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zhi3322 发表于 2018-6-11 13:10:00

我走了,你们好好活着:4

作者:何子衣

十三、许刚
老爸这一病,貌似并没有什么大碍,在他内心里却起了些波澜。具体说不出来,却能感觉到一份认命般的柔和。以往他喜欢逗留在外面,不是吃饭唱歌就是别的生意人特有的活动。讲起生活来,也都是一夫当关的勇猛。渐渐地,话语柔软了不少。
又是一家人去喝早茶。茶楼那天人不多,显得特别安静。旁边一桌,两个老头已经吃开了,也聊开了。点心车推过来,一向都是老妈在点,她知道老爸爱吃什么。太过安静,也只有两老头的交谈,还有些喝早茶的气氛。
“你儿子娶了个好媳妇,你可以常飞过来跟我们喝茶。”
“什么好媳妇,只是会从娘家哄钱回来,不然那样的女人,要不得,懒得很。”
“娘家有钱给她骗,也不错,有福气之人。”
“是啊,反正孩子是我孙子,跟我姓,也不是她娘家人的孩子。”
“哈哈,你算是遇到财神了。”
“什么财神,一家子蠢货而已,自己的孩子不紧张,以为嫁出去的女儿还是个宝贝。自己死了,也不可能我孙子去给他顶孝吧。哈哈”
“算你滑头——”
我们一家三口静静听着,老爸别过头去看那两人,脸色渐渐地不那么好,夹了只虾饺又放下了。
老妈看看我,不作声,自己吃得有声有色,还不时跟我说今天的糯米鸡味道很好,那道豆腐卷也非常好吃。
我嗯嗯应着,知道老爸被旁人的话给点穴了,我只能给他们俩一再斟茶。老爸今天只顾喝茶,我都叫服务员姑娘换了第二泡茶叶了。老妈心里知道老爸内心有事,却并不点破,偶尔劝他吃点东西,说光喝茶对胃可不好。老妈故意找些不相干的话题,侧脸问老爸,他都含糊着,他在思考着些什么。
“我看再给女儿买房的钱,先不要给她了。”老爸像是自言自语。
“你不都答应她了嘛,她又要闹得鸡犬不宁了。”其实给不给女儿钱,老妈做不了主。但老妈是一万个不愿意给女儿那么多钱的,听老爸这么说,老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她得反着说,而且把事态弄大了说。
“闹什么闹,她自己夫妻俩没有上班工资吗?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还小吗?以前给他们的钱还不够多吗?”老爸突然就生气了,提高声音责问道,好像面前坐的就是我姐一样。
“好了,不给她也是对的,我一直就反对她这样隔三差五要钱。养她这么大,她给家里帮过什么忙吗?看看你这次生病,一句叫她不要过来,就真不过来啊,要钱时会这么懂事吗?”母亲说的也是反问句一堆,但不像父亲那么厉声厉气,而是和声细语的,我很少听到的那样的语气。
我一声不吭,一边吃我的。
真是不巧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才到家,姐姐的电话来了。很少这么早来电话的,都是晚上多。我估计是她见答应给她的钱还没有给她转过去,得来催了。
老妈出去卖菜了,我装作不知道,躲房里,门却是虚掩的。姐姐也真会哄老爸,聊了十分钟都不提钱。
“你那别墅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定金交了?不是还在看房,都没选好吗?哦——”
我听老爸这么聊下去的样子,刚才的强硬口气,得被压下去了,或许电话挂了就得让我去帮忙转账了。
这时老妈回来了,我忙出去帮她接手上的东西。老爸站着的,看老妈进来就坐下去了。我跟老妈挤挤眼睛,再努嘴两下,基本就明白电话是谁的了。
老妈走过去,跟老爸说电话给她讲两句,然后没说两句就进入了正题。
“我说你们就不要买什么别墅了,想要别墅的风景,还不如回大壮(我姐夫)的老家乡下去,那里的风景有哪个别墅可以比得上的啊?再说,你们都是工薪人员,已经有两套大房子了,别人看了要说哪来那么多钱,还买别墅啊。”
“钱你老爸这半年估计都没法给你了,好几个工程的款都拖欠着呢——”
老妈说完找了个理由就把电话挂了。老爸有些责怪老妈怎么这么快把电话挂了,其实是觉得老妈对于女儿说的话太生硬。嫁个乡下老公,一直是女儿心头的痛,可是她坚决要那个男人,所以没有结婚时,老爸就给女儿在县城买了套大房,交到姐手里时,别说装修,连家具都买好了。还没有结婚呢,姐夫就跟在我老爸屁股后面爸爸长爸爸短的,俨然那是他的亲生老爸了。我们都是农村的,老妈一开始就看不惯的就是姐夫那讨好的嘴脸,一脸的谄媚,让他吃屎绝对不喝尿的嘴脸。
老妈这一次像是得到了尚方宝剑一样,底气十足跟老爸较劲了,她一面擦拭桌椅,一面反问老爸:“你是不是又反悔了,还想给她钱。女儿,别人家的媳妇,别人家的老婆!女婿不是你儿子!听到早上那两老人说的话吗,就像是在说我们家,付出再多都是笑话,被人背后笑话,醒醒吧。”

留给老爸老妈去沉淀他们的争吵吧,反正他们从来也不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老妈迁就老爸会赚钱,老爸自恃手头有些钱可以任性,但心地总是善良的。
难得一整天休息,我想去出租房看看大姚,有两天没有收到他信息了,我也忙着,就忘了联系他。拐过一条街,本想先发信息给他说自己要过去的。可是,我又想从来没有这样突然袭击,他会在里面干什么呢?带个人回去睡?还是宿在别人的家里没有回来?
万一我打开门,捉奸在床,我该怎么办呢?正好有理由跟大姚分手?还是我也加入到他们之中,来个三人行?这么刺激的玩法我可是没有玩过。想想还是趁机提出分手的好。我不是一直都觉得他可有可无嘛,如此分开也是省了个麻烦啊。而且,一个近四十岁的大男人,都这么玩着不上班,也不是个可以长久的事儿吧。虽然我不说他,可工作这样的事儿,还用我说的吗?
这么想时,我竟然发现自己真的希望把大姚捉奸在床,在开门那一瞬间我的心跳都加快了。但屋子里空无一人,想必大姚出去了,还是真的一晚未归,或许是一早才出去的。如果他真的在别人家里过夜,我也找不到证据可以作分手的理由啊,这感觉竟然是失望的,不知道跟大姚何时是个尽头。
我一头躺在床上,等着大姚回来。左右翻动脑袋,看这个简单却也是事事方便的房间,就是回到自己另一个窝一样熟悉。白色墙壁上简单的装饰画,突然想起还是曾经跟周其一起租房子时买过的一样的画风。简易的鞋架,简单的小桌子,短短的一个假皮沙发,想想跟周其一起时,没有这么用心去准备过居家用物。
等着等着,突然门开了,强光射过来,逆光下周其站在那里。我猛然坐了起来,呆看着周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问周其。
周其随手把门从后面关上,并不说话,默默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床上。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我拉起周其的手,像握着一块冰一样,如此冰凉。
“你感冒了?有去看医生吗?”
周其始终不吭声,也不看我。我把他的手一摔,生气地站了起来。我拿起墙角边的一个黑色袋子,摔在周其脚上,大声喊道:“走啊,你不是想走吗?都跑出去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懂得跑回来呢?”
我气鼓鼓的,背对着周其,感觉背后一阵阵阴凉。忽然门开了,周其一手拉着门,回头看我,他的脸在逆光中模糊到只剩下轮廓。我心里想,他又害怕了,又得再次回来抱着我哭,哭着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随便发脾气了。
可是周其一松手就这么直接走了,没有拿地上的包。感觉到周其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离开一周后回来又走了,我赶忙追出到门口。门外迷蒙一片,厚重的雾吞噬了周其,吞噬了一切。我想冲进去,可是我害怕,不知道这瞬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冲出去是掉入万丈深渊,还是等待我的千百头凶悍猛兽。我恐惧地退回房间,猛地把门关上。然后我看到一点点白色的雾从门缝里钻进来,雾越来越多,一瞬间我就迷失在雾气重重的房间里,我试着走了好几步都触碰不到墙壁,找不到床檐,手挨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一切都空的。
恐惧,再恐惧,更加恐惧,我无助地歇斯底里地喊道:“周其——”
我醒过来了,屋里一切照旧,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我刚才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大姚还没回来,我洗把脸,到桌子上扑点紧肤水和面霜。我才发现桌子上有张大姚留下的纸条,还有我给他的信用卡。我猛然意识到什么,才发现屋子里大姚平日里备用的一双鞋不见了,而且他的拉杆箱也不见了。我才仔细看纸条上写什么——
“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你了。谢谢你这么久容忍我的无所事事。卡里我取了两万元钱。谢谢你!”
