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2:18

《非主流穿越》 BY 发霉的桃子 【完结】

书籍简介:美国小白小P同学不幸被电击,掉进“万恶”的中国古代,并被“恶毒”的皇帝小高同学当作珍禽异兽圈养,且备受欺凌的悲惨故事

原名“超时空摇滚”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3:05

第一部 圈养篇-1~10



  0

  当时我正在和其他人调试乐器准备每天例行的练习。不知怎么的,我的吉他总是弹一下就没有声音了,然后等会儿再弹又响一下。大概是插座不牢,我想,只好去检查,遇到这种时候总是让人气馁的,明明已经蓄势待发了。

  我把吉他挂在身上--那是一把原声吉他,在练习的时候我更喜欢它的声音--小跑到插座那边打算把问题一次解决。

  最初的0.01秒,我认为自己触电了,但到了0.5秒的时候,我想我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做梦快醒了。

  

  1

  说真的,当我睁开眼睛后,依然在怀疑这里是天堂或者另一个梦境,虽然从胸口传来痛觉,一股潮湿的腥气直钻鼻孔,刷在脸上的物体毫无疑问是草叶,还沾着露水,冰凉的。

  依照本能,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努力爬起来……

  哐--

  是吉他发出的,它还在我背上。我渐渐意识到这不是梦--难道我刚才就这样背着吉他趴在草坪上睡着了?还梦见跟伙伴们一起练习?对了!现在几点?!我顾不上那么多,几下站起来--因为胸口痛,不得不把腰稍微弯一点--抬手看手表:快下午三点了!顺便看到左手腕上留着两根前几天看演出系的丝带*,我确定这是现实。这么说我刚才真的在打瞌睡?!真该死!恐怕不能准时出席了--公园离学校可不算近!

  公园?……

  当我把头抬起来习惯性地张望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里什么时候修主题公园了?!

  不错,这些房子,很明显是东亚的古典风格……中国?或者日本?我搞不清楚……见鬼,我真的困惑了!如果这里是主题公园,我是怎么来的?!

  显然不是迪斯尼乐园,我很清楚,两个月前老爸才带我和妹妹去过一次--没有比那里更愚昧的地方了,但那是Molly坚持的,我不能拒绝。

  会是哪里?我不记得城里还有这样一处优美的花园,抛开心中的恐慌--陌生总是让人恐慌的--公正地评价,周围的一切就像伊甸园,那些异国风格的建筑是我前所未见的精致,那条走廊的柱子之间雕刻着各式各样细密的图案,我不知不觉已经挪着步子过去想一看究竟了……

  一声尖叫。

  我立刻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亚裔女孩,身上穿着睡衣般的长袍,头发绾出两个髻使她的头看起来像米老鼠。我本来想笑的,但看到她朝我害怕尖叫的样子就赶紧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

  “你没事吧?”我想我最好过去慰问她,顺便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她的打扮或许是这里的服务人员。

  她的叫声更大了,最后更是扭头逃跑,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语言--难道是中文,我想?最近主题公园做得真敬业。

  当我意识到引起她恐慌的人正是我时,另一伙人到了。

  全是男人,全都是亚洲面孔。

  他们的装束就像我在游戏里看到的古代武士,感觉有点惊喜。

  但当那些冰冷锋利的古怪武器摩擦着我的脖子时,我的恐惧从脚趾头贯穿到了头发末端。

  我把手举了起来,这是最好的示弱。

  “噢--”我痛嚷一声,有人用武器将我的手打下去,这种力度让我怀疑骨头是不是碎了。

  很快的,另一伙人跑到身后把我的吉他取下来,然后不由分说地用一副拖着长链子的手铐将我的手铐在背后,那东西太沉了,我怀疑里面搀杂了重金属。

  最后,一个黑色的布袋套在我的头上,眼前一下子黑了。

  或许,梦该结束了?

  

  2

  傅燕伸伸腰,走回书房,一眼又看到桌上那把物件,不免眉头一皱:这怪里怪气的东西摆在案几上一天一夜了,到底没琢磨出它是个什么兵器来。倒是可以挨到明日审那刺客时与他当面训问,却显得他这个榜眼出身的刑部侍郎未免孤陋寡闻了些。

  惆怅间,书童踱到门口:“大人,上书房的沈大人前来探望。”

  沈境?这半夜的,他来干什么?傅燕摸着胡子只想了须臾:“那……快快有请!”

  “哎呀,时飞兄,近来可好!看这光景,好生精神啊!”一名穿便服的年轻男子踏门而入,开口便是寒暄。大学士沈境的言行是出名的潇洒有余而内敛不足,如此开朗的风范深受当今年少气盛的天子青睐可见一斑。

  “哪里哪里,应风老弟挖苦我了,我等为朝廷鞠躬尽瘁乃是分内之事,如此夜深人静之际不能安于卧榻,无非公务之急。”

  “何事老烦老兄如此劳累,老弟可否助兄一臂之力?”

  “如此说来,沈兄请看!书童看茶!把灯油再加些!”既然说到这里,傅燕也顾不上什么了,沈境原本就是早他一届的探花,年少博学满朝皆知,向他请教不算丢人。

  沈境走到案几前,弯下腰,几乎把鼻子凑上去了看。他这人生得万般皆好,惟独这两眼不若常人明朗,想是年少时书读太过,使坏了。傅燕以为是光线太暗,连忙把油灯举起为他照明。

  沈境自幼不仅书读百家,也好交结朋友,加之习过些武艺家中殷实,收心之前无不游山玩水,颇见识过些,比那读死书的曰夫子不同;但今日见着此物件,不免也诧异起来。

  话说这怪物长四尺有余,以木雕制,下似一个葫芦,又比葫芦胖些;内空,面有碗大一孔,上接一把儿,长余两尺,自下而上绷着如六根粗线,倒像琴弦一般。端上六个金属铆钉着实光亮耀眼,沈境忍不住摸上一把,只觉打磨得细腻异常。

  “依我看来,这莫非是件乐器?”沈境说着,手还在摸那物件,那葫芦身子上的木头是上过漆的,却丝毫没有改变原木的色泽。

  “这……何以见得?”傅燕不敢轻信:一个刺客,背个硕大的乐器闯进皇宫是何用意?

  “小弟胡乱猜想,只是看这细线与琴弦无疑,如此联想,更觉此物形似琵琶。”说着,他着手在那弦上一拨,顿时一袭不小的乐音充盈室内。“恩,音色倒也优美,浑劲悦然。”沈大学士抬头一笑,年轻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

  “难说难说,”傅燕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从未听说有刺客挟乐器行事的。”

  “诶,傅兄此言诧异,那高渐离不就曾以琴摔始皇欲伤之么?”

  “这个……”傅燕一时语塞。

  “愚弟冒犯了,傅兄莫要计较。”沈境客套地施个礼,示意傅燕坐下好说话。“吾等来此并非图傅兄茶水一饮,端的也是有些个事要与傅大人私下沟通……”

  * * *

  我不知道现在外面过了多久,根据生物钟判断,应该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我睡了一觉,虽然处在极度的不安和恐惧中,但还是抵抗不住生理本能。

  我梦见了Molly,她要我带她去看上星期TV On The Radio在纽约的演出,我答应了,虽然那里不允许像她这样的小女孩入场,我把她背到肩上,于是门卫就放我们进去了。

  但在里面唱歌的却是Conor Oberst。他这次骂人更厉害了,还喝醉了倒在舞台上,凹陷的眼睛盯着我和Molly,我怕他会吓着小姑娘,决定还是离开的好。

  结果迷路了,不过这里是Molly喜欢的主题公园,看那些穿着睡衣的漂亮女孩……哦,她们全是中国人。不止这些,还有一群仿佛从游戏里下来的卡通武士!我们被包围了,尖叫?Molly呢?天呐,我亲爱的妹妹在哪里?摸摸肩膀,只有一把吉他……

  睁开眼睛后,立刻看到的那些粗粗的栏杆让我简直绝望了。昨天,我贴着栏杆朝传来光亮的地方使劲嚷,只有一个衣着古怪的看守跑下来用棍子敲打栏杆,就像对待动物园的猴子。我跟他说要见他们的行政长官,但他似乎听不懂,而且再没有理会过我。

  渐渐地,我好像明白了现在发生的事:我被拘捕了,某种意义上,这里的人把我当作了恐怖份子之类的人;我只好等着他们宣判或者本地的官方机构前来解释--我不相信这样的设备就是中国的警察局,我上个礼拜才看过MI3。

  于是,又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这里真的是中国?那我是怎么来的?我他妈的怎么可能睡一个午觉就睡到地球的另一边来了?!等一下,不是午觉,对,清醒一下,之前我并没有睡午觉……

  是电击。

  我的脑子仿佛又被击中一次,当时的感受像倒录象带一样卷土重来,我战栗了。

  身上的手铐一直伴随着我,还有一副脚镣,它们实在太重了,当我只顾嚷嚷手舞足蹈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它们的分量,结果到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们什么都没给我吃,也没有给过我水,这个牢房的墙壁上渗透出一些液体,我渴得不行的时候试着舔了一下,没什么怪味道,大概是地下水。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想死得太快。

  死?不错,我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上了,以前有个很红的少女偶像演过一部电影,讲她和她朋友在泰国还是缅甸的地方被误认为毒贩关了几十年。老天,我记得那里的牢房起码还有床铺和卫生间,也提供足够的食物;而在这里,我估计自己撑不了几天。

  睡意又上来了,我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或许这真的是场噩梦呢?我希望自己还能醒来。

  我的吉他在哪儿?

  

  3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潜意识告诉我:事情有发展了。虽然早已筋疲力尽,我还是努力半支撑起身体仰头探望。

  几天以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即使他们对我来说是充满威胁的,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欣慰,如果力气够的话,我可能会稍微笑一笑……不,太可笑了,如果我真有力气,大概早就动手把那些人推开逃跑了--难保这不是对我的行刑仪式。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制服,大约是深灰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像土耳其人那样。但他们都是中国人,我从他们命令并训斥我的说话确定这点--最近电影院放了很多中国电影,里面的人说话全是这种音色,还有那些衣服……对了,我好像看过一张电影海报是这样的,上面有两个男人的打扮跟他们很像。

  走出监狱前,我又一次被罩上头套,即使这样,外面强烈的光线也透过缝隙渗进来,它们对我这双猫头鹰眼睛来说已经足够刺激了。

  难以置信的是,我居然还能走路,外面温暖的空气仿佛为我的身体注入能量,虽然好几次几乎跌倒,我还是在旁人的押解呵斥下,拖着沉重的枷锁,一路摇摇晃晃地到达目的地。

  但这里似乎不是刑场。

  我的头套被揭了下来,虽然经历了一番适应,大量的光线还是让我眨了好一会儿眼,甚至挤出眼泪。

  周围一片唏嘘声,我慢慢转动脖子环顾一下四周:这是一间大屋子,没有天花板,屋顶像山一样隆起,交错的梁木像刑架一样阴森诡异。我不禁打一个寒战,刚才从太阳那里获得的温度全跑光了。

  当--

  刺耳的巨响几乎让我的心跳停止,Terry发怒时猛敲鼓都没有这么强的威力。我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几乎是虔诚地盯着正前方那名留着古典长胡子的官员--我是这么猜测的--虽然还没弄清楚他用什么发出的那记惊人的声波。

  “……”

  他对我讲了一句话,语气不像是野蛮人那种凶横急促,听上去缓慢而沉着;我更加留心看清楚他的脸,优雅中透露着威严,如同一名大法官。

  “……”

  大约是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稍微加上点催促,我很想回答他,但我真的一点也听不懂,于是,我决定试试--

  “我叫Percy Adams,是美国人,我要与美国大使馆联系,我要求为我派一名律师,在此之前我将保持沉默。”

  * * *

  傅燕这下不知如何是好了。

  犯人奇异的相貌已然让众人一阵讶意,此时竟脱口而出一串希里呼噜的夷语,尚若此人不懂中原之音,这审讯又从何谈起?

  莫不是诡计?刑部侍郎想起昨夜上书房沈境对他讲的话,心中更是揪得紧,强给自己一记镇定,清嗓再问--

  “堂下所跪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

  傅燕心上的秤砣又加一斤,不禁暗自咬牙:犯人言语与之前无异,若是受人指使,此招着实高妙,语言不通,就是蛛丝马迹也查不得出。

  但他并非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只要这刺客留下半点口讯,寻个原由定罪,找出他的族眷速速法办了便是,谁知竟是这等局面,难办难办。

  若不然,用刑的话……傅燕双目微闭,眼珠子不着痕迹地转动观看手下人脸色:这些人饶是不知道内情,也追随他有些年月了……不可不可,他又兀自地摇一下头:看下面跪着的犯人,虽说模样不同寻常,却似年少之貌,恐未及弱冠,只怕酷刑之下把那该招的不该招的都一古脑倒了出来。

  淤塞之际自有灵机一通,傅燕登时想到了那困扰他几日的怪物件来:以此突破,只论行凶,不究细则,恩,甚为妥当。当下招人来去取那证物。

  * * *

  当我看到他们将我的吉他抬出来时,简直什么都不顾地就要站起来去取,就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小狗,好像只要一触摸上它,我就不必恐慌了。

  一个似乎是警卫的人朝我大喝一声,紧接着用他手里那根粗大的木棍敲在我背上,我被击倒了,重新趴回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法官”先生用他庄严的语调对我讲话,手指着我的吉他,大概是问那是不是我的,我拼命点头:“是的,那是我的吉他,我保证那只是一把吉他,请把它还给我!”忘了之前的沉默宣言,我简直是在哀求。

  “中国法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已经在想他是不是不懂英语了,难道中国大学生都必须学英语的事是假的?还是说我万分倒霉地着陆在中国最偏僻落后的角落?

  “我、是、美、国、人--U、S、A!”我用最清楚的发音,一字一顿地念,每个音符结束都在心里划一道十字架。

  对方照例说了一堆慢条斯理的话,看来我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没有一个人懂英语,我甚至怀疑他们大概从没见过白人!

  是的,所以他们才会一开始就把我抓起来。看现在那些人的表情,他们看我的样子跟看一头出现在庭院里的犀牛差不多,或者更稀有--我是一头复活的恐龙!

  * * *

  犯人此时的神色颇费傅燕思索:他这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模样是由何而生呢?自方才将那物件摆出,这少年便发了狂似的要扑过来,若非侍卫阻拦怕是已将凶器得手……

  说起这凶器,傅大人便又茫然了:沈境说它是乐器,今日看来竟越发像是如此了,况且经工匠检查,未发现有暗藏利器的机关。傅燕眯眼观察堂下之人,抛开夷人之怪相不提,那双眼目虽泛碧色却也清澈了然,不似歹人之凶横残忍;肤白且薄,身长有余而厚实远欠,配上那头黄不溜秋的短毛和他现在一脸的肮脏倒似一只大活猴--以这样一副尊容能在光天化日混进皇宫深院,莫非确有高招?傅燕不禁将心提了起来。

  “大胆夷人!你是如何混入皇宫,欲行何歹事,此物又系何用途?还不速速招来!如若不然,本官与你大刑伺候!”

  “Dammit!”

  “大米?胡言乱语!来人,上刑!”言罢,傅大人丢出一根筹子,只听劈啪一声落地。

  手下侍卫听这声响,知道大人只是威吓并不急于逼供,也不挽袖子,纷纷站到那少年周围,为首的用杖顶住他的脊背将他摁倒,其余侍卫一并举起棍子如打夯般将他压住。话说这小子到底年轻气盛,哪肯伏这压制,嘴上用夷语不干不净地叫骂,趴在那里四肢乱扭,衣着又单薄,上身仅着一件短汗衫,下面那条窄裤紧裹着腿,把个后部的形状着着实实地显出来--如此粗鄙的夷人,连侍卫这样的武夫也观之不雅。

  “喝--”这种倔强的犯人,挨不过两杖也就老实了,侍卫们为了制住他的气焰,开头几杖下手较重。

  果然清静了许多,侍卫们并不是狠心之人,况且大人示意在先,末尾几杖俱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到最后,在场的都发现不对劲了。

  “禀大人,犯人不堪刑责,已然昏过去了。”

  “这……”傅燕这才想起犯人在押解出来之前,已经在天牢里不吃不喝桎梏了两日之久,虽然一时嚣张,然元气已是大损。唉,失策失策,若用冷水将他泼醒,恐怕等不到画押认罪,当下便是正法了。“罢、罢,拖回天牢,喂些米饮,改日再审。”

  由是想起沈大人的话--这案子,拖着审审就是,人却万万不能给弄死了。

  

  4

  高涉右手把着一只白玉卧犬镇纸在书案上游走,不时碰撞上那只白瓷雕花的笔筒,偶尔还停在它边上点着“狗”头吠叫几声,心里发出只给自己听到的冷笑。

  一个阴柔甜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启禀万岁,大学士沈境沈大人求见。”

  “宣!”高涉头也不抬,大声下令道,手里的玉犬还在撕咬笔筒上的葡萄叶。

  太监接到命令跑到前面高声唱颂去了,片刻,穿一身利落官袍头戴端正官帽的沈境步伐风劲地踏入御书房--

  “臣悉音阁大学士沈境,参见吾皇……”

  “平身。”

  高涉懒洋洋地招呼,压根就没打算下跪的沈境埋下笑意,挺直腰,轻步踱到书案前站好。

  “皇上又在让小白吃什么?……咦?这怎么不是原先那个蛤蟆了?”

  “蛤蟆被慧妃那个不争气的给砸了,换了道素菜喂狗。”高涉没好气地回答。

  “呵呵,娘娘也是为讨皇上开心。”沈境打哈哈道。

  须臾,高涉总算停下手里的游戏,把镇纸丢一边,往雕花的椅背上一靠:“这里没外人了,八喜要听宣才进来,有话就说吧!”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换个番气氛,嬉笑从沈境的俊脸上退去,他的表情终于符合他今日的衣着了。

  “临川那边消息到了。”他举起右手,手心朝下,摆一个“平稳”的手势,同时嘴角下弯,脸色阴沉。

  “那刑部呢?”高涉瞄过一眼领会意思后,目光返回去,似乎在打量着笔筒。

  “傅燕今日未审出什么结果,但是--”看到皇帝面部微微抽动有一下,沈境赶紧把话补充上去。“刺客貌似番国夷人,不通正音,傅侍郎着实无从下手,须得另谋法子。”

  “哼,夷人。”高涉手抚着玉犬镇纸,鼻中嗤笑作声。“有趣,侍卫们传言说是头身背大斧的獠牙山鬼,朕倒是要仔细观摩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皇上是要亲自审问?”

  高涉举手制止,眼睛缓缓眯了一下:“只要不是哑巴,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当--

  玉石撞在陶瓷上的声音既清澈又冰冷。

  * * *

  我宁愿永远醒不来。

  臀部的剧痛几乎在恢复意识的瞬间又将我击昏倒,天呐,我恐怕好几个礼拜不能用马桶了……哈!我还在考虑马桶,谁他妈的还知道我能在这世界上活几天?

  身下传来稻草呛鼻的霉腐气,它们提醒我自己所在的地方--还是那个地牢,无尽的折磨,连气都没有多余的来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下意识地举起左手--手表已经被人摘掉了,那只是个二十五块的便宜货;我意犹未尽地抚弄着那仅有的两根丝带。颓丧地将脸埋进令人反胃的烂稻草堆里,我深深吸着里面浓郁的死亡气味,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

  我也将加入他们,不久……

  噢,Molly,你的哥哥确实很逊,他死在中国人的地牢里,而不是被人一枪打死在大街上或安详地躺在床上,捧着“名人堂”的勋章准备进入地狱。

  听,是脚步声,死神来了吗?似乎有光亮?我努力睁开眼睛……

  确实是死神,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死神,高大魁梧,挥舞着沉默的镰刀……

  怎么会有三个?

  我用力眨眨眼睛,确信自己不是昏花了,不错在栏杆的另一边站了三个人/死神,其中两个提着灯笼--中国式的灯笼,见鬼,地狱还要分国籍吗?!人类果然是命运的玩具。

  “……”

  “……”

  最高大的那个对他身边的说了句话,其中一个用非常恭敬地语气回答了,我从他的声音知道这就是白天审判我的那位法官。

  也就是说,他们全不是死神。

  却比死神更可怕--我有预感,接下来将比地狱更地狱。

  

  我被两个警卫用粗暴的方式拖拽出牢房,根本没有顾及我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我居然很安静,大概是已经疲惫得发不出声音了。

  那是一间比阴森的地牢还恐怖的房子,充满了残忍的味道,我仿佛可以看见空气中飘荡着密密麻麻的血细胞。到处摆放着希奇古怪的家具,形状和这里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明白这些是刑具--居然有人能想出这么丰富的物理方式来折磨囚犯,在除了在SM俱乐部里。

  但这些跟寻求刺激和快感的玩具有着天壤之别!噢,上帝,难道是因为我七岁的时候朝教堂前的喷泉里撒尿么?

  天呐?难道真是这样?!当我被人猛地揪住头发把脑袋往一个水池里摁的时候,我简直要跪下乞求上帝宽恕了:原谅这个无知的小孩吧,他不值得您如此愤怒。

  “哈--”再被扯出来的时候,我高喊着大喘一口气,把水喷出来;还没等吐干净,膝盖后面被人用力一踢,我全跪倒在那个最高大的“死神”面前。

  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大半,虽然我跪在下面仰视,但昏暗的灯光使得余下的那一部分也完全看不见了--如同没有形状的幽灵。

  “……”他对我讲了句话,听声音他应该是个年轻人,而且很健康。

  在身后押住我胳膊的人对我大声训斥,似乎我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妈的!”我条件反射着回头看一眼,习惯性地咒骂着。

  一只手钳在我的下颌,将我的脑袋转过去,力道之大,即使我现在精神满满也未必能拒绝--

  那个人在看我,即使我现在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甚至脸;他揪着我的下巴,像看一件物品一样打量我。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站过来说了句话被他抬手制止了(听声音,那个人也是年轻的)。这一定是个非常有权势的人,我由此判断,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小心地吞咽着,视线转到一边。

  “……”他用冷淡的语气对我讲了句话,似乎是问句,我当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自觉地咬起嘴唇来。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全身绷紧了--那个人的手指,拇指,触碰到我正咬着的嘴唇……

  从上面抚过。

  鸡皮疙瘩一定让我的皮肤变得跟刺猬一样了!

  “去你的!”妈的!我才不是‘玻璃’!我立刻想到摆脱,努力绷直身体往后仰……

  立刻遭到痛击,由于这样的不合作--警卫给我的头上一记用力捶打,几乎产生了脑震荡。等我浑浑噩噩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人让我刚平复下来的大脑稍微激跳一下--

  当然,这就是那个戴兜帽的变态,但我没想到他的脸居然非常漂亮,我是说,英俊。他正跟身边的一个人说话,对着我的是侧脸,挺直的鼻梁和高耸的眉骨简直完美--我见过的很多亚洲人都没有这样的优点;坚毅的下颌线条更是让我羡慕。他留着罕见的长发,乌黑笔直,梳成严谨的发髻顶在头上,这让我想起某些异教的神职人员。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那时的确被他吸引了,以至于片刻之后,他转过脸的时候,我都来不及收回视线。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或者说,我们注视着彼此,只有不到一秒。我震惊了,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吓到。

  --如此冰冷。

  * * *

  在侍卫把那张脸从水缸里拖出来的时候,高涉想大概是干净些了,于是亲自上前细看。当日在御花园捉得此贼时,高涉正在枢密院与大臣们议事,并未见得丝毫,还真依宫女太监们传言的把他想成个凶神恶煞的精怪模样。

  结果却差之何止千万里。

  这种深木高鼻的人大约在西域一带就有,亦有商贾借贩货之便带几名当地女子来京城伎馆献艺,见者谓之绝色。只是这黄毛碧眼,倒真显得灵怪了些,且西域多烈日刚风,少有人生这等白净的皮肤。

  不知不觉竟陷入踌躇,被那少年猛得一挣,但见他眉毛扭做团,竟似十分厌恶之样,侍卫见状果断予以惩戒令高涉心下稍觉平顺。

  接过沈境递来的手帕擦干手后,他又不经意地回头去看那个长相奇异的少年--

  看到那对眼睛后,高涉感觉自己在遏制着什么,在他的身体里。

  是想挥手打过去?

  大概吧。那双眼神太无礼,竟然那么直接。

  “把他那件凶器带来!”他下达了命令,话说得有点脱离主意识。

  “是,皇上。”傅侍郎立刻指派给属下,片刻工夫,便将那木头玩意抬了过来。

  “Give it to me!It’s mine!!”跪在地上的犯人激动得要蹿起来,与他先前表现出的虚弱判若两人。

  高涉眉毛一动:此物果然是关键?但沈境说它只是把乐器,莫非也是出自西域?

  “说,这是什么东西?”他不顾周围阻拦,将该物夺入手里--分量不像武器,全无金器之感。

  “Give it to me! You mother fucker! The guitar is mine!! God dammit!!”

  从少年接连嚷出一连串毫无头绪之话音,确非中原之音。看来沈境也不曾听过这样的语言,对此束手无策。

  不由得又对上了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上的物件,瞳仁分明因而倍显其愤怒。

  高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年幼的五弟高汨抱了个鸳鸯饼盒,见有人靠近也是这副眼神。

  “松开他的手。”

  “皇上!”

  “朕说松开!”

  侍卫们只好照办,缓缓收手后握住腰间的配刀。

  “拿去。”高涉将木器递到少年高挺的鼻前。

  

  5

  我被这个人的行为困惑了,这个英俊的中国男人,他把吉他递到了我面前。要我演奏它?也许吧,那副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高傲--见鬼!我从没想过会在别人的命令下弹吉他!

  有种预感:这是机会,这是决定生死的机会,甚至自由。

  我看着他的眼睛,完全不躲避,我从他的神色判断自己要把握的是怎样的机会。


  大约几秒后,我接过吉他--噢,我的宝贝,她可真沉!接触到那樱桃木的的面板时,我的指尖像要沸腾了,还没有哪个女孩让我这么激动过。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叙旧,由于身后的伤,我只能直起背跪着弹奏--我发誓今后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以这样的姿势演奏,决不!

  哐--

  “……!!!”

  我习惯性地试探琴弦的松紧度,突然的声响让处在过于安静房间里的人多少受到惊吓。警卫冲过来警告我,从腰间拔出明亮的刀,但他的上司挥手阻止了他;必须承认,这个人的一切举动都是那么优雅而充满权势,致密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好了,我伸展一下手指,它们显然已经蠢蠢欲动了,看着这几天长出来的指甲:刚好合适。

  无关听众的数目,这将是我最重要的一次音乐会,绝对。

  ……

  来到英伦,他们带着淤青,但我们不是要说那些。

  你是这附近的吗?你好吗?我喜欢说那样的话。

  

  聊天,茶杯里的杜松子酒。

  草坪上的落叶,汽车站的斗殴。

  以及目光惨淡的苍白瘦女孩。

  

  茶杯里再来点杜松子酒。

  草坪上的落叶,领救济队伍里的斗殴。

  以及站在柜台后,苍白的瘦女孩。

  

  如果你在找那些,放错位置的便宜好货。

  我就等在地铁站里的自助快照间。

  

  那么走吧,你不是要走吗?

  我们可以去……英伦的任何地方。

  ……

  * * *

  Oh come away, won't you come away?

  We're going to...

