唱会。”
“你自己开吧。或者找安雅吉开。这个圈子多累啊，捧你，不捧你，你听着，也不许动。老刘看上杨默然，就捧杨默然，老刘看上我就捧我。改天老黄看上个谁呢？EGG看上个谁呢？LORITA看上个谁呢？我这种偶像跟PC那种不一样，PC只要霸着自己粉丝，可以走遍天下。而我这种，三个月不出消息，就会被淡忘干净的。”
“……胡说八道。你有你的特别。”
“谁没有？”
我摊手。
好吧她说得对。要是JOYO当初选的做幕前，现在叶安妮已经憋屈死了，谈何一起打游戏交朋友？
“喂，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有点太聪明不适合娱乐圈？”
“我哪有你们家JOYO聪明。”叶安妮撇撇嘴，不化妆的脸蛋看起来平凡可人。“她策划的那个晚会真的满好的，黄光也撑她。奇怪的是，LORITA娘娘居然这么久了也没啥动作，真奇怪。”
“说起晚会想起来了，今天说安雅吉那天会来唱歌。居然找PC跟她搭一首。这待遇的确不差啊！”
“你当时签约仪式上不也有PC来撑？”
“也是。”辉煌不似华氏，签起人来一打一打的。辉煌签一个，就会用心做一个。
安小姐运气其实不错。叶安妮半退，女星这边的资源，她尽情享用。
“其实不论人品，张续你听过她原创的那首《约会日晴雨》没？其实还满好听的呢。”叶安妮哼了两句。“当你没有赴约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微笑得很好。看见了彩虹，在雨天的下午，城市的街角……”
“废话啊，她唱这首的那场我是评审好不好？关键不是歌有多好，关键是她非常明白自己适合什么。说老实话，这歌你哼的，就真没人家好听哦！”
“找死啊你！”叶安妮扔过来一个枕头。“你还有多少天出庭来着？祝你坐牢！哼！”
离开庭还有十日。
我陪叶安妮去医院复查。
原本还约了JOYO。JOYO临时被会议拖住，分不开身——她和两个金牌主持在和创意公司开会研究出场方式。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十周年晚会。等我开完庭烽火差不多杀青，大家也将火热地投入到排演中来。
JOYO和黄光立志把这个晚会做得超过华氏的金牌节目“天地会”。
“已经完全无事了。”医生笑眯眯。“经过此次，你的月事也会变得顺些。谨记，不要过瘦，否则对子宫不利。”
“知道。我天生这个身材，从不吃利尿剂。”JOYO笑眯眯。
我们从妇科走出来，却眼前一花。
一张照片被拍下来。
然后瘦小的狗仔男转身拔足飞奔。
我回头看看叶安妮，和门口的招牌，怒，追。
叶安妮当即回头跟医生抗议。医生也没料到私家地方会有人闯入，赶紧拨打电话叫警卫封门。
猥琐男自电梯下楼，我转身抄楼梯下去，人在三楼，脚力应该比电力更快。
追至于门口，看到那人正从电梯夺门而出。
“站住！”我大喝。
保安从斜刺里跑过来。
那人将手里相机往保安怀里扔过去。保安一滞，他趁机逃脱。
往前慌不择路，却被人扭住臂膀——陈开车送我们前来，接叶安妮电话，正上来照应。
我赶上去，保安展示相机里的照片给我看，我点头，刹那删掉。
“检查他手机。”还是陈经验丰富。
——果然，手机里面亦拍下我和叶安妮的孕科小照。
怎么动作这么快这么狡猾？有此身手，何不干脆去做贼更富？
“好似被发送出去过了。”
陈蹙眉，抓住那人头发，“你是哪一间周刊的？”
“——發周刊！”仔细看，那个男人年纪很小，恐怕还是在校学生。
發周刊是新晋开张的小报，为了和两仪周刊、世风等杂志抢生意，已经做下好几件编造新闻等罪恶，为圈内人士所趋避。
“送警察局！”我踢了那小孩一脚。
“送警察局有什么用？”陈阴恻恻阻止我。“我带他回办公室，等他老板来领人。张续，你和安妮在上面稍等，我叫CINDY来接你们。”
“好。”
公司毕竟是公司，手段通天。
第二天，那个照片并没有在發周刊发布。
但是，却传上了网。
我有点恨网络。
无数闲人用各种软件在探究我和叶安妮在孕科门口的照片是真实还是伪造——然后各大周刊乐得睁只眼闭只眼中立转载一番。
一时间，又有医院人士出来爆料，证实叶安妮怀孕。
我尴尬无以复加。法院方面很郁闷打来电话，警告公司不得为了逃避刑责而故意炒些事情出来——谁想？
然后一堆杂志邀约我去访问。陈咬牙切齿地跟他们说，访问可以，搭封面就去。不给封面绝对不给独家访问。