这样啊?我问自己,我跟大姚就这样结束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吗?这正是我要的结果。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兴奋,没有如释重负,没有感到一点点有轻松。
本该是他提出离开的。哦不,本该是我提出分手的。也不是啊,本该是,是什么呢?本该怎么样彼此分开,才是我要的结局呢?我根本不知道。
我拉开门,还算安静的街道,还是人来人往,都像是在享受着各自生活的样子。这时我手机响了,陌生的电话,估计又是诈骗电话,或是推销房子不然就是金融服务。电话里总跟你说怎么样可以让你一夜暴富,这么好事怎么他们自己还这么辛苦打电话呢。
好吧,看这次又要怎么样让我成为第二个马云。
“少东家!”
“谁啊?”
是帅哥小常打来的。
“怎么了?有事吗?请假?”请假也不是我管的事儿啊。
“遇到困难了,要借钱?”
“你的腿又出事了?”
扭捏了半天,电话里那边害怕却又坚持的小常都没有说清楚给我电话的缘故。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差点跳起来,一扫我刚才的郁闷。我让小常来找我,当面说吧。其实他没有任何事,我说没事,也过来聊聊。我特意叮嘱他一个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来找我。
“我当然不说的啊。”听小常这么说,我都笑出声来了。
等待小常的十几二十分钟,显得很漫长,像是第一次约见他一样。我环视房间四周,突然感觉心情好了起来,好像事情的发展比自己预想到的还要好很多。大姚悄无声息的离开,免去了我很多的尴尬。此刻这个房子,一切照旧。或许我可以让小常住进来呢。我这么想时,心里更加兴奋,重新燃起一段对于新恋情的热情。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小疼,毕竟大姚取走的两万元,不算小数目。可想想如果他还这么住下去,小半年也是需要付出两万元有多的。这么安慰自己,竟然就可以把跟大姚的过往一笔勾销了。金钱此刻就像一把刀,把两个人的关系切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沾粘。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小常敲门进来,我没有移动身子,仍旧坐在床上。
“这谁住的地方啊?是你吗?你不是跟你爸妈住一起吗?”小常好奇地问。经过几次的交流,他跟我说话的心情放松多了,不像从前那么紧张。
我没有回答他,他转身房间看看,又走入阳台、洗手间看看,一切都是完整的家的样子。
“少东家,这谁住的啊?一会儿有人回来吗?”小常看着我,心里又有些紧张了。
“没人回来,就我们俩。这是我们俩的窝。”我笑笑说。
“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可以住这么好的地方呢。”小常结巴着说,像是意识到我在说什么,感觉到我跟他似乎要发生些什么。
我把他拉到床上坐着。
“少东家,你人真好。”小常低头说道,又看我。
“叫我刚哥吧,叫阿刚也可以。”我拉拉他的手,本想摸摸他的脸的,担心他一时害怕,以为我要做出什么动作。我明显感觉,他变得越来越紧张。
“你害怕吗?是不是怕我怎么了?”我拍拍小常的肩膀。
“不是怕。”小常低头,看我,又低头。
突然小常转身扑在我身上,把我压在下面,却一动不动,浑身打筛子一样颤抖着。显然他是豁出去了,哪怕我拒绝,哪怕我生气,哪怕我会推开他,但他这一次只想要这么亲近到我。我也没有作声,我双手轻轻拍他的背,我低声叫他不要害怕,不要怕,就我们两个人呢,没人知道。
小常得到了我的鼓励,他嗯嗯地低沉的声音应着。我感受到他想要扭动的下体,我配合着他。他突然吻上我的嘴,然后很快地扯着我的衣服裤子。我知道他太急了,快忍受不住了。我快速配合他脱裤子衣服,也一面帮他脱。当然赤身趴在我身上,双唇紧紧含着我的舌头时,他嗯嗯的声音告诉我,他达到了高潮。而我甚至都没有用手触碰到他的敏感部位。
这是小常跟男人的第一次,甚至也没有跟女人有过这样的接触,所以在他还没有体会到什么感觉时,就已经到达巅峰了。他不好意思地侧躺在一边,我从后面抱着他,轻抚他轻轻拍打他。我轻声告诉他没事的,慢慢会好的。不知是我声音气息呵在他耳边有刺激,还是我的抚摸,他转身面对我,抱着我又要亲吻,同时下身交织着我的身体。我感觉到他如此之快的重新出发,心想年轻真的是无敌啊。我拉他的手摸向我,同时我摸着他,曾经我摸过一次的地方,高昂阔步。没有套弄两下,他又高潮了。
我安慰他,没事的,这很正常,我告诉他第一次接触到身体,会这么敏感。做好清洁后,我给他拿了瓶饮料,想让他缓和心情。他一口气喝了半瓶,不忘去洗手间漱口,回来又把我抱紧在怀里。这一次,我可以好好地细细地抚摸他,从头发到脚,好好欣赏享受一具年轻的身体。当我的口停在他那里时,没有七八下,就又都进入到了我口中,我努力含着,感受着一道道冲击。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小常五次达到高潮。最后我抱着他,我们睡着了,我错过了老妈的午饭,我本就打算带小常出去吃的。小常不想出去,他说就想跟我呆在房间里,于是我们叫了外卖。这整一个下午,我们都赤裸着不是在床上,就是走动在房间,或是一同在洗手间相互洗澡。
一开始小常不同意以后住这里,他怕工友们笑他,却不知道会笑他什么。我给他出主意撒谎,就说有个亲戚在这边,一直要他住他们那里好有个照应。小常最后同意了,每天下班回来住这里。
“我有时间就过这里来住,不方便时,就你住就好。”我跟小常说,他傻笑着看着我。经过一大半天的亲密接触,在我面前他才还原成一个正常大男孩的自然表情。
“不准带人回来。”我故意跟他这么说。
“当然不会啊。”说着小常又吻了过来,他很喜欢接吻,他喜欢含着我的舌头,像在吃甜品一样。
不过我的内心还是担心不经世事的小常,会在我身上陷入太深,所以我跟小常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是好朋友,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家伙还大大咧咧说当然了,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嘛,以后都得结婚的啊。
我笑笑拍打他的屁股,他蹭着蹭着把身体蹭到了我嘴上。青春,像一个黑洞,永远没有尽头,不知道要填多少激情下去才可以到底。
后来上班时,我让工友们以后都叫我阿刚,或是刚哥。这也好让小常日常叫我时不会被人怀疑。当然,我更加注意跟小常保持距离,以免彼此都被人看出我们的不寻常关系。

不是节日,也不是什么假日,我姐就飞过来了,事先也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老爸也说姐,她这样无端请假,说都没把工作放心上。
“我不担心你的身体嘛,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姐根本不当我和老妈在一旁,还是两手环吊在老爸的脖子上。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生病的事早过去了。”老爸极力要扒拉她的手,估计因为想到可能会发生的摩擦,这么亲密的举动就不再合适了。
姐当然是为钱而来了,可是我们都不提这档子事。所以,饭后聊了半天,不是看电视,就是彼此内心都装着事儿。要是往常,老爸一早提起钱,就说怎么给她了。
“大壮他爸妈身体还好吧?”老爸貌似不经意地问,一边点烟。
“不错啊,前两个月还花了一万多块给他们做了体检,各项指标都挺好的。”姐说。我看了老妈一眼。
“什么体检要这么贵,还是小县城的体检呢。”老妈淡淡地说。
“大壮接他们到市里去做的体检,而且做了比较细致的检查,所以要多些钱。”我姐还饶有兴致地卖弄她的见识说,“你们都不知道,现在医院的检查设备有多先进啊,全是进口的。”
“哦,我还体检过呢。”老妈笑笑说。
“妈,你身体那么好,哪需要体检啊。嗯,不过,有空去检查一下,也好。”姐说。
“我就不检了,又没有儿媳妇给我钱去检查。”老妈说完看看我,表面上是说我不结婚,实际上的意思,本来就很清楚。
可是姐似乎抓到了突破口,忙说:“是啊,你看他也总不结婚,这可怎么办啊?”然后姐转身向着我,嚷嚷要我抓紧点。
“结婚自然是要的。如果儿媳妇没钱,也是没有办法带我去体检的。”老妈口气变了,算是明显提醒姐了,一副酸意浓浓的。
老爸一直没有吭声,见到这个份上了,就说:“好了,闺女你买别墅,有钱你们就买,没钱就不要买吧,现在的花园房子那么大,住着好好的。”
“爸,看你说的,不是你得给我七十万买别墅嘛。”姐一会儿看老爸,一会儿看老妈。
“你是别人家的媳妇,总是跑娘家来要钱,这成什么样呢?有哪家的媳妇是这样的?”老爸的语气,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面对的可是他一直当心肝肉的闺女啊,从前都是百依百顺的,哪怕结婚后还是当黄花闺女一样宠着的啊。
“爸,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家里的钱,难道就没有我的份吗?”姐一甩手,直身坐着,不再拉着老爸的手了。姐立刻感觉到哪里说得不对了,马上说,“你看,我弟又不可能结婚,你说——”
“姐,你要钱就要钱,不要把我给拉扯上。”我也淡淡地说。
“那你赶紧结婚啊?”姐立马逼问我。
“我结婚后你是不是就会把从家里要去的钱给回老爸?”我也不客气了,想这一次估计关系得疏远了。
“你不结婚,以后老爸谁照顾?”