  

  果真是乐器!傅燕转着眼珠看站在不远处的沈境,原本以为这个一向不屑收敛的人会照例露出得意的神色,结果却呆板得不像他本人--是因为圣上在此么?傅侍郎想到这里,赶紧收转目光,专心看那犯人弹奏。

  不过这乐器的音色未免太不同寻常,未见那人使什么力气奋力拨弦,乐音竟充盈了这不小的刑房。曲调也从未听闻,傅燕平日作客盛宴时,也听得那些乐伎坊工弹过不少古乐和时下小曲,而此时所闻之旋律竟全不与之搭调,宛如隔世之音。

  侍郎大人自然听不懂那番邦少年隐隐唱的是什么,只觉得他这样轻吟浅唱下去还好,声音虽比那歌伎之妙嗓差不下千里,却也纯朴干净、柔柔动人;然而其间几次陡地一下,不仅听者心头一顿,怕是他自己的嗓子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嘶吼。饶是当今圣上年轻力强,如若不然,就是这行刺罪名不着,惊了圣驾,一样小命难保。

  

  待那人唱完第一句后,沈境就把目光收回来看高涉:他应该下令停止了,既然证明了这是毫无危险的乐器,而且皇帝从来不是喜欢音乐之人,凡他参加的宴会,是基本不会有歌舞的。难道因为这是罕有人闻的海外奇音?但这听起来全不悦耳啊?乐器的声音还好说,那少年用夷语唱的东西简直粗陋不堪,连上等歌伎唱的曲都嫌嘈杂的高涉,为什么今天听着这呕哑嘲哳的夷人番唱竟浑然忘我了?

  ……难道?沈境不敢贸然往那里想,不动声色地察看了其他众人的表情:一边的傅燕只是一副作惯了的毕恭毕敬,再看随行而来的几名侍卫,有疑惑惊讶或至不堪噪音之烦皱眉歪嘴者,俱是合情合理的表现。

  沈境不敢,却又愈发想要证实一下他的猜想了。

  当--

  众人皆惊了一跳,乐声也戛然而止。

  “沈大人……”傅燕不禁脱口一问,而沈境已经弯下腰去捡什么了。

  “无妨,乃是在下的腰佩不慎落下,惊扰了诸位,”把捡起的那块翠玉盘龙壁的碎片拿白帕包好后,对高涉作揖道:“望皇上恕罪。”

  过了有一阵,皇帝才转过身,低着眼皮看他:“平身,大惊小怪!”

  沈境拿出平时的轻谑神色,朝高涉一笑,待皇帝不再理会他后又瞟一眼去看那唱歌的少年……

  “不好--”眼见那人倾身朝皇帝而去,沈境丢开尚未揣进袖中的碎玉冲过去试图抵挡--

  然而却是高涉抬手将他挡开,未能反应过来的沈境被推开好几步远,竟是蹲坐在地上了。等到心神稍定,只看到高涉微微弓起的背影,手里扶着那名少年--此时双目已是紧闭。

  

  第六章

  当老爸告诉我Molly要来跟我们过周末的时候,我在心底轻轻地骂了一句--我订了这周末Arcade Fire来纽约的演出票,打算跟Jake他们一起开车去的!

  而且他还说已经答应了带她去迪斯尼乐园(妈的!我恨Walt Disney!),机票买了三个人的,因为Molly总说想要在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的陪伴下去跟米老鼠合影--“我不喜欢跟Bobby(她的继父)拍照,他一点也不好看。”

  “你要是没空就算了!到时候别为难你妹妹!”爸爸看出了我难看的脸色。

  “当然!我当然要去!”既然那是Molly要求的,我不能拒绝。

  我们玩了很多东西,也拍了很多照,差不多都是我拍的,因为我发现Molly现在变漂亮了,想想过去我是多么讨厌这个丑陋的大肉球,虽然曾经我也许比她还不堪入目。

  “Percy,你来亚特兰大跟我住好吗?”我们坐在睡美人城堡前的椅子上,她举着棉花糖对我说,爸爸去上洗手间了。

  “为什么?”我从那团粉红的大糖果上撕下一片放进嘴里,我喜欢甜食。

  “Grace交了个男朋友,她总是很得意地跟我讲那男孩有多帅,但我见过那个人,长着一脸的雀斑和粉刺,还总喜欢啃指甲。”

  “哦,那么?”我确实心不在焉。

  “你可以来亚特兰大,跟我在一起,这样她就不再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有多好看了,也不会跟我说那些废话了。”

  “你让我去做她的男友?”哈,没门!我见过Grace(Bobby的女儿),一个皮包骨的苍白红头发女孩,完全不性感。

  “不!你要做我的男朋友!”

  “愚蠢!”

  “不,Percy!我喜欢你,不要说我蠢……”

  我把她惹哭了,正好这时爸爸走了过来。

  

  眼前是几朵摇晃的火苗,眼眶里的泪水使他们看起来像一座座跳舞的十字架--我还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受伤的身体依然疼痛,胃也还是空的。

  仍然不能确定我还活着。

  虽然这里已经不是那间阴森的牢房。

  没法移动身体,我只能转着眼珠力所能及地把这里观察清楚:这是间很大的屋子,估计我最多只能看清它的三分之一;非常干净,而且豪华--看看那些古典风格的画吧,我敢打赌它们都是真的古董!还有一些黑白的抽象画,都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装裱的,挂满房间的角落。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只造型简洁的花瓶,天蓝色,里面插了一支开着粉红小花的树枝。然后是一排窗户,用的是磨砂玻璃,外面的情况一点也看不到。

  我的视野到这里结束了,一块华丽的幔帐把外面的大部分情况挡住,算了,看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既不喜欢古董也欣赏不了艺术品,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团粉红的棉花糖,白色也可以。

  住在这里的是谁呢?(思维不自觉又回到现状上,令人沮丧)我盯着床里的幔帐顶:从色泽上看,似乎是丝绸,上面是不很明显的几何花纹--谁会使用这样的奢侈物品?

  一双冰冷的黑色眼睛。

  这是我的头脑里最先出现的事物,然后很快被自己抹掉--我不喜欢这个家伙,在我最屈辱的时候,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但他的权势和气质的确是压倒性的,在这里,简直像一位君主。

  哼,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中国的元首是一个叫“Who”的戴眼镜的老人,而像那样一个留长发的英俊青年应该出现在好莱坞或米兰,而不是学着独裁者的姿态,在地牢里冲一名战斗力几乎为零的美国中学生耀武扬威!

  垃圾!

  我的精神反抗到此为止--有脚步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很轻,但步伐很快,我想到的是一个穿保龄球鞋跳踢踏舞的小个子爱尔兰人。

  当这个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面朝床边侧躺的,想想背后的伤吧!),我困惑了:这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她穿着青灰色的长袍,头上黑色的帽子遮住了绾起的发髻--这里的人似乎全都蓄长发,然后梳成高高的髻--从服装来看,我应该将他归纳为“男人”,一个尚处在青春初期的男孩。

  如果他/她没有在看到我之后用尖利的嗓音大叫一声后跑开的话。

  我敢打赌,学校合唱团的女孩都唱不出这么高的音。

  大约一分钟后,更多的人进来了,包括那个尖叫跑开的家伙。我又一次成了被参观的对象,更糟糕的是,这次更像是一次学术研讨--当我看到一个坐在一边、下巴留胡子的年长男人伸手过来翻看我的眼皮和鼻子时,悲哀地想。

  他对站在后面的其他人平静地说了些话,语气让我想起学校的训导老师Lowe先生--那个说话慢吞吞的老秃头……见鬼,他还掏出手帕擦自己的手,难道我是一具躺在解剖台的尸体?

  然后,“训导老师”站了起来伸出手指对那些人说了什么,那副姿态仿佛是在下达命令。随即发生了让我骤然紧张的事:那些仆人(我估计)突然拥挤进我所躺的床里,一个人将我盖的被子揭下来--

  我看到了让我下半辈子都不敢回想的情景:我的下半身居然一丝不挂!!!身上唯一的遮挡是一件只到腰的白色日式睡衣!

  天呐!我无法不探究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我的下半身发生了什么事?!

  不,还是关心一下现在吧!那些人推着我的身体将它翻转过来,这样的姿势让我的脸立刻发烫了:不,我不是玻璃!别那样对我!我简直是在拼着命挣扎,但无论这里哪一个人都可以用一只手指将我降伏,我仿佛听到他们猥亵的笑声……上帝啊,我发誓再也不讥笑Scissor Sisters是一群变态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他们要干什么?我斜着眼看到有人端了一只盆子过来,里面热气腾腾的是水吗?另一个人从里面捞出一块手帕,拧干后拿在手里朝我过来了……不,他要干什么?天呐,是在做清洁工作吗?见鬼!

  噢--,这样的热度施加在伤口上实在太疼了,我条件反射地痉挛一下,终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全身松弛下来。

  当我明白过来他们只是要为我受伤的地方上药时,已经没有精力去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者感激这些人对俘虏的怜悯了;无论如何,我太累了,连眼泪淌到嘴唇上都不想去舔它。

  再后来,屋里的人少了一些,我看得见的只有那个分不清性别的孩子,他/她站在床边用一把圆型的扇子朝我上药的部位轻轻地扇--仍然暴露在外,因此,我认为他最好是个男孩,这样我就不用那么难堪了。

  又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已经算是中年了,眼角各有几条明显的皱纹,似乎随时都在微笑的面孔。

  他也意识到我在看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举起一把勺子伸到我嘴边。我惊了一下,嘴唇把勺子里盛的东西碰洒了,下意识地去舔被沾湿的嘴唇……好甜。

  不管那里面放的是氰化钾、吐真剂或者催情药,我只知道我的身体非常需要它,那股带着奇异芬芳的甜味……当新的一勺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简直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住勺子,结果液体流进了气管,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还听到那个年轻的仆人咯咯的笑声。然后那个年长的男仆好像吩咐了他什么,使他很快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来给我擦脸,还轻轻地为我拍打后背。

  我当然觉得舒服,但却面临了一个新的困惑--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从虐待我变成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

  冥冥中的预感,这一切跟那个英俊的男人有关。

  

  第七章

  今日的西御花园是难得地热闹,几位重要的嫔妃都聚在一起,少女们的玩笑声此起彼伏,渲染着初夏的晴空。

  “萱姐姐,你看这乐器这么大,弹奏出来会是个何等音色呢?”一脸稚气未脱的慧妃管悦伊举着团扇指向琴师手里抱着的大物件,问身边的萱昭仪道。虽然秦紫萱只是个嫔,但论辈分,她是管悦伊的表姐,不谐世事的小慧妃还是像进宫之前那样与她姐妹相称。

  果然,懂事的秦紫萱谦逊地一笑:“回娘娘,婢子虽略懂音律,但皆是中土器乐。不过,”话虽客套,她却不卖关子:“我见这琴的构造似琵琶之类,而身子又比琵琶肥大许多,弦也更长……”微抿下唇。“估计比那琵琶之音更为圆润浑厚,只不若琵琶透彻罢了。”

  管悦伊当下拍手笑道:“哎呀!萱姐姐好生聪慧,改日我来找姐姐进修音律之事可不要嫌我笨哟!”

  “哼,何止是笨,只怕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呢!皇上也真是的,难得赏一次乐,竟要来这样的音痴作陪。”说风凉话的是媛妃沈纤灵,后宫中嘴劲最利的妃子。

  “所以我才跟萱姐姐学嘛!”单纯的管悦伊只是不服气,并未以恶言回击。

  “二位娘娘莫要斗气,皇上不会儿也该到了,若见着这场面只怕又要被气走。”秦紫萱赶紧上前作起和事佬,两位小妃子果真安静下来--她说的不错,皇帝勤于政务,平日极少来这后宫花园游乐,且又不喜嘈杂,若见女眷争吵,必定拂袖而走。

  “萱姐姐,你去弹那琴来听听好么?”管悦伊不耐清静,又来缠她表姐。

  “使不得,皇上亲自指派了乐师研习此琴之演奏法,今日我等只好专心做个陪客,带上耳朵听便是,且不可造次。”

  “唉……”管悦伊失望地叹气,双手托腮坐在椅子上望天,突然,又是灵机一动:“姐姐可曾听闻人说起那小番贼的相貌?”

  “倒是听翠儿说起过。”

  “哎呀!是不是黄毛绿眼,满口獠牙,嘴里还会吐火……”

  “哼!道听途说!”又是沈纤灵冷言打断。“什么满口獠牙,嘴里吐火,再说下去就变成哼哈二将了!”

  “如此说来,你见过?”

  “不曾,乃是家兄转告,说那番人高余八尺……”

  “圣上驾到--”

  

  高涉快步走到那把雕花扶手椅边,顺便抬手指向敬候在前的乐师一下,然后沉沉地坐下,一套动作丝毫没有游玩的闲雅。原本兴高采烈准备上前一一行礼的嫔妃们见这阵势心头大多凉去半截,纷纷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也不多话,只待专心聆听今日的节目,并暗暗祈祷乐师一曲绝响能博得龙颜大悦、皆大欢喜。

  谁知一开头便是败局。

  胡子已经斑白的宫廷乐师颜祖蔻不紧不慢地将那番邦怪琴立于膝上,如平时抱琵琶一般姿势。高涉一见此景眉毛即深深一皱,那日同去过天牢的大学士沈境站在一旁也甚觉不妥,心中不禁为老乐师捏把汗。

  端坐好后,颜乐师依照琵琶指法用那怪琴弹起了时下流行的曲牌《鹧鸪天》,大概是觉得蛮夷的器乐不配奏大雅高风罢。话说这琴的音色实在独特,正如先前秦昭仪所言,的确是“圆润浑厚”,配上《鹧鸪天》这样起落不大的曲调倒也相辅相成,悠闲中透露着沉韵。

  然而皇帝的眉毛却没有因此舒展开来。

  高涉一手扶着扶手,另一只手背靠在唇边,这姿势自乐音响起就没有变动分毫。有的嫔妃不喜音乐,便偷偷观察皇帝的神色,开初只觉得皇上这样冷静沉着的仪态自是俊逸非凡,但那眼眸中渗出的寒意却让人越看越惧,收回目光后竟不敢再看了。

  只有年少的慧妃管悦伊依然大剌剌得盯着高涉的侧脸,看得眼珠子都不动,除了地位最高的邢贵妃,就数她靠皇帝最近了。管悦伊看高涉纯粹是为了那张俊脸,当年父母为了门第兴盛将她送进宫时,小姑娘哭哭啼啼地闹了好些日子,但自从见到了高涉的模样后,居然一心迷上了俊朗的皇帝,连回家省亲都不愿呆久了。

  乐师颜祖蔻自然是没有心思留意皇帝的神色,一味专心演奏。话说他当日接到圣旨命他研习这怪琴时,就如在心头压了块巨石:这不比酒宴助乐、祭祀盛典,身边谁也未曾见识过这希奇玩意,要让他五日之内学会弹奏并以此取悦龙颜,无疑是棘手的冒险。听说当日那番人就是以此奏得一曲,博得圣上欢欣,留住了性命。能让从不喜好音乐的当今天子如此开恩,这乐器所奏之音不知该是何等的天籁。

  拿到此琴之日,颜乐师先是惊叹夷人手工之精,全然不似他先前所料的粗鄙野器,梢试拨弄,音色偏低,饱满优美,形状倒与琵琶相似。由此,严祖蔻信心大增,他现在虽任宫廷乐师长,难得亲自演奏,但最擅长的乐器便是琵琶月琴一类。

  今日,他以一曲《鹧鸪天》开头,为的是这曲子旋律流畅,通俗简练,想来圣上鲜少赏乐,必定难懂那雅乐颂歌中的精妙,还需循序渐进,步步引导。恩,如此一来,或许皇帝就此喜欢上音乐也说不准,那样,他们乐师坊工的地位就有望攀升了。

  可惜这样想的只有颜老乐师一人,在座者略懂察言观色者无不替他兢战着。

  果然,一曲终了,高涉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叫好,明明是花红柳绿,蝶飞蜂舞的御花园,此时竟肃穆地如同刑场。

  终于,皇帝有了动静,他放下一直靠在嘴边的右手,干脆地站起来,甩一下袖子,兀自走了。同来的随行人员有条不紊地跟上。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快跑着回来,经过那一群怨气冲天的吵闹女子们,站到面如土色的颜乐师面前宣布--

  “圣上口谕:宫廷乐师长颜祖蔻懒惰无能,有负皇命,自即日起革除职务,驱逐出宫,钦此--”

  * * *

  当那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的程度,我像前几次一样把眼睛睁开,不慌不忙地坐起来--该死,还有一点痛!我到现在还记不住教训,连巴甫洛夫的狗都不如。赶紧换成侧卧的姿势溜下床。

  大概三天前,那些可怕的伤口就愈合了,只要不像刚才那样重压它,基本感觉不到疼痛。那些难闻的像粪便一样的恶心药膏还真有效,虽然我始终不能安心地接受医生(那个像训导老师的老头),兴师动众的换药方式。

  在这些人的照料下,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此,如果你以为我会心安理得呆在这个牢房的医务室那就大错特错了。是的,我依然装作很虚弱,为的是拖延留在这里的时间--谁都知道,装病住院是越狱的最常用伎俩。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只要我装作睡着了,那个一直照看我的男孩(我已经将他定义为男孩了)就会跑出这间屋子,过大约一小时后才跑回来--他好像精力非常旺盛,任何行动都是用一种脚擦着地板的小跑,这也方便了我掌握他的行踪。

  我从床上下来,站在屋子的中央寻找今天的观察点--当然,由于伤口已经愈合,他们让我穿上了一条宽松的睡裤,否则我绝不可能光着屁股在屋子里打转。那几排窗户已经被我发现后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花园,不远处有一堵还不算高的墙,如果我能恢复成来之前的状态,应该能爬过去。还有一件让我吃惊的事:那些窗户里安的不是磨砂玻璃而是一层白纸!不可思议。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房间,属于外面的一座大建筑物。我本来想走出去看看情况,但怕会遇上这里的警卫,这样他们就会发现我已经差不多痊愈,没必要留在这里浪费他们的药和食物了……说起食物,我得承认,那些甜美的汤和米粥真是不错!

  晚上的时候,那个男孩会睡在我对面的一张木制沙发上,完全就是监视我的样子,我不敢轻易冒险。

  让我真正关心的是这里的警卫布置。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看过一个带武器或者穿着我在牢房里看到的那种装束的人;但绝不能轻举妄动,虽然现在看来,他们的装备似乎很落后,主要还使用着冷兵器,然而谁也不能保证等我跳过那堵墙时,不会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成网球拍。

  好吧,让我想想能不能在这里找到可以当作武器用的东西:就算能逃出这里,谁知道在外面还有什么危险……算了,我承认我的真实想法:如果偷偷逃跑行不通,那还有一个最糟糕的法子就是挟持人质--除了那个瘦小的男孩还能是谁?唉,我的良心。

  整个屋子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如果每个监狱的医院都按这样的标准来装修,那么逃税的人将增加百分之三十,包括我。我看了好几遍,确定只有那只天蓝色的大花瓶和摆在一只桌子上的陶瓷小摆件可以采用。花瓶要等到行动开始时再准备,我走到那张桌子边打算先把那个白色的小玩意藏在床里--如果被抓住,再加上条盗窃罪对现在生死不明的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件东西拿在手里是出人意料地沉重,我才明白它不是什么陶瓷而是一种玉石,被雕刻成某种动物的形态--正好!攻击力增强!我托在手里掂量几下,竟然得意地笑了。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几天来这第一次露出的笑容居然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被那双眼睛里的寒冷冻结了吗?

  

  第八章

  像往常一样,高涉让侍卫们守在大门口,独自进到这座院落。

  里面竟看不到一个下人!若在往日,他倒是觉得很惬意,但现在,只感到胸中一股闷气,胀得心慌。于是快步走进屋里,却在快到那间房门口停住了……

  高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样站立在此怎么像怕惊扰了谁似的?或许因为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人,现在,里面也住着一个人--回忆重叠了么?

  继而又想起昨日西园听琴的闹剧,那乐师弹出的风马牛不相及的曲调,高涉兀自地喷出冷笑,轻轻走过去。他听说那少年尚不得行走,又想到屋里还有看守的下人,便想走到门前透过窗花看看便罢,如观珍禽。

  结果出现的却是教他情绪复杂的一幕--

  意料中住此屋者--即使看不到脸,头上那把黄不溜秋的曲毛也能证明系此人无疑--正站在屋中央抓首挠耳,从动作看来,绝非如胡太医上报的那样“体虚弱,行动犹不能,昏睡以终日”的状态。高涉顿时有种被人诓骗的愤怒感,但又不是绝对的不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中漫开,他做了让自己也惊讶的事--悄悄地走过去,趁对方正背过身去香案上取什么东西。

  当他们突然面对彼此时,显然都吃了一惊。高涉虽事先知晓,而让他诧异的却是对方的脸:奇异的模样,那对净蓝色的眼珠简直不像是肉长的;但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莫非是在笑?这样的情景几天下来也曾在他的脑海里无意识地出现了几次,如今看到它,心中依然感慨。

  或许会一直感慨下去,哪怕天天这么看到……

  高涉眉毛一抬,将那个无聊的假设扫除。

  很快发现对方手里抓这一样东西--白玉卧犬!不错,正是与他书房里那只成对的。他拿这东西做什么?

  “原来你是个贼?”

  少年双目一瞪,惶恐得一览无余,还慌得退了一步背贴上身后的香案。

  “哼,你就是偷得了这些,又该如何出去倒卖呢?”高涉站在原地,与那少年相距不过两尺。

  “Do you speak English?D’ya?”

  少年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些夷语,高涉再次皱起眉毛:“说人话!”

  “What a shit!”少年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小声说了什么,然后抬起头……拿着玉犬的手举起来指着高涉身后,鼓起眼睛,嘴张大……

  高涉自然是立刻回头去看--

  脑侧一记重击,满眼的闪光。

  * * *

  没想到我的机会来得这么快!几分钟前,它还是头脑里一副不成形的蓝图,现在却连最好的材料都摆在了我面前--一个足够分量的重要人物,而且拿他做人质我的良心不会有丝毫的不安!

  天呐,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就像哪部电影里的情节!对了,就是电影,虽然那些故事早就被我扔进了回收站,但关键时刻,大脑总能将最有用的部分恢复了调出来使用!

  接下来怎么办?我实在太兴奋了,简直手足无措,那块了不起的玉石玩具还在我手里……对了,花瓶!我需要它的碎片!

  我激动地朝另一张桌子走去,甚至把手伸出来好尽快够到目标……

  不--

  世界就是这样崩溃的。在失去平衡的瞬间,我这样想,配合着紧接的那一声清脆的巨响,其实只是被我碰倒的花瓶。

  从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提醒我事情有多糟--没有确定所袭击的对象是否真是失去反击力是个致命的错误!就是致命,我仿佛看到了骨头碎裂的样子。

  还好那块玉石还在手里,我静静地趴在地上,等待下一次机会--经验告诉我,这个人虽然强壮,却很容易被一些小伎俩骗过。

  他靠过来了,我听到了使力发出的呻吟。他一定气疯了,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立刻有所行动,即使像这样假装束手就擒也未必能得到宽待--对方可是被我拿石头用力了脑袋的人!

  他抓住了我的头发!妈的!我装不下去了,咬住牙哼了一声:太痛了,作为男人,我不指望会被温柔对待,只是脑子里不断跳转出前段时间发生在伊拉克的新闻--所有虐待俘虏的杂种都该去坐牢!

  “……”

  虐待狂在我的耳边说了句话,抛开里面的意义,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残忍。翻不了身,一只膝盖死死抵在我的腰背处,即使武器还在我手里也没法发挥作用。不可避免的恐惧让我徒劳地挣扎起来,本能地想摆脱那份让我喘不过气的压制。

  坚决的力量扭着我的脑袋转到一边,然后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的脸靠近,他的目光让我毛骨悚然,上次在牢房里他也这样看过我……我再也把持不住了,抓着石头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反过去要砸他--至少让他把那的恶心表情停止!

  “噢--”

  手被敏捷地擒住后反剪过来--这是个厉害的变态!加上那张脸,他在身体上比汉尼拔医生更具威胁。

  我不会被吃掉吧?当那张脸又一次靠近,那张嘴里的呼出的气体越来越热……

  * * *

  第一次被人如此重伤的高涉理所当然是恼羞成怒了,眼前的昏黑过去后,脑中一有三个字--斩、立、绝!

  好在这凶悍的蛮人胆大有余而谨慎不足,只顾逃脱,未曾提防身后,被他抓着机会绊倒,又凭借自己一身不差的武艺重新占了先机。那不识好歹的小子真如翻了盖的乌龟,凭空地手舞足蹈,甚是可笑。原本想唤侍卫进来的高涉见这情景,心中倒如报仇般痛快,也不想被人多了看着扫兴了。

  刚才那只龙泉窑的花瓶坠地造成的响动并未引得任何人进来一探究竟,看来那帮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家伙不过虚有其表而已。想到这里,高涉难免心中又生恼怒,伸手揪起身下那小贼的头发--这是他的手第一次真正碰到那堆黄如稻草的怪毛,意外的细软感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倘若这是名少女,或许就被他饶放过去了。

  “果然有胆量,没准比站在外面那帮饭桶管用呢?”他将那少年揪起来对在他耳边说,无意中又看到那双异色眼珠,忍不住将他的脸扭过来细看。

  那人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说不清是挑衅或惊恐,中间的瞳仁一阵阵地收缩,证实这确是肉生的活物。高涉只一味地看他,全然不顾自己流露出的古怪表情,整个人就像被这奇异的双目蛊惑住了。

  如果不是对方突如其来的又一次袭击,高涉真不知自己要看到什么程度才满意。这一着,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恼火,一则那少年并未伤到他丝毫,再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对此人愈发明显的宽容。

  像是要格物以知究里,高涉慢慢靠近想再看个明白,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这小番贼的兴趣已经有些失控了……

  房门被人突然推开!

  

  站进来的是照看这宫院的小太监瑞喜。他先是被这屋里情景惊了一吒,随即又认出那名处在上方的男子正是当今天子,更是吓得两腿发软不知所措了。

  话说这瑞喜小太监每日守着个不说话的夷人,无趣得紧,也是少年贪玩,便乘着那人昏睡之便从后门跑出去与其他的小太监及宫女们游玩,算着老太监金顺在外院做完杂务了,就又跑回来坐班。几日下来均无差池,谁料到今日竟撞上这样的大岔子!

  看这二人眼下的光景,和那一地的碎瓷片子,瑞喜脸色先是一下刷白,紧接着又愈渐泛红,不一会儿就与石榴花一般颜色了。他也是十四、五岁大的人了,伺候好主子们房事也是份内该懂的活路,只是他常年驻守这冷宫,哪得那机遇。

  也亏得他机灵,不随便造次:深深弯着腰,算是行礼,也不言语,一直这样躬着身小步往后退出屋,轻轻个又将门掩好了。

  

  高涉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这突发的一幕,那个不期而至小太监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以他的心智,怎会不明白对方缘何有此举动的!心中一堵怒气顿时消散,只觉得之前的一切具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又看看自己的动作,也难怪那小奴才心生歧义。

  哼,蠢材!也不看看这是男是女,连算不算人都未得知呢!不过,自己究竟要对这怪模样的家伙做什么呢?靠得那么近……

  荒唐!高涉眉毛一皱,倏地站立起来,那小子被擒得久了,一时也难以动弹,只在地上不动。他又想起先前被砸的事,摸着额角生疼,气不过,一脚踹在那小恶人的腰肋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渐渐缩起身子,微微发抖。

  高涉觉得自己是片刻也留不得在此了,像避瘟疫般快步抢出了屋子。

  * * *

  大约半小时后(或许更短,我下意识地将时间延长了),平时照料我的那两个人进来了;在这之前,我几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混蛋!杂种!狗娘养的!变态!我终于明白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了,那副道貌岸然的表皮下是个彻底的疯子施虐狂,借助权势为自己创造娱乐条件……对了,我明白了!我准是落在了这混蛋的势力范围内:从最初的花园到牢房,以及现在的医务室,全他妈的是这家伙的地盘!在这里我完全没有人权!妈的!