至于访问内容，内部统一口径是，陪叶安妮去做妇科检查，然后叶安妮的妈妈姐姐等事情刚好拿出来细细写。
有条不紊，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忙到不可开交，我某天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我的死忠粉丝们。“我们安排一次官网聊天吧，找雪儿安排——啊，我还要还钱给她。”
“雪儿？”陈皱眉。“她不做了。现在是另外一个女生在负责，你见过没？叫鸭蛋的。”
“我当然没见过——名字怎么这么难听。雪儿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听她打过一个电话来，可能是有人嫉妒她什么的，搞不清楚。”
“啊？”
我自己上网看。
翻了几十页，看出点端倪——那天我亲了她和财务姐姐，远远被其他粉丝看到，于是妒火中烧，生出许多是非。
我翻到雪儿博客，上面写满对我的鼓励支持和喜爱，还祝福我跟叶安妮各自得偿所愿。——好女孩。这么好的女孩，的确应该离我远一点儿，不应该在什么歌手偶像明星艺人身上浪费时间。
一时我有些惆怅，在网上给我自己的基金会转了一万块钱的账。
自己追自己的星，真是古怪难言。
好吧，继续去访问。访问完了去买衫——除了出庭，还有绮丽总决赛要去。公司给我五万预算，要置两身行头。
我去公司拿这脂粉钱。我的信用卡额度才两万一个月，比不上普通白领。要用大宗钱财，都要靠公司拨给支票，十分老派的做法，不便是不便，但也算有明星的特别感。
在公司遇到了来送自己身份资料的安雅吉，我刚好顺便载她一程——我载她，但是由CINDY开车。那次撞人后我驾驶执照被吊销，短期内都不可坐上驾驶位。公司正在招人，给我找个大叔级的男性司机＋贴身保镖＋拎袋子的助理，等人就位，我就得要逐渐习惯与陌生人同住。
“张续。”今天的安雅吉一条大红的多褶大摆裙加一块蓝紫色镶金边黑条纹的围裙，仍然十分之吉普赛。上衣稍微规矩点，小小的卡腰黑色短西装，露出一小截腰。
“这里——”我指她的腰。“画上点纹身什么的会很好看。”
“我有纹身。”她笑，“在隐秘处。”
“啊。”
“其实纹身有改运的作用。”
“是吗？”
“打耳洞也有。”
“我打过，又长起来了。”
“你看起来就是命很硬的人，没太大关系——你注意过小C吗？”
“他有耳洞。”
“对，但是他的面相来说，不打耳洞的话，会更富贵长寿。”
“难道你是真的吉普赛女郎？会算命？”
“不怎么会。”她大笑起来。“我每次给别人算姻缘都会招人讨厌。”
“为什么？”
“我总是告诉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是互相折磨且一世一世轮回的，幸福有多少，就会有更多不幸。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相爱的一对中，一个杀掉另一个。”
“唔？”我吓到。
“哈哈，看，吓到了吧？”安雅吉咕咕笑——原来真的有女人是咕咕地笑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似乎到了。”
她还住在平民区。
“谢谢。”她提着裙子钻出去。
司机CINDY小姐回头撇了撇嘴。
“这女的很讨厌啊！”
“小心马上分你去照顾她。”
买衣服买到一半，被人认出来，友好合影签名数人次。
买裤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胖了少许。
要减肥。
然后给自己买了五六顶好看的帽子。
看到一件华丽丽的白色拖地长燕尾服，配白金色的全透明衬衫和黑色长裤，缀满水晶的流苏腰带，衬衫外面还戴了跟真钻石的项链。
我感叹地问小姐，多少钱。
“全套十八万，贵宾卡可以打折——对不起，不包括钻石项链，项链是非卖品。”
米钱。我走开了。
CINDY感慨。“要是你能签这家代言就好了。刚才那套，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出来谁穿好看。”
“马赛扬。”
“……他啊，他穿这个太女了吧？”
“我穿就不女？”
