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18:40

《出租》 BY 伶菜 【完结】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2-3 20:13 编辑

1

“因为破产,急需资金,出租自己……”

打下这个标题之后,我停下来,略为犹豫。
吸一口气就能感觉衬衣口袋里厚实的通知和单据,像火炭般灼烧着胸口。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继续打字:

“如题。
本人35岁,外形还过得去,有一定的人生阅历。
对经商、财务、投资有研究,在爱情婚姻问题上有经验。
我乐意提供各种不违反法律范围内的服务,比如担任接送司机、陪伴出游、临时男朋友、聊天、逛街、跑腿办事,甚至一些工作和生活问题的探讨和交流,我都可以尽我能力出谋划策。
如果有女士对此感兴趣,可以联系我详谈。
QQ 513590462
无意者请勿扰,十分感谢。

我知道这样的贴子会招骂,无论想骂什么,请大家在这里骂,不是想联系我的不要加我QQ。
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在这里回贴询问,我会尽量答复。”

短短的贴子,花了我差不多一个小时反复斟酌。
最后,我又加了一句:

“需要注明,我不是,我相信,一名成熟男人能为女士提供的服务,除了身体之外,还可以有很多。”

终于按下“发表”键,我有点脱力的感觉。
海角论坛是个宽容度相当大的知名论坛,而且人流量非常多,我希望这个办法能成功。
否则,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吧吧……”
一只小手揪住了我的裤脚,我的女儿在叫我。
我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女儿还不到一岁,正在牙牙学语。
她坐到我膝盖上,马上变成好奇宝宝,一会儿按键盘,一会儿啃鼠标,最后索性蹬着我胸膛,伸手来抓我脸上的眼镜。我顺着她的劲儿把眼镜摘给她,女儿又接着抓我的眼睛。
我闭起眼睛,感到小小的手指在眼皮上划拨。

“宝宝,你怎么能抓爸爸眼睛呢?”妻子的声音。
小手离开了我的眼皮,我睁开眼睛,呵呵一笑:
“没事,让她玩吧,我就是把眼睛摘下来给她,也没什么。”
“你这人……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妻子瞋怪地说.
女儿在她怀里乐得咯咯笑。
我最喜欢看她笑,她有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就像弯弯的小月芽,酷似她的妈妈。

“我抱她睡觉去了,你忙你的吧,”妻子退出书房,顺手掩上门,“别熬太晚了,厨房里有雪梨糖水。”
我微笑着,在门缝里看着她进了卧室。
再打开那个贴子。
还不到十分钟,已经有一长串回贴。
不出所料,绝大多数是臭骂的。
也有人好奇地给我算帐,结论是我如果不,光凭这样“服务”,根本赚不到多少钱,杯水车薪,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嘴角忍不住一丝自嘲的笑。
我承认我在贴子里这么标榜,出发点不很光明——我其实有的心理准备。但是经商的经验告诉我,直接吆喝要卖的东西,在人们眼里都不值钱。
人们消费时,钱大都花在包装、概念和感觉上。对女人来说,更重要的不是床上卖力,而是在床以外的地方能给她更多被爱的感觉。当然,什么爱情游戏最后不都得落实到那一步么,我可以陪她们玩这个游戏,可以陪她们玩到最后——只要她们付钱。

登陆QQ,系统信息小喇叭立刻急不可耐地跳跃起来,发出“滴滴”的声音。
我逐一翻看,入目仍然是骂人和讽刺,比起论坛上的言语更为不堪——网络上管闲事的人还真是不少,还真不明白,我出租自己,到底碍了他们什么?

滴滴滴。
又一条要求身份验证的信息:
你真的需要工作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我查看对方的资料,性别是女,30岁,所在城市和我相同。
我加了她。

“你说你可以做司机和跑腿办事?”
“是的。”
“既然什么都能干,为什么要出租自己?直接找份司机的工作不难吧?”
“我急需要钱,越多越好。”
“哈,你很直接嘛。”
“是的,感觉你是爽快人,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一个司机的薪水满足不了我,而且,我能做的事,应该比司机多。”
“你擅长经商、财务、投资?”
“擅长说不上,但确实在上头花过力气,算是有一些经验教训。”
“那你为什么还破产?”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19:40

“有一句话说得好,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亦生辉。呵呵,成功和失败,向来半由天命半由人。”
“嗯……”
“而且,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今天虽然失败,但是我相信这失败的经验,也能对别人有借鉴之用。”
“说得不错。对了,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涛。”
“好,林先生,这样吧,你明天下午2点,带一份简历到中信泰富广场26楼参加面试。”
“我能问是什么工作吗?”
“你不是要出租自己?我们正要租一个。恐怕所有你能做的,我们都需要……对了,你能打架吗?”
“打……我在健身俱乐部学过一点空手道,不过我想,行家空手就能打倒我。”
“哈,算了,不为难你——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们出的酬劳可能高过你的预期,但是工作也可能超过你的想像。”
“没问题。”
“明天见。”
“好,明天见。”

我下了线,站起来把门关严,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
从孩子出生后,妻在家里是全线禁烟的,但是此刻我需要一点放松。
我疲倦地靠在窗台上,上身探出窗外,望着天上的星光,浅淡的烟雾从我面前升腾,衬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像挣扎的肉体,缭绕不休,渐渐稀薄。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妻不知何时进来,温柔地从身后抱住我。
“没事,我能处理。睡吧。”我灭掉香烟,转身微笑。