  我被两名仆人小心翼翼地扶上床,依然像之前那样被照料着。真可笑,不是已经拆穿我装病的事了吗?哦,对了,现在我是他们主人的新玩具,他们肩负着维护其性能的责任……哈!哈!哈!这都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但医生却没有再来了,应该是那个混蛋命令的,这里的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傍晚的时候,来了几个人进到这个房间里。我因为无聊还是躺在床上发呆,但那两个仆人却坚持要我下床像他们那样跪在地上。我发怒了,大吼一声后用被子蒙住头,钻进床的最里面蜷着,朦朦胧胧听到一个人用念诗的口吻大声宣布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年长的仆人用同样的语气回答--就像在演莎士比亚戏剧。


  再过了没多久,年长的仆人过来隔着被子推我,好像要跟我说什么。我想即使听不懂,也可以从肢体语言了解点信息,就把被子掀开了,而且这个人对我还是不错的。

  我盘坐在床中间,被子披在身上,就像主教的斗篷,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对我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比划着说了一堆话,最后让开身体,指着对面那张木沙发上被一块光亮的红布盖好的东西……

  在他走过去揭开那层掩盖之前,我就认出那下面的物品了--我的宝贝吉他,还能是什么?

  

  第九章

  听到有人以字呼他,沈境不紧不慢地回头一看,待人走近,才认出乃是宰相之一的尚书令管引。他立刻站住,作揖道:“恩师唤学生何事?”

  管引是沈境科考那年殿试的阅卷官,就是他挑出沈境的文章交与圣上点为探花的,后来沈境的就职升迁都得了他的提拔。

  “应风果然疾步如风,让老夫追得好苦。”老尚书令气喘吁吁道,想是有急事找沈境,一把年纪跑得如此辛苦让人于心不忍。

  “学生无礼了,望恩师恕罪。”沈境又鞠一躬,顺便等管尚书把气歇匀了。

  “无妨无妨,老夫不自量力,拿老骨头与你等后生较量,岂非自讨苦处。”管引说着,掏出手帕擦汗。

  “恩师言重。”沈境微微眯眼一笑。此时正是早朝完毕,他不久要去上书房待命,正走在路上,遇见管引不免在心里将其目的猜度一番。

  莫非与先前正殿上宣布的事有关?

  “应风,”管引恢复成正色,清清喉咙。“关于圣上秋后南巡之事……”

  果然如此,沈境自在心中嗟叹,管相果然不死心,他实在太不了解皇帝的性情了。

  “圣上贤明,体恤万民,实乃我朝之幸,然而……恕老夫直言,临川庆王那边,还是不要叨扰为好。”后面那半句,老尚书令是看过周围后小声说与沈境听的。

  大学士当下不言语,只低着眼皮看走廊边的花草,管引倒是一脸认真的模样等他回话。

  半晌,沈境轻轻一笑道:“管相之言,在下曾考虑到,然而这南巡之事是圣上钦定的行程,恐难以有所更改,纵使我等斗胆进言,以皇上的性情……”叹气,摇头。

  “应风君与皇上乃自幼相识,我等老臣在陛下眼中俱是耄耄之流,你的话,他恐怕还能听进去五分。”

  沈境摇头更甚:“我如此与恩师讲罢,皇上登基不久,今次南巡为的就是临川。”

  “这……”管引无言以对,自己也失望摇头,片刻,又想到什么:“前阵子在御花园里捉住的那名番国刺客……”凑上去,靠拢到沈境耳边。“可与临川那边有关?”

  沈境摇摇头,笑容又变轻松了:“非是也。大内管事的已查出是因花园一处围墙坍塌,那番人卤莽无知误闯误入进来,引起一场虚惊罢了。”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带着八分的失望,老尚书摇着头走开了去。沈境目送老师走远,甩甩袖子,更加快步往上书房前行。

  * * *

  又一朵云把太阳挡住了,我稍微睁开眼睛,天空像一副画似的被树叶组合的画框镶嵌;咬在嘴里的草茎随着我牙齿的动作招摇。

  真完美啊!我总是怀念以前住的那个带花园的房子,当草长到需要修剪的高度,躺在里面看天空,在有风的天气里看那些飞快飘着的云。后来我和老爸搬进了公寓房子,只有跑上楼顶才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点缀在边缘的是摩天大楼的高顶。

  只有这时候,我还觉得这个地方不坏,在我可怜微小的自由活动范围里。就像一只瓶里金鱼,没有撞上坚固的玻璃墙之前,它对安置鱼缸的大房间还是满意的。

  我在干什么?我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大约两小时前我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以前是绝对不喜欢中餐的,但这个地方的食物味道跟那些纸盒子里的肉片大不一样,尤其是一些甜食。唯一恼火的是我不会使用筷子,而那种陶瓷勺子又太大太滑,还好年长那个的仆人总是乐意为我挑一些菜到碗里。对了,我听另外的人用“Jensen”这样的名字招呼他,好吧,我就暂且称他为“Jensen”吧!

  地面传来那阵已经算得上熟悉的急促脚步声,是Rachel来了。就是那个少年男仆,我听出他的名字好像叫“Ricci”或“Victor”之类,鉴于他雌雄莫辩的外貌,我私下为他命名“Rachel”,而且念起来也更像他们的语言--虽然我从未喊出来过。

  准是来叫我回去弹吉他的。就这件事,我得叹气:自从那天吉他回到我身边后,我被安排了新的苦役……好吧,不算太辛苦,但我真的讨厌被人督促着做自己原本很喜欢的事!那些人要我每天弹奏吉他给他们听,要知道,光是弹琴而不唱歌对一直身为乐队主唱的我来说实在是难受,但让我对着这群不懂英语的人陶醉地自弹自唱又显得傻气十足!如果有女孩子还好点……

  年轻的Rachel连蹦带跳地踏进我所躺的草丛,跪在我身边的地上,粗暴推搡我的肩膀让我起来。

  “好了,别催了!见鬼,真烦!”我嚷嚷着坐起来,刚才被强烈的阳光晒得我两眼昏花,只好伸出手请他拉一把。“老天!”我站起来后感叹一声,并在Rachel的尾随下离开这个狭小荒芜的伊甸园。

  既然他们只是无辜的仆人,我没必要与他们作对为难。前段时间Rachel离开了几天,来了一个比他年长些的男仆接替工作(直到现在他也没离开,而且主要职务就是监督我弹吉他,妈的!)。后来我再看到Rachel竟然感到很欣慰,但他的脸色却非常不好,好像生过病或受了伤。我同情这家伙,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应该看漫画、去野营、骑着自行车满街跑……唉,我们都是那个变态分子的牺牲品。

  吉他被擦得铮亮摆在那张椅子上,我感到很不自在,虽然平时我也很用心地保养它。Fuller(那个新来的仆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朝我微笑鞠躬,我却没办法还给他好脸色,相比其他两人,他显得狡猾且虚伪,但我不明白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讨好我。

  我抱着吉他坐好,下意识地摸摸右手指尖--这也是我不愿意弹吉他的原因之一。这里没有拨片,缺少硬茧保护的手指有好几处被弦刮伤了,Jensen发现后用一种药膏为我涂在伤口上,但只能止血和疼痛,新的伤口仍然不断产生。

  “咝--”最大的一处旧伤裂开了,我气得将吉他搁在地上站起来要走。再也不想干了,我推开大声嚷嚷的Fuller,径直走回卧室往床上一倒--就像在家里一样。

  真想换上电吉他胡搅一通!

  * * *

  “管引向你问及南巡之事了?”正看着江南各省地方志的高涉冷不丁地一问。

  “正是,尚书令问过皇上的行程安排。”一旁待命的沈境如实回答。

  “哼,”高涉冷冷一声。“还是不放心临川那处么?”

  “回圣上,尚书令大人的考量,臣下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皇上您登基不久……”

  “你是说朕这么做是卤莽咯?”

  “微臣不敢!”

  高涉嘴角一翘,低下眼皮瞧弯腰埋头的沈境一眼,唤他平身;沈境这才直起背重新做好在位子上。

  “老朽枯木只管正襟危坐,岂知那洪水烈火皆是不请自来,专毁那挪不动的主?”高涉带着自言自语的调子说,顺手挥掉一只书角上的蠹虫。

  “陛下圣明。”

  高涉皱着眉,表情古怪地看着沈大学士:“应风,朕记得你从前尽爱刁难挖苦,怎么近日学了这般阿谀奉承、小心谨慎?”

  沈境摇头淡笑:“回陛下,若今日坐在微臣面前的仍是东宫太子,应风倒不惧一逞口舌之能,博那一快;俱是戏言,又有何妨?”言毕,用惯常的半眯眼看着皇帝。

  话虽只说一半,但高涉已明了他的意思,无奈地笑笑,心思重新回到手里的书上。

  只是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幽嘤嘤的旋律从某处传来,回荡在这宽敞肃静的上书房里显得格外诡秘。打扇的大太监八喜转着脖子四下寻觅,才发现声响竟是从面前的皇帝那里发出的!

  “皇上?”终究是沈境大方进言了--刚才二人的一番对话,让这对旧友无意间寻回些往日情谊。

  “?!”高涉立刻抬头,不解地看他。

  “不知刚才皇上哼唱的是何曲目,如此优美,听得微臣竟无心阅读了。”

  “?”高涉当下一愣,随即明白对方话中的辛讽,脸还来不及红,一阵大笑自胸口冲出:“哈哈哈……‘疯子’这张嘴果然犀利不减当年!”

  沈境也笑,一如往日的得意神色里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艰涩。

  嬉闹过后,高涉清一嗓子喉咙,那副一丝不苟的面具又戴在了脸上。然而在这下面,一股小小的波浪被他小心翼翼地压制着。

  明明只听过一遍,为何终日萦绕不绝?



☆☆☆无为任逍遥于2006-12-07 01:29: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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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情况发生的时候,我跟仆人们正要一起吃晚饭。还没等我拿起勺子去够自己最喜欢的甜肉团子,一群穿着仆人制服的人冲了进来。Jensen他们马上跪在了地上,我只是坐着,惊讶地看这一突发的闹剧。

  他们又用话剧腔调对答了一次。因为没有看到警卫打扮的人(他们全在这院子的大门外巡逻,我已经确认过了),我稍微不那么担心了,但刚进来的人并没有要走的打算,而Fuller和Jensen都推着我往卧室去。

  他们找来一套华丽的深红色丝绸长袍要我换上,感觉就像是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还用一条宽的黑腰带扣好。在此之前,我都是穿着一套简单的米色长睡衣及睡裤。然后,他们拿出一顶黑色的帽子,有点像过去一种可笑的女帽!不,我绝不戴它!但Jensen将住我的脑袋让我不能动弹--天呐,这看起来挺女气的家伙力气可真大!

  一番郑重地“装扮”后,我的怀里被塞上吉他,由新到的家伙送出大门。突然间,一个想法在头脑里产生,我不再慌乱了,安静地钻进那个用灰布装饰起来的电话亭一样的小房子里。

  

  我总是抱怨Jake的开车技术烂,但现在,我宁愿坐上那家伙开的二手烂Buick去参加达卡尔拉力赛穿越撒哈拉--相比于坐在这个人力交通工具里一前一后地颠簸,没有安全带。

  我知道这种东西叫“轿子”,迪斯尼乐园里也有这样的小道具,像Molly那样的小女孩可以坐在里面体会一番公主般的奢侈。依我看来,他们聘用这里的轿夫来操作,倒是可以开发出比海盗船更刺激肠胃的项目。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差点跌倒,一脚踩下去的像是水泥色的海绵。被人扶了一下后,才勉强站稳,隐约听到周围细碎的笑声,是因为我特殊的长相还是刚才丢脸的一幕?讨厌的地方。

  更正:一个富丽堂皇到极点的讨厌地方。

  眼前这座建筑物差不多有一座市政厅的规模,而且装饰得更加精致,看起来不那么严肃,只是优美……恩,带着一股威严。

  从坐到那遭罪的轿子里开始,我的策划就被非主观地打断,现在意外更是层出不穷,除了一步步应对,再也腾不出多余的思维了。不过在路过的时候,我还是不露声色地留意了一下周围:站了不少携带兵器的武士--没机会了,至少在这里是。

  从看到这个地方起,我的头脑里就有种类似预感的东西,或者说,是在我看到那个人后主观地将前面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制造的错觉。

  正是那个人--哦,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那个变态!--他坐在差不多是这间豪华大屋子正中的一张桌子边,距离我站的地方大约十码,始终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此时,在一大群仆人的簇拥下越发像个国王。

  我想吐。如果能吐在他脸上就更好了。

  那个将我领来的人走过去,向他的主人鞠躬说了一些话。那个人抬手示一下意,一只手指指着我,懒洋洋地用目光上下打量--我是否真的穿了两层衣服?

  站在我身后的仆人们走上来压着我的肩膀,似乎是要我跪下。没门!我才不向这个变态下跪!然后那个变态大声说了什么,他们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去了。我抬头看到那个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呸!别指望我感激!

  一张凳子被搬过来放在我身后,我差不多明白来这里的目的了--为先生们的宴会助兴;看那一桌的美食,还有那些拿着陶瓷酒瓶和餐巾的年轻女仆。好吧,我倒是乐意为姑娘们表演,而且她们看上去都很可爱呢!

  好了,Percy,想想你是怎么让台下的全体女孩尖叫的,用同样的办法煽动这些老实规矩的女仆们造反吧!

  我的感觉逐渐变好了,朝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变态一笑:白痴,等着瞧!看看谁才是这里的主角!

  * * *

  这人进到此屋,不下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大胆地朝皇帝微笑,那神色简直与挑衅无二。沈境一边揣测他的用心,一边掂量高涉的情绪,小心望过去,只见那张难辨喜怒的俊美面孔上冷冷地罩上一霜,便是他刻意隐藏心事的征兆。

  话说这招此夷人前来演奏的主意正是沈境提的。先头皇帝看书之际,竟无意哼唱出那日于天牢中所听此人演奏之曲调,沈境便知他对那异域之音念念不忘,建议于晚膳时,招此人前来助兴。前些日子,他便听说这夷人已被封上乐师头衔,安置在宫中某处,估计此前的“行刺”嫌疑已被彻底勾销了。

  高涉心不在焉地同意了,然而沈境总觉得他对这件事是很上心的,不然也不会在对方到来之前喝那么多酒。

  再次见到那夷人,沈境仍不免惊异。一则,那清奇的相貌始终让人无法适应;二来,他今日换上了中原正装,一副宫廷乐师打扮,又被帽子遮去了一头黄发,这样看去,那张脸上五官分明,唇红面白,甚是俊朗。

  此等相貌体格,在那番邦异土,想必也是一表人才的风流人物。

  但见那少年不慌不忙于身后凳上坐下,将琴抱于胸前--如前次一般姿势--并将一条腿搭于另一边膝上。

  太监们见高涉并未皱眉表露不快,也不去喝止这无礼的举动,反正皇帝对此人的宽容早就显而易见了。

  从这时起,他的周围仿佛修筑出一堵无形的墙。不同于其他乐工的演奏,让人只闻乐声而鲜少理会奏乐之人,这个人从抱琴之刻起,便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离之不去。看他的神情全然不受周遭的影响,调弄琴弦皆有条不紊,与其说他将要为皇帝献艺,不如说只是为自娱自乐,打发时间罢了。

  果然,他大声清清嗓子,丝毫不顾是否惊扰他人。就在八喜看到高涉脸色转变要发出喝令时,一阵旋律高高低低的传了出来……

  Now and again it seems worse than it is,

  but mostly the view is accurate.

  You see your breath in the air

  as you climb up the stairs to

  that coffin you call your apartment.

  

  And you sink in your chair,

  brush the snow from your hair

  and drink the cold away.

  

  and You are not really sure

  what you\\\'re doing this for

  but you need something to fill up the days.

  A few more hours.

  …

  * * *

  ……

  不,不我觉得那更像鬼魂,

  一直追随着我们。

  一些我们看不见的模糊事物,

  一些更像是感觉的事物。

  

  没有鼓掌,算了,何必指望从这些坐着吃东西听音乐的人那里得到认同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感觉渐渐上来了,手指的疼痛也构不成影响。好吧,看看Percy Adams怎么用一把不插电的原声吉他一个人撑起一场音乐会吧!出发!

  他会不会吻你的眼帘,当你在早上抬起头时?

  他会不会站在你的床边的位置,为你不停歌唱?

  他会不会整天在学校里,穿你的鞋到处走?

  看着脚下的每一步,都像在与你同行。

  ……

  * * *

  屋里的人都不知如何面对了,那怪异的歌声在旷大的厅里放肆地回荡。太监忘了打扇,宫女停住了斟酒,只怕就连房梁上的壁虎,都咬住了蚊子忘了怎么吞。

  虽然之前听过此人演唱,沈境还是未能料到他竟敢如此放声大喝,原本就粗糙的嗓音这样狂吼一番,直让人耳朵咯出血来。更不曾想到的是,这少年吼着吼着居然离开凳子,站了起来,其余众人想是被这怪声惊吓到,竟无上前制止者。依然保有五分镇定的沈境赶紧朝高涉看一眼--

  皇帝的神色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沈境不好说他已经被吸引乃至迷惑,但那副全神贯注就是在他上朝与大臣们议事时,都不至于如此。

  眼下这音乐显然不是那班宫廷乐工演奏得出的,而那少年的歌声--姑且称为歌声吧--时下怕是没一个歌者能唱成这样狂放不羁的腔调;只可惜听不懂那夷语的意思,不知他这样声嘶力竭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

  好容易,又一曲罢。沈境的想法渐渐不似当初那样,感慨总算又清净了,倒是略觉爽利,全身仿佛被什么洗刷了一通般。

  刚想透口气,清清神,又一桩让人心悬的事发生了--

  * * *

  妈的!我就说过不该戴什么破帽子!还有那身衣服!该死的,汗水都顺着头发流到脸上了,头顶像烧了火一样!我把吉他放到地上,顺手先把帽子摘了丢一边(唉,可惜没人抢),然后开始脱那件累赘的长袍。

  几个仆人朝我跑来,用力捂着我将要解开腰带的手--见鬼!这地方还不许人脱衣服?!我又不会脱光(这里有女孩子不是吗?)!里面还有一件长袖的睡衣呢!

  “……”

  又是那个男人下了道命令,那些力气不小的仆人恭敬地回答了一声后退回到他们原来站的地方。我悻悻地看一下四周,不忘朝那个变态瞪一眼:好吧,你总以为自己对我施了很大的恩惠是吗?可怜的家伙,庆幸你生活在这里吧,如果你出现康涅狄格,我一定会拿拳头好好招待你这杂种!

  终于摆脱掉那身闷热的行头,我的身体也能透口气了。这里的女孩腼腆得惊人,在我脱掉长袍后就不敢再看我了,一个个垂着头,低下眼皮,脸红透了。要我说,这样的女孩在平时是非常可爱的,但这是一场摇滚音乐会,我们希望的是伴随着节奏疯狂叫嚷的姑娘们!那些对着舞台脱光上衣的疯丫头!

  算了,我还是继续自己的疯狂吧!

  一、二、三……

  * * *

  没想到高涉竟准了这少年在寝宫的正殿里脱衣!沈境不免重新估量起皇帝一向于人于己严谨苛刻的要求来。大概真是爱上这蛮夷之地的奇乐,想着将就此人,以便其发挥吧!

  不过,这样下去……沈境刚一回头,但见那少年竟将一只脚踏在凳上,踩着拍子摇头晃脑起来,那头被汗水浸湿了的、长不长短不短的黄毛竟甩出了水珠!实在邋遢!

  更有甚者,他的喉咙竟像又开了一道闸门,唱出的声音愈发洪亮。原先那琴还能听出点高低婉转,此时却嘈杂不堪混作一团,直听得人心上像蹲了只猫,不住地受着抓挠。

  如此唱法,只怕人的寿数都要遭折损。

  果然,这曲终了,那少年已经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了;目光疲惫地左右张望一下,居然径直朝皇帝在座的桌子走来!

  太监们回神过来后赶紧冲上来拦他;宫女们见他衣冠不整、面色颓然,纷纷叫嚷着逃开。连高涉和沈境都诧异住了,上身往后一仰。

  但他走得实在太快,没等后面的人将其拖住,伸出来的一只手已经将沈境面前的酒杯拿了去,却因被身后的人拖拽而未能沾唇便洒了个磬净。

  “放了他。”

  威严的声音令所有人不敢动弹,只有那粗野的少年挣脱束缚后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沈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料想它们平日不过视物昏花,今日怎么还产生出幻觉了?

  只见高涉举起自己的酒杯伸到那少年面前,显然是要请他饮酒!至高的荣誉就这样轻易赏给一个勉强只算乐工艺人的外族小子,教那些功勋卓著的宰相将军们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沈境要把自个儿眼珠子挖出来洗洗再安回去--

  那少年见高涉递来酒水,并不跪谢(这已在沈境意料之中),反而大剌剌将嘴凑过去,将就高涉为他举着就喝了!

  周围所站有把持不住者皆惊呼。

  * * *

  我把那杯饮料喝光了,并尝出是含酒精的,但不算太烈,好像不是烧酒,味道不错。我朝那个家伙看一眼,让他再给我倒点--不错,既然是他主动要为我服务,我也不该放过这个差遣他的机会!

  他让身后的一名捧着酒瓶的女仆上前来重新将杯子注满,我看着那股清亮的微黄液体,忍不住舔着干燥的嘴唇--喝下一点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等他再把酒杯递来,我急切地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一口灌到胃里--太棒了!然后像这样,我一直喝到那个瓶子里的酒都被倒光为止。越来越有感觉了,以前我们不就是这样吗?伴随着酒精的狂欢!噢,疯狂……

  顺手将杯子掷向地面,那响声像在我的静脉里注射了一针安非他命,我大吼一声,背着吉他站回屋子中央狂乱地拨着,完全把它当成是电吉他,不时还跳一下。

  噢,酒精和安全套万岁!我爱你们……

  --我大概是这么喊的,在意识模糊之际。

  * * *

  “那么,时候不早,微臣先行告退了。”沈境垂着头,恭敬地向皇帝请示。

  “恩,应风先回吧!明日无朝事,记得早些来上书房。”

  “遵旨。”沈境依然低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退后,直到转身才稍微直起背。

  路过睡在地上那人身边时,他用半目余光看去一眼,心中顿生所谓一言难尽之感,加快脚步走出这寝宫的正殿。

  

  高涉一手把玩着桌上的空酒杯,一边斜眼着前方地板上的人。八喜知道皇帝这是另有思跗,举着拂尘令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酒杯在高涉手中辗转了不知几十番,已被捂热;宫殿上下无人敢作响,倒是地上躺着那人的呼吸声愈渐明显,近似低鼾。再过一会儿,那人翻了个身,喃喃地不知言语了些什么。

  高涉朝八喜勾勾食指,机灵的老太监赶紧将耳朵凑到皇帝嘴边--

  “收拾干净了,送至寝殿。”

  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对高涉而言,及早灭了这欲念才是上策。

  低头又看到自己左手上一点血渍,想起刚才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握在上面,深深闭一下眼。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3:49

第一部 圈养篇-11~15


第十一章

  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睡觉。

  我是说,做爱。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Emily,喝醉的时候是她跑过来扶的我,昏暗的灯光下,我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鼻尖,就像米老鼠,哈!

  于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凑上去咬她的鼻尖。我们都笑了,这样,我又看到了她那对可爱的兔牙。

  我加入乐队并不是想找机会跟女孩子睡觉,但如果她们因为我是乐队成员而愿意与我上床,我是不会拒绝的。我喜欢女孩。

  在酒精的干扰下进行初体验实在说不上明智,我他妈的连安全套都没法剥开了戴上!最后是Emily做的,非常顺利,我想这对她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后来,当我进入到她的身体里依照本能开始动作时……说实话吧,简直难受极了!我的脑袋就像灌了沙子似的沉痛,每次晃动都让我咬着牙想要呻吟--该死的杜松子酒!但我又不能表现得像个怯弱的处男--虽然我就是--只好学着色情片里的男主角那样用大骂脏话和叫嚷来掩盖痛苦!

  酒精与安全套,它们不适合一同出场。

  --在我十六岁时学到的重要一课。

  

  红色幔帐配合外面那些火苗,照得床里面就像洗照片的暗室一样红。我的头痛因此加剧了,下意识地。

  这不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是说,昨天以前还睡在上面的那张床。现在这张床显然要大上许多,配合了周围的幔帐,简直是一个小房间了--像我刚才想的,洗照片的暗室。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像照相机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很不合适,不是说因为这里是床。自从我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后,一切人工化痕迹重的东西--比如电视机--就没有出现过。

  我觉得自己非常地不合时宜,就像出现在三叠纪的剑齿虎……好吧,其实只算得上一只狐猴。

  全身像被象群踩过一样疲软……恩,我是怎么躺在这儿的?白天都干了些什么?……唱歌了……一次演出?不,只有我一个人。哦,我在为一些尊贵的先生们表演,就像餐馆里的钢琴师……真他妈的见鬼!他们把摇滚当作什么了?!

  那酒的劲儿真大。在试图举起一只手抹抹额头失败后,我感慨地想。如果曾在一群道貌岸然的绅士们面前烂醉如泥的话,倒真是不错呢!

  哼,那个混蛋!没有看到他当时的表情真遗憾。

  我希望自己吐在那光亮的地板上,一塌糊涂……对了,我不会真的吐了吧?别真恶心到自己……好像没有。哦,这里有股很甜的味道。渐渐地,我觉得脑袋没那么沉了,但还是很累。好好睡一觉吧,别忘了祈祷--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梦。

  希望睁开眼睛后,出现的是那只熟悉的丑陋电子钟。

  * * *

  高涉一走到龙榻前,两名小太监赶忙将幔帐揭开,现出其中睡卧之人。

  最显眼的,莫过于露出被盖的那一截肩膀,衬着透过幔帐的红光,白得几乎耀眼。高涉情不自禁地咽一口,展开肩,让人将他的外衣除下。

  以手势下令侍奉之人退到外面各自驻守后,他轻手轻脚钻上床,开始行他欲行之事了。

  一进屋里,高涉就嗅出这里熏过秘香;此时进入帐中,又见那人除去酣睡,毫无动响,呼气也不似先前放肆。八喜的考量倒也周全,高涉与之交过手,知道他虽无什么武艺,但性子暴烈,也很有些蛮力,若这小子一时暴起,难说不会闹得两败俱伤。

  哼,倒是便宜了他!高涉隔了锦被跨到那少年身上,伸手拨开贴在他脸上那几缕半湿的黄发,见着一张仿若带着笑意的脸想。这产自天竺的秘香能使人浑身酥软、如卧云中,一切痛楚皆无察觉;于性事中,则倍感快意缠绵。

  看着此时这张恬静安适的面孔,实在教人无法将之于先前那个中邪般癫狂的人联系在一起--到底哪个更让人心颤呢?高涉将手盖在那张白皙的窄脸上,拇指轻轻抚过异常高挺的鼻梁,直到那张微微张开的嘴边……想到第一次在天牢里,他摸上这两片唇时那对净蓝的眼珠里迸发出的惊诧。

  可惜现在这双眼睛是闭着的,不然的话……高涉淡淡一笑,将手放开,开始去揭那层大红鸳鸯锦被。

  虽然前面已从露着的那半个肩头看出此人肌肤之白,但像这样呈现出整个上身,却又是一番让人瞠目的光景。

  高涉将手小心翼翼地摊在其胸口上,不禁屏住呼吸:生为皇子,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就男子而言,那双手也可谓白净了;但像现在这样一比,竟显得有几分粗陋黝黑。高涉不由得把手一缩,就像伸出脏手抓白饭,被人重重了拍下似的。

  他直起背,呆呆地看着那白晃晃的一片,皱着不该在这时候皱的眉毛……

  难道还怕把他糟践了不成?哼,一个番邦夷人,粗俗不堪;竟生得这等让绝色女子都自叹弗如的好皮肉,不做龙阳岂非暴殄天物?高涉嘴角一抬,狠狠落在那雪白一片的身子上,没轻没重地啃咬起来。

  * * *

  那是一个有点胖的拉美女孩,皮肤像蜜一样金黄。我和她躲在海滩上的礁石后面纠缠在一起,沙子沾满了我们每一寸皮肤。

  她有一对丰满的乳房,当她趴在我身上与我接吻时,还戴着比基尼的胸脯压在我的胸口,从纺织物里挤出温热的海水……我硬了。


  她继续吻着我,从嘴角到脖子,始终处在上方;她的指甲又长又尖,扣住我的肩膀,让我觉得那里就像各蹲了一只猫头鹰。

  而她的乳房……哦,不--

  小小的粉红比基尼已经消失,在原本是乳头的位置上长了两张嘴,牙齿齐全,唾液横流。它们紧紧地吸附着我的胸口,锋利的牙齿咬住我的乳头,撕扯……

  不--

  

  我深吸一口气,睁大的眼睛渐渐看到高高的床顶--不是拉美女人的脸,还好。

  “啊!”