“你像真的，所以可以穿得不像真的。他长得不像真的，所以不能穿得这么不像真的。”
“你跟你老板做报告时候也这么乱七八糟讲话啊？”我敲她头。“难怪LORITA不升你职！”
“讨厌——你真的不买吗？很好看啊，你也不是真的买不起。”
我算了算。“我能买得起，而且还能买五十套。但是买完就一分钱没有靠你养了。”
“……五十套……那是多少钱？”CINDY真是个迷迷糊糊的女人。
我账户大概有九百万。比叶安妮少混一年，却只赚了她的三分之一的收入，真是失败。
其中大概有三十几场堂会的钱每场十万，专辑的收入大概一百多万，KTV点唱、网络下载和增值服务收入一百多万，剩下的是签约金、商业合作、电影片酬以及我卖文的钱。其中已经扣除公司拿走的一半。
九百万，听起来已经很多，毕竟只有一年的工作，且我完全不算努力和拼命。叶安妮就不一样，她刚出道的时候每个月堂会就唱至少十五场，加上两个品牌每年一两百万的代言费，赚来的钱实实在在是自己努力所得。
所以伊能买得起几十万的虚拟套装，我却买不起十几万的现实华服。
买不起买不起买不起……
“买不起其实可以借咯。叫公关部的人过来借这个给你穿。”CINDY还不死心。
“算了吧。不合适。我去做嘉宾的，不是去领奥斯卡。这个衣服比较适合红地毯，下次有机会派你来借。”
“好啊！”CINDY雀跃。
“好什么好，回家啦。拿车去！”
坐在咖啡店的角落等CINDY。
忽然接到刘老板电话，手忙脚乱，诚惶诚恐。
“你在外面？”
“嗯，老板有什么吩咐？”
“怕你碰到记者，跟你打个招呼先。我昨天给区艳冰提了离婚，她貌似今天下午约了些她熟的记者。”
“——离婚？”
“她知道叶安妮流产的事情了，她认定是我的。”
“……对不起啊，是我们不小心……可是，嫂子……再好好劝劝？”
“算了，跟你们都没关系。我昨天跟她说了，女人，我一直都有。但是我不会不管她，也会把大部分钱和物业交给她打理，问她接受还是不接受。她说不。然后我说那就离婚算了，省得大家都累。”
“嫂子……答应了？”
“算是答应了吧。好聚好散。这事儿还挺烦，希望她别跟媒体说太多，不然连安妮带你，都不好交待。”
未婚男女谈情说爱是一件事，傍上老板有妇之夫是另一件事。
主要是对叶安妮不好。
“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看到CINDY消息，车已经拿来了。
我拿上东西，买单，出门。
走出百货公司大门才一步，真真好一步，就听到很奇怪的声音。
我以为下雨，抬头，晴朗天，又以为爆胎，茫然四望，然后反应过来，看见前面离开我不到五米的地方，趴着一滩东西。
有液体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往我这里流。
我后退了一步。
有人跳楼。
四面八方都有人开始围过来，声音开始吵闹。
我好奇看那个摔成一滩泥一样的东西。
有一群人拿着相机从我身后冲出来。他们从——百货公司里面出来？为什么训练有素居然端着相机？跑社会条线的记者原来跟跑娱乐的也没什么不同……
不对啊，那些好似就是娱乐记者吧？
我看看前，看看后。
忽然再去看那滩跳楼下来的遗物。
一蓬中长的头发，黑色的套裙。
离开很远的地方，脱落下来两只鲜红的高跟鞋。
我忽然退了两步。
张大口呼吸，听到电话响却不能接。
手指指端开始麻木上来。
区艳冰。
那个女人……是区艳冰。
顶楼是个露天茶座。她约了记者，然后当着记者的面，跳楼。
完了。
刘行雨完了。
被用生命诅咒了。
我咬紧嘴唇。
然后在记者发现我之前，转身，低头，离开。
在商场洗手间我回拨电话给刘行雨。“嫂子自杀了。”
“……又玩一次？”她要死要活，的确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今次是跳楼。”
十日后我出庭，被判200小时的公众服务。当天临时由公开庭改成了内部庭，省去了一切打扮刻意。
包括之前的绮丽新秀决赛，我也请辞，当天星光黯淡，那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拿了冠军，被华氏现场许诺签走。
第二天是区艳冰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