在床上,妻默默钻进我怀里,像结婚前几年那样,把头枕在我手臂上。
我伸手搂住了她,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
“公司还能维持吗?”妻突然轻声说,“我知道老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陈太太都不敢再跟我联系。”
我一怔。
“要不,我再出去工作吧,我们一起努力,相信没什么克服不了的。”妻很认真地抬头看着我。
“真的不需要。公司的事已经了结,我不会再跟老陈合作。现在我谈了另一个项目,成功的话就一切都没问题。”我心里酸酸的,只得尽量用温和平静的声音安慰她,“你身体不好,生了宝宝之后我就更不能让你劳累了,别忘记,结婚时我答应过,照顾你一辈子。”
“我……我希望能分担你的压力。”
“好啊,那交给你个任务。”我把脸一板,严肃地说,“把宝宝喂成小猪吧,我喜欢她胖胖的在地上爬。”
妻终于撑不住笑了。

次日,出门前我微微踌躇。
出租自己,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我不知道。但是合伙人的背叛,公司遗留的债务,家庭的责任,这一切我必须承担。
而且我必须尽快为家人谋求生活的保证,现在我一无所有,也只剩下自己。
在镜子前穿戴整齐,妻帮我系好领带,端详着,突然俏皮地轻轻抱我一下:
“帅哥,出门要小心哦。”

中信泰富广场26楼,永嘉进出口有限公司,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是会客室里等面试的人非常多,我把简历交给了前台,也开始耐心等候。

终于进入总裁办公室,我有点意外。
原以为会看到昨晚跟我联系的女人。
但那里面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长手长脚正大字型摊在总裁座位上,一脸的不耐烦。
进门之后,他冷冷地打量着我,没有说话,甚至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我交给前台小姐的简历正摊开放在他桌面上,我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身上虽然穿着考究的正装,但是顶着一把桀傲不驯的刺猥头,几簇扎眼的挑染黄毛竖在黑发当中,加上松松垮垮的肢体语言,看起来更像街头热血青年,硬生生被裹在那套以低调奢华著称的名牌衣服里。
我看是不单他难受,连它都难受。

“Sit”,小青年盯着我,嘴里吐出一个字。
我们的眼睛对视,有几秒钟的静默。
我微笑起来,挺直了身体:
“您是这里的总裁?”
“不行吗?”
“哦,那对不住了,我想退出这次面试。”
“什么?”
他措手不及,不由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现在觉得,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我不看好。另外,如果我没记错,前台小姐告诉我,今天您是要招聘总裁助理,而不是训狗。”
略微欠一欠身,我转身准备离去。
“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当不了这个总裁?会把公司搞垮?”身后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自己如果看得起自己,也不需要这诸多作派。”停下脚步,我的语气不卑不亢。
“老姐说,你很缺钱,叫我看着合适的话可以用五十万租下你。”很快,小青年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今天出一百万,你给我留下。”

很好,我正需要这笔钱。
我的手握着门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您确定不需要再面试其他人了?”
“没错,我要定你了!”小青年咬牙切齿地说。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0:13

2

“谢谢总裁。”我仍然面带笑容,这个孩子,真的还太年轻。
我已经大概知道这是份什么样的工作了。

一阵激昂的音乐突然响起。
小青年掏出手机,怒气未消地对我说:
“你等着。”
好,我现在当然可以等,为他开出的一百万,我可以做任何事。
“老姐,嗯……见了……就他吧……我知道……行了行了……知道……”小青年皱着眉,不胜其烦地应付着,看来一时半会说不完。
于是,我自己走到原来预备给面试者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正在打电话的人发现了,瞪我一眼。

“好啦好啦,就这样……晚上吃饭时你自己说!”
小青年提高声线,终于挂断成功,收了手机拨内线召来前台:
“就招这个人,你领他出去安排一下,把其他人赶走。”
我站起来,向前台小姐点点头。
“喂,下班之后跟我一起吃饭,我老姐要见你。”出门之前,身后又扔过来一句话。

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把我安排在紧邻总裁办公室的座位上,而且主动领着我认识了主要的员工。
这真的是家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平时主要代理一些进出口服装小品牌。总裁——愤怒小青年常扬,办公室主任兼财务张太太,前台兼秘书LILI,以及三女两男五名职员,再加上我也不到十个人。
LILI给我一些公司运营的材料,我翻了翻,目前只有两三宗生意,还有一宗转了手不做的,业绩实在差强人意。
再加上这位常总……呵呵,今晚恐怕“老姐”就会向我划下道来,一起吃饭?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啊。

不料,还没到晚上,麻烦已经出现。
四条讨债公司的大汉找上门来,LILI花颜失色,匆匆进了总裁办公室。
两分钟,总裁办公室的门砰地打开,常扬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我站起来拦在他前面:
“常总,出了什么事?”
“MD,这帮鸟人敢上门讨债,找打!”常扬咆哮。
LILI在边上小声告诉我是公司那宗转手的服装代理出了事,当时公司把这宗业务转给另家一同行——上海台林进出口公司做,对方曾经交给我们一笔押金。按合同,对方要是赚了,我们抽一点小利润,押金奉还;对方做砸了,这笔钱归我们所有。
现在台林把生意做坏了,却还想拿回押金,几次交涉被常扬拒绝之后,就请了讨债公司上门。

按常扬的意思冲出去,吃亏是肯定的。
讨债公司派来四条大汉是什么概念?那就是黑社会打手。
公司里另外那两名男职员正好外出,一干女士都有点腿软,眼巴巴看着我和常扬。

“大家别慌,照常工作就行。LILI你马上给广场保安中心和110打电话,常总您先回办公室,我到门口看看。”
常扬哼了一声,大步走向门口。
我皱了下眉,也只得跟过去。
“您……和常总小心……”LILI一脸忧色。
我回头对她笑一笑:
“打电话吧,没事。”