  我还是大叫了一声:怎么可能?真有东西在啃我的胸……不,已经是腹部了!哦,还有点痒。

  低下头看到的情况让我想马上去死--

  噢……那个家伙,那个杂种,那个彻底的变态……他竟然趴在我身上!赤裸着!我们都是!也就是说,那张咬我的嘴就是他的!噢,变态……混蛋……垃圾……该死的玻璃……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挂唾液。我的胃在翻滚:为什么还不给他一拳头,将这只蟑螂从身上赶走?!

  于是,我明白了。药物。我一定被注射了什么,我的肌肉,软得像布丁。

  “……”他对我说话,还伸过来一只手。

  “滚开!你他妈的变态!”我朝他奋力叫骂,不错,至少脑袋还能动!

  对方的脸色沉了一下,稍稍眯着眼睛,还是把手伸向我的脸……

  “呃……”我的下颌被钳住了,非常用力,牙齿没法合拢--唯一的自由都没有了。

  噢,不……他要干什么?不……别过来……别……

  他妈的!

  * * *

  “哼,原来又中了你这小贼的计!”高涉擦擦嘴角,冷笑一声。

  以往行幸,他从不主动与人亲嘴,但此番见这小子拿那夷语叫骂得甚是凶横,心头一火,只想堵了它了事!大约是出于惩戒,最后竟吸住他的舌头不轻不重地咬上一口;看到对方疼得眼角挤出泪、一时说不出话来,竟真有一股莫名的爽快,却与下身无关。

  “Fuckin’ queer……”

  “还嫌不够?!”虽然不懂含义,但高涉知道那喃喃出来绝不会是好话,尚未松开的手又是用力一挤。

  果然清静了。高涉见他双颊透红、一脸羞愤,那双奇异的蓝眼珠紧盯着旁侧,不敢与他正视,又觉得空缺了些什么,便强着将那头掰过来要看他。

  当再次看到那对似乎冒着火焰的蓝瞳,高涉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俯上去咬住那雪一般白的脖颈,兴致顿时高涨:他还从没走过这么多过场呢,该吃主菜了。

  手往下摸,及到对方鼠蹊处时,不免一惊:如此少年之身,这根阳物未免太大了!此时尚还瘫软,若勃起的话,只怕比自己的还长!高涉思跗着,竟深深吞咽一下,手在那上面摩挲起来……

  “Stop it!”

  * * *

  我受不了了!

  首先,我被男人吻了;他甚至碰到了我的舌头(我也碰到了他的,呃……),还咬了一口--太恶心了,整瓶漱口水也不消除不了我的心理阴影。

  接下来,我想:是不是已经毫无希望了?像这样四肢麻痹、无法反抗的话,是不是应该老实地等着,好让他干我的时候温柔点?

  但当那只手抓着我的老二时,我说:不行!

  我不是同性爱--从来不是!十年级的时候有个变态跟踪我,想花五十块为我口交,被我用一根树枝揍跑了。你不能说现在这是对我的惩罚--那是变态,跟性取向无关!如果一个小姑娘拿保龄球砸一个强迫要她卖淫的混蛋难道不对吗?

  我让他停止,虽然他听不懂也绝对不会如我希望地那样做,但我就是要喊出来。我受不了--如果甩不掉一身的蟑螂,至少让我大声叫出来。

  不然我会死,真的,我还想哭呢。

  他停手了,但我知道事情不会停止,很快,身体的另一处隐私部位被触摸了。

  我却没有再叫了。完蛋了,我想,谁来杀了我吧。

  * * *

  那副表情让人颇费琢磨。刚才那一阵叫骂让高涉先是恼火,但在看到那一脸不可名状的神色后,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诚然,像这样周身不得动弹,任人轻薄的局面,这样一名血性少年定是不肯依从的;也不知他所居之地风俗如何,看这情形,多半是不尚男风的。这样一想,他竟有些不忍,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一横,不再多费手脚,直捣黄龙。

  手摸到穴口的瞬间,那身体轻轻震了一下,高涉不禁朝对方看过去,发现那双蓝眼竟充盈着泪水。

  高涉默默转回脸,直起背,提起那双长腿往两边分开。

  “Fuck!”对方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不予理会,将一指伸进那小穴。此穴内外已被人涂好油脂,探进去甚为容易,只在里面转几下,他便捋着自己的阳物挺将进去。

  

  “姓名……告诉朕,你的姓名?”

  “Ahhh……Mother fucker!I’ll kill you……”

  “说啊……朕在问你名字!”

  “I’ll……kill you!You damned……queer!”

  “如此……我叫你‘坤儿’可好?”

  “Fuck you!!!”

  

  第十二章

  “没有就是没有,你还纠缠作甚?!”

  “胡说!我就见到你给完敏秀宫的还剩着不少才问你要的,敢情这你也要私吞了不成?!”

  御膳房里这出不算热闹的争吵,发生在糕点师傅刘百利和守冷宫的小太监瑞喜之间。那小太监来御膳房讨要几个果饼,被刘百利说没有,正要打发了,偏巧敏秀宫的宫女也来取果子,糕点师傅竟当着瑞喜的面从柜子里端出不少交给来的人。瑞喜自是年幼不懂得这其中规矩,端得要与刘百利争理,要他照着也给他些。

  “嘴巴放干净咯!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糕点果子都是给后宫娘娘们备着吃耍的,你一个守冷宫的,拿去了供阴魂么?!”刘师傅显然是被这小子不知轻重的话气急了。

  “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那里来了新主子了,别说你不知道!堂堂的宫廷乐师,正五品!”

  “呦呦!不就是那个黄毛青眼的怪物么!皇上看着新鲜养一阵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厌弃了!”

  “放你的屁!我家大人模样俊得很!就你这粗夯,连擦他走过的地儿都不配!”

  “小奴才!你找死--”

  眼看刘师傅的擀面杖要落在瑞喜脑门上,一个窈窕的身影赶过来将他拨开,那腕粗一根棍子就这样落了个空!

  “哟,刘师傅这是做什么?这样欺负一个孩子?!”上前来的是敏秀宫宫女常玉,此时正把瑞喜藏在身后,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与刘百利说话。

  “哎呀,常玉姐怎么回来了?莫非是果子有什么不对?”刘百利当下收起凶恶面孔,哈腰赔笑道。

  “我来问你多要些杏脯糕,谁知一进来就看你欺负这孩子!”常玉一边递出一只牡丹漆盒,一边继续数落。

  “姐儿不知道,这小奴才恁是无理取闹,开口就问我要果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刘百利说着,从身后一只柜子里取出一个大盒子,用红木筷子夹了几块里面的东西到那漆盒里。

  “呸!我来问你要果子与我家主子吃也不对么?!”瑞喜探出脑袋顶嘴回去。

  “你懂个屁!你那里住的也配称‘主子’?!”刘百利把盒子交与常玉后又朝瑞喜一凶。

  “刘师傅这话怎么说的?”常玉皱着眉毛插嘴进来。“这孩子的话哪里不对了?!只要是皇上疼的人,自然就是咱们的主子,咱们就得尽心伺候好!”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胖嘟嘟的糕点师傅,不住地赔笑点头:“姐姐说的极是,看我一时糊涂地……”

  “这孩子要什么你只管给,规矩上面的事,你先记在敏秀宫上头,回头我与慧妃娘娘说,她必定是答应的。”常玉说着让瑞喜站到前面去取。

  瑞喜也不懂这些点心哪些是好吃的,只管朝那花哨艳丽的挑,因为没带容器,便随便借了厨房里一个桧木的素盒子装了了事。

  “小子!可要记得还回来!”临走时,刘师傅狠狠地瞪着他叮嘱道。

  瑞喜只瞥一眼,扭头就随常玉走了出去:这破盒子,谁稀罕!

  

  出了御膳房,瑞喜跟着常玉同路走了一阵子,先是不住地道谢,然后两人随便拉扯起话来。

  “瑞喜……你莫不就是老与我们宫里的小丫头素梅一同玩的那个小太监?”常玉听了瑞喜报名字,欣喜地问。

  “回姐姐,正是。”瑞喜听她这么说,更加觉得亲切了。

  “你们这些小鬼!终日玩闹,若不是主子们心善,早该打死,养着你们这帮懒骨头作甚?!”

  “姐姐教训得是,瑞喜今后不敢了!”

  常玉作势训几句,又换上好面孔,拉着瑞喜与他说话:“那,姐姐问你个事儿?你伺候的主子,可是那前些日子误闯进宫的番国乐师?”

  “回姐姐,是我家坤大人。”

  “‘坤大人’?他姓‘坤’么?这倒稀罕!”

  “这是皇上赐的名儿,倒是没人知道他本名呢!”瑞喜无奈地摇头。

  “那他是一点话也不会讲?”常玉的兴趣愈发浓厚了,竟站在路上不走,专与瑞喜问究起来。

  “大人说了话,可没人懂,我估摸着他也不懂我们这里的话……”瑞喜说着,低头微微叹气。

  “唉,怪可怜的。”常玉帮他把想法说了出来,须臾,板起脸色:“你这奴才,不知道陪着主子开心,尽跑出去与别的宫女太监们厮混,着实该打!”

  “姐姐冤枉!我今次出来就是为着大人着想呢!”瑞喜挥起袖子遮住脸,以为常玉真要打他。

  常玉睁大眼睛,一副“说来听听的神色”。

  “不瞒姐姐说,自从前日大人从皇上寝宫回来,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也没对我们开腔说过什么。”瑞喜果然“如实招来”了。“我怕他闷坏身子,又想到大人平素爱吃甜味,就跑去那御膳房取些果子好哄哄他。”

  “寝宫?你是说……‘那事儿’?”常玉顿时红了脸。

  “恩……正是姐姐想的。”瑞喜也低下了头,他虽是净了身的人,但毕竟年少,与女子谈论这话题终是难堪的。“唉,想是皇上下手狠了些,大人受了些痛,心头不快。”

  “那……姐姐问你个事儿?”

  “姐姐讲!”

  “那位坤大人……模样如何呢?我只听传闻说……说他长得很怪……”

  “噗--”瑞喜忍不住笑了。“姐姐休听那些杂嘴子们乱传!坤大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呢!”

  “可我听说他一头黄毛,连眼珠子都是青的!”

  “但姐姐不知道他一身肤白如雪,只怕……”瑞喜盯着常玉坏笑。“只怕比姐姐的身子还白净呢!”说着就捧了盒子一溜烟跑开。

  常玉一脸又气又笑,叉了一边腰嚷道:“小坏坯子!看我日后不撕了你的臭嘴!”

  * * *

  当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克林顿总统与他的实习助理在法庭上的录像,我跟父母一同坐在沙发上看,幼小的Molly在楼上她的房间里酣睡。我那时九岁,跟现在的她同年,所以,当电视里出现“口交”这个词,而我忍不住笑了的时候,老爸立刻训斥并命令我滚上楼去睡觉。

  那时候,我嘲笑他;现在,我同情我们可怜的前总统先生。想象一下,不久--或很久以后,一个曾遭遇非法拘禁的美国人在法庭上回答这样的问题(另外,因为是国际事件,正在被CNN什么的对全国直播着)……

  --在拘禁期间,你是否遭受任何性侵犯?

  那个男孩(或老头,哦,上帝!)低下头,微微摇着脑袋,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陪审团听不清楚,请大声说出来。

  他抬起头,一脸复杂的神色:“我被强奸了。”

  接着,全场哗然,各种各样的声音说着:“噢,天呐!他被强奸了!”

  我的母亲和妹妹相拥而泣,父亲掩面叹息,Jake、Terry和Danny从座位上蹿起来吼叫着“我们去干掉那该死的杂种!”,Kurt Cobain*的幽灵在空中漂浮,拖着嗓子唱道:“强奸我吧,强奸我吧,我的朋友……”……

  --好吧,孩子,为了使被告的‘强奸’罪名成立,请你把过程详细讲出来。

  ……

  所以,我现在一直想着自杀。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操着一把M1927将那杂种打成网球拍!毫无疑问!

  唉,我在空想什么?到现在为止,除了像现在这样躺在草丛里望着天空发呆,我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反抗举动了。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挫败了我大部分自尊。

  那天早上,在我的全身还被疼痛折磨着,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一群人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胡乱裹上床单后塞进那间让人反胃的轿子运回这里。真是干脆,好像我就是一件单纯的玩具,在供他们的主人泄欲后就没有留在那里的意义了(呸!我才不想留下呢!)。我敢打赌,那混蛋对我的态度不比对一个冲气玩具上心。

  妈的!他甚至没有使用安全套!!

  就在我愤怒地将一根草茎咬断,从嘴里吐出去的时候,有人来了。

  

  Rachel笑嘻嘻地跪在我身边的草丛里。

  --还没厌倦吗?明知道我不会理他。当然,对他和Jensen我还算客气了,那个讨厌的Fuller要是敢跟我说话,一定会被我大吼一声吓跑。

  “……”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兴奋,说起话来手直比划,还就着我的肩膀轻轻推--在其他人都多少回避着我的坏脾气时,这家伙的行为倒是大胆地可爱。

  我还是不会理他--那天回来后,是他和Jensen帮我洗的澡,身上那些难堪的痕迹都被他们看光了。

  “Kwen Darren……”他继续说着什么,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头盒子给我看。

  “Kwen Darren”是我发现的他们对我的称呼。之前我就听他们叫我“Darren”,当然,我相信那是一种称呼,大概相当于“先生”吧。至于“Kwen”,我想里面有个很大的误会--天呐,我不想回忆。

  继续说那只盒子。Rachel把盒子举在我面前,一脸神秘的微笑--这小子的模样很清秀,笑起来更像女孩了--然后,他打开了盒子。

  什么味道?我的鼻子被刺激到了,忍不住深深嗅一下--甜食?!

  我管不住自己了,眼睛盯着Rachel手上的动作:好极了,他用筷子夹起一块什么给我……

  --喂!Percy,你在干什么?搞不好是那个变态叫人送来给你的小点心呢?

  “拿开!我才不吃它!”一块米黄色的方形糕点被我打落到了杂草里。

  Rachel看着我,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往地上撞,嘴里慌张地说着什么。我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赶紧坐起来制止他这种近乎自残的可怕举动!

  “你干什么?会受伤的!你的头,这里!”我把他扶起来,指着他的额头说,顺便帮他擦掉上面的泥土。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主意在我脑子里出现了。

  “这是什么?这个?!”

  

  第十三章

  惹到主子发怒,瑞喜当下磕头谢罪。原本以为这坤大人对他还算和气,不打不骂,这些日子的不痛快也没冲他发过;谁知今儿个马屁拍上了马屁股,献殷勤反倒触怒头。

  好在坤大人到底是心善,马上又把他扶住了,说了些话,想是饶了他。瑞喜刚要谢恩,不想坤大人一下子伸手指着他的头--

  “What’s this?!Huh?”*

  瑞喜顿觉蹊跷,看神色,大人不像要责备他,但一脸的急切是显而易见的,大概是在问他什么,但为何又指他的脑袋?

  “Well!look!What’s this?And what d’you call it?The head,I mean!”紧接着,乐师大人又指着自己的头,说着听起来差不多的话。

  “大人要问我什么?瑞喜实在听不懂。”

  “Oh…Shit!I thought you were a smart boy……”他叹口气,看着别处。突然,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又是一亮,抬头一望:“Come on!Tell me,boy!What’s that?!”

  瑞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被天上的太阳刺得眼花:“大人让我看太阳作什么?”

  突然,他的脑子像被人摇了一道,顿时醒悟--

  “大人是在问那是何物么?”

  “Come on!Tell me the name of the sphere!”

  瑞喜憋住气,壮着胆子要试了:“太阳!”

  “胎……一昂。”

  “太--阳--”

  “胎--养--”

  “太--阳--”瑞喜把音拖更长了。

  “太--养--”

  瑞喜猛点头,高兴地笑起来;坤大人也笑了,眯着蓝眼睛,样子实在好看。瑞喜一时激动,抓了地上一把草举到对方面前:

  “草--”

  “操!”

  “大人莫要说脏话!再来!草--”

  “曹--”

  ……

  * * *

  太棒了!我真是聪明,我是说,我和Rachel--我们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两个人了!

  我们激动地坐在草丛里,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努力模仿他的发音--他们的语言将音调分得很清楚,同一个音节换音调就可能代表不同的事物;虽然音节很短,但要把变化微妙的音调学会可不容易。就这样我大致学会了一些具体名词,像“太阳”、“草”、“泥土”……这些现在的“教室”里仅有的道具。

  好久没遇到这样开心的事了,我时不时大声笑几下,顺手就从Rachel带来的那个木头盒子里掏出一块甜点塞进嘴里--恩,美味!

  我也给他递过去一个,他使劲摇头拒绝。“妈的!”我忍不住骂一句,像对待平时那些朋友一样给他塞进怀里。“拿着,别把我当怪物!”

  于是,就像一对老朋友的野餐那样,我们躺在草地上嚼着零食,不知所谓地喃喃。我复习着新学的单词,他在我耳边用讲故事的口吻说着什么--希望我能早点听懂。

  “恩……”我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Rachel?”

  他突然停止絮叨,扭过脑袋,睁大眼睛看着我,多少带着欣喜。然后他坐起来,指着自己--

  “瑞--喜--”

  “Ray-She-”

  “瑞--喜--”

  “瑞--西--”

  他拼命点头,眼神就像要哭了似的。我被感动了,立刻坐起来,指着自己--

  “Percy。”

  他皱起眉毛,似乎有点不太明白。

  “瑞西。”我说着,指着他。“Percy。”这次,我指着自己。

  “Poor…she…?”

  很明显,对他们来说,困难在于复杂的元音。我咬咬嘴唇:好吧,别太为难他,而且这样听起来也算太糟。

  “Po-She-”我把两个音节拆得很开,方便他模仿。

  “珀--希--”

  恩,听起来不错!我鼓励地去拍他的肩膀,很明显,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还真不错呢,我满意地伸一个懒腰:珀希(我要记得跟别人这样介绍自己),你不再孤单了!

  * * *

  正要渐入那高妙之处,乐音戛然而止。秦紫萱见听者亦无所表现,干脆放下琵琶,向使女翠儿递个眼色。

  “皇上请用茶。”翠儿端起凉过的茶,举到正托腮倚坐在塌上的男子面前,恭敬地请示道。

  “恩?”高涉顿时一副如梦初醒的神情,懵懂地接过茶盏,刚要上口,才想起什么来,停在中途--

  “紫萱为何不弹了?”

  秦紫萱微微一笑:“臣妾见皇上神色疲乏,想是政务烦劳,只怕这嘈杂乱音碍着皇上歇息了。”

  “这是从何说起?”高涉眉头一皱,嘴角却淡淡一抹笑:“朕来听紫萱弹奏,为的就是这丝竹之声以消劳顿,怎么说是妨碍呢?”

  “呼……”秦紫萱抬起袖子掩面,出声地笑了。“如此,臣妾失礼了,望皇上恕罪。”

  “紫萱何出此言?方才乃是朕心不在焉,辜负紫萱一片心意了。”高涉挥手示意秦昭仪免礼。

  秦紫萱知道皇帝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弹奏失却了兴趣--不同于那些乐工,在她奏乐之时不仅要仔细指法曲调,更要留意取悦对象的神色--见高涉并无让她继续的打算,就此将琵琶搁在一边,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过盛瓜果的盘子,亲自端到高涉面前与他。

  “皇上近日政事甚繁,能来我这蕊香宫里歇脚,倒是紫萱修来的福份呢。”说着,她剥了一个橘子,分出一瓣,去掉那些白絮,送到高涉嘴边。

  高涉用嘴接过,细细咀嚼几下,将籽儿吐出两粒到秦紫萱等着接的手心里。“正是因为那些事务,朕才想到紫萱这里来躲闲呢!”说完便一把揽过对方,轻轻偎到怀里。“你还耍性子,不给朕弹琴!”

  “哎呀!皇上怎么这样栽弄臣妾?!方才是谁说……”大约是觉得自己出言放肆了些,昭仪收了声,腼腆地一抿嘴:“如此……紫萱再去弹就是。”

  高涉也不发话,就这样松了手,让她回到那张凳上将琵琶重新捧起。

  铮铮的旋律又充盈在这厅堂里。

  其实,秦紫萱的琴技在目前嫔妃们当中算是拔尖了;这也是高涉前来看她的一个原因--另外就是因为她年纪在较长,比起其他妃子,要懂事许多。秦昭仪说的对,高涉近日确实被繁重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但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结驻扎在心头,让他多少有些不宁静。

  高涉一边自个儿取着秦昭仪已经剥开的那只橘子吃,一边强打精神注视着她的演奏。从一开始,他就对这声音失望了,此时只是木然地看着对方的相貌、动作……渐渐地,他的目光只盯住对方拨弄琴弦那只纤细灵活的右手了。

  “且慢!”

  慌忙停止的琴声中渗透着一丝忐忑不安。

  “皇上?……”秦紫萱困惑地用目光询问高涉。


  “紫萱手中所持何物?能让朕看看么?”高涉连忙换上和蔼的笑容,抬手示意她走近。

  秦昭仪稍微安心,于是将琵琶放下……

  “紫萱莫动!”皇帝又是一喝,年轻的妃嫔终于连脸也不敢转了。

  高涉见状,旋即站起来,亲自走到昭仪面前:“紫萱手中的是何物件?”他握住秦紫萱的右手腕,举到她面前问。

  “这……此乃拨片是也。”秦紫萱战战兢兢道,高涉捏得她的手腕生疼。

  高涉另伸一只手将那小小的三角片儿从那白细的指间取下,拿在自己手中细细地看:这物件像是牛角磨制,光滑黑亮,摸着甚是适手。高涉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喜悦。

  “昭仪将此物赠与朕如何?!”

  “这……既是皇上喜欢,如何不可?只是这小物件……”

  “紫萱舍不得?”

  “臣妾不敢!”秦紫萱越发困惑了,却不敢问。“皇上只管拿去,能博得皇上欢心,紫萱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此,朕将此物收下了。”高涉再看那拨片一眼,微笑着将它收在袖子里。“起驾!”他朝守在门口的太监招呼道。

  数个时辰后,一套嵌着上等翡翠的崭新珠花并其他一些首饰被送到蕊香宫,赏赐给昭仪秦紫萱。秦昭仪知道是因为那只值不了几个钱的牛角拨片,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端倪。

  

  第十四章

  沉寂了几日的屋里,此刻竟一下子热闹得如唱戏一般,连外面偶尔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着脖子望门里瞧,虽说什么也瞧不见。

  

  “这……个?”

  “汤匙。回大人,这是‘汤--匙--’。”瑞喜指着珀希手里的白瓷勺子,一字一顿地念着。

  “汤--师--?”珀希皱着眉,看着对方的口形,艰难地咬字。

  瑞喜点头,笑着又使筷子给珀希夹了片糖醋里脊到他碗里。

  “坤大人真是绝顶聪慧,学得这般快!”福乐见着,笑嘻嘻地凑过来帮衬,也要给珀希夹菜,却被他端起碗躲过了。

  “呵呵,大人慢些吃。这些日子肚子是委屈了不少,但似这般狼吞虎咽,那空久了的肠胃也是经受不起的。”金顺接过珀希吃光的饭碗,添上半碗后,和蔼地笑道。

  “瑞西!”珀希往嘴里划几口饭,突然停下,眉毛一抬看着瑞喜:“这个……This action!The verb?!”然后又作出吃饭的样子划几下,却不真吃。

  瑞喜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笑得咧大了嘴:“吃!吃--饭--!”然后用筷子指着那碗里的米粒:“饭--”

  “吃--翻--”珀希一边看着瑞喜,一边舀几下米饭,放在嘴边说。

  “吃--饭--”

  “吃饭!”然后又举着勺子里的米饭:“饭!”

  瑞喜笑出了声,猛点头,又给珀希夹了只四喜丸子。

  “似大人这样勤奋好学,只怕不几日便会说我们的话了。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定会有重赏呢!”福乐不死心,又来讨好,这次见珀希吃得汗流满面,便举着蒲扇为他煽风。

  “Damned!You pissed me off!”珀希轻蔑地看他一眼,喃喃地说了句夷语。

  一番喧哗下来,晚饭就算吃过了。金顺忙着收拾,瑞喜也要去为珀希烧洗澡水,只有高一等的太监福乐厚着脸皮要陪珀希说话,不肯让瑞喜那小奴才一人占了功勋。

  “坤大人……”

  “Fuck off!I’m not talking to you!”珀希甩给他一脸厌恶,走出去要找瑞喜。没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福乐,嘴角动动:“And don’t fuckin’ call me ‘Kwen Darren’!I’m not queer!”

  福乐虽然不懂,却还是一副格式化的恭敬笑容。

  “我……不是……‘坤大伦’!”珀希艰难地组合着生疏的语句跟那仆从解释。“我是……Oh,shit!I’m not telling you!You douche-bag!”

  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往前冲,谁知面前竟走上来一个人,就这样正好撞个趔趄!

  

  “哎哟!我的小祖宗!把我这老骨头都撞散咯!”后宫管事太监富宁捂着脑门抱怨道。珀希看着虽然单薄,但毕竟高出常人许多,把年老的富宁撞得不轻。

  当然,他自己也刚好被老太监帽子上的玉石撞到了鼻子,也正捂住了直嚷,富宁回过神来,赶紧招呼身边的人去看看。

  “哎呀,老奴该死!大人撞疼哪里了?……这破帽子,看你把坤大人撞得!”富公公一把年纪,竟把年少的珀希当作孩童看待,摘下自己的帽子朝那玉石煽起了耳光。

  “呀!竟然是富公公到此,奴才们失迎了!”屋里的福乐见到来的是上司,连忙点头哈腰地奔上前去请示。

  富宁并不急于理会他,但见珀希脸上未有伤迹,才放心下来。但又见到他一身的穿着,不免脸色一沉,招呼起人领他速速进屋。

  刚刚才散了人的厅堂里一下子又聚进来更多的人,但说话却不似先前的热闹,显得中规中矩、死气沉沉。

  “福乐,”富宁在一张凳子上坐好后,指着同坐在一旁珀希对弯腰候在面前的人说。“这眼下,坤大人已然是皇上亲命的朝廷官员了,你们怎么能让他穿着一身内衣满院子跑呢?!”

  “富公公教训的是!”福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换上一副严肃、甚至痛心疾首的模样。“这都是金顺那老奴才不懂规矩!早先是因为大人惧热,尽着大人;如今这情势变了,他也不知好歹,每日也只为大人穿件单衣!真是个蠢材!”

