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zhi3322 发表于 2018-5-21 13:30:42

我要走了,你们好好活着:2

作者:何子衣

五 许刚
这天竟然失眠了,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缘故吗?大姚给我电话,问怎么不过去睡觉,我谎称我老妈不舒服,所以得在家里照顾她。撒这样的谎,我内心有些不忍,老妈对我的好,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这么咒她生病,不该啊。每次在跟我姐对抗时,老妈就像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似的,那种被拥有的感觉既是幸福的,也是压力重重。
结婚。
周其。
大姚。
几个关键词如精灵般跳动在我的脑海里。最后还是周其赢了,因为小布的电话,因为说周其生病了,要死了。
要死了?真搞笑,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本性当真难移啊。
记得带着周其去到深圳时,我们租在我上班的工厂附近,城中村房子很多,也不算太贵,所以我们租了个一房一厅的套间。说是有个厅,其实也不大,吃饭的桌椅外,再放两个椅子就没地儿了。房间宽敞些,还连着阳台,那是我们最喜欢的一点。每天早上冬日的太阳可以越过阳台,照射到房间的床上,我们象懒猫一样睡着。有时候周其出去买早餐,哄着我在床上吃。有时候我起得早,村子里瞎转,买点人家挑着买的野果子。深圳这样的移民城市,五湖四海的人,回一趟家,总会带些果子出来,解了自己的馋,也解了别人的乡馋。见到认识而久违的果子,周其表现得孩子般,于是讲着他儿时的故事。
那段岁月当真是使人流连的。
周其一直不想去工厂上班,他说厌倦了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班的生活,所以他东逛西逛,说是找工作,不过是打发时间。其实我非常喜欢跟周其呆在一起,但总这么二十四小时粘着,我也渐渐烦了的。所以上班,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份生活的调节剂。工厂里各色的帅哥,嘻嘻哈哈玩笑,别样的感觉。
下班时,偶尔周其会在厂门口等我,那种被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受用。周其像个孩子似的,就差没有拽住我的胳膊摇晃着一路蹦跳着前行了。周其要吃一碗工业区路边的凉皮,加了多多的红辣椒酱,他吃得眼泪鼻涕横流,却是满脸的幸福。我一度觉得,周其也没比我多少岁啊,怎么还像个孩子呢,满脸的天真看不到任何的杂念一般。室内柔和灯光下,周其应该像个天使,就差没有翅膀,否则就带着我飞到天上去了。
而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天使,因为这世界本就不是天堂。而被认为像天使的人,无非是不幸沾染了天使无知的一面,我们称之为单纯。周其的单纯,衍生出他的依赖和多疑。
或许他也不全是多疑,是对于我的看透吧。从第一次遇见把他带回家,或许他就觉得我骨子里有了多情的种子,而这种子一旦发芽,就不是他想看到的真相。他说既然我可以把他带回家,以前也一定带了不少人回家。还说以后我也一定还会外出带人,如果不看紧我的话。可又怎么样?
我还是喜欢上Q,喜欢在聊天室上认识圈子里的人。有时候聊到人家视频,好看的人,我也会让周其一起看,内心里纯粹是带着欣赏的。周其也没有什么意见,一起评论一下帅哥的长相,猜测一一下人家的职业。有时候,说着说着,周其就吃醋了,好像我瞬间就要离开他去跟电脑屏幕上的帅哥生活在一起似的。
“神经病。”我骂他一句,不理会他,继续上网。
周其一边无所事事,电话翻来翻去,也找不到可以联系的人,房间小客厅,地板床上,胡乱转一通后,又默默地贴身坐在我旁边,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都很怀疑周其遇到我之前是否根本没有谈过恋爱,虽然他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我怀疑他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我一样是去他们店里买鞋的顾客。一面之后,从此再没有见过的,或许梦里重复千百遍,脑海里想了人家一万遍。他应该就是那样的人。
后来实在无聊,周其迁就自己,找了份超市上班的活,工资不高,但可以拿来打发时光。其实周其一直内心里有个大的计划,苦于无钱去实施,而我并不看好他说的那事儿。所以,超市上班,他愿意去最好了。有时候,我也会想周其这样的生活,虽然跟着我吃住,甚至穿都没问题,可是他家里对于他有要求吗?只是联想到我自己,也就没有多问了,因为我也没有给过家里任何东西。
好像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们自己,跟周其在一起,我们也好像觉得有我们自己,别的一切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一般。日子轻松过着,过着过着,问题就来了。
周其非常喜欢吃肯德基,隔三差五我们都会去旁边不远处的店里去吃。有时候我不吃也陪在周其身边,看他小小的一个鸡翅也得两只手端着的样子,天真,简单。
有一次又去吃肯德基,因为要排长长的队伍,周其坐一旁的椅子上玩手机,也可以占个位置。我站在最边边的一个队,旁边是店里工作人员进出的通道。一个穿店里制服的帅哥,像是在等待工作的分派,有些无聊般眼神游离中看到了我。我笑笑,他笑笑,满口整齐的白牙,一道闪电般击了我一下。他又眨了眨眼睛,我却也只能眼睛闪闪回应。不想放弃跟帅哥的交流,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帅哥从旁边柜台拿了一叠卡片,来到队伍中派发。
然后帅哥很自然地就站在了我身边。
是外卖的信息卡片,上面有叫餐的电话,超过多少钱可以送餐上门。
“这也可以电话叫送的?”我真的第一次知道肯德基如此还算傲娇的东东,还可以送餐上门。看来生意真是难做了。
就在帅哥把卡片递给我时,我两个手指紧紧地夹着他的一根手指艰难地滑过。我们彼此眼神交汇,他还微微一笑,拇指指甲在我的豁口上一掐。他示意我,给我的卡片上多了一行他手写的电话号码,那是他的。我感觉心跳很厉害,要不是旁边有周其,我马上跟他约见面的时间了。
周其确实注意到了我跟帅哥在说话,他起身走过来,没有停止摆弄手中的平板电脑,也没有正面看我,像是沉湎于解决一个难题似的说:“阿刚,你看我这个怎么弄啊。”
我把口袋里的苹果机掏出来给周其,让他旁边再看看。周其象得了宝贝似的,果然一旁摆弄我的手机去了。肯德基帅哥看看周其手中的平板电脑和我刚给过去的苹果手机,眼睛里流出些许的羡慕眼光。而读出他目光中的羡慕,似乎也瞬间抬高了我自己的身价,让我更有底气面对眼前这个比我年轻那么多的帅气男孩。
帅哥象是我的老朋友一般,拍了一下我的腰,让我再等等很快就到我了,还说有时间再聊。我此刻是幸福的,也是遗憾的,遗憾此刻的我跟他都不是自由身。幸福的是,一定有再聊的机会。
等我买到所要的肯德基套餐,带着满足的心情把餐盘放在周其面前时,他竟然说不吃了,站起来说要走。
“别发神经了,坐下吃吧。”我笑笑拉周其。
“别碰我,我不吃。”周其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都看向我们了。你不吃你走啊,可是他不走,黑着脸顾自玩着手机。我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我的手机,也不再管桌子上的食物,就径直走出了快餐店。
不一会儿周其在后面跑着追上来,一面叫着我。我根本不理他,用既定的速度回我们的出租房。等周其赶上我时,我也到家了。天气憋闷得很,走这一路还憋着气,身上立马就汗流湿衫。
周其进来见我正脱上衣,也顾不上我身上的汗,就环抱着我的肩膀,一脸的汗也贴了上来。我使劲要甩开他,但不行,他抱得紧紧的。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就是看那帅哥不舒服。”周其委屈的语气,恳求着我。
我没有吭声,其实我也内心也有些虚,甚至是歉疚的,竟然当着周其在旁,就表露出了对于那帅哥的渴望。不过想想那样色色的渴望,也不过是我的内心想法,无论言语还是肢体动作,我也没有表现出过分啊。这样的自我辩护,让我更有底气不理周其,也让我觉得周其更加错在先。
“嗯,不要这样嘛,我下次再不敢了,以后不敢了。”周其死死箍着我,见我似无反抗像是有原谅他的意思,他略松动一下调整一个位置,低头嘴唇移动了我的乳头上。汗津津的,他就那么轻添慢绕轻咬慢龇,渐渐地跳动着情欲的萌发。那两点是我很敏感的地方,这么一撩,我双手抱着周其的头,摸索着鼓励引导着他按我最喜欢的节奏动作。
注定,这又是一次酣畅淋淋的性爱。等我们满足地享受着释放的快乐后,肚子也饿了。一旁的肯德基老头,也斜着眼从始至终目睹着我们还算青春的酮体碰撞撕咬,那老头几乎要复活过来加入到我们的行列。
但我没有告诉周其的是,那一次的性爱中,我始终想的都是刚才那个肯德基帅哥,想他的手指象抽离一样从我的双指缝中拔出的意象,以及这肌肤接触瞬间体温带来的电流感。
我上瘾了?事实证明我是上当了。