快步赶上常扬,我们走到门口。
讨债公司的职员们正挤在门口小沙发上,喝着前台待客的茶水。看起来这四位老兄身材并不高大,清一色的黑西装,样子还有点憨,常扬斜睨了我一眼,似乎是说,小意思。
我无话可说。
一般来说,越是貌不惊人的打手越危险,他们虽然块头不大,但是细看身形结结实实,手骨粗壮,绝对不好惹。而且一看到我们,他们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我有种感觉,活像猎犬盯上兔子,这四位就差没把毛竖起来了。

“喂!你过来!”常扬首先发难。
对方为首的大汉霍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是找你,我们叫的是那位快递员。”我抢在常扬继续说话之前开了口,悠闲地抬手,招呼正好进门的快递。
大汉一怔,气势顿时弱了。
我签收了快递的东西,放在前台,故意把他晾在一边。
大汉的目光在我和常扬身上转来转去,突然问我:
“您就是常总吧?”
“靠……”常扬正要说话——
“让我处理。”我用了点力气按住常扬肩膀,沉声说,“相信我。”
我和常扬身高相仿,他转头正对上我的眼睛,一时竟有点发征,嘴巴动了动,居然真的没有出声。

“常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是贵人多忘事,眼皮子不夹这点儿小钱,可我们不清了这笔帐就没饭吃了,您就算赏兄弟们一口饭吃,费费心把这帐结了,大家都好。”大汉向我走近一步,另外那三位也站了起来。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0:59

我眼角一扫公司大门,还没有保安的踪影,心里暗暗着急:
“你们是代表台林公司来的吧。不是我不肯赏你们饭吃,要帐也得要得在理,按合同我们一分钱不欠你们的,怎么给?”
我原先的盘算的是:LILI如果已经打了电话,我估计只要坚持五到十分钟,至少广场保安会出现,再坚持一会,警察也会到,先等保安和警察把他们弄走,我们再和雇佣他们的那个同行公司联系,争取在谈判桌上和平解决钱的问题,才是上策——如果我们直接跟打手们发生冲突,甚至和讨债公司结了梁子,那么以后的事就真的难说了。
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
“常总,我们不管什么理不理的,反正接了活就得把钱要回去交差。”
“要是我们没钱给呢?”
“没钱?在中信富泰开公司能没钱?”
这边说着话,其他人也不闲着,一条大汉抬手就把水杯倒在前台电脑上,另一位一口浓痰立刻吐在地毯上,大呼小叫:“哎哟对不住了,好好的地毯……我给您擦擦!”
说着还伸脚在地毯上乱蹭,污渍顿时糊成一团。
“你们讨债的这一套我很清楚,但是今天你们最好不要闹事,我们已经报了警!”事情越来越难控制,我一咬牙,扬声说。
这话一出,那几位顿时炸了锅,立马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你报警?我干什么了?不就说你几句吗?你不爱听了?不爱听就趁早把账还给我们呀!我现在就从这二十六层楼上往下跳,你信不信?跳下去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兄弟什么都不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在家是爸爸、是儿子、是老公,在单位是老总、是领导。我丢得起人,你丢不起。我敢在这儿当着大伙把裤子脱了,你敢吗?你不敢!”

砰的一声。
常扬拍了桌子:
“MD你们今天是成心捣乱了是不是!”
这小青年还真有胆量,二话不说扑过去,瞬间就和两条大汉扭成一团,但是很明显他不是那两位“专业人士”的对手,何况,这边还有两位正虎视眈眈盯着我。

一秒钟也不能再拖了。

啪!
我面无表情地把一个玻璃杯扔在墙上,碎片飞溅。
哗啦!
紧接着,我把放茶水的茶几一脚踹翻在地。
“我不敢?”
我淡淡地微笑着,又在前台展示架上拿起一个貌似古董花瓶的装饰品——为首的讨债人一把钳住我手腕,迫使我慢慢把花瓶放下。
“常总,你这算什么意思?”
“警察来了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尽管手腕被拗得近乎折断似的疼痛,我仍然笑容不减,不紧不慢地说。

保安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我坚决要求警察马上处理这几位闹事者,所有的同事都可以证明,他们严重骚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而且使我们受到了人身和财产损失。尤其那一地的狼藉和常扬脸上的淤伤,随时可以告他们伤人损物。
经过警察的协调,对方愿意当场道歉,我们也表示不再追究。
一番折腾之后,大汉们终于悻悻地跟着警察离开。
世界清静了。

LILI和其他女职员开始收拾残局,我活动几下仍隐隐作痛的手腕,看着常扬更加乱七八糟的短发,团得稀皱的衣服,还有脸上那一小块刚才大派用场的乌青,不由苦笑了一下:
“常总,您还真跟他们动手,太危险了。”
常扬却毫不在乎:
“我从小打架大的,这点小意思……还是你后面那几下镇得住,”常扬似乎不太习惯说好听的话,很快低头拉扯着自己身上明显报废了的西装,“可惜了老姐给我买的衣服,晚上她又要唠叨了!”
他呲牙咧嘴地,一副头疼的样子。

唉,真正头疼的人,应该是我。
打了个电话给妻子:
“晚上有个饭局,不回去吃了。”
“哦,你胃不好,自己当心别喝太多酒。”
“好的,我有分寸,别担心,晚上带宝宝先睡不用等我。”