  “得!得!得!你也别跟我推脱!”深谐世故的富宁压根不吃福乐那套。“我今儿个这趟差呢,就是来送皇上亲自下令让人做的几身衣裳给你们坤大人。”

  “哟!皇上对我们大人真是恩意有加,奴才在这里代坤大人谢恩了!”福乐当下磕了个响头,而富宁却不看他的耍宝,笑眯眯地盯着珀希的脸看--

  “乍一瞧,这头发、眼珠子、鼻子、眉毛的,确是希奇古怪;可这样凑近多看上几眼,实在是越发地觉着舒服,难怪皇上喜欢得紧,这小脸儿白得……”

  “What are you doing?!Fuck off!……Old pervert!”珀希一掌将富宁伸过去摸他脸的手拍开,喃喃骂着站起来就要走,倒也没人来拦他。

  “呦呦,这小脾气可要不得!要改,要改……”富宁盯着珀希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

  片刻,又转过来正色与福乐说事了--

  “福乐啊,今日老奴跑这一趟,一则来送达圣上的赏赐,然后就是吩咐你一些事知晓。”

  “公公请讲,福乐谨记!”

  “哼、哼!”富宁咳嗽一声,掏出手帕朝上面吐口老痰。“这坤大人……明着,只是个五品的宫廷乐师,”--才半句话,福乐已经点头如捣蒜了。“但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心里都得明白,只要是皇上宠幸过的人,无论男女,这期间,就如同后妃娘娘们一般了,万万怠慢不得。”

  “公公所言极是!”

  “眼下,这坤大人虽不懂我邦语言,但老奴刚才也仔细瞧了瞧,算是个美人坯子,恐怕皇上很是要爱上一段日子,况且他又会弹那番邦奇乐……”老太监停在这儿,开始摇头,花白的鬓发随着飘起。“只是那性子啊,还有待调教,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坤大人聪慧灵敏,不日便能学会天朝礼仪,请公公代圣上放心!”福乐胡乱打包票,富宁倒也随着他,满意地点头。

  “哟,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要去慈弥宫陪老太妃看皮影戏。”富公公说着,由身边的小太监扶起来,但又没有立刻转身离开,朝着福乐跟前嘱咐道:“我刚才的话,你可都记住咯?那再容老奴多嘴几句。”

  福乐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

  “这兰馨宫,名儿上虽是冷宫,住着破旧了些,却是考量着坤大人乃系男身,于国中又无亲系,将就在此安身而已。你等须记住了,这里的主子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什么时候来探望、乃至行幸过夜,都是指不准的事儿,到时候可得给伺候好了,别有个差池什么的!像今儿个我见着那孩子穿了内衣乱跑的事儿,若给皇上撞见咯……”

  “哎呀!奴才明白!奴才决不敢造次!!”福乐吓得脑袋不住地往地板上撞。

  “明白了就是。好了,不能让老太妃等着,老奴这就先走了,留下月明和云丰把你收拾一下御赐的东西。不用送了,忙你的吧!”

  “有劳公公这一趟了。”福乐腰弯得快贴了地,等直起背,屋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 * *

  打开卧室的窗户,翻出去,落在外面的草地上--我就是这样发现这个秘密花园的,虽然后来知道有扇小门从前院直通这里,我还是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

  忍不住使劲擦下脸:这都是些他妈的什么人啊?!说话怪腔怪调的老头,留着像巫师一样的长指甲;不管有没有被他碰到,我都需要做点事消除心理上的阴影。

  有件事是我逐渐发现并好奇的:这里的男仆都长得很……怪。对,怪,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他们多少都有点发胖,脸很圆,下巴光滑得就像用过脱毛膏。如果遇上像瑞喜那样的年轻男仆,我很难抛开制服把他们跟女孩区分开来。

  真讨厌,为什么不找几个可爱女孩来服侍我?……哦,对了,我现在是……不,别让我想到那个词!

  现在应该是傍晚六点左右。这里的晚饭都吃得比较早,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打发时间,大约八九点左右,我就被要求上床睡觉了。另外,由于生活是被人安排好并随时提醒着(大概当CEO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没有留意,但最近才察觉到,周围确实没有出现过计时器之类的东西。

  这里真的是在二十一世纪?真荒唐,我甚至对自己笑了,然后一股恐慌向我袭来--如果那是真的?

  我深吸口气,睁大眼睛看着头顶--星空,简直跟天文馆的投影一样清晰。

  抛开一切古怪的事件,这里真是个美丽的地方,不是吗?这个概念同样可以用在一个人身上……

  不,我真的不想想起那些: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小子罢了……恩,我知道自己长得是有点帅。

  现在是夏天,我能听到周围昆虫们的演奏--完美的摇篮曲;草叶被微风吹着,在我的嘴唇边摩挲……瑞喜告诉我它们叫什么来着?……哦,是“草”……

  

  ……

  “小子,喜欢这个吗?”Jim叔叔举着酒杯朝我微笑着问。

  “呃……”我从破碎的包装纸里取出那只塑料盒子。“这是什么啊?”

  “呼--”Jim叔叔笑得把威士忌喷了出来。“你们这些小鬼连‘The Velvet Underground’都不认识吗?!噢,现在的世道……”

  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一下子就无精打采了,老爸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还指着我耸肩--“他才七年级,还没摸过电吉他呢!”,我听见他这么说我。

  因此,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张CD里的东西包含着一部分成年人的世界。于是抛开最期待的圣诞礼物--Game Boy游戏机,快步跑到楼上我的房间,将它放进CD播放机里……

  有时我感觉真快乐,

  有时我觉得真悲伤。

  有时我觉得真快乐,

  但大多数时候你都让我发狂。

  宝贝,你真让我发狂。

  迷恋上,你灰蓝色的眼。

  迷恋上,你灰蓝色的眼。

  ……

  

  第十五章

  连自己也没注意到,走到他身边时,脚步竟放得如此之轻;大约在这个地方,一切都属于从前吧。

  来到这座院落,原本就是意外之举。高涉到这里从来不兴排场,也没人给个通报;天色已暗,下人们自然以为他是来过夜的,又不像其他宫的那样通晓规矩,闹得手忙脚乱。管事的太监禀报说那人在卧室歇息,正要去请出来,被他叫住说不用了,便像这样主动去找到对方。开门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屋里也没见有人时,高涉差点发怒,幸好他目光一扫,透过敞开的窗户,瞄到外面的荒园子里躺了个白色的什么。

  然后就像刚才那样,轻轻跳下窗,步子像趟水似地走到那个人身边。

  借着周围的星星点点,看到了陷在尺高的杂草下的那副身躯:只穿着内衣--哼,真把这里当睡觉的地方了。高涉不屑地抬抬嘴角,蹲下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拨开碍事的草叶,现出那张被月光照成银白的脸,侧着,另一边直贴到地面。高涉微微皱眉,终于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就要触碰上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手指略收,最后,只在那稍显弯曲的黄发上轻轻掠过。

  往日总觉那头发黄不溜秋、毫无生气,看着始终不妥;此刻,被这皎洁的月光一照,竟如绢丝般光洁耀眼,高涉终于又轻轻摸了一番,似上等的狐裘,细软松柔。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这人是如何来此的呢?那日在花园里捉得他,竟像从天而降的。

  呼,倒真凡间难觅的绝色呢!

  这样一想,又觉得刚才的一些举动不免无聊,再微微眯眼看他,叹口气,站起来,重新弯腰下去……

  * * *

  一阵半梦半醒的天翻地覆后,我本能睁开眼睛以确定自己的状态:视线模糊得不像话,稍微费了些劲儿,才辨认出挡在眼前的那一片是自己的头发。

  “恩……”忍不住呻吟一下:是什么压在我的腹部?抵得好痛!“噢--”没等我转头(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转,脑袋好沉)确认,前面的什么东西又重重撞上了我的鼻梁,虽然不是什么坚硬的物体,但还是痛得我想哭。

  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看到一对行走中的脚后跟在褐色的长袍下不时出现,然后隔着衣物感觉到一股温度,以及紧紧束在我腰背上的力量。

  “杂种!放我下来!咳、咳……”我大声吼叫,却因为腹部不断遭受碰撞而呛到了,于是伸手去擦嘴--还好双手是自由的……哦,对了!

  “啊--”

  “哎噢--”

  我用手肘朝对方的腰背用力一击,接着如愿以偿地被松开,却非常不情愿地栽倒在地上--如果这里是水泥地,我的计策可谓糟糕透顶。

  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敌人的模样,我打滚爬起来--该死!肩膀被撞得不轻!--朝前面奔跑。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仍在那个院子里,也就是说,对方是刚刚才到的!好吧,不管他要做什么,像这样偷偷摸摸把人扛到肩上就跑的行为是很难跟平安无事联系起来的!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跑到那堵不算高的墙面前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它的另一边意味着自由,虽然后来已经可以确定,这整个院落都是包括在一个大型社区里--外面仍然被那个变态控制着。

  我使劲蹦了一下,伸手扣在墙上一处较宽的砖缝里。我对自己的体力还是有信心的,以前野营的时候还攀上过一面不算很高的峭壁,可惜现在穿的鞋子底是平的,没什么抓力。

  就在我抬腿踩上一个墙缝打算进一步把手伸到墙顶的时候,突然发生的事几乎让我的心脏冲出胸腔--腿被抓住了!

  接着,我落了下去,就像一只趴在镜子上被拍死的苍蝇,绝望地服从了地球引力。

  * * *

  在先前将他从地上扛起之时,便知其分量不轻,出于防备,高涉在他坠地之际躲开了去;却在听到那声痛呼后,心中隐隐涌起一丝不忍。

  也是这小子自讨的苦处,竟敢以肘击打他的后背!再见到他滚到地上后又立刻爬起来企图攀墙出逃时,高涉真是怒不可遏了,几步抢过去扯着腿将他捉下来,哪里还管他会不会跌伤。

  不过,当看到对方蜷成一团,在那杂草中似乎微微地发着抖时,高涉又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心悸,踌躇片刻,弯腰过去查看。

  “坤儿?”高涉脱口这样唤着,伸手去推对方的肩膀:莫非真伤到了哪里?

  顺着他的手势,珀希翻身过来,果然双目紧闭,紧咬着下唇,大约真有什么地方伤得厉害,疼痛非常。高涉不多想了,倾身上前,一手抚着珀希的脸,试图予以安慰,一边撩起衣服前摆,单膝跪下……

  “呵--”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着--就在高涉将手放至他屈起的腿下,要将他整个抱起时,那条腿突然一弹,直朝高涉肩头踢去!亏得他身手矫健,躲过着意外地一击,不然以那小子的蛮力,定不会是小伤。

  这一下,高涉彻底恼怒了,把那最后一丁点的怜惜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趁着对方袭击失败,尚未回过神来,一把扑上去将其摁倒--

  “果然野性难驯!非要吃够苦头才明白吗?!”说着,便就着肩膀将他牢牢摁在地上。珀希龇着牙,哼了一小声,大约身上还是有伤的,但高涉气在上头哪顾那许多,只恨不得当下将他扒皮拆骨了才好!

  “You……Bastard!”还是不服气,腿又腾空蹬一下。

  高涉最恨听他那夷语怪话,再见这一蹬,眉毛紧皱:“朕就不信制不了你这野人!”于是掀起肩膀,将珀希整个翻过身,以膝盖顶住其背心,令他再难有大的动弹。

  “No!You mustn’t!Ouch!Em……”

  再将他的双手反剪,两只手腕重叠扣紧,高涉也不去理会他那些希奇古怪的话,沉着脸,只管做自己想的事。竟然要费如此大的阵仗行这幸事,对高涉而言简直是个大笑话,他也不禁自嘲般嗤笑一声,解下束衣的玉带,草草捆在那双手腕上。

  “What’re you doing?No!Don……Ouch!”

  “说了多少次,怎么就学不乖?!”高涉揪着头发将珀希的头昂起,俯身凑到他耳边轻蔑地说道。这样一番喧闹,他也渐觉下身吃紧,开始动手解自己的外褂,膝盖仍然死死将对方抵在地上。

  高涉伸手摸到珀希的脖颈--此处正当月光照着,那露出的皮肤被渲染得微微泛着银光。他吞咽一下,几天前那晚的一些情景出现在脑中,随即倾身下去寻着脖子轻轻地嗅……

  “No……Don’t do that……God,you mustn’t……”珀希的话语里没了锐气,全身竟发着抖,喃喃得近似哀求。

  高涉怎么可能心软,这小子玩的把戏太多了。他的手伸下去将珀希所穿内衣的衣带解了,又顺着衣领将之除至其肩下。

  月光下,那片肩背白得如瓷片一般。高涉终于也忍不住了,低下头去,嘴唇在上面轻轻地点着。周围的草地尽是泥土的腥气,这片肌肤上,恍惚间,竟有一股淡淡的奶脂香。

  “你若生为女子,朕倒不敢轻易碰你了……”高涉微微抬起头,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惜是个男人,还是个极不老实的小子!”然后将脸埋下,嘴重重地落在那白皙的皮肤上。

  “不……”

  * * *

  我不知道那有没有用,大约这也是出自本能吧,我是说,将自己的想法尽量向对方表达出来。也不知道那样说是不是正确的--哼,万一那代表了“请吧!”的意思呢?

  或许我做对了?当背后不再被吻甚至连呼吸的热气都感觉不到时,我侥幸地想。

  “恩?!”我被钳住下巴将脖子扭过去看后面:难道我真的那么倒霉?!(妈的,左边肩膀一定撞伤了,肌肉一拉就好痛!)

  等到泪花散去,我再次看清楚了那张英俊的面孔。刚才从墙上落下来时,我就知道是这个人了,同时,我也预感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该死的变态!

  今晚是满月夜,我从他的肩头上方看到那颗美丽的银色圆球,晴朗的夜空甚至让上面的地形都隐约显露着。这个男人的一边脸被月光照得好像镀了一层金属,更加冰冷了,那对眼珠就像黑色天鹅绒。

  这样一头野兽,他会从满月里获得力量吗?那我就完蛋了。

  “……”他用那种威严的低沉语调对我讲话,眼珠丝毫没有移动。

  “不,我……不……”我用上自己唯一会的几个词,试图与他作最简单的谈判--他们不是野蛮人,都穿着衣服不是吗?而且还穿了好几层!

  施加在下颌上的力度消失了,我的脑袋自由了;更惊喜的是,手腕上的绳子也正在被解开--他妥协了?老天,语言真伟大!

  “噢--”激动地收回手臂,却因此触动了受伤的肩膀。“该死的!痛死我了!”我忍不住叫骂,有点不分场合。

  让我意外,或者说紧张的事发生了:那个人的手又一次碰到了我,他从后面抱住我的腋下将我翻转过来--别跟我说他想换个体位!

  我们直接地面对彼此,眼对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冷酷了,大概是因为垂下眼皮看我的缘故。第一次,我决定克制住一切冲动静静地观看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在他握住我右手的瞬间,我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叫声蹿到了嗓子眼。出乎意料地,我冷静了下来,吞咽一口把惊恐压了下去。

  我看到他握着我的手举到他胸口的位置,拇指在我的指背上抚过,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展开。然后,他的一只手离开去够另一边的袖子,没多久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光线不够,我看不清那小玩意是什么。

  “……”

  他对我说了句什么,然后把那个东西放在我的手心,又将它拳起来,好像是要我收下它--手里的触感告诉我,那是个光滑坚硬的三角型物体。

  我被他的古怪举动弄迷糊了,一心去猜想手里的到底是什么却忘了打开来看,更是没有防备到他突然凑上来印在我嘴角的吻。

  因此,我被严重打击到,直到他完全离开这个园子,才稍微找回一点神智--

  “妈的!恶心的变态!”我终于骂了出来,伸手去嘴角使劲地擦。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3:56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2-11 01:35 编辑

第一部 圈养篇-16~20


第十六章
  “前面的小太监请留步!”

  瑞喜听到这话,猜跗着,慢慢转身过去--

  “常玉姐姐!”原来是前些日子在御膳房帮他说过话的宫女常玉,瑞喜一下子笑咧了嘴,三步并两步地赶到对方面前。“姐姐近日可好?瑞喜倒是常挂念着,说什么时候问姐姐道谢呢……哎呀!”

  不想刚凑近了,就着常玉往他脑门上一叩:“呸!你这小奴才,前次耍笑我的事都忘了?!”

  原来如此。瑞喜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揉揉脑袋,倒也不疼,毕竟是玩笑。“姐姐倒真是记恨呢。”

  “哼!才教你认识我敏秀宫的常玉!”年轻的宫女一副得意的神情,片刻,看着瑞喜,打量一番,换上正色:“那……你这是刚从御膳房出来?”

  瑞喜猛点头:“正是,也是取果子呢。”

  “你家主子倒真爱吃甜的,与我们慧妃娘娘有一比!”常玉见到瑞喜手里的盒子换成一个三层的套竹编锦篮,竟比她往日用的盛器还大。

  “也不尽是珀希大人一人吃的,他还赏了不少与我们下人呢!”

  “‘珀希’?前次你不是说他被皇上赐姓‘坤’么?”常玉皱皱眉毛道。

  “哎呀!该死!”瑞喜作势煽自己嘴一下。“看我说溜了嘴!这‘珀希’乃是大人的本名,是他亲自说与我知晓的。他不爱听人叫他‘坤大人’,便让我们以此名称呼,不然他就要恼。”

  “他说与你……”常玉伸出食指指着瑞喜,一脸的困惑。

  “嘿嘿,姐姐没想到吧!”瑞喜咯咯傻笑。“珀希大人可聪慧了,竟主动要学我们说话,眼下已经能说几句简单的问候识得一些器物了!这可都我教他的呢!”

  常玉惊讶得不行,愣了一会儿才捂起嘴笑了。

  “姐姐笑什么?莫非以为瑞喜在诓你么?”

  “没有没有!呵呵……就是信了你的话,才觉得好笑呢!”

  瑞喜又恼又惑地看着她。

  “我想着,那珀希大人,也是老长一人了,竟要学你这小鬼说话。这要按了礼数,你这小奴才岂不算是他的启蒙先生?!”

  “哼!姐姐就知道打趣!”瑞喜听她这一说,嘴上虽然顶回去,心里却明白了,着实飘然了一番。

  “姐姐方才召唤我有何事?莫不是只为那一下‘爆栗子’?”玩闹过了,瑞喜忽然想起了什么。

  “恩,”常玉清清嗓子,一副矜持做派。“这个……为是我们主子的事儿。”

  “慧妃娘娘?”瑞喜甚觉蹊跷。

  常玉微微点头:“宫里也都知道了,你们那位大人的事儿。我们慧妃娘娘年纪尚小,最爱那希奇趣事,又听闻皇上爱听那番邦奇乐,便逞了强也要学习器乐,召了师傅教她。却又因为无人通晓你家主子那种音乐,亦无他那种怪琴,总无乐趣;这习琴之初,俱是指法操练,最为枯燥,娘娘年幼性急,不几日便厌烦了,却终日还把那琴挂念着……”艰难地抿抿嘴唇。“我想着,是不是请你……”

  “姐姐想让我去向珀希大人借他的琴?”瑞喜惊讶地问,随即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万万不行!那琴可是我家大人的宝贝,终日不离左右的!”

  “看你!我话还没说完!”常玉带嗔笑道。“哪是只问你借琴,是要你把人一起请来呢!”

  瑞喜一听此话,张大了嘴,半晌:“那……那更是不行了!”

  “这是怎么说的?!你家大人名上不就是宫廷乐师么?为娘娘们献艺取乐乃是他的本分!有何不可?!”常玉急了,话也说得硬了些。

  “不是这个意思。”瑞喜汗都快出来了。“不瞒姐姐,几日前,皇上来看珀希大人,与他在后院玩闹。结果大人不慎跌伤了肩,至今活动不便,琴也弹不得,如何去与慧妃娘娘演奏?”

  常玉听他这一番话,倒也泄了气,垂头一叹:“如此这般……唉,真是不巧,好容易被我遇上你,还把事儿说了出来。”

  “姐姐莫愁,”瑞喜上前按着常玉的手,安抚她。“珀希大人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我把这事先禀报了他,待他日伤好了,定会欣然前去为慧妃娘娘献艺的!”

  “恩,你这话,我也信,如今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常玉勉强点头答应。“我就这样对慧妃娘娘讲了,你可一定要兑现啊!”

  瑞喜坚定地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常玉,意教她放心:“姐姐先把娘娘劝着,瑞喜担保的事儿,当尽力而为!”

  常玉点头,挤出一丝笑,微微叹着气,像是自言自语:“唉,皇上倒真喜欢这位乐师,还与他玩闹,我们娘娘就是哭闹着求皇上陪她,都求不到呢!这黄毛青眼的,真有那么好看?……”

  * * *

  为我换药的医生(训导老师,还记得吗?)及其助手们走了。接下来,金顺要出去准备晚餐--这里的食物好像由一个专门的大厨房制作,再分配到社区各处;瑞喜出去取甜点还没回来;我讨厌福乐,根本不会允许他单独进我的房间。

  就这样,我安静并孤独地躺在床上,淹没在那股浓烈的古怪臭味里--对,就是我肩膀上的那些药,我好奇它们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气味比上次涂在我屁股上的“大便”还恶心!至于肩膀,我估计只是轻度的肌肉挫伤,大约一个礼拜就能恢复。其实现在也差不多能动了,但仆人们都很小心,不愿意我做出任何大的举动。

  真逊!要是学校里那帮家伙知道我被人这样呵护着,我就再也不能出现在街上的任何一间餐厅了。

  不知不觉地,我把手伸到所躺着的枕头下,掏出那个唯一的玩具--

  一个拨片。

  那个变态给我的是一个拨片!

  这样的尺寸和形状,除了用来拨吉他的弦,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用途。也不会是装饰品--像这种光秃秃的黑色角制品,有什么好看的?连穿成项链坠子的孔都没有!

  这么说,他注意到了我手指上的伤口?……呃,真恶心,我在想什么?真把自己当作那个变态的小宝贝了?!见鬼吧!

  一气之下,我差点把那个小玩意甩出去,但又考虑到它的实用价值,终究没有松开拇指。手停在半空中正不知该怎么办,瑞喜特有的脚步声传来了。


  “珀希大人!果子来了!”

  门还没有打开,他就高兴地朝我打招呼;过分响亮的声音吓得我把那个拨片慌慌张张地藏回了枕头底下--说不清为什么。

  “嗨……”我甚至像傻瓜一样朝他微笑打招呼。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捧着点心跑到床边:“大人这会儿精神看着真好!这胡太医的药也着实见效!”

  基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我不知所谓地继续笑着,直到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糕点要喂给我吃。

  “我能,我……”我坐起来,伸出手示意他把食物放在我手上就行了--真没办法,每次都要提醒,他们被训练地服务太周到了。

  “你也吃!”我对他说着,把点心整个放进嘴里:恩,是栗子馅儿的!我喜欢那味道!

  瑞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块,一次只咬一小口。不用怀疑,我始终是同情这个男孩的,想到他这么年轻就要负担起一些苦役:打扫房间,整理衣物,为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烧水洗澡、换衣服(因为我肩膀上的伤,这种事情又发生了)、还要跑去外面给他拿甜点……我突然觉得嘴里嚼得很费力。

  “瑞喜,”我小声叫着他。“你多大了?”

  他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刚才不小心说了英语,难道他以为我在责备他?可怜的家伙。

  “你……”该死,我还不会数数,我是说,用中文数。咬着嘴唇想想……对了!

  “这是什么?”我举食指在他眼前一晃。“这是什么?”然后飞快地把中指也竖起来。“这个……这个……”一下子,我把右手的五个指头一根根展开,然后又重复一遍。他是个聪明的家伙,一定懂的!

  “大人……要数数?”

  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还是不停把手指收起又展开,用英语说着:“一、二、三、四……”

  瑞喜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举起他自己的食指:“一。”

  “二。”他举起中指。“三。”然后是无名指。

  “一。”我举起自己的一根手指模仿他。

  瑞喜猛点头,伸手过来帮我把中指举起:“二。”他又说了一次。

  等我把从一到十的数字全部学到并记住,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小时。金顺也从外面回来了,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探进脑袋看一眼,笑一下就走了。

  十位以上的念法比较简单,我很快便掌握了进制的规律,于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先从自己开始--

  “我是十七,你呢?”我来回指着彼此,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十五,瑞喜今年十五岁。”

  “十五?!”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天呐,虽然我早看出来这小子在法定年龄以下(暂时用美国的标准),但当这个具体的数字摆在面前,还是相当地震撼--这该死的地方!

  “想不到珀希大人才十七岁,长得真是高大。”他看着我,摇头晃脑地喃喃。我大约听出来是关于我年龄的议论--怎么?嫌我看上去太年轻?见鬼!如果不是来到这个鬼地方,我下个礼拜就可以领到驾照了!*

  哎,十五岁……

  “你知道吗?我在十五岁的时候跟我的朋友们组了乐队。”我用英语对他讲,他当然不懂,但我就是想说出来。“Terry和Danny,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然后在学校里,Jake也加入了进来--那家伙的吉他弹得真不赖……”

  * * *

  “……We played our first live at a birthday party for Lisa Dalton,a pretty gal,who had invited me。I fucked her friend after the party……or,she fucked me……”

  瑞喜听着珀希用那番语讲着一大通话,完全不懂,却又全神贯注,只因珀希那副神情实在教人无法将目光移去。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低垂,那些棕色的睫毛真是又长又密,竟似两道帘子,没有闭上眼,却把下面的眼珠都挡完了。

  若能懂得他这番话的意思便好了,瑞喜不由得感叹。也不知过了多久,珀希才停住话头,抬头朝他一笑;瑞喜心生一颤,赶紧红着脸把头低下,在心底骂自己“该死”。

  回头看看糕饼盒子,没吃多少,眼见着该进晚膳了,瑞喜怕珀希这时候吃了搁着,便收拾了要拿出去。

  “瑞喜!”珀希忽然叫住他。“我的吉他……给我。”他指着对面卧榻上的琴--珀希教过他们,称此琴为“吉他”。

  “大人,您现在有伤,不可轻举妄动。”瑞喜摆手拒绝。

  “给我!”珀希发怒了。

  瑞喜悻悻地放下篮子,走过去为他把吉他取来:“大人,可当心着点。”

  珀希没理会,单手把琴接过去;瑞喜听到他吸气的声音,心中不免忧虑。

  紧接着,只见他从身后枕头下摸出了什么东西,黑色比拇指略大,捏在指间朝那琴弦上一划--

  满屋浑厚的乐音。

  “Sounds great!”珀希微微一笑道。“He is not a definite rubbish after all。”

  ……

  Goodbye to you my trusted friend,

  We’ve known each other since we were nine or ten。

  Together we climbed hills and trees,

  Learned of love and A B C’s,

  Skinned our hearts and skinned our knees。

  ……





  第十七章

  “慧妃……娘娘?”我艰难地学着那个拗口的发音,希望瑞喜把刚才那一大堆话简单解释一下--从这个奇怪的名字开始。

  “慧妃……就是皇上的妃子!”瑞喜想了一阵才慢腾腾地说出来。

  我立刻皱起眉毛:皇上?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最近我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那个统治这里的变态名字叫“皇上”--真难听!

  “她,想听珀希大人弹琴。”他说着,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吉他。“想请大人您去她宫里。”

  “慧妃,”我把自己理解的内容向他表述,听瑞喜刚才的话,似乎“娘娘”只是个称谓。“想我去弹吉他,给他?”

  “正是,大人!”瑞喜拼命点头。

  哦!我抬抬眉毛:不错呢!似乎有人对我的音乐很感兴趣。总的来说,这里的人都很友善;除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变态,我对其他人基本没什么成见。

  “Well!”我从“榻”上坐起来,伸展一下已经痊愈的肩膀,拍拍衣服去拿吉他。“我去给他弹!”老实说,窝在这个地方我都快发霉了!

  “大人慢些!”瑞喜突然把我推回去坐着。“还须向敏秀宫那头通个信儿才行!”

  我诧异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我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穿了两层衣服,难道还不能出门?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行动?!