随后的几天,我常常有意无意地问周其想不想吃肯德基,但是他都说不想吃。因为他不想吃,我也就少了去见那帅哥的借口。而事实上,我两次上下班特意绕道经过肯德基的门口,还两次故意借用那里的洗手间,可是也没有看到上次那个帅哥。
他走了?据说那快餐店的人员换得很快的。我内心里有些许的失落。
这几天里,周其开始去一家小超市上班了,平日早班跟晚班轮流上,周末也是如此。我下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家里一下子清静很多。上网,玩手机,城中村逛逛,实在也没有更多的去处,尤其是周末时光。
那天正是周日下午,周其四点钟下班。我是休息了大半天了,想在周其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周其最爱吃的肯德基,我们有些时间没有吃了呢。刚穿好衣服,拉门要出去买肯德基套餐,猛然想起上次肯德基帅哥给我发的外卖卡片,上面正有他的电话呢,何不就直接给他电话订餐呢,还可以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这边呢。
我并没有给过帅哥电话,可是电话接通那一刻,他就认出了我的声音:“是你啊,好久没见你过来。”
虽然感到兴奋,自己想念的人竟然也在想到自己,这正是对自己的肯定嘛。但我没有告诉他我其实找过他几次,却鬼使神差就是没有给过他电话。毕竟人家是在工作中,我不敢多聊什么,几句寒暄后我说明了自己叫外卖的来意。
原来帅哥并没有离开这里,正常上班的。可是,我为什么就没有再遇见过他呢?缘分来得那么突然,中途又断了,现在重又拾起,更多了些珍重。想着他休息的时候,我可以约约他。
发呆的时刻竟然也过得那么快,有人敲门,我知道肯德基外卖来了。摸索了一下找钱才去开的门,没想到的是,送外卖的正是那肯德基帅哥。不过,他没有穿上班时的红色T桖衫,普通的休闲服更显出他帅气中个性飞扬的一面。我没有多想,把他让进屋里。
“你跟他一起住的?真好。”帅哥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周其,第一次见面时,周其的唐突都看在他眼里呢,很容易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帅哥客厅阳台,小房间,参观中发出好奇而羡慕的口气,转身时有意无意跟我非常近距离擦身,有一次猛然转过身来,我们的鼻子尖几乎是碰着的。瞬间闻到他呼吸的热气,感觉自己脸热热的,我忙拉他坐下,因为我已经有了反应,再继续呼吸他的气息,我会反应非常强烈的。
“他呢?上班去吗?”帅哥问道。
“嗯,两个小时后才会下班呢。”我说完这句话时,感到了自己太过明显的暗示,可是帅哥一脸深情般看着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
我正不好再说什么,或是怎么应对他热情的笑容时,帅哥突然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因为稍稍的停留,我甚至感觉到了帅哥舌尖轻吐触碰到我的唇边。就在帅哥的头移开时,我一把抱住了他,脖子靠在他的颈部,感受着年轻白皙皮肤绒毛的轻柔。他抱紧我的腰,轻拍拍,说喝点东西吧。
才见面就如此冲动,想来也是情浓吧。感觉帅哥还是喜欢我,喜欢跟我亲热的感觉,我想把这份感觉延长些,而且也有充分的时间来享受这种缠绵。所以,我克制自己的冲动,正了正身体。
帅哥先打开两杯大可乐,插上吸管,递给我一瓶。
我端起可乐在喝,帅哥看着我,一手摸摸我的脸,摸摸我的脖子,不时吻一下。一会儿他靠在我身上,一手伸入衣服内游离在我的身上,一会儿仰头又吻我的下巴。那份感觉,云轻雾薄,又雨重霜沉的。
帅哥的举动极具挑逗性,尽管我一直用喝手中的雪碧来掩盖这份心急,可还是无法忍住。我放下手中的空饮料杯子,一把抱住帅哥的头,嘴唇压了过去。亲吻,是我最喜欢的爱抚,那份舌头碰撞打扰互吮的感觉,可以让每一个毛孔得到舒缓,快感通到浑身的每一个角落,世界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帅哥迎接着我或疯狂,或克制,或暴风骤雨,或细柳点水的亲吻和爱抚。而我也渐渐地达到那份极度漂浮漂浮的忘我状态,真的忘我,无知无觉的忘我。模糊中看到帅哥嘴角的微笑,感受到帅哥褪去我的衣服,享受帅哥在我身上快马加鞭的驰骋,我就那么进入了极乐世界。
醒来的时候,我靠在周其的怀里,他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还含着泪水,脸上的泪痕也沟沟壑壑般被灰尘凸显出来了。见我醒了,周其猛地一起身,我的头“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床架上。不过自己却并没有感觉到多疼,因为我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头更是像爬了几千只蜘蛛在挠我的每一个细胞,那种似痛非痛似晕非晕的感觉,像是蜻蜓落在细长的草杆上,摇晃着。
周其气鼓鼓地站在我面前,记忆瞬间把我拉回到跟肯德基帅哥的缠绵里,我咋吧着擦擦嘴,仿佛唇间还留着帅哥的印记要擦去以防被发现。记得有人说,哪怕捉奸在床也绝不能承认那是出轨,可以说是意外。对的,意外。
突然周其上来就把我拉下床,我摔倒在地上,见他几乎瞬间达到高分贝的声音吼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自己看看——”他在说最后一个看字时,好像站在高高的山巅对着空阔的渊谷喊叫一样,把我都吓傻了。到底能发生什么事,让周其如此歇斯底里,丧心病狂,翻江倒海呢?
我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
“别摸了,手机没有了。”周其又是大声喊叫,把我在床上被子里乱摸的手打掉。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条内裤,本来垫在席子上的床单胡乱地披在我身上,像个落魄的僧侣一般。
没了?手机没了?我转动身子四望,家里突然变样不小。床头上码着的一叠棉被、毛毯、厚枕头都没有了。桌子上空空余尘,搬走的液晶显示器留下的地方比较干净,地板主机移走后的那个长方块很扎眼。我迅速看向皮箱子上面,才买没多久的笔记本电脑没有了,自然一旁周其爱玩的平板苹果也没有了。更让我无法忍受却又想笑的是,我跟周其的衣服但凡好一点的都被拿走了,两个人加起来十几双皮鞋、运动鞋、皮凉鞋都不翼而飞了,连鞋盒子都一块儿被搬走了。而且我正在穿的皮鞋都被拿走了,我几乎能穿的就是洗手间的一双拖鞋。
我终于都忍不住大笑了,笑得无法制止。我看着周其而笑,我重复着笑着说“连鞋子都拿走了”。周其见我没心没肺般,他自己也感觉可笑,确实可笑。偷的如此彻底的场景,相信没有几个人能见到。看我毫不在意,或许也想到这些损失对我没有什么,周其似乎气头上平伏了不小。
箱子里五千多元现金自然都不见了,包括公交卡以及一些商场的会员卡餐厅的贵宾卡,可以利用一点点的东西都没有了。我似乎该谢谢人家手下留情,没有把我的身份证银行卡给拿走,否则寸步难行了。至于我们平日里的背包,几个都没有了,两个拉杆箱子也没有了,我不知道当时有没有锁上密码。
“厨房的锅碗去看看丢了没有。”我又笑着说。周其果然听话,其实是他好奇,忙跑去厨房看看。
“没了,都没了。”这回轮到周其撑不住了,他笑得都无法站着,蹲在地板上。因为我们买的一张还不错的椅子,也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我还不相信呢,真的连锅碗都不放过?看着周其点头狂笑,我又掀起了一阵爆笑。
周其笑够了,过来踢我,厉声问我:“说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从下午两点多我就睡死过去了,到醒来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四点多钟周其就下班了,见我醒不过来,可着急得不行。当然也生气得不行,因为家里几乎被搬空了,而且我还几乎赤身裸体暴露着。就这样的场面,报警是不能的,否则怎么跟警察解释呢。
周其立马给小布打电话,一开始小布建议周其把我送医院,但知道我呼吸均匀,手臂腿脚还都能动,身上体温也正常,于是建议周其给我喝些水。所以,中途我迷迷糊糊是被周其扶起来喝过两次水的,可这些我都没有知觉。周其简单弄了点饭吃后,就一直那么抱着我的,担心我醒不来,都哭了,电话里跟小布哭得稀里哗啦。后来知道这些时,我也非常感动。
可在当时的那会儿,我的少爷脾气又犯了。见周其一直那么气势汹汹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我内心里非常不舒服的。我知道我受骗了,被人下了迷药,家里糟了抢劫,但是这都不是我想的。而且我开始的动因是好的,是为周其买些吃的,谁知道呢,会遇到这么个骗子呢。
我把周其的腿一踢,自己立马站起来,可是腿因为睡久了发软还是自己能量耗尽了无力,又倒在了床边。可是我心气还在那里呢,我缓了缓穿好衣服要走。
“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还要去哪里?”周其大声问我,恢复他刚才那样占理后的气势了。
“去哪里不关你的事,以后我们俩都没什么关系。”我这么说,是因为感觉自己最难以启齿的一面被人给看到了,哪怕这个是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周其,尤其是周其带着那种审问的态度在逼问我时,我就感觉自己灵魂都被脱光了赤裸裸晾晒在世界上所有人面前。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远离一切知道这件事的人。
周其抱着我的腿,让我不要走。其实我也走不了,我浑身实在是太软绵无力了。真不知道自己被灌吃了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药力会有如此强劲呢。人最无奈的时刻,或许就是无力而为吧,我像个废人一样。
周其从电炉丝壶里给我倒了一杯温开水,我奇怪了,问:“这个没拿走?”笑话过去,剩下的都是凄凉。
周其怕我生气要走,不敢再跟我强了,只淡淡地说,厨房里略微可以用的东西都没有了,象搬家似的,电磁炉、电饭煲、热水壶、煤气灶煤气罐,炒锅、不粘锅都没有了。
“什么?煤气罐也没有了?”我突然感觉周其在开玩笑,怎么可能那么重的煤气罐都没有呢,我才几天前充的煤气,特意换了个新罐子呢。
“是啊,没有了,连锅铲都没有了。”周其说得更具体。
“这,这哪里是偷东西,简直,简直是,搬家嘛。”我一面笑一面说。
“是啊,我要不是看到你不省人事躺床上,都以为你在搬家不要我了。”周其笑着,一屁股坐下来。
“我搬家?我偷偷搬家?那么多东西,煤气罐我可搬不动。”
“你可以叫人帮忙的。”
“叫搬家公司?”
“肯定,那人肯定是叫搬家公司帮忙的。”
“搬家公司?搬家公司?”我重复着这个,难以想象,一个人偷东西还联系好搬家公司,这也偷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不行,我得给小布打个电话,只有他才能跟我把这个笑话放大到最可笑的地步。周其拨通后把电话递给我,我跟小布你一言我一语开大脑洞,想象着怎么好笑怎么说,怎么可笑怎么想。
周其象换了个人,好像我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收拾着凌乱的家,把幸好没有被拿走的钱包翻出来,银行卡都在,身份证都在,我的驾照也都在。周其一样样拿给我看,象验收货品似的,我也一样样电话里告诉小布。
“看来那个贼还是有点良心,是个好贼。”小布在那边大笑说道。
“我还得感谢他?备份厚礼去谢?哈哈——”我们大笑。
我有心送礼,贼人无胆来拿吧。其实身份证他拿了也没有用,银行卡也是。说不定还怕我会报警呢。
周其一旁看我跟小布聊天,却也很幸福地偎依在我身上,象第一次见我一样,轻弄我的衣服,轻捻我的耳垂,摸摸我的脸,手指偶尔划过我正说话的唇。他索性躺下来,头枕在我的腿上,用后脑勺趁着我大腿根部。意犹未足,周其转动着头部,俯脸埋在我裆部,深呼吸陶醉般,犹嫌不足,轻轻把我裤子褪下一截。
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跟小布你点一把火,我浇一勺油地,话题聊得夸张而轻松。而我最是轻松了,身下周其在一遍遍吞吃着已经品尝了无数遍的人生果实,而快感一遍遍冲袭着我,在行将达到顶峰要飞出去时,小布的笑话又把我拉了回来。我摸摸周其的头,手指触碰到他的脸,他抓着我的手把手指含入嘴里,我的指尖感觉着他舌头的湿滑和绵软,如行走在长满苔藓的溪流上,摇摇晃晃身体在失去平衡中得到冒险的刺激。
思想片刻从小布的电话中移开,我半跪着一手搂住周其的头,在他口里使劲往里顶了顶,一股清流悄无声息在周其的喉管部喷出,带着我片刻声音的失真。
我忙呵呵假笑着附和小布,周其抬头给我做了个鬼脸,向洗手间去吐掉口里的东西。他并不是每次都喜欢吞吃那玩意儿的,而我是从来不会让这种液体出现在自己口腔里,那味道我实在不喜欢闻。
造成家里被盗的缘故,我没有跟周其说实话,跟小布也没有。只是说自己叫了份外卖,跟外卖小哥聊了会儿,事情就不被我控制地发生了。

被药迷晕一事,当时想来很怕,现在想想不过只是丢了些财物,平静的生活里一个小插曲而已。可是当初跟我一起承担那份担心与害怕的人?拉回到现实,周其,小布说周其生病了,而且很重了,会是真的吗?
我失眠了。
这个家失眠的还不是我一个人啊,老妈也失眠了。她轻声敲开我的门,我照旧躺床上,老妈坐在我床沿。连气都不用叹叹,直接跟我说小舅舅借钱的事儿,要我打电话催小舅舅还钱。
“你怎么又在说他的事儿呢。”这事情,老妈说过好几回了。她那小第借老爸的钱,我都觉得不可能还的。
“关键是,白天他又给你爸打电话要钱了,开口就十万。”老妈摇摇我的手臂,说,“我一年打麻将也输不了十万的一半啊!”
“还知道你老输钱啊?让你不要去打牌,你偏不听。”
“一天闷在家里,不打牌我能去哪里啊?”老妈扭转身子背向我,好像钱是要从我这里给她一样,竟然还撒娇了。
“好了,我也知道你打牌没输那么多,至于钱去了什么人手里,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压低声音跟老妈说。
“你瞎说什么呢,我能给谁钱呢。”老妈紧张地看了看门,像是害怕老爸听到我们的谈话。
“适可而止,在有的人面前得装穷,不然人家会越要越多。”
“就你知道。”老妈拍拍我的脸,其实是在揉压我的脸,害怕她又要亲过来,我忙用被子蒙上只露出眼睛。
老妈又要我给小舅舅电话,说他只怕我,因为知道家里的钱最终都会落在我手里的。不过,再说催舅舅钱的事,老妈没刚进来时那么激动了,好像她要跟我讲的事本就不是这个,而是别的。别的什么?
小舅舅跟老妈是同父异母,大我不过三五岁,却在二十来岁的年纪时就找了现在这个女朋友。孩子都生了两个,却一直不愿意跟人家领结婚证,自然也没有摆酒做事。对外面,他总说那是他女朋友,女人不干了,就吵架。这么吵来吵去,一过都十来年了。我也一直习惯叫那女人舅妈,但每次看她都感觉别扭,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嘛。小舅舅不是正经找工作干的人,但也不会违法乱纪。今天搞什么投资,明天弄什么彩票,稀稀拉拉再借上些钱,房子居然也盖得漂漂亮亮的。这当然,主要借的还是他姐也就是我老妈的钱。老妈总是说不借不借,陆陆续续几十万也打了水漂。
我一直奇怪,他们打打闹闹,为什么还总得在一起。现在想想,当初跟周其一起时,我们不也吵闹得厉害嘛。
摊上这样的亲戚,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试着跟老爸说说吧,总这么借钱出去,真不是办法。