“你现在结婚了,你女儿将来会照顾爸妈吗?”我反问,用照顾父母来联系到结婚,是不是也过于牵强了呢。
“别让我把你的事说出来。”
“随便你,我可不会随便开口向老爸要钱。”
“你当然不用要,老爸死后,钱还不是给了你——”姐突然就停住了。
“不要吵了——”老妈一声怒斥。
老爸起身,姐忙拉住他,解释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可到底又是哪个意思呢?老爸甩手给了姐一巴掌,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的女儿,而不像我,从小不听话我都是可以挨父亲一顿打的。
“我白养你了,也白养了你那一家人。”老爸说完这话,走出门去了。他口中的一家人,听在我们耳朵里,都觉得非常刺耳,但是很清晰,也很无可辩驳。姐谈恋爱起,老爸就开始在她那个未来的家上花钱。买房子的钱,买车子,买家具,还有姐无缘无故的十万八万,少说也是三四百万的钱了。姐夫家在农村,自从跟姐结婚后,老家的瓦房就推到了盖成楼房,他爸妈多年就不再干活了,养尊处优,指望的都是姐向家里伸手。姐夫那点工资,连房都买不起,别说买车住别墅了。
老爸走后,姐一直在哭。很少在老妈面前撒娇的人,竟然在老妈面前哭诉自己怎么难受,可是难受的点在哪里呢?老妈断断续续安慰我姐,其实是把几年来的事情翻出来说教她。我姐无可辩驳,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爸那一巴掌,像是催熟剂,瞬间让姐成熟了,也清醒了,变得安静了不少。
姐临走前,老爸跟她交底,以前花在她身上的钱就算了,以后不会再给她任何钱了。已经成人家媳妇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应该是他们自己去过日子了,不是隔三差五向娘家人要钱。
“你那个老公,让他像个男人样子。以前就不好说他,现在他应该知些羞耻了。别一味怂恿着自己的老婆向老丈人要钱,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呢?”老爸这么说的。听在我耳朵里倒是很痛快,老妈也觉得这话该说了。不然,我们家真是帮别人家养老养小了。
老妈接着老爸的话说:“你公公婆婆他们,让你老公去说说,别不知道满足了,全家人指着儿媳妇算什么嘛。"
姐姐一声不吭,好像无力反驳,又像是绝对服从。
老爸又说:“别拿你弟的事儿说三道四,他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一些。以前那个叫周其的人常过来,我就感觉到了。”
我和姐,还有老妈都抬头看向老爸。姐是惊讶的,似乎不明白老爸可以容忍我的情况。我是羞愧的,竟然以为老爸对自己一无所知。老妈却是迷糊的,似乎不清楚老爸在说什么,在她心里,周其不就是我的同学而已嘛,我跟周其怎么了?
我努力想像以前周其来我们家时,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让老爸发现了端倪呢?似乎都很平常,无非是吃饭,然后我常说晚上让周其留下来住。当时也没有见老爸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异样的目光。
只是最后我说要去深圳自己找工作时,老爸问我是不是跟周其一起去。我只好说是。老爸说过这么一句:“你们何必跑深圳呢,就在这里让周其找份工作啊。”
当时我还特别感觉奇怪,我不是一直说周其有工作的嘛,怎么老爸会说让周其找工作呢。而且,他说你们,而不说你。现在想来,估计老爸是让我留在他身边,至于周其如果没有工作,找一份就好了,总之两个人不要离开他们。言下之意,我跟周其爱怎么着,都可以。
明白了这个,我突然感觉鼻子发酸,似乎我辜负了老爸的期望。似乎在老爸心里,他接受了周其。可是周其,我们早就分手了。而且,小布还告诉我周其生病了呢。
我突然就说出了口:“周其生病了!”
三个人望向我,我倒不好意思起来,笑笑说是小布告诉我周其生病的,人现在老家。
“不是什么大病吧?你们好同学,你该关心关心人家。”老妈跟我说。
我搪塞着说并不是什么大病,然后很快就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姐很失落的表情,看我的眼神也是失败者泄气的感觉,仿佛在说让我侥幸过关了,本以为捏着我的把柄,竟然落空了。我看向她的眼神也没有得意,倒有些悲哀,姐弟之间竟然需要这些伎俩,也很不齿的。
顾不了这么多姐弟间的龃龉,安静的气氛里,我在想接下来老爸会怎么看我,会要求我在这条路上怎么走呢?周其,似乎是老爸认可的人选,此刻要是知道我老爸能接受他走进我们家的生活,会不会特别开心呢?如果老爸问起来,我怎么解释跟周其分手的事呢?
周其,周其。等你病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谈谈呢。能否回到我身边呢?我需要他回来吗?相比于周其,年轻又帅气的小常,是不是会更得我老爸欢心呢?而我真的愿意一辈子呵护小常吗?小常可以掌握他自己的生活吗?一个男的,又不需要生孩子,年轻不年轻对于老爸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穷无尽的问题,没有任何答案。但至少,关于我的那个最难解开的结,现在不需要我去解了。这是值得我高兴的。



十四、小布
我的假期没有到,就提前来上班了,部门经理肖怀信吃了一惊。他拉我到偏僻处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定下了要提前离开。感觉到肖很不一样的神情,我内心里告诉自己,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便说笑的普通同事了,是有说话权的部门经理了。
“肖经理你说什么呢,我从没有说过会辞职的。我还得争取今年拿优秀员工奖呢。”我很正经地说道。
过后有人告诉我,肖怀信已跟人事部门打招呼,说我这次辞工后,他要推荐一个新人进来。现在我不走了,所以他非常失望,开始在跟别人聊天时有意无意说起我跟之前的徐总关系还不错什么的。这是要栽赃我呢,把我归到徐总那样的白眼狼一类去,拿着公司发的资源为自己的公司做事。
可是嘴在别人身上,说什么不说什么,我又控制不了。我可以做的就是夹紧尾巴做人,把本职工作做好。好在肖怀信才上来,他的好运气引起的嫉妒目光还没有全部消融呢,所以要动我的位置,还是能量不够的。
午餐时我手机响了,一看是周其,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或许他的病好了,都可以给我电话了。可是电话那边不是周其,是他父亲。老人家道歉说冒昧打扰我,就是想打电话问问我有关周其的一些事儿。
“那个叫许刚的小伙子,怎么好久都没有联系我家小其了啊?”周父问我。
“这个啊,我也不清楚,可能阿刚在忙吧,他家是搞建筑的,平日都会很忙。”我也开始有些口吃了,感觉不管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都不能准确表达我要说的意思。
“他跟小其是不是分手了?”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老人家口中说的分手是什么意思。
“小布,我都知道他们的事了,知道你们的事了。”周父的话,简直是救命稻草。但接下来,我就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呵呵地假笑应付着。
“阿刚跟周其以前是很要好,后来,我也离开深圳了,就不太了解他们的事情——”我说得头都冒汗,并不敢跟周父实话实说。
我叉开话题问周其病好些了吧。周父告诉我周其刚吃了药,睡着了,醒来后会告诉他打电话给我。
又安慰了周父几句,还让他不要担心我们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好。说实话,在如此年纪的周父面前,我这样的话显得非常无力的。老人家一眼就看清楚我们,看清楚他的儿子跟一个叫许刚的男人,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性冲动,绝不会有结果的那一天。
电话挂了,我在想,周其手机里应该有许刚电话吧,怎么周父不直接打给阿刚呢?这么多年,吵吵闹闹,我都忘记了后来有没有告诉周其阿刚的电话号码。总之周其的电话号码,我上次告诉了阿刚。这么说他还真没有给周其打过电话。