  “大人乐意去为娘娘献艺,奴才自是感激不尽,但这宫里的规矩还要遵守,大人少安毋躁,待瑞喜这就去给敏秀宫捎信,看娘娘什么时候召大人前往,这才是合礼数的。”

  我茫然地看着他说了一堆话,一下子什么都听不懂了。

  “哎呀!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见鬼,是那该死的马屁精!我被福乐突然发出的尖利叫声刺得耳朵痛,连把他赶出去的精神都没了。

  “慧妃娘娘乃是当朝宰相的孙女,于妃嫔中出身最为高贵,她若赏识大人您的才华,必能使大人日后于后宫中无往不利……啊!错了错了!是皇上知道大人与众娘娘相安共处,必当嘉奖大人您的处世为人……”

  他的一通废话听得我想打瞌睡,那副虚伪的笑脸看得我直想吐,大约瑞喜也是这样的想法,我看到他不时咬住嘴唇偷笑--那可真是个十足的小丑!

  “小蠹才!你还站着作甚?!还不快去为大人禀报?!”他对我说完话后,立刻直起背朝瑞喜吼叫,我刚要为叱责他的粗暴,瑞喜却非常听话地奔出了屋子--真扫兴!

  “大人……”一张橡胶做成的笑脸面具朝我逼来。

  “Fuck off!”--别等我揍扁你那张丑脸!

  * * *

  枢密院,议事殿内,悉悉唆唆尽是说话之声,便知讨论之热闹。

  “好了!朕意已决,众卿家不必在讨论南巡的行程了,各就各位张罗便是!”高涉不耐烦地挥手,止退那些还要进言的大臣。又转头对身边的沈境说:“将方才议过未决的奏折整理出来,稍后呈至上书房。”

  “是。”大学士遵旨道。

  “如此,朕略感疲乏,今日就到此吧,众卿如无什事便自散了。”说完,便从椅子上起来,甩下袖子,朝门口走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或唏嘘,或赞叹。

  

  “圣上慢行!”

  刚走出前门,打算上轿,后面传来尚书令管引的呼声,高涉只得停了下来。

  “管相还有何事?”高涉见老人家赶得费力,便上前亲自扶他一把。管引乃是前朝老臣,朝中上下莫不以他为尊长,就是高涉,在人前也要敬他三分。

  “老臣谢皇上恩典。”待喘稳了气,管引不慌不忙松开皇帝的手,作揖道。

  “管相免礼。”高涉有点不耐烦了。“管相有何事说与朕?”

  “皇上莫急,”管引慢慢摇起头,倒是悠然得很。“非是那南巡之事。”

  高涉听他一说,虽然略有放心,却愈发觉得烦扰了,不禁眉头微皱。

  “皇上既然心意已定,老朽等人岂敢多言,自当将余下之事尽心办妥。此时阻了御驾,乃是为老臣一件私事。”

  “管相请讲。”高涉的语气里这才稍稍有点兴趣,但心里仍是不胜其烦的。

  “哼哼!”老尚书令清清喉咙。“老臣的孙女,陛下的慧妃娘娘,自上次返家省亲已半年有余,臣等家人甚是想念。下月初八乃是老臣原配发妻之诞辰,愚妻想籍此请慧妃娘娘回去见上一面,望陛下恩准。”

  高涉看着老尚书令深深弓下的背脊,嘴角动动:“恩,孝敬老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朕准了!就让慧妃下月回去住几日吧!”说罢,不待管引谢恩起身,便钻进御轿里起步走了。

  

  哼,又是回娘家!这小丫头进宫不到两年,都回了三次娘家了!高涉对后宫之事虽不太上心,但那位年少懵懂的慧妃管悦伊着实让他恼火了一阵。

  时下,管氏一族在朝中的权势已是极盛,却还不知足,硬生生把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塞进宫里当定心丸。自从成婚那日被哭哭啼啼的管悦伊烦了个透后,高涉再没有与她同过房,便偶尔去她那宫里走动,也不会停留太久。心里也知道这小妮子命运可叹,本该多怜惜着她,但要他堂堂一国之君整天去哄着个混沌无知的黄毛丫头实在是荒唐可笑!

  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好些日子没去她那宫里探望了,眼下又准了她下月的省亲,到时那口无遮拦的小丫头见了管氏族人,不免要提到自己所受的待遇……

  “去敏秀宫。”高涉想到这里,对轿外随行的太监招呼道。

  * * *

  又一次,当我连滚带爬地从那该死的人力交通工具里出来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异到了。

  真美。我是说,美,用来形容女孩子和鲜花的那种。精致的建筑,缤纷的花园,吸引了很多蝴蝶和蜜蜂在周围飞舞,这些让我想起故事书里,仙女们居住的城堡,那些飘飞的彩色雪纺窗帘。我像被迷惑的骑士一样浑浑噩噩地朝前面走去……

  “大人当心!”福乐冲上来扶住一脚踩软下去的我。

  “别过来!”我笨拙地命令道,厌恶地甩开他的手。这种马屁他总是首当其冲地拍--妈的,我根本不想让他跟来!瑞喜替我背着吉他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完全不知道我在那轿子里受的罪!

  然后他才跑到我身边,几乎并排地与我走着,前面带路的是服务于这个院落的仆人……恩,女仆。

  我感觉更愉快了。虽然她们也用好奇的眼光时不时地盯着我的脸看,但我已经习惯了。

  没想到这么快“慧妃”就同意我去,而且还主动派人来用轿子送我--当然,这是出于好意。我有点受宠若惊了,看到这里的环境后更是充满斗志--也许我可以要求举行一场户外的演出呢?看这晴朗的天气!

  没有进入到那座别致的殿堂里,女仆们领着我们绕过它,走上一条用不规则的石板铺成的小路,似乎是通往后面的花园--“慧妃”在那里举行户外聚餐么?恩,我好久没吃烧烤了。

  音乐声?

  我的耳朵简直真的要竖起来了!几乎屏住呼吸去确认:没错,是音乐,而且是用弦乐器演奏的……班卓琴?

  “……大人?”瑞喜轻轻推我一下,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路中间不动了,前面的女仆不知所措地盯着我。

  “抱歉。”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继续走。

  绕过一块巨大的古怪岩石后,我想我准是来到奥林匹斯山了……

  女孩们的欢笑声伴随着刚才的音乐,在看清楚一切之前,我的头脑里出现了一群缪斯女神的嬉闹情景--哦,这个让人嫉妒的‘慧妃’!

  “请大人在此稍等,容奴婢向娘娘禀报。”那个把发髻梳在一边的女仆说着,还朝我行屈膝礼。

  “恩……谢谢!”我用弯腰朝她回礼,但她却用手遮着脸朝我咯咯笑着走开了--难道我的样子很蠢?

  “瑞喜,”趁着还没见到对方,我决定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我的衣服?脸?头发?”我依次指了一遍,希望他能明白并帮我查看。

  “呵呵!”结果他也笑了,我皱皱眉毛。“珀希大人如此俊逸非凡,娘娘见了只怕都会倾心……”

  “小贱奴!说什么呢?!”福乐冲他发火了,瑞喜赶紧朝自己嘴上拍一掌。

  “你干什么?!”我大声训斥可恶的福乐,这时,刚才那个女仆回来了--

  “请乐师大人随我去见娘娘。”

  

  我冻结了。

  --Percy,看你有多蠢?难道你在看到这里的一切时就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吗?

  “啊呀--”女孩尖利的嗓音让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坐在椅子上,下巴尖尖的女孩就是“慧妃娘娘”--非常可爱,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让我想到Winona Ryder。她可真瘦小,身高估计最多五英尺,锁骨处深深地凹陷着,长长的黑色头发在头顶堆成好看的式样,用珍贵的珠宝和鲜花装饰着。

  “这、这个……”她又嚷了一声,手指激动地指着我的脸。真是尴尬,这个女孩大约十三、四岁,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收敛对我的惊奇。

  “请娘娘不要惊吒,莫失了礼仪。”站在她身边为她煽扇子的女仆凑上去对她说,慧妃不再叫嚷了,却还是直瞪瞪地看着我,一脸古怪地微笑。

  “大人,快向娘娘行礼!”瑞喜在身后提醒我。

  行礼?怎么做?!等等,我看到她举起来还没落下的手……

  “大胆狂徒!”

  “噢--”

  我刚要够上那女孩的手,打算凑上去亲吻,那个拿扇子的女仆用她手里的工具狠狠打在了我的手背上--真痛!

  “坤大人尚未习会礼数,望娘娘恕罪!”福乐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不住地用脑袋撞地板;我朝他撇撇嘴,在心里耸肩。

  “唉,知道了!起来吧!”慧妃说话了,听起来很清脆,像铃铛的声音。“恩……”她又把脸转向我,手指戳着腮,乌黑的眼珠上下打量。“你……你叫‘坤’什么?”

  该死!我无奈地抬抬嘴角:“我不叫‘坤’,我叫‘珀希’。娘娘!”

  “珀--希--?”她认真记这个名字的模样让我很感动。

  “珀希,你从哪儿来?”她眨眨眼睛,天真地问。

  “我从USA来,Unite States!”我完全不抱希望这里还有人懂英语,只是在礼貌地回答女士的提问。

  “那个油艾丝……”女孩咬咬嘴唇,放弃了模仿。“在什么地方?赶车要走多久?”

  后面那句我没听懂,叹口气,想想该怎么回答前面的问题:“在对面……过很多很多水的地方便是。”

  “哦,原来是海外异邦,看样子得坐船……”慧妃露出一副懂了的神情点点头。

  “咳、咳……娘娘。”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还有一个男人坐在附近--手里抱着一把奇怪的乐器。

  * * *

  颜尚昕见这情势忍不住作一声,引起慧妃的注意--

  “娘娘,今日授课已毕,您又另有事务,尚昕就此请退了。”

  管悦伊半张着嘴,似乎惊讶的神色:“颜师傅这是作甚?我今日好容易盼到珀希前来,为的就是听他一曲奇乐,更兼让颜师傅也一同开开眼不是?”

  颜尚昕微微一丝冷笑,上前作揖道:“谢娘娘美意,只是尚昕不懂所谓番国奇乐,亦无心赏析。勉强留下,只怕坏了娘娘雅兴。”

  “这是从何说起?你俩俱是乐工,这音律之事无分地域,便是好听即可,怎说是无心赏析呢?”管悦伊年纪虽小,但说话亦有其在理之处,只是她不懂这里的人情世故,未免强人所难了。

  果然,颜尚昕又说:“启禀娘娘,非尚昕不陪娘娘赏乐,只因家父卧病在床,尚昕须及时回家照看,岂能为着玩乐之事失了孝道?”

  管悦伊听到这样的话,终于松了下来,抿抿嘴唇:“也罢。凡事孝敬为先,你还是先回了吧!代我问颜老乐师好!愿他老人家早些康复。”

  “娘娘此言差异,”颜尚昕冷笑着摇头。“家父已被圣上革职,如今已不再是宫廷乐师了。”说完,斜眼朝站在一边不知所谓的珀希看一眼。

  “唉,你一说我才想起……”管慧妃失落地喃喃。“如此,我这里送些补品与你带回去给你父亲,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在下谢娘娘恩典!”颜尚昕当即半跪下给慧妃作了个揖,随即起身,抱着琵琶就要离去。

  “不要走!”

  颜尚昕倒是站住了,只是用来看着那只拉住他袖子之手的主人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 * *

  我看出那个人要离开了--那个刚才弹奏音乐男人--终于不顾一切地上前拉住他。是的,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失,但谁能理解我此刻的冲动呢?

  “请不要走!”我又重复了一遍请求,语气更诚恳些。

  这个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岁多一点,穿着跟我很像的衣服;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高,大概要矮点,长得也还不错。也许是我真的太卤莽了,他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看着我,我终于松开了手。

  “抱歉……”我尴尬地道歉。“我……我想与你说话。”

  “哼,在下何德何能,承蒙大人您相与交谈?”他笑得很古怪,似乎带着讽刺。

  “我……想听你的……弹琴。”我不明白他说的话,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先给出来。

  他看我的眼神更怪了,似乎在猜测,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足够诚恳,我努力不去回避他的视线。

  “呼--”又是冷笑。“大人自己不就弹得一手妙曲么?莫不是想看在下的笑话?”

  “我不懂……你的话。”越来越觉得艰难了。“我只想听你的弹琴。”

  “哼,装疯卖傻!”他说完这句,甩一下袖子,转身就要走了。

  “站住!你说什么呢?”福乐尖利地嚷着,拦住他的去路。“你刚才说我们大人什么话?!”

  “呵,奴才也来帮衬!”

  “你这不识尊卑的东西!可看清楚咯,知道我们大人是谁么?!方才我们大人要你弹琴那是抬举你,给你个机会!你这不识相的东西,居然敢出口骂他?!”

  “滚开!别挡我路!”

  “你……哎哟!”

  在一边看着这出闹剧,觉得福乐的行为让我很丢脸--我大概算是他的主人吧。他终于把对方惹怒了,被推倒在地,我抬起手捂着额头: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从我这里开除?

  “抱歉……”我走上前去代仆人向那个人道歉,拍他的肩膀,希望他别在意。

  “噢--”

  该死的!他居然动手打我!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捂着被他用手肘撞到的鼻子,下意识地抹一把看看手心--出血了!他妈的!

  在这红色液体的刺激下,我也扯下了文明的面具,挥着拳头朝他下巴揍去--命中!然而等不及我举起双拳欢呼,很快地,他抬腿踢中我的小腹。我哀号着弯下腰,却还是咬紧牙,又给了一拳头在他肋部!

  * * *

  管悦伊万万没有料到,一场期待中的精彩赏乐会演变成眼下这番激烈的斗殴,当下便吓得尖叫了起来。周围俱是些宫女和少数几个太监,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个个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珀希大人!”瑞喜替珀希抱着吉他,急得来回跑动,想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

  此时,只见两人已然抱作一团,滚在地上扭打。那颜尚昕区区一介乐工,不过仗着年长,体力上略胜珀希,加之其满腔的愤恨,一时占了上风,将珀希摁在地上,着实打了他几下。不一会儿,珀希亦奋起,以膝头顶在颜尚昕腹部,将起掀翻;这下算得暂时的解脱,却是一嘴的鼻血,眼角也乌青了,样子实在吓人。

  管悦伊再不敢看下去,召了随行的宫女,急忙忙便要从花园离开,一路低头快跑,全不顾去看前面,结果一头撞上了什么,委屈地抬头,却又有破涕为笑的势头--

  “皇……皇上!”

  

  还未走进敏秀宫,便听到里面喧哗吵闹、鸡飞狗跳,高涉心想这又是慧妃在造什么事故了?正好进去看看,训上几句,让小丫头长进长进。

  结果刚走上这通往院子的路,就看到管悦伊慌张张跑了过来,衣衫凌乱、全无体统,冷不防还与他撞了个正着!高涉当即黑了脸,捏着肩膀将她推开,气得不知从何说起,又听到前面传来打斗之声,便朝那方望了望……

  又是那黄毛小子!

  “皇上?!”

  高涉丢开管悦伊,大步走向那扭打成团的两人,一脚踢开压在上面的那名男子;刚要上去将仰在地上的珀希揪起,却见着他一脸的五彩斑斓,满腔的怒气竟一下子泄了八分。只留那两分的底气,沉着脸,依然弯腰下去,趁着他还未回过神,双手托起胳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Damned!”珀希咒骂着,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高涉,却被他用力一把拉到胸前靠上。抵不住伤痛,珀希还是不自觉地靠在对方身上不动了,将脸搁在他肩头,胡乱擦着鼻子上的血。

  

  第十八章

  “吏部的范侍郎奏报关于河西各府……”

  “哎噢--”

  沈境的发言又一次被不远处传来的嚎叫打断,尴尬地朝皇帝看一眼,抖抖手里的揍本,凑上眼去寻找刚才断句的地方--“河西各府官员……”

  “Damned!It’s killing me!”

  这次,连高涉都皱紧了眉毛,将手里的白玉镇纸重重地往书案上一拍:“八喜,去看看怎么回事?叫他们消停点!”

  “是,奴才这就去看看。”太监八喜领了口谕,快步离开书房,往那喧哗的偏殿去了。

  “你接着讲。”高涉朝沈境点头指示。

  “吏部范侍郎奏报,关于河西各府官员利用职务,私积田产成风,以至民间一些百姓无以为生计一事,要朝廷派人下去查看办理。”沈境趁着这片刻的清静,一口气把看清楚的字念完了。

  “恩,让吏部着手去办吧,但是……”向对方勾勾手指,沈境倾身上前。“河西的事……”

  “Ouch!God dammit--”

  高涉紧闭双眼,深吸口气:“河西的事就在河西办完,如今还没那么多水灭这把火!”

  沈境抿紧嘴点头,退到座位上:“微臣明白。”

  高涉似笑非笑地抬抬嘴角,突然站了起来,整整衣衫:“好了,今日的要事估计也都差不多了,应风想必也感觉疲倦,朕便不再劳你陪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皇上,这……如此,微臣谢圣上恩典,应风告退了。”沈境看到皇帝根本不容他疑问的样子,并已快走出上书房,心里不禁感慨。

  * * *

  从没遇到过这么粗暴的伤口处理方式!那些家伙居然用酒精直接擦在我破皮的伤口上--而且还是很劣质的酒精,在被涂到嘴唇上的时候,我尝到一股恶心的苦味!

  “Shit!What did you apply to the cut?”我急坏了,只好用英语乱嚷嚷,“训导老师”医生往我指背关节的伤口上散了一层厚厚的灰褐色粉末。“什么?那是什么?”


  “大人莫要躁动,在下这是在为大人上‘止血定痛散’呢。”医生说话的语气慢吞吞到极点,但我还是很难听懂他的意思。

  “噢!你干什么?!”一个仆人举着一只用布包裹的的圆球朝着我的眼睛过来了,被我动手打开--那玩意正淌着恶心的深黄色液体。

  “禀大人,此乃‘定痛和血汤’,专治淤伤肿痛。来,奴才小心为您敷上……”

  “不!我不要!”这次,我干脆把那东西从他手里夺下来扔了出去。

  “哎哟!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上了年纪的仆人进来了,其他人都朝他鞠躬敬礼,包括医生。我认出他是经常跟“皇上”出现的那一个,大概相当于“管家”的身份。

  他的眉毛皱得很厉害,还看着我直叹气摇头。很快,我从他浅褐色长袍下摆上的那块明显的污渍,知道了刚才丢出去的“炸弹”命中到谁了。

  “我……抱歉。”我向他点头道歉,他还是摇头,眉毛却舒展开了--大概是原谅我了,我想。

  “坤大人想是身上的伤疼得紧,实在忍不得就嚷了出来。”他朝我和蔼的微笑,样子就像公园里那些喂鸽子的老人。“然而此时皇上正在不远处的书房里忙着政务,大人这般喧哗,着实烦扰着陛下了。于此,还望大人多多忍耐,不要耍那孩童性子。”

  我茫然地看着他,心里在用听懂的几个词组合出大致的意思:“皇上”、“我”(就是“坤大人”)、“不远处”、“忙”、“叫”……恩,我的叫声吵到在这附近的某人了?噢,见鬼!那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还让一群蒙古大夫来折磨我?!

  “我不想在这里!”我凑上前去向他提出要求。“我要回……”

  “不在这里,你还想去哪儿?”

  * * *

  听见那句怪腔怪调的话,高涉忍不住回了一句,顿时又觉得无聊,但见众人俱已恭敬请礼惟独珀希直瞪瞪将他盯着,心中不免又堵上了气。

  “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朕的寝宫新开作了杀猪场呢!”

  “皇上,老奴方要劝下坤大人,您又何必亲自来这趟呢。”八喜鞠躬上前对高涉说道。

  高涉不回答他,沉着脸,一直走到珀希所坐的床边,与他对视。珀希与那乐师颜尚昕一番打斗下来,嘴角、眉骨等处均留着伤迹,鼻子里的血迹也还未洗净,被他雪白的肤色衬得格外醒目。

  “呼,你这小子一来,倒是忙坏了专管外科的胡太医。”高涉心里虽不痛快,嘴上却还是冷嘲热讽。

  “不敢,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蒙皇上抬爱了。”胡太医连忙谦逊地作揖谢道。

  高涉淡淡一笑,下巴朝太医一点,八喜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走过去对太医讲:“皇上问太医,这坤大人的伤势。”

  “回禀陛下,”太医深深低下头,有条不紊地答道:“大人所受之伤,俱在皮肉,未及筋骨,用些活血散淤之剂,内外兼顾,不日即可痊愈。至于大人面部的创伤,待淤血散去,再涂抹些微臣秘制的平创复肌之药膏,亦完好如初也。”

  听完这些,高涉抬抬眉毛,再看珀希带着那一脸的创伤还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只觉好笑,便挥手示意下人:“好了,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

  于是,在八喜的指挥下,除了几个近侍的太监,太医等一干人等皆退出了殿门。

  

  “你出去!”

  “你这……”

  八喜听到珀希如此无礼放肆地对皇帝讲话,便要教训几句,却被高涉挥手阻止:“罢了,番邦野人,不过刚学几句话,懂什么礼数!”

  “圣上仁爱。”八喜说着,退后下来,等高涉走到那床边坐下。

  “Shit!”珀希见状,眉毛一皱,把脸转到一边,还嗤出一声。“噢--”

  高涉伸手过去捏住珀希的下巴,将他强扭过来;但看到他那挂满彩的脸,劲又松了。“嘴都豁了,还这么不干不净!”

  “None of your business!”

  “说朕听得懂话!”

  “你走开!我……我不干!”珀希其实并未听明白高涉刚才的命令,只是鉴于前几番的遭遇,提些无用的抗拒罢了。

  “不干?!”高涉听得这话,微微浮现出略带惊诧的笑意,手捧住珀希的脸,凑上去看他:“不干什么?”

  “我……Shit!Don’t fuckin’ touch me!”珀希用力推开高涉的手,转身往床的另一边滚爬过去。“哎噢!”

  不用说,高涉紧接上去捉住珀希的小腿,将他拖倒下去。

  “你干什么?!”珀希惊恐地问道,立刻翻过身,挣扎了要爬起来。

  却被高涉赶上前,重重压在他身上,几乎与珀希贴上脸:“你说呢?”然后便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也不顾嘴角那新鲜的伤口,倒是血迹的腥味愈加惹人心热。

  “Damned!You……fuck off!”珀希自是不甘顺从,拼足了气力将高涉从身上推开,还要添上一脚,却被迅速围上来的太监们摁住了手脚。“Damned!”他忿忿咒骂道。

  “皇上?”太监八喜小心请示着。

  “恩,把手捆咯。”

  * * *

  该死的!

  该死的!该死的!我看着那个男人,他的笑容里混合了残忍与嘲讽,虽然知道毫无希望,我还是不断地挣动被带子捆住的双手--是一个仆人的腰带,老天,他捆得可真结实!

  那些家伙甚至用力将我的腿掰开好让“皇上”那个变态趴在中间,呃……该死的!我已经隔着那些单薄的布料感觉到他的勃起了!这个变态的杂种!他要当着一群人的面强奸我吗?!

  “不听话的东西!非要吃这些苦头!”他捏住我的下巴对我讲,不可一世的神情达到顶峰。我大致听懂了前半部分,感到既气愤又好笑。

  “我不……跟你干!”趁他的手松开,我继续抗议。

  黑色的眼睛眯了一下,仿佛闪过一点冰冷的光:“由不得你!”

  “噢!”他咬住了我破裂的嘴角--那个该死的演奏者,我敢打赌,如果不是他,我今天的生活将会非常愉快地落幕!

  “Damned!It hurts!”我忍不住嚷痛,“皇上”那家伙完全不管我脸上的伤,在上面乱吻,坚硬的牙齿撞在那些淤青上快把我痛死了!

  接着,他开始动手解我的内衣--只有这时候,我希望自己多穿上一层。

  就在我闭紧双眼准备着最让人反胃的时刻的来临时,一切却像被凝结了似的迟迟不肯发生。

  

  第十九章

  “不……我不喝……”

  当那碗冒着热气的深棕色液体被送到我面前时,我被那股古怪透顶的臭味严重恶心到了--毒药,毫无疑问!

  “大人,这是散淤的汤药,服下后可从里解消大人身上的淤血。”八喜--“皇上”的管家--凑上来说,大概是在作解释。

  “我不喝!不好喝!”我知道这是中国人特制的一种草药,纽约唐人街上有很多这样的药店,每次从门口路过我都会被那气味恶心到。

  “大人莫要娇气,快趁热喝下。”八喜听上去不耐烦了,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后,有两个仆人凑上来架住我的胳膊,让我没法往后躲。然后,那碗令人作呕的“红茶”朝我逼近了……

  “Damned!I’m not taking it!”我使劲甩一下脑袋,端碗那家伙吓得往后退,里面的液体洒掉了不少。

  “又在耍什么花样?!”

  见鬼!“皇上”来了!架住我的仆人全都松了手,恭敬地朝他鞠躬,我看到这家伙大摇大摆地朝我走来,下意识地朝后面退了一点--我觉得自己没辙了,这家伙总让我感到绝望。

  “不过是喝碗药,闹得跟要你命似的!”他总是一股似笑非笑的神色,但我知道这个人从来不是真的要笑,我是说,因为发自内心的愉悦。

  大约半小时前,他怒气冲冲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突然愤怒,放弃了对我将要实施的强奸;现在又重新出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像之前那样坐在床边,看一眼仆人手里的碗,又看看我:“哼,你是觉得这药苦,喝不下去么?”

  “皇上?!”

  什么?!伴随着周围的一片尖叫,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居然接过那碗药水一口气喝掉了!真替他恶心--我觉得胃里直翻滚。

  “恩?!”等不及我把脸转过去感叹,一股坚决的力量钳在我的下颌,迫使我把嘴张开了一点。然后,不……

  “咳、咳……”我差点被呛死!那家伙就这么把那口混合着他的唾液的恶心加倍的液体吐到了我嘴里;我本来想呕出来,却被他伸进舌头来舔我的上颚,刺激之下就把它全吞了!

  哦,不行,还是受不了!等他的手一松开,我就趴到床边把那些东西吐了个精光--实在太苦太臭了!

  一只手在我背后抚摩,不用看也只到那是“皇上”的。我微微挣了一下,但又觉得那种力度和温度其实非常舒服:算了,别把什么都给浪费咯。

  一名仆人凑上来用手帕给我擦嘴,我朝他点头道谢,他愣了一下,抬头往上面看一眼就离开了。

  “哎噢……”我被就着肩膀翻了个身,不算柔软的床沿梗得我身上的伤处好痛。

  “真是自讨的苦处!”“皇上”托着我的脑袋,俯视着对我说。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有那眼神--怜悯?嘲笑?哎,管它的!

  “谁让你去招惹那不顾死活的乐师?!弄得这遍体鳞伤!”他的一只手轻轻抚过我受伤的嘴角,痛得我龇起了牙。

  恩,等一下,他刚才提到了……

  “乐师?……那个乐师?”我听到这个词,潜意识里觉得这指的是跟我打架那家伙。

  * * *

  珀希这一脸的困惑让高涉颇觉有趣:以往这小子看他总像仇人般怒目相向,此时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的模样倒显得可爱许多,连那一脸的伤,看着也不似先前扎眼了。

  “乐师。怎样?”

  “我、我要他!……啊!”

  高涉刚要浮现的笑容被重压下去,正摸至珀希头发上的手不禁一把揪住:“你要他?要来作甚?!”

  “Damned!It hurts!Ouch--”珀希伸手去扯高涉,结果被对方捉住手腕一捏。

  “说!你要那乐师做什么?”

  “我……哎噢!”--高涉见他疼出了眼泪,又将手松了些。“我……要他弹琴!”

  呼--,高涉彻底松了手,却仿佛觉得自己也被人松了一道似的:“哼,弹琴?这畜生惊扰了慧妃,朕已传诏下去将他刺配了充军!”