六 阿布
父亲打来电话,说政府出通知重新登记家里的房产,因为那么多年过去了,镇里变化很大,很多路名都改了,从前很多证照的信息跟现实都不符合了。
说起这个问题,几年前我就发现了。比如我现在手上的身份证吧,地址写的是我们镇的秦行岭,可多年前就改名为黄茶路了。我们镇并不是出产黄茶的地方,只因为秦行路开了一家专营隔壁镇黄茶的批发市场,名字就被改了。之前的秦行岭这个路名,渐渐地被人遗忘了。而秦行岭这个的名字的由来,更是无人去追问了。按说我们镇几乎是没有姓秦的,难不成跟秦始皇有些关联?事实不是如此。
我无意中看到的县志里的解释是,宋朝诗词大家秦观被贬到郴州时,据说走的就是我家门口的那条路,只是当时这里是一个小山丘。看来,秦观当时写那首《踏莎行》时,灵感或许就来源于他坐在山丘上歇脚时,也未可——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裹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多年后的今天,家乡少有人把那条路跟伟大词人联系在一起。名字改后,更是无人知晓了,穷乡僻壤里仅有的一丝文化气息,竟然也被掐断了。或许秦观不如李白杜甫来得名气大,所以不像他们有多个地方争夺,都说自己那里才是李白杜甫的故乡。
路名改了,身份证得改,店铺的营业执照等证件都得改,现在据说房产证也得改过来了。我并不知道当年我们家房子建好后还申请办理了房产证。
最早我们家的房子跟大多数人家的一样,土砖青瓦的,不知道是爷爷辈还是太爷爷辈传下来的。若果是爷爷辈传下来的,那也真佩服爷爷辈们的本事了,父亲兄弟四人,竟然住在了四周彼此相隔都好几里地的所在,难道都是祖产?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长年累月雨打风吹后房子的瓦片掉了不少,家家户户都不定期地这里补上一块砖,那里添上一片瓦,瓦的颜色起初是新旧不同的反差,后来是颜色不同的斑驳,渐渐地五彩斑斓起来,倒也是好看的。可是,没觉得好看多久,镇里的房子渐渐地就被推倒了盖起了三层四层的楼房,方方正正的,外墙刷得雪白雪白,有钱的都贴上白晃晃的瓷片,在日光下闪着的光会说话一样。到后来,又有人觉得白色瓷片太单一了,干脆又是红的黄的,红色外墙颜色象故宫一样。黄色绿色的则像中东人家的房子。
彼时我外出打工已经几年了,收入相比于老家还真算是不错。那几年我的工作很有些灰色收入。母亲一年年叫我修房子,某个运气好收入好的年头,我就让母亲把房子给修了。记得当时大姐听说我们议论要建房子时,表现得十分冷淡,像是毫不关己的事情一样,多一句话都不愿意发表。我还纳闷,她是不是转性了呢,平日里好管闲事的心去哪里了呢?直到房子打地基时,大姐派出大姐夫跑家里来很勤快,左说右说,本来计划三层楼的地基,在大姐夫的一番旁观者的道理下,地基加深加大了,自然钱也得多些了。房子建着建着,大姐的热情就来了,说她也要在楼上住一层。
大姐一家有自己的房子的,可是好说歹说哄得母亲答应她在我们计划的楼层上又加盖了一层。大姐象征性地出了万儿八千的,就说那顶层的房子归她了。母亲觉得都是自己的儿女,什么她的我的,她要住就给她家住吧。父亲看出了端倪,之前大姐一声不吭,是害怕我们建房子钱不够得向她借。
本来我就是个非常随便的人,又是长姐如母般的,加上我常年不在家里,要是大姐住在父母楼上,也好有个照应吧。这倒也像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呢,两全其美。
可是几年下来,大姐的总总行为,我要是长期住在家里,是无法忍受的。可两个老人家习惯了,我也无法说什么。可现在听父亲说房产证更改地址时,大姐旁敲侧击流露出的口风是想把房产证的名字改写她的。
“这怎么可以呢?她真要是个对你们贴心照顾的人,我也就算了,可是她——”我一听父亲说到这个就沉不住气了。
“可不是嘛,但听你老妈的口气,像是可以考虑写你大姐的名字。”父亲说这话时,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我自己的性格象父亲了,唯唯诺诺的,总也拿不出自己强硬的主意,这可不就是父亲嘛。而我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呢。可是这事情,关系到的可不只是谁的名字的问题。
虽然母亲并不愿意听我的电话,可是涉及到房子这么大的事儿,毕竟当初建房子的钱可全是我出的。所以,她还是接过了父亲推给她的电话,明显地在跟我赌气故作不耐烦地说道——
“不要跟我讲了,我已经决定了。”
我故意把声调放得非常平缓,又降低了声音问:“妈,你决定了什么?”
“反正就是决定了。”母亲任性地说道
“好吧,知道你决定了,我无话可说,行了吧。”我笑笑,就知道其实母亲内心里有挣扎。
“谁让你不早点回到家里呢,哪怕你不回来,能早点结婚生个孩子给我们带,我也有个交代给别人啊。”母亲终于都说出了她憋闷了那么久的话。
“都说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我总得找个我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吧。”这次我没有马上封住母亲的嘴,努力展现自己的柔和。
“你一天不结婚,我们两个老的都像是在给别人照顾啊,人家提出什么要求,我们也就不好反驳了。”难得母亲会跟我说这么多话。
母亲于是又讲大姐夫广西投资项目的事情,有意让我跟着他一起去,至少比我现在一个人在广东强。这个问题,我似乎理亏了,近两年自己收入不好,给家里的钱也不象从前那么大手笔,母亲说的话就难听些了。想让我跟在姐夫身边做事,无非是让我有个人监督着,知道我做什么工作,也明白我赚了多少钱。
跟母亲说让我考虑考虑,我也有了姐夫的电话。末了我跟母亲说:“房子的事情,跟我姐说我不同意就好了。”
其实这样的坏人,由母亲来做是最合适不过的,毕竟她是长辈,女儿还能跟她翻脸不成?可是母亲因为我总是不在身边,对于大姐多了些信任,似乎并不想伤大姐的心。可是,现在不是伤谁的心的问题,是日后父母特别是我的安身之地的问题呢。房子归了大姐,万一寻个理由把房子给卖了,我住哪里去呢?
但如此狠心的话,我不能跟母亲说。母亲还顾虑着求大姐夫带我去广西谋求发展呢,所以更不好拒绝大姐了。
“你跟她翻脸了,还怎么跟你姐夫出去上班呢?”母亲说道。
其实我根本不愿意跟姐夫出去上什么班,所以我都不想了解他在做什么。可是听说姐夫收入可观,才小半年的时间,大姐又是给她那宝贝儿子买车,又是在县城某处看房子打算再买房子,说是投资。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大姐还四处打听有没有好的投资项目,比如开个车行弄个美容院什么的。这事情闹得邻里人尽皆知了,说起大姐就是一个劲儿竖大拇指,说那就是个女强人啊。可说实话,我内心里还是很怀疑,大姐都有钱到了如此地步了,又怎么会跟父母算计三千五千块钱的修路费呢?如果真到了如此有钱的地步,又怎么在乎我这偏僻陋巷里的房产呢。可大姐那气势,又由不得我不内心里生羡慕,要是自己跟大姐夫去做个三年五年,攒下些钱了,我牺牲这几年的自由又算什么,大不了这几年不见网友不找人上床就是了。
我没有跟母亲把话说绝,因为大姐远远过来了,父亲忙要收线,我本想跟大姐苦口婆心说说这房产的事儿,但父亲说一切有他呢。我也只好作罢,心想要是母亲不点头,父亲能怎么着呢。
我这大姐,心眼够多的。不过,许刚何尝不是如此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上次听许刚说他姐姐过来,开口就向他父亲要几十万买房子,他父亲也就那么给了。当时许刚还非常生气,电话里跟我抱怨他的姐姐也太脸皮厚了,都嫁出去了,每年都得回来向父母狮子大开口。
我说他父亲大方,加上有钱,自然不去计较什么。说起大方,这许刚可一点也不象他父亲。想想那几年他跟周其在一起时经历的东西,我也只能叹气了。
相比于许刚家的殷实厚置,周其呢?周其或许还在为医药费伤透脑筋呢。自听说周其生病后,心中一直有些后怕,不知道这周其哭哭闹闹的为的是哪般。一个大男人,常常像个老妇女思二春似的,一点好事歹事都要给我电话里或哭或笑讲半天,听多了,我还真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许刚说这次他生病,也是假的,要我不要理那么多,口气中尽是嫌恼。不过完了还听许刚说一句“他那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多大的人了。”
多大的人?对于同志身份,再大的年纪都清不掉内心里那份蹦出来的天真,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鬼婴。
想到鬼婴,我打了个冷战,这大半夜的,一切归于宁静的出租屋,更显得阴气森森。据说这附近一大片都是古代掩埋犯人的坟场,渐渐有了村落,还有一小片地儿本村人的坟地呢,只是围了起来,普通人谁也不能进去。本地人更多的是在围墙外的一间小庙屋里烧香,庙屋简单,香火却是常年不断的,尤其是初一十五,檀香的味道能飘好几里呢。
想到周其,想到死人,猛然感觉到不吉利。
我赶紧关灯要睡,奇怪的是灯的开关坏了。一阵风吹过来把窗帘吹开,天竟是蒙蒙亮了。
啪啪的拍门声,周其走了进来,像是我一直在等他一样。见周其面无表情进来就坐在地板上,我问他药拿到了吗?他摇头,但不看我。我急忙走到他身边,莫不是他又犯病了?可是这病得吃药的啊。
“你怎么了?你身上的药呢?”我急忙忙翻找他身上的口袋。可是我一把抓出来的是白色的虫子,虫子顺着我的手臂爬着蠕动着。我惊叫着摔动自己的手,恐惧地看着周其,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随后周其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说是口香糖,问我要不要吃。
奇怪了,我手臂上的虫子不见了,白色的口香糖,一把倒在了我手上。周其像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手上越来越多的口香糖,笑着,笑着看糖掉在地板上。
“你干嘛呢。”
我生气推开周其。周其又恢复他没有表情的脸,缓缓站了起来,像是飘起来一样,他看着我,目光没有转动,可人却一点点往门外边移过去,移过去了,他走出了房门,不,是他飘出了房门。
快速要奔跑出去看看周其,可是,这满地的哪里是口香糖啊,是一只只肥胖的蠕虫,随着我脚步的移动化成粘稠的东西,把我牢牢地绊着,使我移动艰难。带着恐惧,带着着急,我努力着跟脚下的虫子作斗争。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
然而,外面没有了周其。天亮了,人声嘈杂,像是在举办一个什么活动,人挤人,几乎无法转身。而周其,消失在这人流里。同时,我怎么也走不出这人群。
我被几个人挤着,努力想要拔出自己,可无济于事。我努力想要喊出来,但喉咙塞了什么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我感觉自己要被越来越多的人给挤死了。恐惧、绝望,紧张地挣扎着。
我醒过来了,做了个梦。而我躺在床上,我的一只脚被塞入到了床垫跟墙之间的缝里。
猛然想起,今晚是七月十五,广东人爱过的鬼节。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跑旁边的小庙去烧香了。傍晚回来,路边、屋檐下,很多人在烧纸。七月半的夜晚不出门,出门容易撞见鬼。这是老家的说法,这边也是一样。
我本能地看了看四周,天还没有亮呢,我得继续睡睡。只是这样的时间点,梦见那样的周其,我想是周其那天的哭声把我吓坏了。