收了线,我想了想还是去请示常扬:
“常总,晚上您想到哪里吃饭,需要先订位吗?”
“去蕉叶,我喜欢咖哩蟹。”
我为难了:
“蕉叶订位需要提前几天,而且也很难订到包厢,现在只能提前去排队……”
“没关系,早上我就跟老姐说好了,她去排,我们下班过去吃就行。”

果然,当我们到达蕉叶餐厅,常扬的姐姐已经在大堂占好了座位。
“你就是林涛吧,我是常莉。看来我昨晚没找错人,今天公司的事常扬说了,多亏有你在,我们都对你很满意。”大堂的一片嘈杂声中,常扬的姐姐有点吃力地对我说。
“我没说很满意,只是他胆子还不小,凑合。”常扬翻了翻眼睛。
常莉马上把注意力转向弟弟莽撞受伤的脸上,拉着常扬左看右看,低声教训着,心疼不已。
我看她衣着倒朴素大方,年纪不轻了但保养得还不错,只是,感觉上更像一位贤惠的普通家庭妇女。
而且,明明晚上有要事商谈,这两姐弟却因为常扬爱吃咖哩蟹就把会面地点定在人多嘴杂、歌舞喧哗的蕉叶,实在有点不智。
总而言之,常扬不像总裁,常家姐姐也不像大家闺秀。

这两姐弟真的能拿出一百万?
凭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我点上一支烟,看常家姐弟小声商量着点菜,心里思忖。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1:36

菜上来后,常扬对咖哩蟹表现出极大热情,但是我的胃受不了泰国菜这样浓烈辛辣的食物,所以只好象征性地吃一点。
幸好,今晚的目的本来也并不在吃上。

“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像能随随便便出手一百万的人?”常莉问我。
谈话终于转入正题。
“老实说,是不太像,所以我也希望您能解释一下。”我谨慎地回答。
“没问题,今晚我就是要跟你把事情摊开说清楚。首先,我要说一个听起来有点老套的故事,”常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它的确是真的。”
“愿闻其详。”
“我今年30了,但是常扬才19,我们两姐弟年龄差距很大是不是?”
“嗯……什么原因?”
“常扬不是我亲弟弟。他四岁时,亲生妈妈得了绝症,死前托我们家照顾常扬,所以,常扬等于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对了,他的父亲是……”常莉轻声说了一个名字,我暗暗吃惊,某豪门的第二代里以风流著称的人物,而且刚刚在那次著名的海啸中意外身亡。“常扬的妈妈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名份,只能独自抚养常扬。你们男的爱看新闻都知道吧,今年他父亲突然死了,据说,那家老爷子希望把流落在外的男孙找回来。”
“哦。”
“我劝常扬去和亲人相认,我认为这对他前途有好处。”
当然,这一家虽然不能说是顶级豪门,但老爷子一手一脚挣下的家族产业也相当可观。

“什么好处,当我们是骗子防!”边上的常扬吐掉一根咖哩蟹脚,“不是老姐你坚持,我才不稀罕!”
“家大业大,小心谨慎一点很正常。”常莉瞪弟弟一眼,“什么档案调查、DNA测试我们都按他们家要求去做了,常扬确实是他们家的孩子。”
“那么,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难题呢?”
“嗯,血缘关系是确认了,但老爷子见过常扬后对他很不满意。”

我不禁失笑,这简直是肯定的。
常扬直翻白眼。
本来一脸忧心忡忡的常莉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没想过要培养商界奇才,而且常扬从小就是个皮大王,逃课打架他最能,学习成绩是提不上档次的,只能上个职业学校混混,而且最不服管教,也就我说他两句他能听一下。”
“当然,你是我的老姐嘛。”常扬嬉皮笑脸地。
“别闹了,我说正事呢。”常莉轻轻敲一下弟弟的头,“后来老爷子把这家小公司丢给常扬,勒令他学习打理。我们都不太懂做生意的事,林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助他。年底老爷子就八十大寿,在这之前如果公司上了轨道,常扬又能真正被老爷子接纳,在寿宴上他的身份才会正式被承认,他应得的家族企业股份也才会划在他名下。”
“所以,我需要帮常扬把公司搞好,而且让他成为老爷子喜欢的那种青年才俊,对吗?”
“没错,林先生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妨老实对你说,常扬许诺给你的一百万,我们现在确实拿不出来,只有常扬得到家族股份之后,才有能力兑现。”常莉笑着说,“所以,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我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支烟。
常莉以满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而常扬还在表现他的好胃口。

“常小姐,要办好一家公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记得我当初在论坛上写的话吗?我是急需要钱……”我狠狠心,开了口,“要拖大半年的时间,还有可能拿不到……”
“虽然一百万我们不能立刻给你,但是你在常扬的公司里工作,每个月的薪水照发……不计算在一百万里,”常莉急切地说,“你想,有多少机会可以让你半年里就挣到一百万?实在不行,我……我可以先把我的积蓄拿出来,预付给你十万元定金……”
“老姐!”常扬突然截断他姐姐的恳求。
“今天的事一闹,他怕了,”常扬冷笑一下,“他怕自己没那个本事帮忙,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呵,这孩子学到东西了啊。
我嘴角微翘,把烟摁熄,盯着他的眼睛:
“常总,我不是小毛孩子了,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林先生……”常莉再次开口,声音有点颤抖,“我求你帮我们这个忙……”
“我这么求你,不是为钱。我自己的生活虽然普普通通,但是也过得去,只要老公和孩子好,我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只是常扬……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没管好他,让他成为品学兼优的人才,也没能力让他出国镀金,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他永远在小餐馆打工挣钱、在随随便便一个小公司上班打杂,就这么过一辈子。我真的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生活……”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1:59