  “刺配了……充军?”珀希又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

  高涉忽然生出一股玩笑心思,嘴角冷冷一抬,将手放在自己脖颈处,比成刀状,抹过。

  “No--”珀希不知哪儿钻出的一股蛮力,腾地坐起来,更是朝高涉扑去将他摁倒:“你……你不许那样!”

  这一举动吓坏了一旁的太监们,纷纷上前欲将那大胆的小子拖扯下来。

  谁知没等哪个人的手碰上去,情势又是急转,高涉一个挺身,揽着腰将珀希推翻过去,紧紧压着他--

  “你算个什么?竟敢对朕下命令!”

  “你不许……‘刺配了充军’那个人!”珀希刚才那一着拼上不少力气,再加上身上的伤,多少已是筋疲力尽了,却还咬着牙愤怒地喃喃。

  “你倒在乎那人,也不想想他把你伤成这样?”高涉抚着珀希的眼角,皱眉道。

  “他弹琴得好!”

  “如此?”高涉凑上去咬着珀希的耳垂,心思已经无法专注在此时的对话上。“你想救他么?”

  “什……什么?”

  * * *

  我大致听懂了“皇上”的一些话:那个乐师被他宣判了死刑,将要上断头台--该死的,这变态的权利居然这么大!

  在被那家伙揍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拿什么砍了他。但是现在,当一个人真的要死了--我毫不怀疑“皇上”的话,那冷酷的杂种做得到!--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也会随着一起下地狱。

  这是第一次,一个我认识的人要死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想救他么?”“皇上”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呼出的热气弄得我很痒。他是故意这样的,紧贴上来的胯部已经有反应了。

  “什……什么?”我紧张地吞咽一下,努力集中注意力,这让我没法分神去阻止他解开我的衣服--又一次。

  “你不想他被充军是吗?”“皇上”看着我,脸上是恶毒的笑意--占据主动的谈判者。

  我垂下眼皮朝下面--我们身体的接触点看一下:哦,这个杂种!

  “我不想干!”我用力挣扎了一下,终于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连腿都没能抬起来。“Fuck!”哦,不,我不该那么说……

  * * *

  感觉他在刚才那一挣后全身便松懈了下去,高涉知道这倔强的小子准是再没气力闹腾了,心中颇为受用。随即松开紧摁着珀希双肩的手,往他身上抚去。

  方才见到这雪白的身上那几处骇人的淤青,高涉真是气得快失了理智,恨不得将那打人的乐师拖出来乱棍打死!也没了强要珀希的兴致--这身上的伤不同于脸上,搞不好伤及内脏,非同小可。后来召回胡太医一问,才知道那些也经他验看过,并无大碍的。

  也不知道这话都说不好的笨小子招惹到了那混账乐师哪里,被他下如此狠的手暴打,高涉看着那些淤处,心中隐隐泛起苦楚。

  “坤儿,痛么?”他低下头,嘴唇轻轻印在珀希腰肋那处颜色最深的伤上。

  “咝--”珀希龇下牙,挤着眼:“我……我不叫‘坤儿’!”

  “恩……那将你的名字告诉朕好么?”高涉心不在焉地问,舌尖蘸着那淡粉色的乳珠。

  “Em……Oh God!”珀希情不自禁地呻吟一下,伸手抓着高涉的头发。“你……不要……”

  高涉将他的双手从自己头上拨开,放回其头顶搁着。“说名字!”他用拇指摁住珀希已经硬起的乳头。

  “Ahhh……Per…Percy Adams!”珀希大吼一声,似在发泄,随后又喘着气,垂下眼皮看着高涉:“珀希……我叫……珀希……”

  “珀希?”高涉微微一笑,直起背让身后的下人们为他把外衣解开除下,又挥手示意他们将幔帐放下后退走。“念着倒是好听。”重又俯在珀希身上,轻轻捻弄他另一边乳珠。

  “不……不要了!”珀希被挑弄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都抬不起来;高涉便为他把内衣脱去,又开始解那条襦裤。

  “珀希,朕再问你,今年多大岁数?”看到他那腿间之物,高涉眉毛一抬淡笑道。

  “恩?……Shit!”珀希似没听清,低头看了一眼,双眼一闭,喃喃了一句。

  “还不会么?”高涉以为他不懂说数,宽容地一笑,用手拢住那阳物慢慢摩挲。

  “噢--”珀希受着刺激脖子一僵,双手抓紧下方的被褥。“Stop it……”

  高涉见他胸口脖颈俱泛起微红,张嘴喘气,又淌着唾液,一双濡湿的碧眼真像盛着一汪水,快随着他周身微微的抖动荡漾出来;自己的出气也渐急,手里加快套弄着对方的阳物。

  “啊--”

  一声惊叫,珀希竟在高涉手里射了,白浊的东西糊了对方一手。

  “呼……”高涉轻笑。“到底是个孩子,这么快就泄了身。”言罢,就着手里的黏滑,又去探珀希的后庭。

  “不……”珀希此时已全无力气,只在嘴上逞能,却是连根指头都动不得了。

  待到那小穴松开得差不多,高涉将所穿的襦裤褪到膝上,举起珀希那两条细长的腿,打开放到自己腰间,俯下身去,捧着珀希的脸,亲一口:“乖,忍着点。”

  “Jesus--”

  珀希大叫一声,全身痉了一下,手抓着被褥揉成团。

  “珀希乖,过了这一时便好了。”高涉心下不忍,顾不上抽送,抚着珀希的脸,在他额角处亲。

  “You……You bastard!”

  

  一番云雨过后,珀希倒在床里,周身疲得连汗毛都动不得了。因他年少,被高涉用手弄着又泄了一道,这下子,怕要在这床上躺到天明才能下来。

  他却不睡,眼睁睁地看着为他盖好被子、将要起身的高涉,半晌,动着嘴喃喃出一句:“我要‘刺配了充军’你……”

  高涉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不禁一笑,倾身过去,拨开他脸上那堆濡湿的黄发,拇指抚过他眼角:“傻东西。”

  

  第二十章

  颜尚昕倚着牢房冰冷的墙壁,颓然地望着从那一方尺开的小窗中透进来的光线:前日挨杖刑所得的伤痛丝毫未减,昨天又被提出去往脸上刺了金印,判了发配充军,身上纵使伤痕累累,也不及心中苦痛的一半。

  颜家世代习乐,从不知多少代起就担任了宫中礼乐要职,到颜尚昕的父亲颜祖蔻那里,更是官居乐师长,于乐工中威望极盛。颜尚昕亦是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也进宫任职,凭着他精湛的琵琶技艺,深得后宫众妃嫔赏识。

  一切都祸起那不知从何处钻来的番人乐者!当日,父亲领到那盏怪琴回家,颜尚昕还颇感有趣,趁着父亲不在,抱在手里试弹了一阵,觉得那音色浑然有劲,奏出来旋律丰润,确实是件好乐器。然而料想不到的是,父亲信心十足地去向皇帝复命,却莫名其妙地触怒了龙颜,丢了官衔,一激悲怆,竟发了恶疾,卧床不起。

  后来,他继续进宫里为妃子们或弹琴取乐,或授以技艺,捕风捉影听说那番人凭借几曲奇乐,博得圣上恩宠;又因其年轻貌美,已然收做了陛下的娈童,一时间风光无限,与他家人所受之屈辱成了鲜明对照。

  有道是冤家路窄,那日在为管慧妃授课中途,忽听得宫女报说什么“新任乐师大人前来献艺”的话,立刻想到是那媚主得荣的番人,心中满是愤慨,想见见这仇家的面目!

  话说那人长得着实古怪,一头弯弯曲曲的黄毛,鼻梁比常人高出不少,眼窝又深深陷下去,就是站得远,也能看出那双眼珠的怪异色泽。倒是看得出他年轻,若说圣上拿来当娈童爱着,也该是身材娇小袅娜、形同女子才对,然而那人身形竟比他还高大,纵然肤白似雪,也难教人动心。

  原想留下听听他那奇乐究竟妙在何处,却怎么也忍耐不下那口怨气:听他说话怪腔怪调,又不懂礼数,完全是个野人蛮子,就这德性,能弹奏出什么好曲?!想到这些,颜尚昕越看心里越堵气,便向慧妃请教告辞;正要走时,那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拉住他要留下来听他的琴!这对颜尚昕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又被他带来的奴才一骂,再不能忍,这才动手打了起来。

  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颜尚昕无声地朝自己苦笑:看来那些宫女的传言都是真的,不然为何今日蹲在这牢狱里的只他一个?

  倒不后悔自己冲动下的作为,只伤心老父病卧家中,得此消息怕是要雪上加霜。父母只得他一个儿子,还有一位姐姐早已嫁人。颜家遭此劫难,算是没落了。

  叹息间,听得牢房外传来脚步声,想是班头要提他出去了,忙抹一把脸,把那悲戚收下,换成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姓颜的,上头有人要问你话。”

  * * *

  原来就是这个地方。我打量着这屋里的四周,回忆起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一些情景。

  “大……大人请用茶。”一个穿着警卫制服的人端着那种没有耳朵的茶杯递到我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哦!你是……”哈,这就是上次用棍子打我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我一手端着茶托,激动地指着他。

  “大人饶命!小的知罪了!”他大叫一声,立刻趴到地上用脑袋拼命撞地面。

  “起来!我不……”对于他的反应,我感到很抱歉:当然不会报复他,那只是他的职责不是吗?我激动是因为隔了这么久还能见到他,有点欣喜而已。

  “珀希大人让你起来,他不跟你计较那些事儿!”瑞喜明白了我的意思,走过去将那个人扶起来。

  “恩,我不跟你计较……那些。”我用新学的句子对他解释,还在他终于站起来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结果他好像没站稳,又跪了下去。我只好耸肩。

  “噢,太烫!”我把茶杯递给瑞喜--这里没有桌子--伸出舌头哈气。以前妈妈也喜欢喝绿茶,她认为那比咖啡健康,所以我还能适应这里的主要饮料,不过他们总喜欢喝很烫的那种,为此,我的舌头受了很多罪。

  “禀大人,犯人颜尚昕带到!”刚才出去的狱警回来了,用洪亮的嗓音向我汇报,然后,在他身后,我看到了这次的目标人物。

  

  不用说,再次回到这座可怕的监狱是为了这个跟我干架的乐师--颜尚昕,“皇上”那家伙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该死的,为了争取到来这里看他的机会,我……算了,我不想提那些!

  “你……可安好?”我用瑞喜教我的问候挥手跟他打招呼。

  “哼!”颜尚昕轻蔑地看我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声。

  没关系,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的下巴上还有块淤青呢!恩,还有他的脸……

  “Oh my god!It’s awesome!!”我大叫着朝他走去,张大嘴看着他左脸上那酷毙的文身。

  “去!”他用戴着长链手铐的手朝我一挥,差点打在我脸上。一旁的狱警立刻挥手打在他脑后一下,颜尚昕悲惨地叫一声后捂着脑袋蹲下去。

  “不要打他!”我用力推开那个打人家伙:这种暴行我也遭遇过,不想看到它在我面前发生。“你好么?”我去扶可怜的乐师。

  “滚开!”他坚决地把我推开了,在那个狱警条件反射地又要动手前,我大喝着制止了他。

  “我抱歉。”我蹲下来,在安全范围内跟他讲话。“我不该打你,但是,你也打了我,我们一样了。”我们的脸在差不多高度,在说话的同时我贪婪地欣赏着他脸上的文身图案--那些是真正的中文字,字体酷极了!原来这里的监狱也流行文身!

  “哼,假仁假义!”

  我抬头看着瑞喜,希望他为我解释一下,但他却抿紧嘴,眉毛皱得很深。我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了,也不再追问。

  “我听见过你弹琴。”我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向他透露清楚,大概我们的矛盾就是因为沟通有误。“很好听,我很喜欢它!”

  他不说话,也不看着我。

  恩,大概他愿意听我把事情讲清楚!我把这当作是鼓励,擦擦鼻子,继续努力--

  “我也弹琴,弹吉他,就是我的琴;我还有一个band,我也唱歌;我们弹的是‘石头’(Rock),恩……indie rock!”咬咬嘴唇,我实在想不到一些词的解释。“我听见过你弹琴,声音像吉他,那个琴也像吉他,你会弹吉他么?”

  他不理我。唉,我从来不是成功的演说家。

  “很抱歉,我打了你。”我站起来,无可奈何地拍拍他肩膀,打算放弃……恩,等一下!

  “谁做的你的tattoo?!”我重新蹲到他面前,指着他脸上的文身。

  “滚--”

  算了,我可以问别人。

  * * *

  再次见面,两人的地位打了个转。虽说傅燕是正三品的刑部侍郎,而对方不过一介五品的宫廷乐师,但真正起作用的,还得看各自在天子眼里的分量。

  因此,在听到对方向他提出这荒唐的要求后,傅侍郎决不能像对别人那样拍着惊堂木,大喝“岂有此理”。

  “珀大人所言,时飞万万不能应允。”傅燕捻着胡子,一副为难的神色。

  “我叫珀希。”坐在他对面的珀希纠正道;白俊的脸上还显着淡淡的伤迹,但此时衣着光鲜,较之从前那狼狈,真不可同日而语。

  “恩,珀希大人的恳请,时飞实在做不得主。”侍郎大人不慌不忙又道一遍。“这颜尚昕乃是圣上亲定的罪刑,岂能凭时飞一句话就把人放咯?”

  珀希盯着他,似乎在细解那番话的意思;傅燕听说他也是刚学的说话,想来要理解这些辞藻也不容易。

  “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我不sue他,他可以出来了。”半晌,珀希字字清晰地说了一通,言语甚是稚气,傅燕险些忍俊不禁。

  “大人所言差异。”傅大人摇头。“如今之事,非是你我所能左右。一则有律法在先;二来,此人已着皇上亲定其罪,不日便要发配。在下不过谨遵皇命,秉公行事而已。”

  珀希眯起那双异色眼目,眉头微皱,不会儿指点随他而来的小太监到身边,凑着耳朵说几句,对方又小声对他讲了许多话。傅燕看这情景,想是这少年不太明了他那些话,求小太监对他讲明白罢。

  “‘皇上’说了,他不会‘刺配了充军’颜尚昕。”珀希听明白后,一脸恳切地对侍郎大人讲。

  “呵呵,话虽如此,没有圣上亲诏,时飞亦不敢轻举妄动。”傅燕也信珀希的话,并觉得他这样为仇敌请命实在是难得的憨实可爱。

  “‘圣上亲诏’?”珀希显然明白这便是关键,立刻向身边的小太监咨询。片刻,似乎理解了,转过来,表情变得舒展许多:“Well,我懂了!我去要‘亲诏’,然后,他可以出来了!”

  傅燕点点头,呷一口刚泡的浓茶:“大人须得快些,这发配的日子便是三日之后。”

  珀希奋力点头,当即起身要走,还没两步,又急转回来:“此处谁会做tattoo?!”

  “‘塔兔’?”侍郎大人不禁惑了。“敢问大人,何为‘塔兔’?”

  “脸上的,”珀希指着自己白生生的脸颊。“颜尚昕脸上的东西!”

  “大人是说犯人所刺之金印?”

  “恩……是!”珀希略想一下,猛点起头。“是‘金印’!”


  “哦,此事归刑房所管,具体是谁,要待时飞查过花名册方知。”

  “那,刑房在哪里?我去!”听珀希的声音,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张班头,你领珀大人去罢!”

  * * *

  看着那根粗大的金属针,我的冲动被打击走了大半--难道不是一套带电源的文身机吗?

  “大……大人……当真?!”拿工具的文身师一副胆怯的模样,说话好像有点结巴。

  “恩!”我点头:Percy,怕什么?!颜尚昕可是文在脸上的呢!

  “大人!万万不可!”瑞喜带着哭腔朝我吼叫,一下子趴到地上,脑袋不停地撞地。

  “你不要这样!”我立刻将他拖起来,发现他居然真的哭了。“怎么?哪里错了?”

  “大人,这金印乃是受发配的囚犯所被之刑责,大人既无过错,为何要往自己身上刺?”

  前面那句我听不太懂,好像是说犯人们才会文身,是不是指他们这样是自暴自弃?但我真的很喜欢那图案--这么久了我都没有一个文身,就是因为找不到自己喜欢的!

  “我喜欢那个金印,”我用愉快地表情和语气向瑞喜解释,大概他是怕我会被刺痛吧?其实我也担心那个。“我想要一个在这里!”我指指自己的右肘--我很保守,Terry有一个文在左胸乳头上的字串,但我觉得那样其实很恶心。

  “大人……珀希大人……瑞喜求求您了!皇上要见到大人这样对待自个儿的身子,定会龙颜不悦,既而怪罪瑞喜照看大人不周!瑞喜不过一条贱命,大人却从此坏了身子,有负皇上这些日子的恩宠啊!”

  他越哭越厉害了,我听了那一大堆话也不高兴:文身是我的事,关“皇上”什么?……等等!他的意思是?!

  “来!给我做!”我更加积极地将外面的长袍脱掉,挽起内衣袖子把手伸到文身师面前。“快!”--呸!我才不是那混蛋的玩具!

  “大……大人饶了小的吧!”那个胆小鬼也学着瑞喜跪到了地上!妈的!

  “快!要不,我……我‘刺配了充军’你!”我威胁他。我已经知道‘刺配了充军’不是上断头台,而是指流放,但还是情不自禁就用上了它。

  “大人尽管发配了小的,小的若是敢动大人一根汗毛,皇上包准会诛小的九族的啊!”

  见鬼!他们不怕我。他妈的,“皇上”那狗娘养的就那么可怕吗?

  我冲过去从那家伙手里夺过工具:不错,我的想法已经从最初的装饰自己变成向某人示威--这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咬紧嘴唇,睁大眼睛看着那可怕的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

  但它却没有发生。

  我紧张地转过头,去看捏住我手腕的那只手的主人……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6:32

第一部 圈养篇-21~26


第二十一章

  沈境来这刑部原是传皇帝的旨意,要将乐师颜尚昕私下带走。见到傅燕,便听他谈起那珀希前脚也才走了,说是闹嚷嚷地往刑房奔去的。沈境一则好奇这番邦小子缘何对那阴森的刑房有如此大兴趣;二来,自珀希进宫便多次与他照面,却始终未有交流,沈大学士向来喜爱那海外逸事,原想通过珀希问他一些趣闻,却碍于高涉,不敢逾轨。

  没想到却抢救下一桩恶事。

  事发那时,沈境先是躇在门口静候其发展,听到那小子希里呼噜讲了一通,便猜到他的心思:这珀希生长在异国番邦,不懂天朝法律可想而知,竟把那刺在犯人脸上的金印当有趣,吵闹着要黥刑师傅给他刺在胳膊肘上!这其中,坏了规矩事小,伤了他那白嫩的皮肉,只怕高涉一怒之下,要了他小命倒也不一定。

  可怜那些下人杂工,投鼠忌器,既劝其不下又不敢强行阻拦。眼看那卤莽小子要犯下大错,沈境这才挺身而出,先是把住他持刑具的手,随即趁对方回头一瞧,一个手刀敲在他颈后,将其致昏。

  “还不快把人带出去,送回宫!”沈境扶着已无知觉珀希,朝站在那一边慌了神的小太监命令道。

  “大……大人……是,谢大人救这一下!”瑞喜朝沈境磕个响头,立刻起来招呼随行的侍卫把珀希架出了刑房。

  “哼,这样一个小疯子,倒是看你能新鲜上几时?”望着那群匆忙离去的背影,沈境微抬一边嘴角道。

  * * *

  “你去刑房做什么?”

  “我要ta……金印!”

  “要来作甚?!”

  “它好看!”我不耐烦地吼一句,随手推一下挡在床边不让我下去的“皇上”的肩膀。“哎噢--”

  倒下后看着正上方那张快要贴过来的脸,我屏住了呼吸:该死的!Percy,你又犯错了,怎么能在床这样危险的地方惹怒他呢?!

  “你倒是理直气壮得很。”“皇上”对我冷笑。真像瑞喜说的,他对于我要文身的事会很不高兴。

  “我喜欢那个……哎噢!”他妈的,中国人都会“功夫”,这家伙的力气不是一般地大!捏得我肩膀好痛!

  “哼,喜欢?这刺破皮肉的事也是喜欢就能闹来玩的么?!”

  他的表情非常愤怒,再加一副獠牙就能扮演撒旦了;我其实不太能懂他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盯着他发愣。

  忽然,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忧郁,松开一只手来抚摸我的脖子:“这样上好的皮肤,你就忍心把它刺花咯?”

  “去!”我用新学的词拒绝道,厌恶地掰开他的手。“我喜欢!我要金印……噢!”

  “不知好歹!”

  “Damned!”我捂着脸大骂:妈的!我要杀了这杂种!他竟然打我耳光!只有我未来的妻子才能那样做!!

  “哼,这点痛也受不得,还要去刺什么金印?!”

  “我的事!我……我不是你的!噢!”我奋力挣扎一下要坐起来,但没成功。

  他凑得更近了,专注地看着我,黑色的虹膜里好像有什么在徘徊,如果用这样一副神情去拍照当《Seventeen》杂志封面,那一期会脱销吧?

  “你当真要刺?”

  * * *

  鲁德福攥着那刺针,手哆嗦个不停,使劲拍了好几下都止不住;这平日使惯了的营生家伙,此时似有千斤重,稍不留意便要坠下去似的。

  “Hurry!快!”趴在躺椅上的珀希扭过头,不耐烦地催促。

  “大……大人?”鲁德福胆怯地喃喃,又回头看一眼坐在身后的人。“皇……皇上?”

  “下手!你还等着作甚?!”高涉板着脸,冷冷地指示。“刺重些!让他记着这疼!”

  “遵……遵命!”鲁德福使劲咽一口,咬咬牙,使出当年吃奶的劲儿将针把握稳咯,重又专注起眼前的使命……

  自从先头这位长相新奇、据说是天子宠幸的乐师大人来到刑房,嚷嚷着要往身上刺金印起,鲁德福就心生忐忑。虽然当时被另一位来头不小的人物给解救了,但事情果真如他担心的,还是闹腾到了这样的局面--眼下,他被一道圣旨召进了这辈子也不敢奢望的皇宫大院里,为躺在面前这位任性的乐师大人往肩背上刺青。

  不过这图案却不是平常刺惯了的那些恶字,乃是身后的天子亲自用随身御印摁上去的“皇帝行玺”四字,不足寸方;鲁德福操此手艺多年,倒是不怕这点变数,只是那将要承受刑针的皮肤……鲁德福一介莽夫,终日只与那凶恶的囚徒打交道,头一遭见着如此白皙细腻的肌肤,总要想成是名娇美女子,以至于迟迟不敢下手。

  但听方才圣上的意思,这字是非刺不可了,鲁德福再闭一次眼,猛地睁开,举起那针……

  “慢!”高涉突然喝住,鲁德福战战兢兢待命,手里的汗已经捏得快滴下来了。

  “下手轻点,不得见血!”

  

  听着那一声胜似一声的惨叫,高涉静坐在椅子里,目视前方,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刑工鲁德福跪在脚边,头顶地,禀命道:“皇……皇上,字已刺好,请……请皇上验看。”

  高涉如梦初醒,叹口气,慢腾腾直起背:“好了,八喜带下去领赏吧!”待那人谢恩后站起,他又将其叫住,示意对方凑前一些:“朕稍后命人将你从刑部迁走,这双手……”眼瞅着鲁德福那双粗黑的大手。“此生不可再与任何人刺身,否则……”

  “是!小的明白!小的从此不再碰这营生了!”说着还将那刺针掏出来当下拧弯。“请皇上放心!小的定当谨遵皇命!!”头磕得地板都颤了。

  “恩,带他下去。”高涉不再理会,站起来朝趴睡在躺椅上那人走去。

  

  “满意了么?”他坐在那椅子一边,硬生生地问。

  “Damned……It’s killing me……”珀希有气无力地喃喃,眼都睁不开的模样。

  高涉不动声色,低下眼皮,看到那刺在他脊梁左边的玺印字样--虽说那刑工手艺精湛,果真未见滴血,但金器刺破皮肉,终究是伤,此时肿起一片,薄透的皮肤下汇满血丝。

  “痛么?”高涉轻声问道,手指绕着那肿处轻轻划圈。

  “Huh?God……”珀希呻吟着,吸口气也发抖。“恩……痛!”他倒像听懂这意思了。

  高涉心头一紧,缓缓出口气,慢慢弯腰下去俯在珀希背上,却没有靠着,双臂撑起上身,脸朝珀希露出的脖颈凑去。

  “咝--”呼出的热气烫着破损的肉皮,痛得珀希直龇牙。

  高涉轻舔一下新刺的印记,再朝上面徐徐吹气,帮珀希缓解那番火烧火燎的痛。“真是,什么都尽着你这蛮小子,朕竟是在溺爱你了。”

  “溺……爱?”珀希懵懂地学着那词,连对方开始动手解他衣服都未察觉。

  “呼……”高涉淡淡一笑。“你要什么朕都依着你,连刺身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由着你办了,如何还不是溺爱?”说着,手已经朝珀希腰腹摸去,要解他的裤带。

  “不--”却被珀希知晓,一下子弓起背要逃。

  “哪儿去?!”高涉伸手揽住他脖颈,将他牢牢固在身下。“你这小子,只有吃了痛方才老实,此外竟半点不得可爱!”然后故意去舔珀希刺字之处,痛得他不能动弹。

  “Shit!It……痛!太痛!”珀希紧闭双眼,挤出泪水,全身渐渐蜷起。

  “珀希听话,乖乖的,朕便不为难你。”高涉揽着珀希的腰,不让他整个睡下去,手心抚着他小腹予以安慰。

  珀希已被高涉连着睡了两晚。皇帝年轻力盛,颇通晓些房事技巧,把他周身摸了个透彻;此时被这一抚摸,形同撩拨,更兼身上疼痛,四肢一软,半伏在椅上喘气。

  高涉见此情形,知他这便是顺从了,满意地抬抬嘴角,为他将裤褪下。周围的太监们早已看出端倪,捧来油脂香膏,待高涉剐上一团,抹至珀希的后庭处。

  “啊!”高涉心切,一下便伸进两指,痛得珀希失声一嚷。

  “乖,忍忍便好。”他一边哄着,凑上去亲住珀希张大喘气的嘴,手上却毫不见缓,但觉松些,又添一指。

  “恩……啊……”珀希被这些异物弄得极为不适,一心只想摆脱,忍不住挣动起来。高涉怕伸进去的指头将他刮伤,忙用手箍住他的腰:“珀希乖些,待朕进去了你再动好么?”然后就退出手指,见那小孔也张开得合适,便掀起衣摆,两下解开自己的裤带。

  “Damned--”

  * * *

  “珀希,此番还痛么?”

  “皇上”坐在那张躺椅上抱着我,让我趴在他胸前像女孩一样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我太累了,没办法对这愚蠢的姿势提出抗议。一条毯子似的东西搭在背上,掩盖了我狼狈的下半身;那个混蛋一只手在上面抚摩我的头发,另一只就在毯子下面继续摸我的屁股!

  “似先前那阵叫嚷,朕还当伤到你哪里了,想不到你竟这般娇气!”他说着,又朝我的脸上吻一下,然后捏一下我的屁股--他妈的!

  我……叫嚷?对了,我是叫了些什么--我要死了!这家伙快把我刺穿了!天呐,他怎么可以这么干?!像这样被他从后面干了,我就真成该死的玻璃了!--还是被干的那个!

  “不……”我闭下眼睛,集中起注意力。“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不是queer!”

  “呼……”他笑了,似乎很不屑。“朕已知道你不是‘坤儿’,你是‘珀希’,朕的珀希。”

  “我不是!噢--”他用力拍打在我文身的地方,这该死的杂种!