很久没有跟阿志联系了。我们笑阿志重色轻友不联系我们,其实是他男朋友不愿意他再跟圈子里的人来往。他朋友之前被人甩过,抢走他恋人的还是他经常玩在一起的所谓好朋友。一朝被蛇咬嘛,所以他都不信任这个圈子了。起初我们都觉得这么小气的人,或许跟阿志也玩不了多久,更别说什么地久天长了。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起十几年了,硬是把拘窘的同志生活过成了异性恋家庭一样平常自然。说实话,我很羡慕。我没有试过跟一个男人像异性恋夫妻一样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哪怕相隔两地的人,只要能牵挂彼此,我也愿意吧。可阿志说他不相信异地恋的爱情,尤其是同志的异地恋爱情,除非彼此都出现身体或是精神的残疾。想想也是。
我跟阿志说周其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你确定?”阿志听我说完,立马就是怀疑的口吻反问我。或许本来我是确定的,这么一问,我也没有底了。
“还记得他给我打电话的事儿吗?”阿志提醒我。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跟阿志没有说几句话,电话挂了,以至于我内心里有些对于阿志的不满。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不至于把朋友都扔掉吧。但这样的想法,十几年了,想想而已,阿志跟他的爱人,已经深深扎根深圳了。我跟他几乎是同一年去到深圳的,他买房子那年,我们的收入也差不多。可是,现在我们似乎差得太远了。同志能寻一份稳固的情感不容易,阿志再怎么疏远我们,我都理解。况且,想起来,我们还是久不久有联系的,甚至会一起出来吃顿饭。只是,他爱人是不参加的,我们都尊重他的观念。
现在阿志不相信周其生病,不是阿志冷漠,是周其从前所做的事情实在让人家匪夷所思。狼来多了,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我操那么多心干嘛呢。”我自己问自己。
不过阿志提到周其给他电话的事,真的有些过分了。
记得那是个冬天,据说是深圳有气象纪律以来最冷的一次寒潮,低温在阴雨粘粘中造成的冷,让人们无处可躲。那天阿志出到盐田办事,正等公交车要回去时,接到了周其的电话。
“阿志,我要走了,你们好好活着。”周其淡淡地说,又是在这样阴冷灰暗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又发什么神经?你要去哪里?别闹了,说说怎么回事。”阿志本能觉得周其是在撒小孩子脾气,开始并没有特别着急。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周其说完就挂了电话。
如果不挂电话,阿志不觉得有什么,这电话一挂,立刻让气氛紧张起来了。好在电话拨过去,周其会听,说他在大梅沙海边的岩石上。
“阿志你不要过来了,我这次是决定了,我谢谢你总是听我唠叨。我真的很羡慕你,可是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幸福。”
周其说完这话就挂了,阿志再打过去,他就不再接了。
阿志一直就没有许刚的电话,所以电话还是打给小布。自然关于事情的真假,两个人又有一番讨论了。但无论是真是假,既然阿志正在离大梅沙最近的地方,就跑一趟也是必要的。小布再一面联系许刚,看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天空飘着雨,虽然不大,但因为近海,裹着风打在脸上,还是刺骨般难受。走了两百多米,去另一个方向坐车,又等了些时间才坐上车。通往小梅沙大梅沙的车,上面包括司机售票员也不过四五个人。这个季节的海边,鲜有人去的,何况还是阴雨天气。
大梅沙是什么市区的大型免费海滩,是深圳人的夏日乐园。一湾大海隐在三面的山中,一望无际的海水,天气好时可见到不远处一座无人小岛。有时候也有船舶远远地停在前方。沙子不全是本土的,每年都要从海南三亚黄金海岸运沙子过来补充,绕海水延绵两公里。
果然沙滩上空无一人,风吹着树叶,吓唬人一样叫着冷。沿着木板铺就的道路,向乱石堆那一边走去。之前那里还写着边防重地闲人免入呢,后来拆了,但依旧是小木板挡着。一般人也不会过到那边去,除了杂草横生,一条被踩出来又被草掩埋的路,通向一旁的斜坡,杂树杂草乱乱的,毫无美感。倒是山边一块岩石空地,估计偶尔会有人偷偷爬过去。以前阿志他们几个就去过,有些危险,但坐在岩石上,看脚下乱石堆里海水拍打着,也是很舒服的感受。
阿志听周其说在岩石上,就知道是这里,所以直接奔来,踩着湿滑的青草,小心翼翼手脚并用。但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周其人影,阿志倒是有些急了。因为着急过去,几次脚下打滑,鞋子都粘着泥巴了。好容易爬到了岩石上,空无一人,整个海边就只有阿志一人。海水拍打着礁石,海风吹着旁边的树发出寂寞的声音。阿志都有些害怕了。
阿志四处找找,好像周其是个矿泉水瓶子或是一串钥匙似的。小布电话打来,说许刚电话打不同,而且自己在上班也无法直接去找他。
“回来吧,或许还是像之前一样,周其不会有事儿的。”小布跟阿志这么说,他的口气里确实也没有什么紧迫感,因为大家太了解周其了。
阿志收好电话,站在岩石边看向大海,浪花成线,一排排向岸边涌来。有的渐渐消失了,还没有到达岸边,有的倔强地越来越壮大地涌来,拍碎在礁石上。水花溅起,和着丝雨菲菲,落在阿志的脸上,冰凉如洗。
岸边的碎石上,潮水褪去,白色浪花碎成泡沫又渐渐消失。阿志突然发现一块石头上分明挂着一条背包的肩带,黑色的一条延伸向海里,形成貌似一团黑色的东西。
周其?该不会是已经跳下去的周其吧?阿志来不及多想,放下身上的包,抓着湿漉漉的石块,一步步向海水里靠近。阿志一面叫着“周其,周其”
阿志伸手够着那条黑色肩带,心都快跳出来了,真希望那不是周其,即便是也希望周其还好好地活着。迅速拉起来,确实是个袋子,但都已经长苔藓了,泡水里有些时间了。阿志松了口气,却又害怕地看着前面茫茫大海,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有周其吗?
“阿志,阿志,你来了——”
阿志只听得背后有人叫自己,是周其的声音,他因为急于回头看,没有留心脚下的石头松动,就这么滑下了海里。一个浪打过来,阿志的手脱离了岩石,整个人卷入到了海里。那处的海特别深,因为暗流,阿志一时无法快速浮上水面。海水冰凉,没多久阿志就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阿志躺在医院里。因为呛到海水,低温虚脱,导致晕过去,睡了几个小时。可为此,也诱发了急性肺炎,而且胸腔有积水。阿志的爱人坐在一旁,并无半点忧伤,见到阿志醒过来,也不惊讶,放佛就是在守着他睡一般。
那天我很惭愧,听说阿志出事后,因为上班时间剩下两个钟,所以就等下班了才赶去医院。只看了一眼熟睡的阿志,他爱人就把我跟阿刚赶出来了,他说不希望我们打扰到阿志休息。我跟阿刚都急出一身汗了,周其更是靠在病房门口哭,因为听说急性肺炎很严重,处理不好怕是有后遗症。可是我真的佩服阿志的爱人,看起来单薄柔弱的样子,不苟言笑,处理事情极为冷静。
“再大的问题,我们会自己处理的,我也谢谢你们,他醒过来我会转达你们的关心。但以后不是他去找你们,就不要主动联系他了。我们只想平静地过日子。”阿志爱人说的话。
当时阿刚有些激动,感觉我们被人家羞辱了,好像我们追求的就是战火纷飞的日子一样荒唐。我拉住了阿刚,人家说的也没有错,每个人的生活观念不同嘛。
“他算什么,我们认识阿志的时间可比他长。”走出医院后阿刚气氛说道。
“认识长有什么用,阿志出事了,能照顾好的,还不是他,人家才是真实的爱人。”我跟阿刚说。大家都无语了,爱人一词的冲击力很大,我们苦苦追求的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嘛,可我们没有得到。阿志得到了,有了他的爱人,生病时可以照顾的爱人。我们应该祝福他们。
周其说要每天煲汤送到医院去给阿志,被我劝住了。论做饭煮汤,我们都不如阿志俩口子,况且我们还不知道阿志的口味呢。想想我们只有给阿志添麻烦,什么都帮不上了。
阿志再联系我时,已经是事发三个月后了。我才知道他住院接近一个月,又半工作半休息调养了一个多月,病才算好全。而且,阿志的肺部日后感染疾病的风险会很高。我听了感觉很内疚,虽然不是我的缘故造成的,到底是遗憾。阿志安慰我说没什么事,日后自己小心点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他让我宽慰周其,不要有心里负担。
然后我轻描淡写说了那次周其为何出走的缘故。还不是因为阿刚外面又找了个人嘛,而且背着周其跟人家来往两三个月了。我可是见怪不怪的,阿刚这是爱好。可作为男朋友的周其,可是不能忍受的,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现在阿志又提起这件事,连累着他栽那么大跟头,或许阿志相信周其病了,也感觉无能为力吧。而其实,阿志压根不信周其生什么病。
我很无奈,谁叫周其跟我是老乡呢,谁叫他离开我们这个小群体后,只联系我呢。