“HELLO!”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近距离响起,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蕉叶餐厅著名的泰国风情表演已经开始了。
随着富有异国情调的音乐旋律,所有泰籍的服务员和厨师都快乐地扭动起来,载歌载舞,化着浓妆的泰国女郎甚至直接到餐桌上拉人加入舞蹈。

“帅哥……一起跳……”泰女眨着多情的大眼睛,以不太纯熟的中文单词,在我和常扬面前作邀请状。
常扬正气鼓鼓地,视而不见,一言不发。
我摇了摇头,这就是选蕉叶的“好处”,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泰女可能也察言观色,没敢招惹常扬,盈盈走到我身边,一手挽住我胳膊,就往身上靠:
“来啦……帅哥……”
“不好意思,谢谢了,我们还有事情要谈,”我有点尴尬地用手微挡。
泰女神态自若,居然软软地靠在了我肩膀上:
“你好帅……我爱你……我们跳舞……”
一边说,一边还把手伸过来,轻轻抚上我的脸,热情地大吃豆腐。
我真是哭笑不得。
眼角看见本来一脸不快的常扬已经转为马上就要爆笑的表情——唉,罢罢罢,老脸不要了。
在泰女把香吻印过来之前,我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闪开这难以消受的艳福,一把揪起常扬,走到跳舞的人群中。

泰女在我们身边妖娆地扭动身体,不断地把更多客人拉进队伍。常扬运动神经不错,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不时鄙视地瞟我一眼,我则有条不紊地踏着节奏随意晃悠,继续思考何去何从。
“你觉得我不可能成功是吗?”常扬突然贴近我,在我耳边大声说,“不管你会不会帮我,我都一定会实现老姐的心愿。”
这个孩子眼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我也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我老姐。她为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要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
我突然踏错了好几个拍子。

一曲跳毕,回到餐桌上,我发现常莉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
“常小姐,如果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尽全力帮你们做成这件事。”我微笑地看着她。
“什么条件,你说,我一定答应。”常莉咬咬牙,坚决地说。
“我让服务员把菜热热,您再吃点东西吧。”我语气温和,“饿坏了身体,我们常总可不答应。”

常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我。
“老姐!他答应了!”常扬哈一声笑出来,大力捶了我一拳,“林涛你吓唬老姐,不厚道啊!”
“哦……”常莉如梦初醒,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谢谢你……林先生,我吃,我这就吃东西。”
“该说谢谢的是我,能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气。其实您刚才说的没错,我现在一没本钱二没关系,没多少机会可以让我一下子挣到一百万的。”我诚恳地说,“您是我的贵人。”

回到家,妻子还是没有睡在等我。
喝了点家里留的汤水暖暖胃,我走到女儿房间。小人儿当然是早已爬在周公膝盖上玩了,嘴巴呼噜噜的,我亲了亲她的小胖脸,为她把被子再掖一掖。
轻手轻脚出了婴儿房,洗漱上床,我才低声对妻子提起今天的事,告诉她我已经在朋友的公司里找到了新工作,而且同时自己还在谈别的项目,家里开支肯定没问题了,而且以后事业上也有机会东山再起。
呢喃细语中,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安心地在我臂弯里睡着了。
我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听着她熟悉的呼吸声。

半小时前,和常扬分手时,他信心满满的表情仿佛还在我面前晃动。
一阵深深的疲惫袭击过来。
今天的事情使我感觉到,自己精神、体力是不比从前了。常家姐弟确实不懂,我们面临的困难有多大,而且,我们的时间十分有限。
当然,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是比找些富婆零七八碎地出租自己要来得清白许多。但是风险也大了许多,一旦失败,可能真的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搂在妻身上的手紧了紧……我也有承诺过要照顾一辈子的家人。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一博。
全看这半年时间了。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2:44

4

次日,我抖擞精神上班去。
昨晚我已经想好,首先,要处理了那笔转手代理的帐目。
退钱当然是不可能的。按目前永嘉的经营状况,一分流动资金都不能损失,但是跟讨债公司纠缠毫无意义,我们一定要和代理这个项目的台林公司面对面解决问题。
我说服了常扬,约见台林老总伍健面谈。

没想到,无论我打多少次电话,甚至亲自跑了一趟台林,对方都是一句话:
我们老总不在。
总裁办公室里的常扬打着呵欠进进出出,看我忙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召我进去:
“现在到底是谁欠谁的?我们打到法院也不理亏,你低声下气地怕他们什么?”
“我不是怕,但事情总要解决,否则讨债公司天天上门,我们还做不做生意?”我耐心地解释,“中国人的商场,人情面子很重要。我们先拿出点诚意来,冤家宜解不宜结,好好地谈一谈,说不定就能化解,何必做绝?”
就差没说——LILI私下里告诉我,如果原来台林派人洽谈这笔帐时,你态度要是不那么粗暴,人家也不至于下不来台搬出讨债公司。
常扬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解决去吧。”

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台林老总。
根据我的调查,这家名叫台林进出口的私营企业绝不是野路子出身。它背后的投资者是上海颇具名望的实业,和上海市外经贸委关系匪浅,是在中国加入关贸协定后取得进出口权的私营企业之一,而且台林公司目前运营状况良好,资金充足。按理说,真正眼皮子不夹我们那点小钱的应该是他们。
但是见到伍健的第一眼,我就心里一沉。