一个道地的农民伯伯,知道了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事情,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刚才听周父电话里,倒是很平和,像是很能接受这样貌似惊世骇俗的事情。当然,那也只是在电话里,面对周其时,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我突然很想跟周其通通电话,像以前一样八卦一下他当时出柜的情况,到底是被出柜还是主动出柜的,怎么就那么有勇气了。我还很期待知道,周父有没有好奇地问周其到底两个男人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又是怎么去表达这种感情。当然,这些,老人家是不好意思问自己儿子的,哪怕问我这个外人,他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是疑惑,最多是跟老伴私下讨论一下吧。又或许,活了六七十年,周父又有什么不曾听说过的呢,或许连好奇都没有了。岁月是可怕的铡刀,斩去青春,也斩断一切对于好奇的念想。
听完周父的口气,我竟然有些羡慕周其,能有这么通情达理的父亲,真是幸福。想象我父亲要是知道我的情况,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记得上次春节回老家,本以为回来陪父母应该是开心的。可就是因为我年岁不小了还没有结婚,父母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三日的新鲜期过后,只要有人多嘴问起我结婚的事,父母当面故作潇洒回答人家,说什么年轻人的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什么的。过后自然要数落我一番了,说我给他们丢脸了。我都理解,小地方的人,抱孙子传宗接代的观念深入骨髓。我并不计较这些。
可是,因为不满意我情感生活的状况,连带着别的方面,在父母眼里我也就成了一无是处的人。像有一天母亲要我陪他去大伯家,本不愿意去的我还是答应了,让母亲等我一下,我上楼换身衣服。一旁的父亲,直接就骂我,一个大男人,出个门换什么衣服啊,身上的衣服也不丢人。我解释我现在穿的是居家休闲衣服,不适合出去见人,况且还得到人家家里去坐,那是不尊重人家的。
“就你事多,你看邻居谁家男人不是里里外外一件衣服的。看你,像个女人一样,成天衣服换来换去,我的脸都丢尽了。结了婚也就算了,那是妇人帮你打理。你一个光棍大男人,也这样起来,像话吗?这个毛病以后改掉。”平日里总以为父亲是寡言少语的,不像母亲那么多话。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可以把人给血刃了。
“我这么大人了,怎么改?”我刚要提高八度的声音,还是降了下来,他是父亲,这么说是绝情,但他自己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像我一样也无法一时去更改自己的习惯。但我还是告诉父亲我换身衣服去见客人,那是对人的尊重,也是自己的教养。像邻居大多数男人一样千儿八百买件外套过一冬,那不值得。同样的钱我可以买三件轮流穿,穿起来清爽精神,也有自己的品味。
父亲大概听到我说教养一词,像是我的教养是他的功劳一样,也就不再诋毁他自己的功劳了。可是我的心已经伤透了,把我比成女人一样侮辱我的,竟然是我的父亲,一个本该呵护我的人。
很早就离开家读书然后打工,我知道自己跟父母的感情不是那么浓郁,仅有血缘的传承,就像一棵刚栽下去就挺好的树苗,日后没有去浇水施肥,渐渐就长得不那么挺拔青翠了,甚至可能枯死。
现在听听周其他老爸的话,我除了羡慕周其,还有对于自己家庭的心寒。或许我家的楼房比周其家的瓦房漂亮些,我父母的腰肢比周其爸妈的挺直些,可是周其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温暖却是我不能企及的。
这次从传销的狼窝里逃出来,不知道父母面对婚姻亲情带来的伤害,会不会对我有所宽容呢。我都没有再打电话回去谈论传销一事,我估计我们家都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像没有发生一样。至于大姐和姐夫,我们也依旧还是那样吧。

我给许刚电话,跟他说了周父电话里的内容。他吓了一跳,说这可怎么办,他跟周其的事都闹到家长那里去了。然后他又大笑,说这样他都不好意思再给周其打电话了,万一他爸接听的,可说什么好呢。我开玩笑说就当是未来女婿给老丈人打电话呗,你的家世又不丢他家的脸。电话里又笑了一阵。
想想也是啊,怎么说呢?把人家当老丈人?这有些夸张,毕竟他们都分手了。如果周其在他父亲面前流露出失去了许刚的痛苦,那许刚电话里该会觉得很歉疚吧,像是自己做错事了。
然后,许刚又说起他的家事。
没有心事听许刚轻描淡写讲他姐的事,也没有心事听他讲他老爸生病的事。许刚以前跟我讲的任何苦恼,似乎都是故意说出来,以平衡他人生多半的顺风顺水、精彩纷呈的。所以,这些被夸大的困扰我没有为他担心过。
只是听说他把自己家的一个工人帅哥弄到手了,是我所津津乐道愿意详闻的。他所描述的那个工人的帅气程度,我不全信,但听说人家才十九岁,就知道许刚捡了大便宜了。年轻的肉体啊,再怎么丑也还是鲜活的。
聊过后,我内心却更加荒凉,因为我依旧还是单身一人,哪怕是临时的伴都没有。我好像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愿意哪怕给我一夜温存的人。
独自坐在河边,百无聊赖,又心境茫然。一边走过的情侣,性情千姿百态,一眼可以看出情之深浅。而我连河水上掠过的小鸟都不如,在外面忙忙碌碌十几二十年了,还是一个人形单影只。
清理手机上的软件,Q上几十条广告生日邀贺游戏推荐,都亮着红灯等我点击。我直接删除了。因为用了别的软件,Q上的越来越少了。看到王力的头像亮着,我给他发了句问候。很快就有了他的回复——
“怎么了?这么闲?”也是啊,只有这样闲得不能再闲时才想起王力。别的时间,我想其他又有何用呢?他比我年轻那么多,身材条件比我好那么多,生活一定是精彩的。
“是啊。想告诉你周其生病了,貌似很严重。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为何要告诉他这个,仅仅是因为他们一起共事过?还是我感慨离开许刚后的周其,正如现在离开王力后的我,一样凄凉?
“不知道呢,该不会是那个病吧?”王力打了几个惊讶的表情。
“据说是白血病。”我实话实说,也是周其自己说的白血病。
“那更严重了。可惜了!那个病发现得早,处理得好,还可以算是慢性病。”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病指的是HIV,但似乎都害怕这个话题,都在回避着。好像谈起来都是会传染的一般。其实,那病已经算不了什么了,甚至比糖尿病高血压那样的慢性病都好对付。但因为那样的病从前过于被污名化,而这病还来得那么突如其来,所以,心里知道就好了。然后我们沉默很久,像是找不到更多话题了。还是我先问他最近怎么样,身边有人了吧。
“你说呢?”王力给了我一个微笑的表情。
“应该有人吧,你那么年轻,还那么帅。”我不无肉麻,直接夸起他来。
“也只有你一直说我帅,别人没有。”王力这么说,我却非常开心,觉得他还是在乎我,而我也真的在乎他。但我说不出这种在乎,是因为失去,还是因为自己真的没有更好的人代替。
“我结婚了,儿子都快一岁了。”王力打出的字,像一道光,那么刺眼,却也那么飘忽不定。
接着王力发了张他抱孩子的照片出来。小孩很可爱,像王力一样白皙的皮肤,眼睛也是大大的,一看就知道是王力的种。王力貌似比以前更年轻,脸上的笑像是我从来不曾看过的灿烂。我要是指着照片上的男孩跟别人说他喜欢过我,或许都没有人相信了,因为感觉我都成他长辈了。
跟王力结婚的是他的初中同学,据说一直就暗恋他,只是他不解风情。这么多年,其实那女孩一直都在等他,也一直跟他保持有联系。也还是那女孩主动说破,最后成全了她,也成全了王力。或许王力从此就过上了千万人一道的生活吧,或许婚姻也只是他的遮羞布。谁知道呢。
“恭喜你,有了美满的生活。”我艰难地,又有些醋溜溜地打出这话。
“你呢?还那样吗?”