七 许刚
我还在跟老爸汇报这一天工地里的情况,他烟抽多了,加上才好了没多久的感冒,猛然插一句话时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我忙给老爸倒一杯温开水,把水杯递到他的手中时,触碰到他手指的皮肤,猛然发现老爸的手指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香肠似的绷直了圆滚着,像是出现了伸直都消散不了的皱纹,像太厚的豆腐皮翻了过来。老爸想是也感触了我年轻的肌肤滑过他已经快失去敏感度的手指,他抬头看着我两秒钟,眼睛里泛出的光竟是像刚从温开水里捞出来,初秋的月光般柔和地流淌下来,压迫着他想要说什么的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父子之间,很多的情感,都是这么隐忍于心的。我似乎也都知道父老爸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静静心,不要再跑外面去了,就留在他身边。我现在已经是这么做了,只是没有说得那么坚决,老爸总感觉我随时又要离开他们。
老妈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买微波炉时送的大红瓷盘上,中间一个白色的圆圈里堆着些芝麻粒均匀渗透其中的白肉火龙果,大片的红色区域放着些西瓜橙子,看得出老妈很努力想要摆出好看的造型,但是怎么看都是别扭的,无论从颜色的搭配还是水果的摆放,像是长得极丑的人怎么去扯身上的名牌衣服都是丑的。现在生活过得好些了,老妈外出打麻将喝早茶的,就渐渐地学会了些生活中该有的小精致了,不在是那个农村山里出来的妇女了。
老妈用叉子穿一块西瓜递给老爸,又给我一块火龙果,脸几乎贴到我的脖子上,我闻到她口腔并不清新的味道,百米冲刺屏住自己的呼吸,我努力让自己不要逃离。人到中年,甚至年轻人,平日里不注意个人卫生,口腔也一定是有气味的,这是我非常害怕的。
“儿子,你用的什么香水啊,那味道真好,给我用呗。”老妈故意轻松调皮的口吻。
“是洗面奶或是面油的味道吧。”坐在老爸面前,我像是不敢对他的女人说过份的话似的,不像平日里单独跟老妈相处表现的随意,我淡淡地说了句。
这时候大姚的电话来了,我看了看老爸,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他们对视的眼神像是说我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情景了。
电话里大姚很兴奋,让我快点过去,他有好东西给我看。他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其实什么好东西似乎都不会让我产生更多的兴趣。可是我总能很到位配合大姚,让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成就,在给我惊喜方面。
老爸说我有事就先去吧,口气里是那种高兴我愿意谈女朋友的欣慰。老妈总是害怕我口袋里钱不够,又塞给我两千元现金,她永远记不住现在社会,付账的方式更多的已经不是现金了。银行卡都要渐渐退出舞台了,手机支付宝以及微信都是首选的工具。
老妈追到门口,我把钱按在她手上:“妈,你留着一会儿打麻将去捞本吧。”
“漂亮女孩什么时候带回给我看啊,记得哦。”老妈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我分享一个秘密似的。
“你不怕婆媳俩撕起来?”
我低低笑笑,在老妈的拍打下出门了。
夜色低落,笼罩在斑驳楼房间,灯光下的空气显得骚情异常,映在任何人脸上都仿佛写着大大的污字,好像人世间就剩下性那点破事。
大姚的电话,更像是把我从父母身边解救出来,名正言顺地。可我却并不打算马上去找打姚,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我更愿意把自己弄得贱贱的躺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怀里。陌生的符合自己审美的男人,本身就是最美的春药,像个充满了神秘宝藏的黑洞,让我有种探索的强烈欲望。所以,此刻的夜色里,任何的陌生男人走过我身边,对于我都是一种煎熬。
大姚,就是我在这种异常的煎熬时来到我身边的。
我打开了手机上的两个软件,上面的头像像是要点亮整个的夜空,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找我。甚至我主动给几个无论看头像还是看资料都不那么合自己胃口的人主动打招呼,哪怕显示人家一秒钟前还在线,可是人家就是不理会我。仿佛走投无路的大姑娘鼓足了勇气要去做妓女,却发现根本招揽不来一个客人,那是双重的打击啊。
这一路上也是很吊诡,竟然连一个自己感觉能宽慰一下心灵的帅哥都没有,不是嫩得还含着奶嘴,就是老得失去了干净的形象。我只好向大姚的住处走去了。
大姚自跟我来到这里后,就住在我特意为他租的房子里。单房带卫生间厨房,不到五百的租金,周围环境都还安静。厨房全然是个摆设,大姚从没有做过饭,一日三餐,不是我带他出去吃,就是他自己出去吃,或是快餐或是馆子,他都可以一个人吃得安之若素。他也不常出去逛街,最多也就在旁边的大商场走一圈,更多的时间是呆在房间里。所以,我给他买了笔记本电脑,装好了网线,新出的苹果手机我都给他买了第二部了。上周他说华为手机很多人在用,我又给他买了部华为。有时候看到床头柜子上几部闲着的手机,上面的灰尘像是在封住一颗并不安分的心。
因为一直都没有去上班,我给了大姚一张信用卡,他可以随便刷。不过,除了偶尔超市买点东西,他并不怎么使用这张卡。抽屉里我常保留五百元的状态,也不需要天天补充。阿布嘲笑我是在包养大姚,我却不敢承受这美誉。每月花两三千元,说是包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可是,看这情形,怎么都算是包养吧。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安静,是大姚的最大特质。当然,上网聊天,是大姚的最爱。我并不干涉他跟任何人聊天,甚至他出去见网友,我也是没有强烈反对的,只装作不知道。知道了,也是笑笑略过。这心态,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要知道当时跟周其在一起时,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我给大姚租住的是一个挨着商品房花园旁的房子,虽然属于农民房,但因为在花园这棵大树下,也一样显得不俗。只是每次走过前面的小街道时,场面更混乱些。前面的房子便宜,住的全是附近商场酒楼饭店的服务员,他们平时见惯了风月,自然难免带回到住所。所以每次经过时,耳听眼看的风景里,少不了香艳甚至油腻的东西。
可是我却似乎很喜欢,毕竟服务业的男孩,再怎么差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否则不早吓跑客人嘛。所以,我捡自己爱看的看,爱听的听。
夜色阑珊,租住的地方更是稀稀拉拉的灯火,热闹都堵在前面的街巷了。像是穿越一般,一切都静谧、阴谋,也是暗中的骚动。我的目光猎人般不放过擦身而过的任何男孩,头却装作根本没有移动。
大姚坐在床前玩着手机,要不是等我,他应该是躺在了床上,此刻一定是还有活动,所以连鞋子都没有换。又或者,他活动结束了才回来。他佯怪我怎么这么久才来,却立马兴奋地打开桌子上一大塑料袋的东西给我看。全是零食,外包装没有一句中文,就算是狗粮也没人不信。
是之前大姚聊的一个中年男人给他的。他们聊了有一个多月了,大姚说一直没有见那人,今天却突然见了,因为那人从国外回来。说了个什么海岛国家的名字,我也忘了。
大姚拿了包看起来像是苹果派的东西撕开了给我吃,我没有一点胃口,只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见中年男人的趣事。他反复强调那人一点也不象他所说的四十五岁,看起来跟我们这三十郎当的人差不多。
“或许人家就真的只是三十岁呢?”我平常地回大姚一句。
“不可能,看他的穿戴都不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况且,像是有人送他到见面的地点的,那车子看来还不错。”我没有动一点,大姚自己吃起来,想来他晚饭都没有吃饱了。
“那他怎么不带你去好好吃顿晚饭啊?”
“我们是中午见的。”大姚嘴里含着吃食,发出呀呀的音。而就是这音,我开始觉得刺耳。
原来他们是中午就见了,到现在晚上了才告诉我这事的,才跟我分享他的快乐和幸福。可是我没有任何吃醋,也没有进一步问大姚见面后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像是那一切都跟我无关。之前大姚也见过不少人,我的心情都一样,不管他见得人如何。
聊天时,大姚以前问过我,一个人能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我说当然可以,爱这东西,谁说得清楚呢。大姚很同意我的看法。他越是同意,我越是觉得我跟他之间,有些说不出或是不愿意说的东西。
这感觉跟我从前与周其的相处,太不相同了。记得有一天周其外出去拿货,非常巧合地遇到了他网上聊的一个人,也是做我们那一行的。回来告诉我时,我立马把一锅在煮的土豆排骨连锅一起丢出了门外。因为扔得不准,锅打到垃圾桶的边沿弹出去一米多远,又碰到了别人晾晒的床单上,在地上打几个转才停了下来。周其当场就跪在了我的面前,抱着我的一条腿,泪水就像我刚才泼出去的汤汁一样喷出来,配以嚎啕的大哭。这一闹,直接就把隔壁店的邻居给招来了,我尴尬得反过来哄他。就那一回,很多人知道我跟周其是一对的了,平日里的玩笑瞬间沉默下来,更多的是平和的调侃,或是温情的问候。
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周其的无理取闹,原来也不全是坏事啊。而且,自从那次无言地申明我们的关系后,是我在同志路上过得最敞亮的一段时间。我们再不用跟别人掩饰什么,成双入对,嬉笑打闹,都不用太害怕别人的目光,因为别人无需怀疑就接受了。
那是在深圳,一个我毕生无法忘怀的地方,人人都是外地人的城市,大家彼此包涵着一切。你不用笑我做人家二奶,我不笑你三班倒累成狗。我不笑你是同性恋,你不笑我嫁了个七十岁的老头。不会笑话工厂三个工厂妹共一个男朋友,因为知道过了这几年打工生活大家都要离开,不过是有个离乡千里孤单时的慰藉罢了。不会笑话店老板几十万给小姐骗走了,知道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深圳那个城市,就是如此包容,因为我们都是远处漂来的浮萍。
那时候的我,真的在乎周其,就像他在乎我一样。哪怕跟别的男孩抛了个笑容,周其都要踩我一脚,以示提醒注意。而那样被虐般的痛,却也是幸福的。
可面对大姚的行为,我本该非常吃醋的行为,我却没有什么感觉。或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大姚不会维持得太久吧。
大姚是我在老家时认识的人。老家毕竟不是大城市,虽说也还是个不小的县级城市,打开交友网络也还是有不少的同志。可是,毕竟都不算多。记得有一天去舅舅家吃饭,因为难得回来一趟,两个舅舅和姨妈,加上他们的家人,齐齐的一屋子人,热闹得很。
我不是不喜欢热闹,尤其是以我为中心的热闹,让我独享尊贵,说白了,我可是在坐的每一位的债主啊。这么些年,凡是跟我们家沾点亲的,无不向我老爸借钱。而我也没有听他说过谁最后还钱了。所以,每次被这些亲戚捧在手里时,我知道自己其实是躺在自己家的钱上了。
从来都知道我不爱谈论结婚的话题,可那天却不知道是谁说了起来。于是七嘴八舌,都催促我结婚。本来就霸道的外婆,更是像把我当成他的私人物品一样,还真是生气着逼我结婚。要说这些亲戚里,我最讨厌的就是外婆了,一个没任何本事也无点滴口才的蠢女人,靠把几个女儿推向有钱人的怀抱,然后回过头来孝敬她。这算什么呢?
到底我也不好跟外婆急眼,但还是一副置众人于不顾的态度,连专门为我准备的饭菜都不吃,就直说不想吃,出来了。就在一肚子怨气中,打开交友软件认识到了在附近的大姚。
大姚整个体型跟周其有些类似,除了年纪大了些,除了身高多了两厘米,连气质似乎都类似。没有什么多想,那晚就想有个男人陪。于是了解到大姚辞职不上班一个多月了,听说我要回广东,满心欢喜要跟我一起去。
没有任何喜悦的成分,如果不是因为在床上还不错的感觉,估计我都不会跟他多相处。可命运正是如此,不知道某一个点,你就被绊了一下,还摔得不轻。