看来,今天的事情绝不能轻易了了。

我和常扬一踏进会议室,就有种被包围的感觉。台林在谈判桌上排出了极其强势的阵容,除了总裁出面,还有神色严肃、西服革履的市场经理和客户经理,身着得体职业装的美女秘书则盈盈立在旁边。
就座之后,对方连起码的礼节性微笑都欠奉。
常扬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伍健年纪看起来比常扬大不了多少,而态度只有更嚣张。但是,即使以男人的眼光看来,也要承认伍健的外形非常出色,五官漂亮,身材颀长,一件浅淡的粉色衬衣被他穿得无比妥贴。
相比之下,常扬永远有办法把任何衬衣穿垮。
虽然他个子也很高,完全有条件当个好衣架子,但做工考究的正装和皮鞋在他那略黑的皮肤和硬梆梆的头发映衬下,总是莫名其妙地显得老气。

冷眼打量他们两个,我叹气——台林偌大一公司,也是个小毛孩子坐镇?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果然我的感觉没错,谈判桌上台林两个经理态度强硬,坚持要我们把钱“吐”出来。摆道理,讲行规,好话坏话说尽了,最后对方根本说不出别的利益交换、替代方案等新内容了,只会反复重复自己的立场:要永嘉公司还钱。
谈判出现僵局,我感觉到对方已经进入一种用本能拒绝我的一切要求的状态——如果谈判的一方进入这种“凡是你要的我都不给”的状态,谈判前景堪忧。
这边我和他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而常扬和伍健却谁也不说话。常扬是因为来之前受过我叮嘱,需要藏拙,所以只能死盯着伍健,而伍健则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神色。

“我们是签过合同的,上头有你们总裁签名盖章。”我不得已甩出合同,提醒对手——尽管我也知道,合同很多时候都是摆设而已。
“是吗?”一直没说话的伍健突然开了口,语气轻描淡写,“我不记得有签过。”他转头向秘书小姐,“你去查查我们的存档,看是不是有人伪造文件。现在商业陷阱太多了,签名可以仿冒,印章可以假造,为了赖帐,真是什么东西都敢理直气壮拿出来。”
美丽的女秘书微笑着说:
“伍总,他们来之前我就查过了,您记得没错,我们根本没签过这份合同。”
“如果没有签合同,那你们怎么会接手这笔代理?”堂堂总裁,居然真的祭出“老赖”这一招,我心里有气,略微提高了声音。
“很简单啊,当初你们公司拿了这烫手山芋甩不掉,哭着喊着求我们帮忙,我们才接过去的……”他眯起眼睛,嘴角笑意渐渐扩大,“而那笔钱,本来是我们借给永嘉公司的,你们已经拖了不少时间了。”
“你……你这摆明是耍赖加污蔑!”虽然事先我一再提醒常扬不要轻易说话,他到底还是忍不住。
旁边那女秘书哧一声低笑出来,瞟了急躁的常扬一眼。
“没错。”不料伍键竟坦然承认,神态自若,“不过,你们能把我怎么办?”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3:57

台林的人都很有默契地露出微笑,尤其伍键,我总觉得他嚣张得有点太过分,仿佛表演。
常扬气极,不怒反笑。
“嘿,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谈的?”他突然把手里的资料文件一丢,站起来大步走出会议室。

砰的一声,门被常扬狠狠甩上。

“关于合同真伪,我们是可以请有关部门做鉴定的,在这里你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上了法庭就要讲证据。”我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伍健根本就是冲着永嘉来的,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接手这笔代理,就是别有用心——之前我以为整件事不过是常扬的火爆脾气惹祸,说不定冤枉了他。
“你们会上法庭吗?你们赔不起这个时间和精力。”伍健笑得张狂。
“明说了吧,你为什么刁难我们?”我突地打断他的笑声。
“受人之托。”
“谁?”他话音刚落,我就冷不丁地追问。
“是……你没必要知道。”在快速的语言交锋中,伍健反应还是及时的,张了张嘴,马上换了口风。
“好,如果我们坚持不给钱你们怎么办?”我又转了个方向,试探他们的底线。
“你应该考虑,讨债公司会怎么办。”伍健回答得气定神闲。
“台林也算大公司,做这种坏规矩的事,我要是张扬出去,你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
“哈,我不需要和你们做生意!再说,你们能张扬我们也能,你看谁信你们吧。”伍健优雅地站起来,把手撑在桌面,前倾身体,完美的五官逼近到距离我脸庞不足一寸的地方。
眼前这个邪气得让人恨不能一拳捣碎的笑容,宣告我输掉了谈判。

诚如伍健所说,我们既不能真的跟他们打官司耗时间金钱,也不能承受讨债公司的继续骚扰,永嘉这小公司甚至没资格跟他们抬杠——从谈判本身来说,我没有BATNA(谈判失败后的替代方案),因此台林完全掌握主动权,当然可以丝毫不留余地。
默默收拾资料,独自离开台林时,我真有一种丢盔弃甲的狼狈感觉。

回到公司,常扬正等着我。
“输了吧?你不是很有把握能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吗?”常扬开始火上加油,“我早就说了,跟这帮鸟人谈没用!”
我把眼镜摘下来,轻轻擦拭着。
“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继续求着他们放过我们?哈,也许还可以再找些人情关系,想办法搞个斟茶认错!”常扬看我不作声,越说越来劲。
“你够了,”我抬头,“给我住嘴。”