“是啊,老样子。”
“也好啊。”
最后王力说有机会来到南方城市,会来看我。我权当是客气吧,或许此生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而我跟王力的那两三年时光,也像是梦一样,不留痕迹,连记忆都终将模糊的。又或许,他还是会来找我,不知道到时我们是否还有想再尝彼此肉体的冲动。
我跟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给我找结婚对象,他们看上的就可以,我都行。这么冲动,又或者说这么冷静,确实是受了王力的影响。并不是我想要个孩子,我一直就不喜欢小孩。是觉得或许父母为我操心得太多了,就这么顺着他们一次吧。从前的我都像是被放逐的,一切事情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临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倒由不得我作主了。也算是悲哀了,或许人活着,就是一份悲哀。
母亲听后笑得非常开心,好像马上就能抱上孙子一样。她说这就简单了,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又有这么大一栋楼房,人也显年轻,只要放话出去,怕是会有很多人要介绍姑娘来了。
我完全没有感觉,我就是那被推上案板的牛羊,人们指手画脚议论着哪块肉好吃,却不理会刀子落下时牛羊怎么样的疼法。有些无耐的悲哀,有些被抛弃在荒原的可怜。或许很多同志的下场,都像我一样吧。还是我真的特别无能,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十五、许刚
知道父亲已经清楚我的事后,我像过了明路一样,当晚就宿在外面。这种感觉是轻松的,身上的紧箍咒被去掉了一样,似乎自己活得像个自自然然的人。我敲门进去时,小常还吓了一跳,说以为有坏人呢。
“我就是坏人啊,否则怎么会在这里把你金屋藏娇呢。”
小常嘻嘻笑着,也不问我怎么有时间出来,上来就环抱着我的腰,嘴就亲了上来。而我两手拉起他的腿,让他两脚悬空,就那么亲吻着他。吻着,吻着,就像是品味一道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会是什么美妙味道的甜点。
“宝贝儿子,儿子。”我突然就这么喃喃着叫了,感觉瘦瘦扁扁身材的小常,抱在怀里,就像抱个孩子,虽然个子不矮。是的,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该有多好。
“嗯,嗯。”小常回应着。
“以后在房间里,我就叫你儿子,你就是我最亲的儿子。”我们吻着,我跟小常说着。
“嗯,我喜欢这感觉。”小常扯着我的衣服,光着身子贴着我。光滑的肌肤摩擦着我的身体,像在熨一件高档的衣服。
“那叫我声爸爸,叫爸爸。”我觉得我儿子就该叫自己爸爸。
小常用力含咬着我的嘴唇,轻声叫着“爸爸,爸,爸爸”
我们就这么攀登上了兴奋的高峰,高度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来得灵魂烫贴的舒服。
一切平静后,儿子与爸爸的称呼,就变得尴尬了,可以忽略了,我们谁都不提。他还是叫我刚哥。不过我知道了一个让我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的事情,小常现在也才十七岁,根本不是身份证上写的十九岁。他说当时为了出来打工,十六岁时就改成了十八岁。我说还好已经十七岁了,不然我跟他发生性关系都得算犯罪了。小常傻傻地笑笑,滚在我的怀里,侥幸逃脱了罪恶一样。
第二天早上闹钟准时响了,小常问我周其是谁,我晚上梦话叫的是周其。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分手好几年了。”我说。
“我是你男朋友吗?”小常一面穿衣服,一条腿搭到我身上,光着地身子,依旧看到他微微昂起的雄性。他问我。
“你不是我男朋友,你是我宝贝儿子。”我调皮的眼神看着他笑说。
小常拿起个枕头打我一下,却又马上滚在了我的怀里。
“刚哥,昨天听老板说,你有个女朋友,是吗?”小常问。
我很是吃了一惊。小常说他经过我老爸身边,听他跟另一个人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老爸要这么跟别人说,是不是要逼我去结婚呢?既然知道我的同志身份,他理解我,是不是要我也理解他想要抱孙子的心情呢?交换?我该不该答应他呢?还有老妈,想做奶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更想以我的婚姻的名义去制衡我姐。
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一整天都提防着老爸,在他叫我时,总以为他要跟我谈结婚的事儿。直到晚饭后,我要出门时,老爸叫住了我。
“又要出去不回来睡吗!”老爸问我,其实就像是在描述我的日常现状的语气。
我吱唔着不知在怎么回答。老爸叫我坐下,他有事跟我商量一下。老妈也坐一旁,在用一条黄金链子穿珍珠,做成黄金链珍珠项链。只是链子并不细,勉强可以穿过珠子,所以我帮忙老妈一起弄。
“儿子又搞什么香水了,味道跟之前的不同。”老妈像是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我,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欣赏心情。
“我说你以后不想结婚,我可以理解。”老爸开口了。
老妈一听,手中的珠子都掉了,马上反问:“谁以后不想结婚了,儿子吗?不结婚我们怎么抱孙子呢?”
多久没有听到老妈紧张孙子的事了,我还感觉新鲜呢。从前常念叨,念叨皮了,这两年都不吭声的了。现在怎么又紧张起来了呢。
“婚可以不结,孙子我们得抱。”老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太过得意的语气,说话把自己都呛咳嗽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老爸真的老了。
“不结婚,哪来的孙子?”老妈给老爸倒水,呵呵笑出声来。
就是啊,我也是纳闷的,不用我去结婚,又哪来的孙子呢?难不成去领养一个?
“爸,你说去领养一个吗?”我问。
“谁要去领养啊,帮别人养孩子算什么事儿呢。我要的是自己的孙子。”老爸鼻子哼出气,说道。
难不成老爸在外面还有个已经结婚还生了孩子的私生子?我跟老妈都想到了这个点,相互看看。老妈脸都绿了,几乎要委屈得哭出来了。
我不想老妈往这方面想得过于真实,马上跟老爸说:“倒是可以找人代孕。去泰国俄罗斯都是合法代孕的——”
我还没有说完,老爸打断我:“代孕什么啊,这么麻烦。而且,我孙子只能是中国人,而不是入泰国俄罗斯国籍。”
我听老爸这么说,几乎是一头雾水。当然,老妈更是难以理解了。当然,她还在纠结我为何不结婚这问题上面。看来私下里老爸没有跟她谈论过我的问题,是觉得难以启齿,还是感觉说出来丢脸呢。当着老爸的面,老妈追问我,为什么。见我不吭声,又转向老爸,问。
“他不喜欢女人,亏你还是她妈,都看不出来吗?”老爸丢下这一句话,像距铁落地,铿锵有声。老妈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凑近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摸摸我的头,摸摸我的胳膊,就差摸摸我的子孙根了。可我身上该有的部件一样不少啊,百思不得其解。
“儿子,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吗?还是我们把你养坏了?”老妈就算再大大咧咧,面对这问题,也是无法用粗线条来忽视了,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天哪,你怎么这样,这样过了三十几年啊,我怎么不知道呢。你不是谈过女朋友嘛。”
听老妈的口气,三十几来我过得很辛苦似地,好像没有去找女人对于我是一种残忍,我像是被迫的一样。我安慰老妈,我说自己一直过得很开心,也谈过恋爱,只是自己的恋爱对象也是男的。
“那,那个小其,周其,就是你的恋人?”老妈如梦初醒,呀呀半天,张开嘴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急忙中问,“不会是那个周其把你带坏的吧?我看着他挺好的一个男孩,怎么会——”
我告诉老妈,当然也坦白告诉老爸,周其跟我是谈过恋爱,但我们分手很多年了,再没有来往。我也谈过别的男孩,但因为这种关系,无法公开。而且,人家家里都逼着结婚,所以都不长久。
“造孽啊,怎么都生了你们这些人出来,结婚不行,跟男人过也不行。以后怎么办呢?”老妈又是气又是笑,她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问我小布是不是也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妈惊讶得像是看到我们背后站着一队团伙般,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脑子出问题啊。
还是老爸吭声,告诉老妈说这事情无法逆转了。就看我跟女孩可以不可以睡觉,如果可以睡觉,愿意的话还是可以结婚的。老爸看着我,其实就问我跟女人是否可以做爱。我瞬间都脸红了,不知怎么回答,因为我没有试过跟女孩子做,所以并不清楚。当然,我不是那种特别排斥女人的人,不像有些同志,见到女性的内衣裤都会产生呕吐的厌恶感。所以,我不确定。
“不试试怎么行呢?”老爸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反问我。
试试?我一时都不明白老爸要表达什么,难道要怂恿我去跟女孩谈恋爱吗?
“我不愿意跟女人结婚生活一辈子的。所以,结了也是会离婚。”我低声说道。这也是我最后的底线,而且我知道我一定都会走这一步的。算是给父母一个交代,也算是给旁人的交代。离婚的身份,比独身更能被这社会接受,也是无奈的悲哀了。
“不结婚怎么跟女人生孩子呢?儿子,听话吧,就算是完成一个仪式,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老妈劝我。不劝我,我也是会答应的,那就是宿命,没有更好的结局的。
“你离婚了,生下的孩子就一定是你的啦?”老爸又反问,“如果女方不愿意放弃孩子,结婚离婚,都是白忙活。”
那这?我跟老妈又一次不理解了。看老爸一脸志在必得,又怎么绕过婚姻要个孩子呢?