就说那段引起我跟周其大闹一场,还导致阿志掉落海里,害他住院还得了急性肺炎那一段感情吧。或许是除了跟周其一其,我最深刻的印象了。周其离开后,我还试图找过那人,但是结果却变了。
那人是一个洗脚城的技工,自然我也是在洗脚城认识他的了。那次是老妈跟老爸要去香港,顺便来深圳看看我。因为他们住的酒店旁边有家足浴中心,晚上吃过饭逛了一会儿街,我们就去足浴了。
享受足浴,是老妈惯常的活动。平时她总跟一帮大妈去洗脚,一洗一下午就过去了。跟我和老爸一块儿去洗脚,还是首次。要了间三个位置的包房,里面环境设备还不错,进来就一杯饮料,还有一碟水果拼盘。
见我们有男有女,都不好推荐男技师还是女技师。老妈没等人家问个所以然,直接说就三个男技师吧,还给自己找理由说女技师手太软没力气,捏了等于没有捏。老爸看了老妈一眼,没有反对,其实他自己也是常来这种地方,偶尔一次违背自己意愿的技师勉强一下无所谓。况且,在老婆孩子面前,老爸还得装着像个正经人吧。
不一会儿三个男技师端着木桶进来,清一色白色的工作服,乍一看都还不错。好像说好了似的,两个看来略大些的停在老爸老妈面前。一个看起来略小的,像是二十一二岁的,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嘴角笑笑,说道:“我是工号36号小刘,很高兴为您服务。”
就是那一笑,像魔术粉一样撒到了我的心里去。此后一个钟的洗脚,他力度的轻与重,对于我似乎都是一种暗示,让我心里痒痒的。直到离开足浴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把小刘搞到手。服务行业的帅哥,总有一种让人无法释怀的魅力,他们谦和,他们干净,他们总会说到你的心坎上去。所以,我对于酒吧、足浴、酒店等地方的服务员帅哥尤其感兴趣。
爸妈第二天去香港,要住两天,但我跟周其说他们只住一天,所以隔天我就以接我爸妈的名义从店里出来了。我是要去足浴城,但并不想简简单单洗个脚。上次洗脚时偶尔跟小刘聊几句,知道他们这里还有按摩服务。不过在我问到他会不会按摩时,他回答得有些含糊,大意是他做足浴多,按摩也会一点点。不过我要的是小刘这个人的身体,所以他会不会按摩不是重点。
可是,足浴城有分按摩部和足浴部的,两个部门的人可以混用吗?这一点我不敢肯定,但我决定试试看。我特意候了个他们两个钟左右要换班的时间过去。
“我指定36号小刘为我按摩。”交钱后,没等人家问我有没有指定的技师,我就开口说了。
“36号一般只做足浴呢,你是不是要换一个人呢?”接待员很客气,微笑着。
“我还是要他,帮我看看他是不是没有在上钟。”我平静地说,口气尽量让她听起来我之前点过小刘的按摩服务一样。
接待看了一眼眼前的电脑屏幕,告诉我36号有时间,可以帮我安排。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刚才还在为我没有先问好36号是否可以才交钱的,而且要的还是独立的房间呢,带洗手间的那种。
大屏幕的电视,我调到央视的记录频道,因为那上面的内容不是讲动物就是讲植物,运气好还可以看到动物怎么交配这样适合我今天这个场合的画面。而且声音调到刚刚好,可以听清楚,又不会干扰到我要跟小刘调情说话。
见过那么多网友,我却还是感到有些紧张,旁边的水我都喝了两杯。我只喝瓶装水,没敢喝那一扎果汁,因为害怕时间长了有口气,这会让小刘心生恶心,那就难以进行下面的事情了。等待的几分钟里,我又上了一次洗手间,害怕到时一面尿憋着一面激动勃起,双重的压力。可一想到上次小刘的笑容,想到他那张光滑洁白还带着些许绒毛的脸,我就下体隐隐感觉到胀了。
小刘进来看到我时,表情有些惊讶,随后一面放下他手中的藤筐,一面说:“听说有人点我按摩时,我都吓了一跳,我上一次帮人按摩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怎么会有人记得呢。”
“看来我不受欢迎了。”我笑笑。
“不会,你是客人,是客人都欢迎啊。”
因为按摩还涉及到推油,所以小刘让我先去洗个澡,给了我一套浅蓝色白细几何图案的宽松衣裤。在接他递过来的衣服时,我手故意伸长了些拉住他的手腕,幽幽的声音,配以我迷离的眼神问他:“我需要穿内裤吗?”
小刘脸貌似就红了,抽回手,努力用正常的声音回答我:“看你喜欢吧,都,可以。”
“你是同志吧?”我猛然问道。
小刘下意识看了看门口,其实门他进来时就反锁了,窗口一道方帘是他没来时我就拉上了的。这是个独立房间,隐私性还是很好的,不用担心到被打扰的,这行的人都知道。
“你说什么呢,”小刘脸马上红了。
可没有等他做任何反应,我已经伸手把他的腰揽过来,用力把他的身体往我身上贴,他的脸颊错开直接贴在我脖子上,感受到了他肌肤的温度。我轻声在他耳边说:“做我男朋友吧!”
小刘没有吭声,也没有推开我,这算是对于我最大的鼓励。我直接吻他的耳朵,吻他的脸,吻他的额头,由浅入深地吻在了他的唇上。起初他没有动,任由我吻着,然后听到他呼吸的急促声,然后他配合着我深深的舌吻。
显然,小刘没有再帮我按摩推油,而是换了我把他放在床上细细久久地把玩他的身体。少年的身体,如珠玉般光洁,我的手我的口,我的全身可以接触他的部位,都那么饥渴而仔细地享受着小刘的身体。
这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稍处理不好说不定就坏了我的好事了。是正要品味小刘的鸡鸡时,才发现他貌似干净的身体下,略长些的包皮里,竟然是白色的一圈,还挺宽的,像是带了个白色的指环。这里怎么会带指环呢?
“包皮垢?你没有洗过吗?”我其实一见就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我实在是喜欢他这个人。
“嗯,怕疼,所以——”小刘用手臂捂着脸,羞红了脸说。
我试着轻轻地翻开一点,他说不疼。我又翻开一点,他还是说不疼。我取来一张湿纸巾,轻轻擦拭,他说有些疼。我让他略微忍忍,于是小心翻开,一点点帮他清理。由于时间太久了,积得很厚,而且正好积累在冠状沟深深的凹槽里,而小刘的冠状沟貌似比一般人的都深。我得是很用力去清理的,所以估计到刘也真觉得疼,因为他弯过身子抱着我的腰。
“不要怕,这次清理完了,以后每天洗洗,就很好了。”我说。
“嗯。”
因为照顾到他疼痛,费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理干净那不知是积攒了多少年的包皮垢。因为底下的皮肤长期被掩盖,所以露出来时,显得特别得鲜嫩红润,粉粉的。要不是因为还要再去用沐浴露洗洗,怕是我就下口了。之后我几乎是抱着光着身子的小刘去到冲凉房的,他双手环着我的脖子,还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呢。
当他主动用暖流涌动般的口腔含着我的时,我几乎不敢相信,感觉意外来得太多。本以为我主动着,他只是迎合我应付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我很开心,激动,我知道小刘是喜欢我的,至少喜欢我的身体。
我们彼此都舒服好后,也是小刘的下班时间。我提议去饭馆吃饭,自然是由我买单的。但小刘说饭馆那么贵,还不如把吃饭的钱省下来帮他买把风扇呢。
“好啊,要什么样的风扇,我们去商场你自己挑。”我巴不得可以给到小刘一些什么,算是我自己的一点价值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比他大近一轮生肖的我,有什么值得小刘去留恋的。
“普通的台式摇头扇就好。商场的太贵了,我住的楼下一个小百货店就有,几十块钱。”小刘说。
买了一把七十八元的摇头扇,总感觉太少了。我于是又买了一箱矿泉水,还买了一大袋散装零食,水果也买了些。那些散装零食,是我从来都不吃的,比如辣条,比如麻辣鸡翅,比如牛肉干。味道都是我喜欢的,但是我心里接受不了,总觉得经过这么长久保存的肉类,难以下口。小时候我在农村长大,见识过太多被抛弃于水塘、荒野的死鸡死鸭甚至死去的小猪,无不是鼓胀着渐渐腐烂的身体,慢慢地就爬满了咀虫。甚至连被埋葬的婴儿,一样被野狗刨出来叼到大马路上,同样的虫子爬在可怜的残缺不全的婴儿尸身上。我还敢吃这样包装在塑料纸里的动物肉块吗?小刘一遍遍说不要这些,可我还是坚持买了。因为就在对面楼上,搬上去也不麻烦。
这是个靠大马路的老村庄,房子外墙改造得看起来很漂亮,里面楼道却很窄,照明也不好,因为两面都是房子,楼道通风性不好,貌似湿漉漉的,闻着也是一股不那么清爽的味道。倒是四楼小刘的房间,采光却极好,房子细长,但因为厨房和洗手间各有一个不小的窗户,房间也是一个大窗户,所以很亮堂。只是房间里,基本没有家具。一张铁床比单人的宽,比双人床又小很多,尺寸不标准。一个贴了胶布的茶色玻璃茶几,上面放满了东西。然后像包啊,鞋子,一些盒子都只能摆地摊似地在地上。
平日里有时间,他都是自己做饭吃的,也是做的非常简单。所以,厨房里就一个小电磁炉,还有个类似给婴儿做米汤的小锅。看来,也只能煮面吃的了。小刘却说不光煮面,还可以做饭炒菜。
我一把把小刘抱在怀里,又是狠狠地亲了一下,很是喜欢他的懂事,却又是心疼他。可我什么都没有说,仿佛我就是为性需求而来,要释放一样。小刘手上还有东西,他举着手,像是无辜投降似的,样子非常可爱。
“我爸妈留我跟他们住一晚酒店,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电话里跟周其说,自然又要遭到他反复的盘问了。所以我说这话前,就告诉周其我给他买了上次他看中的一双波鞋,明天带回去给他。这样,周其的盘问,才没有那么难以应付。
“谁啊?你有老婆了吗?”小刘泛泛地问道,然后又忙于收拾手中的东西去了。
“我店里请的人,所以要知会一下。”我自己都认为自己的谎言很假。
小刘对于我的任何东西都不问,这让我放心,也感觉是不是他不在乎我。然而我又觉得,现在说在乎不在乎,也是太早了。
那晚宿在小刘房间,我们又重复了一遍白天的性活动,彼此满足地睡了。可以抱着小刘睡,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以为我至多在他帮我按摩时摸摸他。没想到可以拥有他整个的身体,还可以跟他相拥而眠。
夜半醒来,小刘几乎整个身子趴在我身上,呼吸轻轻地喷在我脖子上,热乎乎的。我是被吵醒的,因为房子靠马路,车流声一刻都没有停。尤其是大卡车的声音,像是下坡放空档一样,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在往我冲过来。我是几次惊醒。每次醒来,小刘趴我身上睡的位置就变化一下,渐渐地他头靠在了我肚子上,呼吸着下体散发出的气息,也唤醒了它的活力。小刘顺势用手抓着,依旧是睡得那么香。
有一瞬间,我竟然想起了当时跟周其一起时,刚开始也是如此缠绵,这样无理无序地一起睡觉的。渐渐地,我就不喜欢他粘着我了。我们间做那事,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呼啸而过。
早上五点钟,我是半睡半醒,小刘早起来了,因为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他要去做个兼职,帮人卖早餐,做到九点半,他正好十点上班。他让我晚些起来,走时把门关上就算是锁了。
“等一下。”在小刘走向门口时,我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起身一丝不挂,把小刘抱着,我此刻像个孩子一样,有些期待有些委屈地问他:“我下次还可以来找你吗?”
“嗯,我要走了。”小刘没有正式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不能耽搁他,所以吻了一下他的脸,就放开他了。
我是真的害怕他不再理我,这一晚下来,我们都很愉快的,我特别享受跟他身体交融的感觉。年轻的身体,连气息都那么舒服。他兴奋,我也舒服。可是,如果他真的不理我,我也没有办法的。
所以,当天下午我就给他信息了。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煎熬,我才收到他的回信,说他刚才在上钟,没法看手机。
“不是下班了吗?”
“临下班,又有人特别点我的钟。”
这话让我心里不安啊,该不会又是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想要追求小刘吧。我没有问,也没有再回复他,当然也没有再收到他的回复。我是很想他问我是不是吃醋,却又并不抱希望。我可以借机认识并得到小刘的身体,别人为何不可呢?况且,我不知道日后是否能给到小刘希望呢,我可是这么个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的。
几天没有跟小刘联系,但再联系时就像天天见面一样熟悉。估摸着他下班了,我给你信息:“下班了?在房间吗?”
“嗯,在房间。”
“我过去。”
“好。”
对话就这么简单。
我找了个理由出来,在小刘楼下买了两把小塑料凳子,因为他每次吃饭都得坐床上。又买了个大点的电磁炉,带炒锅的。另外买了个小电饭煲,三两个人的饭量足矣。
见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小刘嘴上说不必要的,看得出内心还是高兴的,说他可以炒菜了。
“炒菜给我吃吗?”我从后面抱着他,问道。
“怕你是没时间吃的。”小刘淡笑着说。
我把他手中的东西拿下,略使劲我们俩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床上。我翻身就把他压在身下,吻了起来。
“喜欢吗?”我轻声说着,吻着,抚摸着。
“嗯。”
我问得奇怪,他答得也奇怪。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问喜欢我买的东西,还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跟我亲热。他的回答跟我的问话一样,或许都不那么确定,因为真的害怕答案不是自己要的。而我如果问小刘是否喜欢我,我自己也感觉到很虚,因为我也不确定我喜欢小刘可以喜欢多久,特别是他的身体。
美色像一道佳肴,总这么吃,就失去了从前的向往了。
但小刘对于我,像是道永远吃都不腻的美食。几乎每周我都至少要去他那里一次,每次我都要买些东西给他,或是吃的,或是用的。虽然他总说什么都不要买,可我感觉不买点什么就对不起他。到底怎么对不起呢,我自己不知道。我其实想给他钱,可那样感觉太像交易了,因为我每次匆匆忙忙,又不过夜,交欢后就放下钱,这感觉太明显了。而且,我真的不愿意小刘跟我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我有意跟小刘聊天时,注意到他需要什么,从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到面霜我都买给他。我也给他买衣服,按着他的尺寸,以我自己的审美。庆幸的是,买回来,小刘都喜欢。感觉这些差不多了,我又开始给他买些床上用品。到后来实在不知道要给他买什么了,我就在他放在桌子上的钱夹里塞三百两百元钱。
钱是好东西。可有时候,钱似乎在界定一些关系。第一次给小刘钱夹放钱时,再见到他,并没有听到他说谢谢,也没有听到他的拒绝。这让我又有些不那么开心,似乎他默默接受,就等于承认我们的金钱交易关系。这关系玷污着我跟小刘的感情,至少我这方面的感情是不愿意用金钱来定义的。
但这份不开心,很淡,很轻,甚至是让我感觉安全。我又开始从不经意的举动,把小刘揽入怀里。千百般的温存,重复了几十遍依旧那么神秘地吸引着我。更难得的是,小刘对于我,也依旧是那么热情地渴望着,每次都像第一次一样尽情享受彼此身体带来的快感。
虽然周其貌似把我看得很严,但我总有借口出来。以前不认识小刘时,我也是如此,好像不出来走走乐乐,就浑身不自在。每次回去,周其会问这个问那个,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但我只要给他脸色,他就怕了,他害怕失去我。我这样利用周其的弱点,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十有八九我出去后回来,都会给周其带点他喜欢的东西,感觉就像哄小孩一样。
有一次从小刘处回来,周其什么话都不说,就默默地跟客人做头发,默默地做饭,默默地洗碗收拾着。偶尔我问什么,他也答得非常简单。
“你到底怎么了?家里有事吗?”我问周其。
“没有。”
“那为什么像死了半个人似的啊?”
周其转过身来,满脸泪水,立刻扑在我身上。很罕有的,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再问他。只是默默地像无数次吵架后那么哄他,拍拍他的背,然后他顺势倒在我怀里,我们开始一段时间不短的,有些虐恋式的爱情游戏。
我跟小刘的关系就这么维系着,就像是他一直在等我,而我铆着劲儿去找他。一开始只为身体的愉悦,后来渐渐地欣赏他的节约,怜惜他的俭朴,爱上他整个人朴实而不自轻的自信。我们照例享用彼此的身体,我们每次都能在最喜欢的那个点得到释放。有时我能陪他一整晚,相拥而眠,无尽缠绵。有时我们一阵疾风骤雨后,我就离去。他听说我要走,也只是“哦”的一声,不作更多追问。有时候我会因为他的不追问,而内心里失落,是不是他不在乎我。可想过来,在乎又能怎么样?
跟周其分手?
我被自己这样的念头惊了一下。小刘确实给我很多欢乐,给我很多新鲜感,是周其现在无法带给我的。可是,周其他是个老实的人,某些方面他像个孩子,纯净得如雨后的天空。尤其是吵架后受到责备,周其的眼睛里就像是一湖清水,照见了我的许多不堪。除了任性,周其还真没有别的什么毛病。而小刘,说真的,我一点都不了解。我们仅有的聊天时间里,他话很少。我甚至都没有问明白他是哪里人,仅听口音像是四川的。我不知道他什么学历,去过哪些城市上班。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跟男孩有过恋爱的经历,不知道他对于日后有什么样的设想。我们一起更多地想着怎么占有对方,想着探索彼此身上每一个可能激发自己情欲更高涨的地方。或许小刘还会想,一夕温存后,我下次又会给他带什么好东西,或是给他的钱包放多少钱呢。从这方面讲,好像我内心里会觉得小刘并不那么单纯,毕竟是在娱乐休闲行业做事的人,见过的复杂人情太多了。也因为如此,我不敢不愿意问小刘太多,怕他难堪而受到伤害。
有一次我们兴致完成,他躺在我身上发呆时,我问他是不是见过不少男人的丁丁。他动都没有动,只平静地反问我“你说呢” 我就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他反问的三个字,可以理解成他做这行业自然见到很多了。但也可以理解他只是沐足服务,并不涉及到洗浴上的东西,所以不可能见识到那么多了。
可是不可否认,我是真喜欢小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我多希望我可以同时拥有周其和小刘,至少现阶段我是做到了。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四五个月。
那天很冷,我又迟迟不愿意起来了,照样都是周其先起来开店门,打扫卫生,整理各式物件。当然也包括洗衣服了。
正睡得不知云里雾里,被子被周其一把给掀开了,瞬间掉入冰窟窿一样寒冷入骨。周其扬着手中的一张购物小票,问我昨天买这些东西送到哪里去了?
“我随手捡到的小票不行吗?”我淡淡地说,其实知道是无力的。
“可是有你的签名呢,你捡到自己的东西啊?”
周其说完一摔手上抓着的衣物,显然他是在洗衣服时清理到我口袋的东西,然后就这么看到了。以前我买东西给小刘,我都非常刻意记住把购物小票和刷卡回执给扔了的,尤其是小票。可是昨天就忘记了,是大意了。
我把被子拉回来,蒙着头继续睡觉。周其又一次把我的被子扯掉,直接扔在了地下。我们的地板不是天天拖的,平日里也都穿着鞋子进来的,所以这一来被子就弄脏了。
“被子脏了,你知道吗?你发什么神经。”我还是压制着自己的火,见睡不了了,我也就穿衣服起床。
“被子脏了算什么,再脏都没有你这个人脏。”周其吵架的功能开启了。
“懒得理你。”我嘀咕一声,自己走进洗手间。但周其没等我关厕所门,就一手撑着,不让我关门。尽管我说我要上大号,周其依旧这么撑着门,不依不饶。
“你是不是不想过这日子了?”
“你这样的烂人,谁爱过谁跟你过去。”周其说着,手却不松。
“不要烂人烂人说那么难听啊,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小心我把你哪些臭事抖出来。”趁他分神,我一手打开他的手,周其几乎要摔了一跤。他使劲地拍着门,像是要把门给拍烂似的,一边还叫喊着,疯了一样。
其实,周其的糗事,哪一件都够得上我喝一壶的,但因为还是在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去揭开这伤口。我也是第一次提到他的事,知道那很伤人,正如他口口声声说我烂人一样伤人。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翻出一个包,胡乱塞了几件他的衣服,直接丢出门外,然后把他推出房门,关上了门。这突然的举动,怕是周其没有想到的,他反而安静了。透过半开的窗户,我看见周其委屈着脸,走了。身后的包,还孤零零躺在地上,也是一样委屈。
邻居有的都开店门了,站门口,看到我去捡包,笑笑。我也只能回复个尴尬的笑容。这样吵闹的情景,邻居们都见怪不怪了。
那天再见到周其,是在医院里。他给我电话,哭着说阿志掉到海里去了,现在医院抢救。
“他怎么会掉海里去的!”我这么问周其时,我的语气都不是疑问的,因为就算阿志有事住院,我也没有到那么紧张的地步。毕竟,我都很久没有见阿志了,联系更谈不上。从前玩在一起,都是因为小布的缘故,我们是通过小布认识的。认识后也仅止于见面时才聊天。
可是听到周其的哭声,我觉得是他太感性了,一向又非常推崇阿志两口子的生活。但听周其断断续续说阿志因为救他,才掉入海里并晕迷时,我就惊出一身汗了。
匆匆忙忙关了店门,我叫了出租车往医院赶。如果阿志真有个什么事,周其不是要自责一辈子嘛。就算不是周其的缘故,阿志要是醒不来,那也是非常可怕的,相识一场嘛。我们的店名还是阿志取的,客人都说这名字好,不像一般的理发店名字千篇一律,就算奇特点的名字也是标新立异显得怪异罢了。而我们的店名,一目了然,又不失雅韵。
周其只是被吓坏了,阿志不过是因为呛了水,加上天气冷,引发了肺部感染,输液后睡着了。被周其说成了昏迷。
只在床边静静看了一眼阿志,就被他爱人赶出来了。小布,一向明白阿志他们的习惯,也拉着我们出去。还在医院走廊,周其就拉着我的手,像个孩子做错事了一样,让我不要赶他走。
“我下次不敢了!”这是周其每次吵架过后的标准答案。
我原谅了周其,与其说是因为知道他的不定性,他本质就是善良的,还不如说,是因为阿志他爱人守在他床前的镜头打动了我。快八年了,他们一起朝夕相处快八年了,早过了很多人都跳不过去的七年之痒,他们依旧把属于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像异性恋一样活着,活得比很多人都精彩。这不是很多同志像要追求的吗?
反观我现在的生活,跟周其无休止的争吵,为一点芝麻大小事闹得不可开交。我似乎累了,猛然间很想很想我的爸妈。
晚上给爸妈电话。
“儿子,不想在外面了,就回到我们身边吧。对了,你大姑妈的儿子又生了个女儿。”老妈一面笑一面说,人家生个女儿,可把她乐坏了,好像是她要抱孙子一样。
“又不是你孙女,高兴成那样。”我打趣老妈。
“哪有,我在笑我刚才又摸了副难得的好牌,看我这手气。”老妈还没说完,我就挂了她电话,不想打扰她玩牌。
老爸的电话直到打第三遍才通的,跟老妈那边热闹吵杂的环境相反,老爸那边安静得如黑夜一般。
“卡里又没钱了吧?不是前个月才让你妈存了三万到卡里去吗?好,等会儿我自己再给你转两万。”我听得他旁边好像有人,但他否认了,故意又跟我说起表舅摔断腿的事,还骂表舅儿子一整天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连个家都照顾不好。
表舅和舅妈靠卖菜为生,生了个儿子比我还大一岁,年轻时高大帅气,方圆五里的人都知道,因为成天见他骑摩托车到处耍酷。到后来,书不读,工作也不找,正经老婆也不娶一个。常年喝酒抽烟,三十多岁的人,早早地脱离了年轻时的模样,一副好牌被他打得稀烂。时下的话说,就是个啃老族。关键是,他家的父母根本没有多少可供他啃的。
曾经跟老妈老爸聊天聊起我这个舅表哥,我说他以前要是出去做个鸭子卖身,都不枉长了副好皮囊。现在,想卖,也估计没有人要了。看看,牙也黄了黑了烂了,脸也皱了黄了还疙疙瘩瘩。除了身高,无一可取。
“看看你吧,还说人家。”当时姐姐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跟姐姐计较的习惯。现在猛然想想,虽然我自己也会上班赚钱,基本上还是入不敷出,大件的东西还是老爸老妈的钱。当然,以给我的名义,用不完的我还是存了些的。否则,这么些年,我怎么可能跟那么多年轻的身体玩呢?
唉,老爸老妈都有他们自己的精彩生活,而我此刻还在为跟周其的事心烦。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还在为阿志他们的生活感慨。
阿志最后彻底好起来了吗?后遗症会是怎么个结果呢?
现在再想这些,光如隔世,时光易老啊。我跟那个做足浴的小刘,半年时间后,他突然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跟他,也不过就是成长路上的一道风景,无缘无份。不过说真的,小刘突然的离开,对于我似乎也是一种最好的结局。如果长期下去,我不知道跟他会是个什么结局。或者结局不是他走,就是我离开。所有不以终身厮守为目的的肉体关系,不都是这样嘛。