常扬一把将我面前的文件合同扫到地上!
“我为什么住嘴?今天我们是干什么去了?送上门去给人家耍着玩!这叫什么?这就叫自取其辱!MD我一辈子没受过这种鸟气!要在以前,我早就……”
“你早就怎样?扑过去打人是不是,”我冷冷地说,“除了打你还会什么?”
“是,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才要拿一百万叫你来帮我摆平它!”
“我不是万能的!”我终于也拍了桌子,霍地站起来,“事情我是可以替你摆平,今天谈不成我明天还能想别的办法。我可以替你把公司搞上轨道,可以替你在老爷子寿宴上出现吗?就算我帮你挑好衣服写好台词,你也得自己进场去念吧?就算我们成功了,我拿了一百万走人,你自己怎么办?你如果遇见什么事都像今天,或者前几天,除了打就是逃,你永远成不了大器!”
我冷笑着说:
“你要照顾你姐姐一辈子?我希望你不要一辈子成为她的负担。”

我们面对面站在办公室里,对峙着,剑拔弩张。
常扬的满腹怒气一点点被我打掉,直到最后那句话砸下来,一下子挺不住,眼圈都红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唉,我首先把身体语言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强势的人往往是手中握有砝码,而弱势未必就一败涂地。相对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一定要非常机智地该弯则弯,该直则直,软硬兼施,刚柔并济,才能寻找机会。刚极易折,就是生活中也一样……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许多事,甚至可能是很多不如意的事,都不是单凭一股意气就能处理的。”
常扬退开一步,脸涨得通红,身体在激动的情绪下微微颤抖,突然大力就向桌面捶了下去:
“靠——靠——靠——靠——”
“这才是刚开始,在商场上闹情绪是没有意义的,”我狠起心肠,继续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再不要闹情绪?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首先要做的除了冷静,还是冷静。”
“能不能答应?”我逼着他。
“能……”常扬低着头,终于从牙齿里挤出话来。
我从地上捡起一盒面纸,递给他。
他一把推开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故意背过身去吸烟,等了几分钟,听到身后传来恢复平静的声音。
转过去,常扬已经挺直身体,他甚至比我还略高一点点,正注视我的眼睛。
常扬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我不是又想全靠你来摆平,不过这方面我经验实在太少了,所以,我希望你给我分析分析,我们接下去能怎么做——”
他诚恳地说:
“请你教我。”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5:21

还钱。”我简洁地说。
常扬吃了一惊,张嘴想说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瞪圆眼睛看着我——脑门上明明白白凿着“凭什么”三个字。
他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莞尔。

“很简单,我们要争取时间、集中精力把公司业务做上轨道,”我顿了顿,“毒蛇噬腕,壮士断臂,你应该听说过吧?”
“知道,就是对手实在厉害,我们没时间跟他打——打也打不过,只好跑,拼着挨他几拳狠的,把命保住再说。”常扬撇着嘴,“说得那么文诌诌……可现在一还钱,我们公司帐上可就干了,张太太不得跳起来!”
“谁说我们要现在把钱都还掉?”我扶了扶眼镜,微笑地看着常扬的表情变化。
这小家伙嘴又张开了。
“说要还,只是堵住他们来闹事的借口。我们可以今天还一千,明天还八百,后天他们再来,我们就说帐上没钱啊,拿五百让讨债的兄弟们有个交代吧……慢慢跟他们拖着。”
“这样也行得通??”
“当然可以,老实说,现在的公司谁不是负债经营,只不过从谈判的情形看来,台林明显是针对我们的,我们摆出还钱的姿态,主要还是为避免和讨债公司正面冲突。”
“那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至少拖到我们在下半年交易会上拿到大订单为止。”我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全国服装纺织品进出口角易会的邀请函,放在常扬面前。
常扬皱着眉想了想:
“……如果我们拿不到大单呢?”
“那我们就失败了。”我平静地说,“我已经想过了,我们零敲碎打代理几个小品牌,半年内绝对出不了什么大作为。公司业务不温不火,别人可以说你做得好,也可以说你做得不好。而我们只有做出让人不能不说好的成绩,才可以稳操胜券,所以现在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下半年举行的全国交易会。”
“你把拖债的事跟LILI和张太太交代清楚,给她们一个可以灵活运用的资金额度,以后这事就由她们负责。从现在开始,我们和其他的业务员的全副精力,都要投在备战交易会上。”我目光炯炯地看着常扬,“我需要挣一百万,而你需要为自己、为姐姐挣到更宽广的未来,所以,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研究公司目前的状况和参加交易会的方案。
实在伤脑筋,我们这家小公司在行业里一没名气二没背景,资金短缺,想拿到一线品牌的代理根本不可能,目前中国的服装市场绝对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就是国外大众品牌的代理竞争也很激烈,我们想从这方面胜出简直只能靠奇迹出现;此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开发来料加工的出口产品,我们充当客户和厂家的中间人。外商也明白发展中国家劳动力价廉物美的道理,所以越来越多大牌服装有了“产地:中国”的字样,这条路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也有难题:众所周知,江浙一带的服装加工业确实发达,但是稍有规模的厂家基本上都被台林等几家大公司控制着。
翻阅着厚厚的资料,我一支接一支地点烟,头大如斗,常扬则第一次耐下心来,仔细去看那些“鬼画符”的报表和资料,我指给他一些需要注意的重点和分析的话,都被他密密麻麻记在资料纸边的空白处,笔迹如同小孩。