老爸细细道来,我才知道,名义上还是代孕,而其实是真孕,说白了是骗人女孩怀孕。当然,作为生意人,老爸会给那女孩四十万所谓的代孕费。我听得惊心动魄,这就是强奸嘛,或者说是卖淫和嫖娼嘛。
“这可以吗?”我很怀疑地问老爸。
“可以的,我联系好了私人医院,名义上是带女孩去医院进行代孕手术。打了麻药,做完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爸说。
“那一次哪就能一定怀上呢?”老妈问,我都不敢想,感觉这办法有些龌蹉。
“当然不只一次,就告诉她代孕没这么简单,需要多几次的手术,直到怀上孩子为止。”老爸说。
我真是哑口无言,这样不但把人家女孩当生殖工具,把我也当生殖工具了。当然了,我想要孩子嘛,也只能成为工具了。
“去哪里找这样的女孩呢,一定不能太老的,还得不能太丑,否则以后的孩子出来怎么办呢。”老妈既高兴,又犯愁。
老爸问我对上次跟他一起去客户那里,到一山庄吃饭时,包厢里的一个女孩,很爱笑的,有没有印象。想起了那个服务员,貌似年龄很小,不过二十岁的样子,长得也还可以,就是说话土气了些。老爸说女孩叫山桃,边远省份山区的一个女孩,十八岁在老家被人强奸怀孕过,孩子没有生下来,打掉了。然后出来打工。性格很活泼,也是大大咧咧的。老爸他们常去那里吃饭,跟她算是熟悉,半荤半素的聊天中跟山桃说到过帮人生孩子可以赚钱一事,傻姑娘很爽快答应了。说自己年纪小,借肚子生几个孩子是没问题的,生完又不要她养。就当玩十个月,还能赚不小一笔钱。
“这不错啊,就这么样吧。”老妈见风就是雨。
老爸说山桃一心想在老家县城给父母买套房子,全家可以搬离那个山村。那山村每年春夏时节都是洪水泛滥,进出山里的路都淹了。有钱人家都陆陆续续搬离了,而她家还一直忍受着。县城房子估计得要二十万,所以老爸答应给她四十万,山桃一口就答应了。
听老爸这么说,似乎问题不需要动用到医院去,直接让我跟山桃把孩子怀上不就好了嘛。可是老爸想得毕竟还是周到,万一让她知道孩子是自己的骨肉,怕她心里割舍不下。虽然那姑娘貌似不懂世事,但毕竟是善良的女孩,被迫打掉孩子已经算是无奈了,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送人,估计不容易接受。
听我没有意见,愿意配合。老爸像个总设计师一样,信心大增。他先吩咐老妈找间房子,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让山桃辞工住进去。同时让老妈买些鹿茸等滋补的东西,帮我调养一下。医院那边,他有个高中同学做院长,完全没有问题,容易保密。
“你这段时间,不要太频繁在外面过夜了,等事情办好了,你爱怎么胡闹再说。”老爸对我说。老妈使劲拉拉我,要我好好听话,好像我还是个孩子一样。光是让我听话,不难。就是老爸说出这话,意思太过明显且私密,让我尴尬。
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小常告诉我老爸逢人说我有女朋友的缘故,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会说我其实早结婚了,老婆都有了。接下来就该说我有孩子了。
老妈第二天买了很多汤料药材,巴戟、手掌参、玉竹、鹿茸等等叫的出叫不出名字的,有的还非常贵的。说是给我煲汤喝的。我问老妈该不会是跟什么鞭来一起煲吧。老妈说不是,那些都是骗人的,药材跟猪肚、瘦肉、老母鸡这些一起煲就很好了。
老妈见我要走,拉我一边压低声音问说那个山庄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有很多不正经的女孩子,是不是我老爸在那里怎么样了。
“你是说老爸跟那个山桃?”
“不是,那个他不敢。会不会有别的女孩呢?”老妈佯装打我乱说话。
“那我不知道了,像你常去按摩一样,他不也是常去洗脚洗澡什么的嘛。不要去追究了,你们都多少岁数的人,玩不了几年。”我笑笑推老妈进厨房。
“你个死孩子,哪有这么说你爸妈的。”
“好了妈,我说的是实话,我爸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看来你就跟他一样,是不是外面乱找女,找男人,哎呀,我管不了你了。”老妈真不习惯跟我讨论这种话题,说出口都难为情。
我开车去工地接工人们下班。外面世界纷纷扰扰,我感觉却很轻松,老爸的这个主意,真是解决了我困扰多年的问题。以前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我姐这么一闹,倒把我所有的问题全部解决掉了。关键是,我还得到了爸妈的理解,不至于把我赶出家门。当然,也是因为老爸的经济实力,否则,问题没法这么干脆。
这个社会,真的就这么赤裸,金钱可以解决到一些貌似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像是又发现了金钱的另一个用途似的。我的孩子,是儿子最好,女儿也无所谓,都是我喜欢的,愿意要的,属于我的骨肉。或许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需要花些心思告诉他关于自己妈妈的问题,但那都不是问题。
我突然有些想给周其电话,没有想好要跟他说什么。或许问问他的病况好些没有,或许可以跟他说说我即将有孩子的事。为什么要跟他说呢?
还有点活儿得完成后才下班,我坐车上等着。隔着挡风玻璃,看着一群粗犷男人来来去去,一样灰色的衣服一样的安全帽,分不出谁是谁。想努力看看小常,也还是没法辨认出来。
我趴在方向盘上,忽然看见远处人群里有个人走出来,向我走来,他走过的地方扬起的不知是白雾还是灰尘,把后面的人彻底模糊到看不见。只有那人越来越清晰,一步步走近我。
原来向我走来的是周其,头上的安全帽遮盖他并不浓密的头发,帽子的扣带沿着脸颊到下巴,把他的脸凸显出来,比往日看来清晰明朗不少。灰扑扑的脸,一层霜一样,抹去了岁月留在脸上的痕迹,如此年轻,如此帅气。
“你怎么来了?让他们去干就好,你去凑什么热闹啊。”我像往日一样说他。
周其傻傻笑着上车来,坐副驾驶位置上,转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快要有孩子了,而且我不需要去结婚,我还是单身一人。”我高兴地跟周其说。
我像是读懂了周其的内心,他是高兴的,他内心说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去深圳,再开个发艺店,把店开大一些。
“对,我们不请师傅了,有生意我们就做,没生意还可以打麻将。店面租大些,可以多摆几张麻将桌。”我喋喋不休地跟周其说着。我甚至帮他把心里的话都说了。
周其高兴,他笑着,白晃晃的牙齿非常迷人。笑着笑着,他就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冲开灰尘挖出两条黑色的沟线。是的,灰尘下周其的皮肤是黑色的,就像刮开的两道痕迹又上了墨水。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是黑色的?”我惊讶地用手去擦拭周其的脸,像刮去锅底的污垢一样,露出一大片的黑色。接着灰尘自动脱落,黑色越来越多,最后周其整张脸都是焦炭的黑色,只有牙齿白得触目惊心地横在那里。不久后牙齿一颗颗脱落,他的口腔形成一个黑洞。
“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你到底怎么了?”我哭喊着,双手摇晃着不吭声的周其。就在我摇晃他时,他身上的肌肉开始溶解,他的手臂越来越细,他的脖子细得撑不住他的头,忽地,他的头像折断了一样耷拉下来。
此刻,我只有恐惧,我不知道最后的周其会变成什么样。我想打开车门出去,可是怎么也拉不开车门。我大喊着——
“周其——”
我突然惊醒了,周其就站在车门前,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刚才梦见你,你生病了。”
我说完揉揉眼睛,才看清不是周其,是小常。他说大伙儿让他提前几分钟收工来陪我,却看到我睡着了。说着他坐上了副驾驶。
“你很想周其吗?”小常嘻嘻地露着白牙看着我笑说。
“我现在只想你。”我说着,手在车子的遮挡下摸着他的裤裆。
小常脸都羞红了,没有移开我的手,却紧张地压低声音说道:“别摸了,一会儿大家要过来了。”
“过来我就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婆。”我坏笑着迅速地亲了一下小常的嘴唇,他的舌头百米冲刺舔到我的舌尖。
大伙儿远远过来了,我们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迎接大众的生活模样。



十六、小布
估计是老妈把我要找对象的风儿给放出去了,还把我的微信号给了人家。所以,这段时间,好几个人要加我聊。说真的,离开家那么多年,有些人说认识我,我还却对人家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有住得远些的,不认识我的,权且新交个朋友。关键是,我并不很善于跟人周旋,所以,很怕跟陌生人聊天时唐突了人家。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竟不知道现在老家的女孩子,跟外面大城市上班的女孩,在观念上没有多大区别。甚至还多了些无知者无畏的胆识呢。
有个据说是我的同学小伙伴,介绍完彼此后,直接问我现在还穿不穿裙子啊。我莫名其妙,我几时穿过裙子啊?原来她笑话我小时候穿裙子。因为那时候家里穷,上面全是女儿,所以父母把女儿们穿旧的衣服给我这个做儿子的穿上。三五岁的年纪,也不怎么懂事的,穿也就穿了。我都忘记了这事,一起长大的邻居却还记得。
这人比我还大三岁,竟然也没有结婚,自然是高不成低不就了,最后把自己给剩下了。我想这样的人,估计脾气好不到哪里,至少物质观念上会非常挑剔吧。可是没有等我去嫌弃人家,她可开口了,她说——
“我一直也没再见过你,现在还有人用秀气来形容你,估计你会是个娘娘腔吧?我喜欢的是粗犷型的有男人气概的,我们不合适。”
我还真哑口无言啊,又没见过我,怎么我就成了娘娘腔了呢?回去时别人看到我衣服清新时尚些,感觉年轻点,这不好吗?家里人不会用词,用个清秀来形容我,也可以理解吧。
我没有跟那人辩解,直接跟她说:“是啊,我都是兰花指,因为我一直都是从事京剧行业,每年演出很多,国内国外到处跑,也习惯了,改不了。好吧,这也算是职业病吧。”
“真的假的?几时送几张票给我去看看,我没有现实中见过演员长什么样呢。”我的玩笑过于认真,那自以为是的傻女人就都信了,脸变得比拉肚子时的腹部感受还快。
“对不起,我们的演出票不送只卖,而且都是早半年预售完了。”然后我告诉那人我们不合适,以后都删除了彼此微信吧。说完我马上就删了那疯婆子,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过程。
还有个人说是我们隔壁镇的,比我小六岁,说看了我的照片,感觉我挺年轻的。然后就问我收入多少,在外面打工的地方有没有房子。她说她以后不想住老家,日后生孩子不能再呆在小地方长大。我说房子没有,可以租房,如果合适的话。至于我的工资,我就是个普通打工的,不会高到哪里去。
“那你们家人还三番五次跑我们家说媒,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是个成功人士呢。还不如我呆在家里,我一家都种了六十几亩农作物,收入还不比你高啊!”那人打字不怕累啊,啪啪说了一堆,还有好几个错别字呢。
我直接把她拉黑,算是踩到狗屎了。心想你抱着那六十几亩农作物睡吧,老子不稀罕。
还有几个人,虽然说话没有这么直接,关注的焦点也无非是钱,和钱,和钱。有时候我很想回敬她们几句:你都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离绝经都不远了,还好意思把自己身价喊那么高吗?你们是在演小品吗?