八 阿布
公司里的人似乎知道我跟徐总的龃龉,都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被徐总给骂了。墙倒众人推,部门经理又恢复了往日他对于我那不可一世的态度。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经理刁难我,即便不是我有什么过错,至少也说明我的交际能力是有问题的,不然我的性格都是有问题。然而,错在哪里不知道。哪怕知道是性格的缺陷,上班成了惯性的环境里,要突然改变风格,我就算有那个能力,怕是别人也没有那个毅力来适应这风格的改变。
我被排挤到了办公室的风口位置去坐,除了前台,我能看到的人就最多了。于是久而久之,很多人找人都问我。
“我又不是专门帮你看人的,你那姘头去了哪里关我啥事儿?”那天我直接对经理的地下女友发飙,这用词这高音量这肥胆儿,把偌大的一个办公室给照亮了。撑不住场面的人,直接就笑了,还起哄了一个口哨。看来这一对男女平日里的人缘也并不怎么样啊,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配合着羞辱她。
那女孩当时就傻眼了,愣了几秒钟,飞快地跑向了洗手间,估计是去哭了。我心想你一个才毕业的小女孩,平日里自己不检点,还总仗势着上面有人撑腰而颐指气使,也不看看压自己上面的人到底是不是绝对的腕儿,不过是个部门经理而已,这公司部门多了去呢。
可事实上,这部门经理要是不讲理起来,还就是个土皇帝。所以,没半个钟,我就被部门经理同样高声报复了——
“你个娘娘腔,明天可以不用上班了。”
娘娘腔?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职场上当面这么说我的。背地里怎么说,我估计是有。有天我坐地铁,正在擦汗旁边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指着我跟旁边一女人说:“妈妈你看,这个叔叔是个娘娘腔呢。”
那女人只是把女儿伸出来指我的手拦住,没有教育她的小娼妇女儿,当然也没有吭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当时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感觉到对面及旁边人射过来的目光,真是无地自容。虽然都不知道那死女孩是不是指我。也就是那一次我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有些娘,以前从来不觉得。
如今部门经理这么当面羞辱我,我还毫无反抗能力。看热闹的多,转过头来,连位置都没有离开。有的连头都没有动,只耳朵听着,像听菜市场上陌生人的龃龉。我也感到突然,木木地站在自己位置上。
有平日里玩得好的同事过来,把我拉出办公室,默默地陪着我到僻静的走廊。我自己都笑了,我说自己没有那么脆弱,只是内心里有些受伤而已。
正好徐总路过,似乎见我面色不对,而同事又呈现出手足无措,更标示着我们有事情。我一直没有吭声,同事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人得学会化解自己的内心,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好吧,回去上班吧,不要再提这个事儿了。”徐总说完下台阶,上了一辆车走了。
“那才是我们想要的人生啊!”同事感慨道,把我刚才的委屈也顺便忽略掉了。
“因为我们没有付出像他那么多,也没有他的脑子好使,所以,呵呵。”我故作轻松,摊手说道。
再重回办公室,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却又貌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话说了,公司几乎天天有人离职,又天天有人过来面试。潮来潮退,海依旧是那片海,多一滴水少一滴水,无关大碍。
我知道,我是走定了,非自愿,是被炒。