“啊……不行了,我要吃饭!”等到常扬终于哀嚎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公司里早就一片寂静,我们是最后的两个人。
“行,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你就可以在公司开个业务方向动员会,按我们刚才研究的结果,让员工们分别行动,开发新的客户货源和厂家。记住,一定要把员工们的精神鼓动起来,而且明确工作任务和奖惩办法。”
“啊……”常扬敲着头,“林涛……你帮我把要讲的写下来……我怕我讲得颠三倒四……”
“呵呵,好吧,看在这是你第一次‘上台’的份上……”
我熄了灯,正把大门上锁,常扬突然问我:
“林涛,你周末有空吗?”
“周末?”我笑了笑,“周末我要带孩子,有什么事吗?”
常扬抓了抓头,好像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是这样啊……我是想,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我想买点好衣服,能出场面的。今天看那个伍健打扮得那么拽,我心里就不爽。”他脸红了红,一拉自己身上的西服,“老姐品味不行,给我买的都不对劲,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最好。”

jiuyao 发表于 2009-2-3 16:26:30

呵呵,原来他知道自己的穿着有问题啊。

常扬看出我的表情,顿时有点懊恼:
“哼,我以前穿的本来也挺帅的,都怪老姐,非说我当了总裁就得穿西装,什么破西装,整个一套子,难受死了!”
我不禁真的笑出声来:
“好,没问题,周末我全家上阵,给你参谋去。”

周末倒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站在和煦的阳光下,远远看着常扬和常莉走过来,我回过头,对推着婴儿车的妻子说:
“来了,就是他们。”

“这是我现在的老板,常总和他的姐姐。”会合后,我简单地给他们彼此介绍,“这是我爱人,罗萍。”
妻得体地微笑,目光在常莉身上停留了一会,相互寒暄几句,而常扬已经一下子蹲在婴儿车面前:“林涛,这就是你的小孩?好胖啊!!”
女儿今天被妻打扮得像洋娃娃,戴着粉色的小帽子,围着口水兜,咿咿呀呀地在车里晃动小手小脚。
“宝宝真的好漂亮啊,多大了?是女孩吗?”常莉也弯腰看着。
“11个月了,是女孩子。”妻子像所有母亲一样,最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马上喜滋滋地回答,“就是太胖了点呢。”
“没事没事,小孩胖点可爱呀。”常莉逗着孩子,“养女孩就是好,看这小衣服小帽子,跟小公主一样,哪像我那儿子,从小就在地上滚,皮死了。”
“呀,女孩子就不滚地啦?别看她现在老实,在家才叫霸王呢……”
两位女士很快找到了有共鸣的话题,而常扬则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支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的脸蛋,轻得好像怕弄破了似的。
作为回应,女儿小嘴里冒了个口水泡泡。
把常扬看得直发愣。
我笑了:
“走吧,我们先给常总参谋衣服去。”
常扬站了起来:
“拜托,林涛,你还是叫我常扬算了,这常——总——,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是啊,林先生,你们以后叫我们名字就好。”常莉也附和着,“说是你在常扬那里工作,其实我们全靠你帮忙呢,大家都是朋友,就别这么客气了。”
“这么说起来,常莉,你也不该叫他林先生了。”妻子挽上我的手臂,笑嘻嘻地插了一句,算是把称呼问题落实。

在常扬按我的建议开始试衣服时,我认真打量着他,健康的棕色皮肤,五官轮廓鲜明,黑而硬的头发有点过于生猛,但是身高腿长,比例很好,肌肉线条流畅,本来按他的年龄穿衣服完全可以穿成一酷哥,问题是他现在的职业和他的年龄实在有点错位。
所以,我给常扬挑的都是些设计较为年轻化的正装和休闲装,搭配出介于休闲和职业之间的感觉,颜色上则和我自己的穿着习惯相反,特意选了比较刚性的色调,以衬托常扬的气质,缓和他年龄与职业的反差。
大都是有口碑的中高档品牌,并不奢华。
我注意到常莉不时悄悄看吊牌上的数字,然后松了口气去埋单。

“涛,看这里。”妻子拉了拉我。
哦,葛伦比亚专卖店,那是我一直比较偏爱的户外服装品牌。
其实我对攀岩啊、登山啊什么的并没有兴趣,只是把它当作平时都市生活中的休闲着装,喜欢这类服装极强的功能性和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
我想了想,把常扬也叫过来,挑了一件夏款Omni-Dry衬衣给他。
常扬乖乖地接过这件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衬衣,走进试衣间。
妻子拉着常莉找了地方坐下,逗着孩子,开始聊天,依稀听到“他一进这个店就得泡很久……”,“这是什么牌子啊,颜色灰扑扑……”之类的闲话。

呵呵,女士们自然不会感兴趣的,葛伦比亚的衣服款式、颜色都是走的经典路线,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但它却肯花大力气在材料开发上,追求最舒适干爽的穿着享受。那些独有的布料细节常常让我看得津津有味,搜集葛伦比亚的特色新品几乎成为一种爱好。不过自从我的公司出事之后,确实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等常扬换衣服的空档,我随意地翻看着上架的新品。
这里的专柜小姐认得我是熟客,打了个招呼就识趣地走开了——我一向不喜欢挑选衣服时有人在身边唠叨,对于这个牌子,我研究得比她们深。
刚刚挑给常扬的衬衣,所用布料Omni-Dry就是葛伦比亚的经典产品之一,是该品牌1991年独家研制出的专利――吸湿排汗速干料面,主要功能是可将身体运动中排出的汗液迅速吸收,然后将水份带到布料的表面挥发掉。100%纯棉布料的吸水功能为33mm,而Omni-Dry则可高达108mm,是纯棉布料吸汗功能的3倍;挥发速度方面100%纯棉布需要204分钟来挥发水份,而Omni-Dry就只需要123分钟,挥发速度快出2倍,在马上到来的夏天里穿着,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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