我本以为家里帮我安排谁就是谁了,我负责出席婚礼,让老妈把那么多年给出去的份子钱挣回来就好了。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多年来都只沉浸在我自己的小圈子里装嫩,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道。现在的婚姻,说是介绍,不过是要个微信号电话号QQ号而已,剩下的工作全是两个要结婚的准新浪准新娘去搞定的。能成,是父母出大力了。不能成,是你们没本事。
果然母亲打电话来,生气地问我是不是要气死她。说我把一个个介绍的姑娘都得罪了,估计这辈子都都娶不到婆娘了。
“怎么会呢,你们再给我介绍就好啊。”我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
“你的名声都被她们散播出去搞坏了,还怎么介绍?”老妈气鼓鼓说道。
“她们的影响力那么大啊?那还需要人家介绍老公给她们吗?”我冷冷地反问道。
“你就这么闹,这么闹下去,闹到我们死了你就甘心了。”老妈不是会哭的人,虽然话说得伤心,她的气却是消不下的。估计得给老父亲十天半个月的脸色看。
我不敢吭声,等着母亲挂电话,可她偏偏不挂。听到父亲在一旁跟母亲讲什么说不说问不问的话。
“妈,我爸是有话问我吗?”我问。
“他才没有脸问你。是人家说你可能是个相公,丢人丢死了。”母亲像是转头过去跟父亲抱怨。
“什么相公?我听不懂。”我其实猜到了,估计说我是同性恋的事儿。
“你不懂,我也没脸说出口。放着大把姑娘不喜欢,偏偏喜欢男人,这是真的吗?”说到这里,母亲才语气缓和了下来,要从我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不敢告诉他们真相,笑笑,说:“别信人家乱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喜欢上男人,让她们教教我。”
我一再安慰母亲不要胡思乱想,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你一天不结婚,闲言碎语就一天不会消停。”
“那些结了婚的人就没有人说他们的闲言碎语吗?妈,你想想,谁没有被人说过,村子里镇里,哪个人不被人说呢?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们那么多干嘛。”我好言好语劝说母亲。
“我不管那么多,你必须马上给我结婚!”母亲的强硬态度来了,我有时候觉得母亲是不是曾经当过文化大革命时的红小兵头子,在她手下被批斗死的老教授老师傅一定不少吧。
我突然爆发,使出全身的力气反问母亲:“你们是不是宁愿把我逼死,也不愿意看到我按自己的方式幸福活着?是不是?是不是?”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同时我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母亲那边彻底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我像是拿着个空的手机举在半空中一样。
我这三十几年来的委屈,化作愤怒,化作肆无忌惮的哭声,哭声在我封闭的房间里回荡,如果我自己听到都会被吓坏。足足十分钟,我才一点点回到电话那里:“这么多年了,你们不过是生下我,不过是给了我钱读了点书。你们有帮助我排解任何内心的苦难吗?我考试考坏了几乎要去死,你们在哪里?我那么早出来打工,我数九寒天只能洗冷水澡,你们在哪里?我生病疼得都没有力气爬起来给好朋友打电话送我去医院,你们在哪里?我的学习,我的工作,我的一切的一切,你们都有帮过我忙吗?我找工作时一整晚睡在公园里,就是为了省第二天坐车的两块钱,你们知道吗?我回家时一丝丝的抱怨,你们都嗤之以鼻。你们只愿意看到我像早年那样有钱给你们建房子,只愿意看到我几万元几万元给你们补交社保拿养老金。你们知道我赚那些钱是冒着坐牢的风险吗?我近些年是不能赚钱了,我勉强养活自己,我还得每年寄钱给你们。我本不用寄钱的,你们已经有用不完的养老金了,那些养老金是我帮你们补办得来的。当年给你们两人补交几万几万的社保,几乎全掏空了我的积蓄啊。你们生活在小地方,沾染着小地方的攀比习惯,一件衣服七八百上千元,你知道我最贵的衣服不超过三百吗?我们在大城市生活的普通人都不会轻易穿五六百的衣服。你们感觉自己有钱了,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了。前年我买回去给你们的衣服,你们说两百多的衣服都不好意思说出去,你们知道我听后的心情多难过吗?包括几个姐姐,问问她们曾经借我的钱,还了没有?加起来都不只二三十万了。好几年前的二三十万,算上通货膨胀,抵得上现在的五六十万了。现在他们倒只字不提,在我面前摆阔。大姐夫还千方百计把我往传销的火坑里推,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老妈你教育的几个好女儿,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啊?我是你们捡来的还是你们大小便顺带出来的产物——”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恩情全无了吧。我只想让母亲知道,我不是他们眼中认为的那么不堪,我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相比邻居那些结婚了的所谓好男人,我对于父母的付出一点都不少,甚至多出很多。我想让他们愿意比较就多比较几个方面吧,不要把婚姻当成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准。
母亲那边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开始的气势了,她眼中的儿子突然变得让她不认识,却也不能放弃。她只好“这样啊,我们也没办法”简单的几次词汇来回应我了。
我知道自己这次豁出去的全胜,但付出的代价也很高,或许在母亲的心里,我已经是个装满了一肚子怨恨的人了。电话怎么挂掉的,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可这样,我突然感觉自己轻松很多。我的形象早就不是完美的,这次破坏的只是我多年忍让换来的所谓好印象。可这却也在重新塑造我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猛然想起那个邻居拉拉女小兰跟我说的,千万不能跟家里人说自己没钱,否则非常被人看不起的。唉,小兰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我要回老家去,真是想多了,我这种情形能回去吗?不知道她是不是最后得回去,我是怕回不去了,哪怕老死在这珠三角,也是老死了。回去,或许真的就只剩耻辱。
真无奈,我更加羡慕起周其了,他父母多理解他啊。或许以后他还是会结婚,但是父母并不会那么苛待他自己。又或许,因为周其正在病中,父母格外心慈,就算想责怪儿子,也是不忍心的。我竟然觉得周其生病也是不错的,病痛让一切的猜忌、隔阂都模糊到可以忽略。病痛统一了大家的人生观,同一个目标让一切都显得美好起来。可是,为了这样的美好,就值得搭进去整个人的健康吗?

也不知怎么的,有天中午休息时间,同事们随意或站或坐,在办公室聊天说到才离开的徐总时,自然就引到了同性恋的话题上来。大家七嘴八舌,似乎都是同性恋的专家,好像都在说自己有认识到同性恋的朋友,就算不是自己认识的朋友,也是好朋友的朋友。
“跟我们没有不一样,只是喜欢上了同性而已。”
“他们穿衣服很时尚的,很注重保养自己。”
“很多同性恋都很优秀的。”
他们所能提到的同志,无非是张国荣、蔡康永了,大路的同志似乎他们都不知道。我往常大多数只有一边听的份,这个话题,我更加不敢插嘴了。
可偏偏就有人把火烧向我。起初是肖怀信似乎在关心我,问我在忙什么呢,说下班时间嘛,大家休息休息,算是联络感情,毕竟晚上大家都回去了,又不住一起。其实他的用意不过是把大家的目光移向我。
“是了,你之前跟徐总关系那么好,你们不会——”有同事欲言又止,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我虽然只是普通职员,也还是得有自己的尊严吧。我笑笑说,就算我是同志,怕是徐总也看不上我,人不年轻又不帅。我们看看这里还有哪个帅的,曾经被徐总看上过的?
这么一说,大家笑了,纷纷指着这个说帅,那个说帅,帅倒像是有错了。
就这时,肖怀信笑对我说:“听说你快四十岁了,怎么都以为你三十不到啊?”