想想我真是命运多舛啊!我为什么不能像当初周其遇到许刚一样呢?许刚家多有钱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用打工受气。
想想那几年在深圳,周其跟许刚他们,还有我,如在眼前。
许刚不想打工了,向家里要了几万块钱,开了个美发店,跟周其一起,守着店。工业区年轻男女的出没,加上各色店铺的热闹,许刚和周其的生活倒是顺风顺水的,一度让我很羡慕。因为我只能在工厂里朝八晚十的,上夜班时更是活得没天没日的,常常要听到鞭炮声才知道清明节了端午节了中秋节了,甚至是,过年了。
那时的许刚,除了做做饭菜,偶尔帮忙洗个头什么的,大多数是以打麻将度日。麻将桌是他们店买的,一来租出去可以收点钱,二来也是许刚的爱好所在。不过,闲暇的日子,跟我聊电话是许刚最好的休闲。跟他,我们也是网络聊天室认识的,见面时特聊得来,约好外出见网友时以同学相称。也约好了,一方见过面上过床的网友,另一方不去碰,避免尴尬。这还真的不失为一个相处之道,友情一旦卷入到性的干系纠葛里,一万个嘴都说不清楚。
所以,爱人不能说的话,朋友可以说。也就是在那时一段美好的日子之后,许刚跟我说,或许跟周其在一起是个错误。不是别的缘故,还是因为性格,周其动不动撒小孩脾气。他可以给一个客人剪着剪着头发,就因为旁边许刚的一句话而撇下客人的头不管,走人了。这让许刚非常恼火,那样非常难以面对客人的。
就是为此,许刚才又请了一个师傅王力过来。师傅也是这圈中人,形象脾气都还不错,可是周其就是不待见人家。其实还是怕许刚跟王力搞上,毕竟王力年轻,还帅气,各自也高,方方面面都是同志圈里每个人都垂涎的。以我对于许刚的了解,或许他们已经搞上了,不然怎么认识的呢?说是这个圈子的,圈子里认识人的途径就那么点,认识的套路就那么多。
也只有周其傻傻的。平日无事找事给王力难堪,然后抱怨说人家不把他当老板看。
第一次听说周其抱怨王力不把他当老板看时,我可笑死了,这算什么老板嘛,而且从店铺出资以及营业执照来讲,老板也是许刚啊。我笑周其顶多算是个老板娘。可这他不干了,说我也看不起他,给我黑脸。
看在老乡面上,更看在跟许刚的同学情分上,我笑着给周其讲起了大道理:“你是爱许刚的吧?你们夜晚亲热时叫许刚老公长老公短吧?那你就是老板娘啊?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许刚的老婆。”
如此简单到蠢的一番话,我自己说完了都觉得幼稚,可是对于周其却十分有用,又回来老老实实地帮人剪头发了。而其实,这样的幼稚举动,过不了几天,又要重复一次。常常地,不是要分手,就是要回家什么的,让许刚为难死了。
不过说到老板,周其一直对别人说他是开店的,言下之意他就是老板啊。记得有次他跟许刚一块儿来找我玩,也没有听到周其的电话响,他突然起身说接个电话。本以为他起身是要出去讲电话,一来不打扰我们说话,二来也是他的隐私所在吧。可周其并没有出门去,而是站我们旁边讲起来。
我知道他电话的另一头是家乡的人,当应该不是父母什么的,否则谈话内容不会是这样的——
“哪里,也没有什么,就开了个美发店——”
“算是小老板吧,生意还可以——”
“行,你到深圳时联系我,我请你——”
我跟许刚相视一刻,彼此笑笑。趁周其去洗手间时,许刚压低声音跟我说:“他就这样,像个神经病。”
我呵呵笑笑,不敢接话,怕周其听到。开个理发店就算是老板,那这天下的老板不要太多了。不过,我也理解周其内心的这份虚荣,只不过比很多人严重了些而已。由此,我见到周其时,也会周老板周老板地叫他,他笑笑像是拒绝,又像是欢喜地接受。
只是我不知道,周其的父母,或是他家乡里人会怎么打内心里佩服这个农村娃呢。能在深圳那样的大城市站稳脚,还可以当上老板,想必这一定让周其的父母脸上有无上荣光。

只是现在,如此脾气的周其,现在都病得没几个月命长了,可是告诉许刚时,他不信。
话又说回来了,许刚早跟周其分手了,不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因为分手后的这三四年时间里,时不时地周其会向我打听许刚的情况,实在熬不住了,也还是会自己给许刚电话。
有那么一次,都睡觉了,被电话吵醒,是周其打来了,兴奋地对我说:“阿布,阿布,我给阿刚电话了,他答应有时间来苏州看我,或许可以跟我一起过年的呢。”
我心里骂了那么一句“傻逼”,还得忍住瞌睡问周其:“阿刚怎么跟你说的?”
周其:“我问他来过苏州没有,如果有来苏州来找我。他说好啊。”
我:“就这样?”
周其:“就这样啊?”
我:“那好,你等着他去看你吧,我要睡了,我加了两个夜班呢。”
周其:“哦,我还想跟你聊聊呢。好吧,阿刚来苏州时,你一起来吧。”
我答应着,内心里可怜着他。我真不想告诉周其,我跟阿刚以及他的现任男朋友不久前才去了一趟苏州的。当时,我也劝说许刚不如去看看周其,就当好奇看看他开的店有多大。许刚一口拒绝了,说怕周其有误会,以为要跟他复合呢。当时想想周其的脾气,我也就罢了,只是非常可惜没顺便去看看他。那是我们最有机会去见他的一次。
那时候周其应该还没有生病吧。说实话,打内心里,我有些心疼周其的。我知道,无论他在电话里说得自己多么潇洒,一会儿说做鸭挣了不少钱,一会儿说有个苏州老头要包养他。可我知道,周其无非是说给许刚听的。
谎言说多了,狼真来了时,我能救周其吗?
分手后不久,许刚又找了个男朋友。这消息是许刚自己告诉周其的,据说当时周其没什么反应。而其实就在那天,周其给了我电话,告诉我有个老头包养了他,说哪天要来看我。
我说:你别特意来看我,我怕浪费你时间,因为我总是要加班。
周其:这样啊,我其实就是去看看的。
看什么呢?我其实很清楚,无非是听说许刚找了个男人,确定无误地不要他了,他想亲自感受一下被伤害的情景吧。我知道周其有这毛病,喜欢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的。可是又说什么老头包养的话题啊,无非是要我告诉许刚,他周其离开了许刚也过得不差。
但到底离开许刚后周其在做什么,我不完全清楚。似乎都跟他的老本行有些关系,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明说。后来说是有人给他钱开了个店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至于他说去做鸭子,又是几个老头包养他,我完全不信的。或许是千人千口味,个人喜欢,但要说周其有多大的吸引力,致使有人愿意出钱保养,还不至于的。认识认识,玩玩三两次,估计会有。
就这样,能说明自己过得如何好吗?
现在好了,没有能证明自己过得更好,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或许问题没有到那么严重,像许刚说的,他弄个感冒都可以说要死要活。

我又比周其好到哪里去呢?没有了工作,我也要到死亡的边沿了。
想起姐夫的电话,他不是一直在父母面前鼓动我去他那里上班嘛,我就去看看吧。电话通了,姐夫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不是想通了,愿意去他那里上班了。
“到我这里来,做个三年五年,你手上就有一大笔钱了,然后你可以回家结婚生孩子了,再开个店或是做点别的,多好啊。”姐夫的话我真是不信的,这世上没有这等好事,有也不可能落到我头上。
既然大家都这么要求,正好我也要失业了,就去看看吧。其实我内心是十分不甘心的,丢掉现在的工作,离开这个城市,我还真是不舍。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城市,深圳才是我的最爱,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当初怎就离开深圳了。
可事实上,我又有什么好不舍的呢?就像多年在深圳一样,我在这个城市也不过是个过客。人说,恋一个人恋一座城,甚至于为恋一个人而倾塌了一座城。可对于我,活力三十几年,在很多城市上过班,可是没有哪座城市里出现过一个可以留住我的人。
跟我恋爱过的人不在少数,各种职业,如英语老师、物理老师,如采购经理,如普通文员,如厂里三班倒的普工,如警察等公务员,如在读大学生,甚至有个体户老板,还有两个警察。可是一开始都是真心无比的语言,都仿佛这辈子非他莫属了。可是,长则半年,短就一个月,都跟我分手了。有的说出国,有的要回去结婚,有的直接说看不到未来。有的人一觉醒来说去上班,就再没有回来了,像人间蒸发一般。
一度我以为是不是我命太硬了,但命硬是要死人的,我也没有见到前度有谁被我克死了。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性格不好,是不是太过势利,但似乎我平常得跟大马路上的任何人没啥区别。我有一千个缺点,但有一万个有点来平衡,就看怎么说了。
但恋爱的失败,我是认了。认了,我也依旧走在恋爱的路上,不愿意放弃任何人。就像徐总,如果他是同志,看上我这样的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到时,我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唉,可是谁知道呢。


剑兰 发表于 2018-5-30 14:51:22

很好的文字,喜欢。谢谢楼主。期待更新。

690428 发表于 2023-10-23 22:56:42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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