“过了三十,不就是奔四十嘛。”我笑笑。
大家好奇讨论起年龄,虽然我不至于暴露自己年龄,听来听去,却还真是只有我最年长了。但大家都以为另几个同事年纪大,直男嘛,又不善于打理自己的形象,更别说保养了,二十几岁像三十奔四的人那么老。
我很庆幸自己的表面年轻,这让我多了些自信。可是我也知道,并没有多高学历的我,去哪里上班,都面临着这样那样的尴尬。我都不知道,以后得找什么样的工作。就这样的普通职员,让我终生不失业,我也愿意,并不想要坐到多高的位置。
如果我高大帅气,或许徐总也看得上我吧?人就是这样,唾弃别人以色侍人的同时,又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那样啊。
初中同学小兰打来电话,要请我吃饭。原来他跟我在同一城市的,她一出来就跑这里,从没有挪过窝。不像我,珠三角都被我游历个遍,却始终没有办法安身立命。我一开始没有答应,上次她那么嚣张而又幼稚的表现,让我反感。但这一次她变了个人似的,很平和平常的语气。见就见吧,同学,还是相隔不远的邻居,日后总会在老家碰到的吧。
她要约我到一个摇篮式座椅的休闲餐厅,我笑她幼稚,又不是小女孩小男孩。我说去一公园旁的茶楼,一面是公园,一面是珠江,位置也安静。
我早小兰先到,角落里唯一的一张空桌子被我占到了。她到来时,还没有落座,就笑说我品味不俗嘛,懂得如此清雅的地方。我说比不上她现代女性,出入就是高档西餐厅,或是星巴克什么的。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也不过是普通打工的。”小兰很干脆,一个几乎可以装下一把椅子的大包,被她三两下压扁折皱成一个书包,塞在她背后。这动作我喜欢,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吱吱歪歪的女人,好像慢三拍才显出自己的身份不轻一样。
“怎么有兴致约我吃饭呢,不怕我死皮赖脸要娶你吗?”我故作严肃。
“别那么刻薄,会折寿的。”
“少活几年,得解脱。”我笑笑。
“听说你最近惹麻烦了,家里人都传开了。你不会真出柜了吧?”小兰凑近我压低声音,我本能地后退,害怕她有口臭。她大笑,“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我没口臭,而且因为才起床,还刷牙了呢。我就喜欢你这么样爱干净的boy!”
Boy?我听着就是讽刺。不过感觉还是很干脆,我几乎成了被动了。
小兰确实也只是个普通打工的,不过因为工种不同,薪水还是不错的,比我是高不少。但她觉得以我的收入,可以保养成这样,还为家里出那么大力,说我还是非常成功的。看来我们自己的辛苦,也只有同样是天涯沦落人可以感同身受。
“就你还客气一下夸我,我父母都快觉得我是废物了。”我勉强笑笑说道。
“老家现在的风气不好,攀比心虚荣心非常重,要入他们的法眼,只能装,再有钱的人都得装。从前的成绩他们都不愿意记住,眼下的表面风光,才是他们想看到的。”小兰果然一针见血。
“为什么呢?”我故意发问。
“过去的事儿,已经谈论多年了。现在他们要的是新的话题,最好日日新鲜话题。”小兰说完,我大笑,说这又不是看戏。可是人生如戏,戏没有人生长远罢了。
小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真正的伴,曾经谈过一个,一起生活了三年,最后因为人家要嫁人,分开了。我也大概说了下自己这么些年的情路历程,泛泛中却也还是被人听出心酸。
“或许,这就是大多数人的下场吧。”我叹息着说,看珠江水面上风平浪静,波光潋滟,总觉得水面不这么简单。
“别说那么悲观,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没到进棺材那天,一切都只是别人可以言说的笑话。但过日子,还是得自己来。”小兰这么说,比从前成熟多了。
她说我上次在电话里关于形婚的风险,让她感受很多。毕竟还是女人,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地问我,是不是可以考虑我们一起过,给自己,也给家人一个交代。
“我们都快四十岁的人了,鸟儿都有落地的一天,何况我们是人呢,没有翅膀。”她说。
“怎么一起过?”关于给家人交代我理解,给自己怎么交代,可以怎么过呢?
“事实上的朋友,法律上的爱人。”小兰说。她解释我们自己清楚彼此是好朋友就好,就算是搭伴过日子。在外面我们是一家人,回来我们就是好朋友。
“孩子呢?不要孩子吗?”我问道。其实我对于孩子并不上心,只是觉得女孩还是很在乎孩子的。
这个问题小兰很矛盾,她也想要孩子,但是以我们的经济能力代孕是办不到的,只能自己生。即便自己生,也遇到问题,是到医院去做人工授精呢,还是自然受孕呢?自然受孕考验我们双方彼此,一是心里上得接受,二是身体上得可行。
问题说得很细致,我突然觉得,把生孩子想象成单纯的制造孩子,一切的细节都显得那么直白而不带任何的羞耻感觉,纯生物问题的探讨,倒也是好的。
小兰说到医院去还是可以的,费用我们努力一下,也还是可以的。如果一次性可以成功,约摸十万左右的费用,可以试管婴儿完成。我突然就大笑了,把小兰也搞得莫名其妙,一脸狐疑看着我。
“我们这就算是敲定了吗?”
我边笑边问她,她也突然就笑了。是啊,我根本也都没有答应,怎么就讨论起了孩子呢。而且,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生育能力,多年紊乱的性生活,我的小蝌蚪还能用吗?
笑完了,我们都像个孩子,像过家家游戏一样,都说那考虑试试吧。看来彼此多年不见后的改变,让彼此都不反感。至于爱情,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没有,却都不可能属于对方。在一起纯粹是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感觉不那么漂泊。
这之后,我跟小兰常有联系,一般问对方有没有约,如果没有约会又有心情的话,就出来一起逛呗。我们迅速成为了情侣般的闺蜜,她不像我以前以为的白痴没脑子,我不像她之前认为的过于纤细柔弱。我不像传说中曾经那么辉煌,她也不像我想当然的那么差。甚至我们都有个共同点:理性消费。
小兰租住的房子比我的大,还有很方便做饭的厨房。有一天我们买了菜自己做饭吃,小兰第一次见我还会做饭,而且味道很正宗的家乡味。而我也第一次觉得那个假小子,房间的布置,还是很整洁的。果然,没有彼此的了解,一切的想象都是害人的。
饭后半躺在沙发上,沙发没有脚,矮矮的贴着地面上的绒毯。我们聊起彼此的很多事。我说我是小学四年级有一次看到年轻帅气的班主任赤脚在晒他的内裤时,我开始喜欢男生了。我现在还记得班主任的脸,非常清晰,那种帅气都不是我这么些年遇到的男孩能比的。而小兰说她像是无师自通,被人叫假小子时,就觉得自己喜欢女生,所以她从来也不跟男生玩的,但从来都是一副假小子的形象混在女生堆里。她高中喜欢过一个女生,两个人最大的尺度就是接吻,但后来那女生不知怎么得就不再理她了。她也看得开,总觉得日后她想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
我突然好奇她们女同怎么欣赏对方的身体啊。也像男生一样会在意对方的尺寸吗?脸蛋自然全天下的各类人都在意的,但女生的性器官,不都是那样嘛,隐藏于内什么也看不到。不像男孩子的,一目了然。那,还有什么可讲究的呢。
小兰大笑,说我就是太天真了,平时太过排斥女同了,所以不愿意去了解。她说女性的也有大小啊,其实就是肥瘦了。但她们会问饱满还是一般。就像很多女人穿过于紧身的裤子,饱满的人下面感觉像男人的一样凸起。当然,也会关心乳房大小,也关心身材。
我大笑,感觉在听天书。毕竟我对于女人的身体,实在是无法感兴趣。
“不会感觉到恶心吧?”
“那不至于,只是不愿意接触的。比如挤地铁公交时,会尽量不要让女人挤到我。”
“这样啊。”小兰说着,把我的手拉起放在她的胸部,我吓一跳抽了回来。她大笑,看着我一副受惊小动物的样子。其实我不是被她的乳房吓到,是她突然的动作吓到我。
小兰重又拿起我的手放到她乳房上,问我有没有什么感觉。我说自然是没有的,跟手放在棉被上,没有区别。至于她,自然也是没有感觉的。正如她把手伸到我裤子内面,怎么把弄,我还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我们大笑,说彼此的身体还不如一玩具来得刺激。
我其实知道,小兰这么做,无非是测试我们在一起是否有强烈的不适感,会不会像碰到毛毛虫一样恐惧。她真的考虑问题比我周到,更加理性。幸运的是,不会。不过生孩子,可能真是个难题。
“去国外代孕可得八九十万啊,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这么做。可是去医院人工授精,我还得自己孕育孩子呢。”小兰说。
“你害怕怀孩子吗?”我小心地问,怕她敏感这个问题。
“怕是不怕的,甚至感觉做母亲也是一种经历。只是,我们都不年轻,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怀上。”小兰说着,竟然有些许伤感。我安慰她,如果选择了在一起,不管可否怀上孩子,用什么方式怀孩子,都可以。
“如果我不行,你是不是可以找个直男,偷偷怀上他的孩子。到时我们一起养大。”我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孩子是一方的,那就足够了。甚至领养个孩子,只要对方喜欢,就好。
“这个不行。既然决定跟你在一起,如果怀孩子,那一定得是你的孩子。这样对你才公平,我也会更能接受这个形式组成的家。”小兰说这话,我几乎忘记了她是个女同,一时间会以为她就是我的妻子。
我安慰她不要想那么多了,办法总是有的。她却说赚钱辛苦,能够我们自己完成,就我们自己完成。
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690428 发表于 2023-10-23 22:5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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