  凶恶的表情只暴露了几秒,然后又是那副假惺惺的怜悯:“你喜欢那‘金印’么?”他的手指在那周围划圈,弄得我很痒。

  “那个?……”我皱起眉毛:他想岔开不愉快的话题?“好看。”我说真的,那形状真他妈的酷!当他把它印在纸上给我看时,我立刻想到将它文在背上--那是正方形的,放在前臂不合适。正好我也不想文跟颜尚昕一样的图案。

  “如此便好。”他又开始玩弄我的头发,手指在里面打圈。“稍后晚膳送到这里便是,让他们煮点粥品,要甜的。”他大声跟仆人们说话,我只听到一个“甜”字。

  恩,肚子饿了。

  

  第二十二章

  指头飞快掠过那些绷得很紧的弦,我被它的声音愉悦到了--棒极了!比班卓琴的音量要大,而且可以弹出更低的音!琵琶--琴的名字也很酷!

  “Wow--,Brilliant!”我大声赞叹出来。

  周围一片淅淅沥沥的掌声。“大人果然天资聪明,所奏琴音真是不同凡响!福乐得此福分,今日亲耳得听天籁,实在是……”

  被我非常厌恶地瞪一眼后,那傻瓜终于闭嘴了--再次回到这里我感到很惬意,但没能将福乐这讨厌的家伙摆脱掉实在是美中不足。怎么就忘了跟“皇上”提这件事呢?……呃,还是算了吧,代价太不划算。

  得感谢七岁的时候妈妈逼着我学钢琴(虽然后来她因为生下Molly,没空督促我练习,使我转而投奔老爸学起了吉他),让我总能对旋律有个恰当的把握;即使是这种从未见过的乐器,由于它跟吉他的结构很像,我也很容易就找准了音阶。只是稍微不适应弦的质感而已--有点太细、太单薄了;我摸摸指尖,刚才那几下就被刮得发烫了……对了,那个拨片!

  我迅速跑进卧室把它从枕头下翻出来:好极了!待会儿颜尚昕来了可以请他用这个!

  等重新回到起居室,金顺也刚好走进来,见到我后礼貌地点下头:“珀希大人,颜师傅到了。”

  

  他比我第一见到的时候憔悴了很多--坐牢果然很能折磨人;脸色看起来很黯淡,眼神既迷茫又苍老,看我的时候依然充满厌恨。上次在监狱里,我都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长相,只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文身--哈,现在我也有一个了,而且不比他的逊色!重要的是,我不想文在脸上--我长得还算不错,这个样子已经很受女孩们喜欢了。

  “你可安好?”我微笑地朝他打招呼--气氛可不能弄僵了!

  “哼!”颜尚昕轻蔑地一哼,回头看一眼随他一起进来的警卫人员,甩下袖子,看都不看我就找到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下。

  恩,这说明他打算多待一会儿了。我这样安慰自己,在心里吹口气,也拖起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

  “大人!”瑞喜警告我,我回头朝他笑笑,示意别紧张。

  “有话快讲!”颜尚昕显得很不耐烦。

  “Well,”--我老是改不掉这语气词,在学到代替它的中文前还得用一阵。“我跟你讲过的事,你弹琵琶……恩,很好!我喜欢听它!我也喜欢弹琴,弹吉他,我想……”我开始抓脑袋:该死的,那该怎么说呢?

  “大人想跟颜师傅切磋琴技!”瑞喜为我补充。

  “Right!‘切磋琴技’!”我打一下响指:恩,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吗?我是说,让我们来聊聊音乐上的东西。管它呢!我相信瑞喜跟我的默契度!

  “如此,在下蒙大人错爱了。”他低头弹弹长袍下摆,神情很漫不经心。“颜某所弹之乐庸俗沉闷,岂能与大人的异国妙曲相提并论?”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听懂那些话,就回头请瑞喜解释。在听他凑上来对我耳朵讲了一通后,我皱紧了眉毛--

  “我不觉得你的乐不如我的,那很好听,真的!”我用很诚恳的语气解释,甚至伸出脖子朝他凑过去,像在餐馆里对女孩献殷勤。

  他转过头朝我看一眼,眼神好像松懈了些--如果这家伙也喜欢马屁那套,那我真该把福乐刚才那通话背下来!

  再接再厉--

  “那些乐,是你……是你想出来的么?很……美!很美!”我使劲点头,弥补语言上的拙劣。

  他却深深皱起眉毛:“那些乃是我中土自古流传下来的雅乐。”

  “雅乐?”我摇头。“我没听过,我只弹‘石头’,很多是我自己想的,我喜欢‘The Velvet Underground’。”

  “热维……”他学着念了一点,突然闭紧嘴,有点气恼地把脸转到一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始跟我交谈了而恼火吧!我有点得意了。

  “像这样!”我顺手拿来搁在身后桌子那把琵琶,刚好手里捏着拨片!

  Sunday morning,

  Brings the dawn in.

  It\'s just a restless feeling by my side,

  Early dawning.

  Sunday morning,

  It\'s just the wasted years so close behind.

  Watch out the world\'s behind you,

  There\'s always someone around you who will call,

  It\'s nothing at all.

  ……

  * * *

  颜尚昕见到珀希用如此荒唐的姿势抱住琵琶要弹,当时就冲上一股子热气到脑门,要发作出来。但随后发出的轻柔乐声又像往他那火堆上撒一把毛毛细雨,竟渐渐令他平息住了……

  大约是多年与声乐为伴罢,颜尚昕的情绪多少受着这曲调高低的影响,听到珀希这温柔素净的琴声,倒是很快上了心,把那恼怒心思丢在了一边。

  话说这番人珀希所奏之乐确实闻所未闻,那曲调婉转处处都为颜尚昕料想不着。虽然珀希不熟琵琶指法,好些地方都弹得磕磕绊绊,但整首曲子带给颜尚昕的新鲜感着实是不小的。

  更让人注意的是,珀希所吟之歌声:那语言自然是他所生长的番邦夷语,颜尚昕半点不懂,但配合着忧郁缓慢的琴声及歌者低沉沙哑的嗓音,竟渗透出缕缕忧伤,让人联想到那些寂寞忧愁的境界。

  “……Sunday morning。”乐音已毕,珀希还拖着唱了一句。“Well,如何?!”他突然抬头朝颜尚昕微笑道。

  “妙啊!妙啊!大人的歌喉真乃世上罕有……”

  “Shut up!”珀希转过去朝那聒噪的太监厉声训斥,然后又朝颜尚昕撇嘴耸下肩:“他很讨厌。”吓得那奴才脸都绿了。

  “哼……”颜尚昕清下喉咙,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把脸转到一边:“此曲……系何人所作?”

  “啊?”珀希蓝眼睛一睁,似没听明白他的话,小太监瑞喜赶忙上前为他说明。“哦……”须臾,珀希点着头,大约是懂了:“Lou Reed,这是Lou Reed作的‘Sunday Morning’。”

  “‘楼瑞德’?……”颜尚昕听这名字,觉得倒也像个儒雅乐工的来头,把那鄙夷的念头打消了许多。

  “他……他很不错!好!”珀希说起此人一副崇敬模样,颜尚昕便想这定是位在那番国里德高望重之前辈,心中不免也隐生出敬意。

  “你还听么?”珀希见对方隐约有些着迷的神色,愈发性起,抱起琵琶又要弹唱。“这是我自己作……啊?!”

  “够了!”觉察出自己竟无意间着了那小子的道,颜尚昕怒火复燃,看他又似前番那抱琴的怪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把夺下珀希手里的琵琶,捧在自己怀里。

  谁知珀希不恼反笑,用指头擦过鼻子:“你弹!我听!”

  “你?!”颜尚昕本想将琴摔回那怪小子脸上,却被手里熟悉的质感吸引了,忍不住低头一看,竟是把上等的紫檀木身琴,手指不禁发痒……

  “这个!”

  被那声提醒,他抬头过去一看,只见珀希将一乌黑的牛角拨片递到他面前。

  也罢!教这小子开开眼界,莫小看了天朝的乐师们!想着,便接过拨片,朝那弦上爽利地一划!

  * * *

  太……太棒了!

  这家伙的弹奏本领实在是太棒了!我贪婪地看着颜尚昕的指头在琴弦上飞快地翻转,以及那拨片像刀片一样利落地刮过弦的下面--我从没见过有谁能把弦乐器玩得这么熟练,不插电的!

  哦,原来琵琶是这样拿的,难怪我刚才抱着觉得手上吃力,还想为它安一根背带呢!他准是被我刚才的举动气坏了,哈哈,倔强的家伙!

  恩,一个有出色演奏技巧的倔强的家伙!

  当我发现他居然能用一把原声乐器弹奏近似合奏的效果时,心里这样感慨。还有那首曲子:真狂野!就像是一名热情的西班牙女郎站在Ibiza海滩的岩石上跳脱衣舞,天呐,我有点晕……

  当音乐结束后过了一阵,我才被颜尚昕有些疲惫地叹气声拉扯回现实:哦,该说点什么?

  “好……好听!弹得好!”我知道这评价很蠢,但以目前掌握的语言只能说成这样了。

  他大概也觉得失望,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打量那把琵琶,非常专注……深情--简直跟在看《Playboy》的中折页一样!

  “恩!那个,”我想最好就此打断他的妄想,毕竟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呢!“你喜欢它,它是你的了!”

  “无功不受禄!在下承受不起!”他说着就站起来,走到我身后的桌子边把那乐器搁回去。

  “你的了!”我向他解释,有点着急。“我弹不好,我喜欢吉他多些!”

  “大人天资聪慧,不日便能比过尚昕,还是大人自个儿留着玩吧!”他走过我身边,甩甩袖子,拂在我脸上。

  “为什么?”我再也忍不住了。“为什么你讨厌我?是,我打了你!但你打我先!我很痛!我们一样的!我不讨厌你,为什么你还讨厌我?!”

  他站住了,我也冲动地离开椅子站起来:好吧!让我们把事情挑明吧!来一场男人间的决斗!如果你觉得上次的结果不公平,我们可以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互相开枪!像西部片那样!或者用你们中国人办法,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我有些紧张,手开始握成拳头。

  “你讨厌我,为了……是为了……”

  他开始转身了,我的话却已经到达门牙了--

  “是为了慧妃么?”

  

  第二十三章

  那天,在那个美丽的花园里,慧妃本来是在听颜尚昕弹琵琶的--我想这就为什么那时的曲子听起来很温情。当我带着吉他出现后,年轻的女士很明显被新奇的事物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这当然会让追求者气馁,而且我也是个看上去挺不错的年轻人。不可避免的嫉妒由此发生,再加上语言的隔阂……唉,真是误会,虽然慧妃的模样确实很可爱,但我更喜欢年纪大点,有丰满胸部的女人。

  “是因为她么?你,喜欢慧妃?”我小心翼翼地攀住颜尚昕的肩膀问,他的神色很奇怪,大概是被我看穿后的尴尬。

  “岂……岂有此理!”那张严肃的扑克脸红透了,使劲挣着肩膀把我甩开,找不到方向地在屋里转着走。

  “呵呵!别……Never mind!”我笑着赶上去拍拍他肩膀。“I’ve got it!”

  “滚开!胡说八道!”

  “大……大人!”这次是瑞喜凑上来扯我袖子:“这话可万万讲不得!慧妃娘娘和颜师傅定是清白的!”

  清白?我看看瑞喜--他居然是一副恐慌的表情,又看一眼颜尚昕:什么意思?

  “大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且不能乱讲的!传出去可是人命关天啊!”

  这次连福乐都笑不起来了,一边嚷嚷一边拖着胳膊把我往屋里拽--被我奋力挣脱,还一把把他推远了点。“别碰我!”我朝他大吼。

  大逆不道?恩,好像是说不正确的,不道德的事。也对,慧妃那么小,一看就未成年,颜尚昕现在喜欢她的话确实不合适。我耸耸肩:“不好!她还太小了。”

  “你……”颜尚昕居然发抖了!觉得我的话是在侮辱他的梦中情人?

  “她很美!但我不喜欢她!我喜欢……”我看看自己的胸口,咬咬嘴唇。“大的!”我用手在胸口隆起像乳房一样的形状--我们都是男人,说点这样的话题也不错!

  “大人!莫要再讲了!”瑞喜哭喊着跪到地上,头又开始撞地板了。“慧妃娘娘乃是皇上的妃子,万金之躯!大人怎能拿此事信口雌黄呢?!”

  “……‘皇上’?”我皱起眉毛:怎么又提到那讨厌的家伙了?!还有,‘妃子’到底是什么?

  “荒唐野人!”颜尚昕说着把袖子一甩就朝门口走了。

  “Wait!”我赶过去拖住他。“我不说了!我们说琴好么?”

  “珀希大人!”这次是金顺拦了过来,我终于放弃了。

  

  坐回屋子里,我的心情异常矛盾--既失落又感到有趣:原来这个一脸臭屁的家伙喜欢那种火柴棍一样的小姑娘!哈哈,不过似乎中国人都喜欢瘦小的女孩,大概是觉得太高大丰满的女人不够含蓄。我无所谓,还没想过自己会被哪种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恩,黑头发吧!黑头发的性感!


  “珀希大人。”

  金顺的声音,我从幻想的泡沫里探出头:“啊?哦,多谢!”他端了一盘糕点到我面前,我朝他笑笑。

  “大人。”他坐到了桌子对面,我好奇地看着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连拿在手里的点心都忘了往嘴里放。

  “大人方才险些闯下祸事了。”上了年纪的仆人低着眼皮自顾自地微笑,我睁睁眼睛表示没有听懂。

  “金公公是说,珀希大人刚才说到慧妃娘娘的事儿。”瑞喜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我身边,继续为我当词典。

  “慧妃?怎么?”我点头示意金顺继续。

  “大人想必尚不知晓‘慧妃’乃是何等身份吧?”

  “‘身份’?”

  “恩,这么讲罢!”金顺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整齐的鱼尾形。“如今圣上尚未立后,这慧妃娘娘出身名门,年纪虽幼,而地位却仅次于太子妃出身的邢贵妃,在后宫中也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

  我基本没怎么听懂,金顺见到我发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朝瑞喜使个眼色。

  但瑞喜也没法对我解释明白什么是“‘皇上’的妃子”,最后大家都意识到这是问题的关键,金顺也很苦恼,发愁地瘪起嘴。

  “哼!”他清一下嗓子。“这……老奴与大人这样讲罢!大人……”他看着我,眼神里有股笑意。“大人这些日子是如何与皇上相处的?”

  “啊?!”我的脸一下就烫了:天呐!他怎么会想到问这样的问题?!“我……”

  “呵呵,大人不必言语,老奴仅是提点大人罢了。”

  他的笑容异常诡异,当然,其实他们全都知道了!哦,天呐!我把脸埋进手心使劲抹一下。

  “这妃嫔,便是如大人这样侍奉天子的女子们……”他停了一下,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也知道这句话没有说完,便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只是比大人有个名正言顺的封号罢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难描述,很复杂,我甚至觉得里面有同情的因素--为什么?

  “大人,”瑞喜知道我没听明白,凑过来对我解释:“慧妃娘娘同大人一样,也是皇上疼的人。”

  恩,跟我一样……“皇上”疼的……

  --什么?!

  * * *

  听到那声叹息,秦紫萱不慌不忙收弦拨划,把新做的玳瑁拨片收在袖里,将琵琶交与身边的使女翠儿接过后,朝对面的管悦伊走去--

  “娘娘这是叹什么呢?莫非觉得婢子这曲弹得无趣?”她说着,坐到正望着窗外的管慧妃所在卧榻对面那张凳子上。

  “唉,哪是萱姐姐的曲不好,悦伊心不在焉,原本就不是个赏乐的料!”管悦伊继续叹息,转过脸来看着她表姐又抿嘴一笑,露着一对甜美的酒窝。

  “倘若婢子的琴声真是悦耳动听,娘娘也不必似这般望着窗外发闲了。”秦昭仪接过一旁宫女手里的扇子,主动为管悦伊轻轻打扇。

  “姐姐这便是取笑我呢!”管悦伊努努嘴,正面看着秦紫萱。“这琴儿,我便是学也学不了,听也听不明--似我这般不通音律的蠢材,于这后宫中能有几人?”

  “呵,瞧娘娘说些气话!”秦昭仪不禁一笑,摸着管悦伊的头发:“这弹琴不过图个打发闲暇、悦己与人罢了,如何就说到蠢字上头去了?”

  “唉……”冷不丁又叹一气。“悦伊知道自己在这宫里最笨!最不懂事!最不得皇上见待!却总爱去献殷勤,欲讨皇上喜欢,结果每每弄巧成拙。”管慧妃说着,渐渐低下头,一脸惆怅。“像这些日子来,皇上爱听那番国奇乐,悦伊也本着东施效颦,想学了来取悦皇上……”

  “可连教琵琶的颜师傅都暗示我无此天赋,悦伊真是不可救药的蠢材了!”话一说完,管悦伊气恼地朝腿上一锤打。

  “颜师傅……娘娘说的可是前乐师长之子颜尚昕?”

  “姐姐认得他?!”管悦伊眼中一道灵光,方才的消沉骤然散了去。

  “恩,”秦紫萱微微点头。“颜师傅弹奏琵琶技艺超群,婢子亦曾向他请教过几番。”

  “就是就是!”慧妃猛点脑袋,握着昭仪的手。“颜师傅弹得可好听了!悦伊这辈子都不指望能学得三分!”

  “呼……”秦紫萱却笑了一声。“看吧,如何不是婢子技艺拙劣,缘何颜师傅的演奏,娘娘就听进去了?”

  管悦伊被这一揶揄,着实愣了一下,抬手轻打在对方肩头:“萱姐姐真是,竟这般记恨!悦伊嘴笨,如何说得过你那伶牙俐齿!”一时间,屋里一派欢声笑语。

  既罢,两人歇下来缓气,管慧妃又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唉,也不知颜师傅现下如何,都怪我贪玩,竟把他害了。”

  秦紫萱听到这话,便知是前些日子颜尚昕与那番人乐师斗殴之事--宫闱之内,枯燥烦闷,就指望这些新鲜消息用作谈资取乐。“娘娘可知道他的近况?”她稍稍试探着问。

  “日日困在这深宫,我又从何得知呢?”管悦伊无奈道。

  “这……娘娘莫嫌婢子嘴快,听下人们讲,颜尚昕虽被皇上判作了刺配,但没几日又被赦了。”

  “哦?”管悦伊听到这消息不免惊喜。“如此说来,颜师傅无事了?”

  “恩,应该是吧。”秦紫萱颌首。其实她听说的消息不止于此,还有那番人乐师被打致伤后,竟被送至了天子寝宫疗养,这其中的故事,便不可妄言了。

  “唉,也不知颜师傅那日中了什么邪?先头还说得好好,没几句就动手将珀希打出了血……”

  “珀希?”

  “恩!便是那番人!”管悦伊此时又上了兴头,一脸悦色。“他叫珀希,看模样不到弱冠,可那身量真高,说是什么‘油艾子’国来的……”

  秦紫萱聚精会神地听着对方兴高采烈地描述,对提及珀希模样的内容尤为上心。大约管悦伊年纪尚小,并不理解皇帝对这少年的宠幸真相,只管把对方说得希奇古怪,又说上一大堆他那举止言语如何逗趣的话,把周围的宫女也惹笑了不少。

  但秦昭仪还是大致摹绘出珀希的相貌:撇开那罕见的黄发蓝眼,这人深目高鼻,轮廓鲜明,肤白似雪,体量欣长……组合出来,竟该是个俊美高大的青年,何以得圣上如此心爱?

  “这……娘娘可曾听他弹那异琴?”--莫非真像管悦伊说的那样简单,圣上爱的只是他那琴声?

  “可惜的便是这个!”管悦伊撇撇嘴。“好容易把人请来了,连他那琴都未看分明,便惹上了颜师傅……唉,真不知这两人哪辈子结下的梁子,一见面就来场恶斗。”

  秦紫萱听到这话,莞尔一笑:这其中的仇恨间隙,年幼单纯的管悦伊又如何知晓?只怕那尚不通言语的番人,也未必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上这是非的。

  “不过珀希倒是好说话呢!哪日再叫他来演奏便是,届时定邀上萱姐姐与悦伊一同欣赏,也望萱姐姐提点下悦伊,他那琴声的妙处,省得我一窍不通,不知如何喝彩。”

  “如此,婢子预谢娘娘盛情了。”秦紫萱站起来,朝慧妃略道个万福:这便是个机会,一来得听奇乐,二则亲眼看看那人的相貌--一个无由来的番国少年,能得圣上这般青睐,究竟是何缘故?

  


☆☆☆无为任逍遥于2006-12-07 01:30:1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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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颜尚昕走到门口,恰巧家奴知琴刚伺候完父亲服药,端着碗出来。

  “少爷。”知琴低头施礼道。

  “恩,父亲今日气色如何?”颜尚昕一早便被召进了宫,回到家后,最关心的便是老父的病情。

  “老爷今日精神尚好,方才午饭也吃进不少呢!”知琴回答地十分爽快,足见不假。“少爷在外头吃过午饭了么?厨房里还留着一口,小的这就去给您热!”

  颜尚昕点点头,拍他的肩膀让他快去办,自己整整衣裳,走进卧室看望父亲去了。

  

  “尚昕回来拉?”父亲颜祖蔻早已听到刚才的对话声,随口招呼道,也没有转头去看。

  “是,父亲,孩儿留父亲一人在家受苦了。”

  “这话说得……知琴便也把我服侍得好好的,怎是一人在家受苦呢?恩……”老人不禁笑了,挣一下要坐起来,颜尚昕赶忙过去扶着。

  须臾,颜父坐起,示意儿子找张凳子坐到面前,看样子是要问话,且十之八九是今日颜尚昕进宫见那番人乐师之事。

  “尚昕今日见到那乐师怎说?”果然开门见山问了。

  颜尚昕脸色复杂,大约是不只该从哪头说起,亦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半晌,才开口道:“回父亲,孩儿绝无惹是生非,请父亲放心!”

  “唉,为父当然知道你没有惹事,否则还能平安回来?莫要敷衍,对为父说详实的!”对于儿子的倔强性格,颜父有时也颇为头痛,只好步步引导:“那乐师可曾与你谈起音律之事?”

  颜尚昕把脸转一边,但阴沉的神色还是一览无余:“他……与儿子谈了些那琵琶的技艺。”

  “哦?!”颜祖蔻顿时上了兴趣。“他也懂得琵琶?”

  “哼,胡乱弹得了几下罢了!”

  “莫要这样说,为父便是一时轻狂,才得了如今这下场,你且莫在小看他人了,凡事须得收敛……咳、咳……”

  “父亲!”颜尚昕赶忙上前为其父拍背顺气,但也听着刚才的话,心里一股子堵气:“父亲休说那些丧气话,我家如何不如他人了?莫说一个小小番人乐者,便是国中上下,乐工之中,又有几个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唉……”听到这话,颜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才经几年阅历,见过几位乐人,竟说出这样的大话。为父真是……唉!”摇头叹气,顺手将尚昕推开,让他坐好。

  颜尚昕见父亲动怒,也不敢再说,低头听训。

  “前者,为父被圣上革职,乃是自己懒惰无能,有负皇命;与那番国乐师无关……”

  “父亲!”

  颜祖蔻摆摆手示意儿子坐好:“他那乐器,确非我辈所能使会,为父当初若有自知之明,也不敢轻易领下皇命,丢人现眼……唉,你这孩子偏偏看不透真相,还动手打伤人家……”

  “分明是此人巧言令色,媚惑天子,成心让父亲难堪,欺我中土乐人!”

  “强词夺理!”颜父被儿子的固执气得吹起了胡子。“他与我辈又无纠葛,为何要为难你爹?!你在后宫闹事,此等大罪,若非他替你求情,你爹我到老只怕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

  那日闹事明明也有他的份,为何被定罪的只我一人?--颜尚昕忿忿不平地想,动动嘴却不敢说了。

  “今日他请你进宫,又与你谈及琵琶技艺……”颜祖蔻说到这里,露出不为人察觉的微笑。“想是对我中土乐器产生了兴趣,又打听到你算得上宫中技艺拔尖的人物,”--颜父倒不吝啬对儿子的公正赞赏。“想与你切磋切磋。”

  “哼,不过是炫耀他那点小聪明罢!”颜尚昕一脸的不屑。

  “住口!你还逞强!老实交代!今日你又对人家说了些什么无礼的话?!”

  “哼,”颜尚昕不禁冷笑:“论起这来,他才是个不懂礼数的野小子呢!”

  “果然又惹是非!你这……”

  “父亲息怒!孩儿绝无惹事,请父亲放心!”颜尚昕当即跪了下去,把住老父气得发抖的手。

  “少爷!饭菜热好了,赶紧过来吃!”知琴跑来门口招呼道。

  颜尚昕看过去一眼,转过头来等他父亲的话:“爹?”

  “先吃饭吧,身子要紧。”

  * * *

  “他的……父亲?”

  “就是他爹!”瑞喜凑上来飞快为我注解。

  “哦。”我听懂后朝福乐点下头示意他继续。

  “哎!就是颜尚昕的爹!”大概是觉得我的话像鼓励,他笑得更带劲了。“这颜祖蔻本是宫廷乐师之长……”

  吃完晚饭后,福乐追上我来到卧室,鬼鬼祟祟地要告诉我一些“消息”。我原本不想理这家伙,可他纠缠着说是关于颜尚昕的,我只好把不算很宝贵的时间分一点听他唠叨。

  结果还不算全是浪费时间,虽然这家伙用了至少十分钟就我今天自学琵琶的事拍我马屁,直到刚才,才终于在我的训斥下出现“颜尚昕”这个名字;我下意识觉得,这可能跟我们莫名其妙的仇恨有关--既然那不是因为慧妃。

  “……皇上自从听得大人您的一曲仙乐,便想着让宫里的乐工们也学着您的样儿,把您那盏妙琴弹着试试。这首当其冲的人选便是乐师长颜祖蔻。”

  瑞喜很明白我听不太懂这种修辞太复杂的句子,马上为我作简单的解释。然后,我从这里得到两层信息:原来颜尚昕的父亲曾使用过我的吉他;以及,我是怎么被“皇上”那变态盯上的--该死的!

  “可您想想!那帮蠢材哪懂您那吉他的使法?真是画虎不像反类犬!让人笑掉大牙!有负皇命啊!圣上一怒之下,将这颜祖蔻革职逐出了宫!”

  “‘革职’?”

  “就是不让他干活了,没了生活的办法。”瑞喜解释道。

  那不就是开除吗?我睁大了眼睛:“皇上”因为颜尚昕的父亲不会弹吉他就将他开除了?!

  “太不对了!‘皇上’这么做不对!”我替颜尚昕的父亲感到不公平。

  “大人切莫说这等话!”瑞喜和福乐同时嚷起来,还伸手过来捂我的嘴。

  “有……我有什么不对?!”我气恼地摆脱掉他们:准是因为我指出了“皇上”的错误!这个独裁者!

  “那么……”好了,我们不是要说那个混蛋,别把话题岔开。“为什么他爹……恩,父亲,不去做别的活呢?”我第一这么诚恳地对福乐讲话。

  “大人的意思是,他去另寻新主?这……这如何使得?”福乐摇头摆手。“宫里逐出去的人,谁还敢收留,就是他自己,也没那脸面重操旧业混迹于世。”

  “为什么?!”这一次,我差不多直接就听懂了。

  “这……因为、因为是宫里逐出去的……”他的脸色告诉我,这个回答是敷衍。

  “‘宫’是哪里?为什么出去了又不能回去?”

  “‘宫’就是皇宫啊!是皇上住的地儿。”

  “Damned!又是‘皇上’!我不想听到‘皇上’!”我生气了,真的。这里他妈的一切都围着那家伙转--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外面在吵什么?“圣上驾到”是什么意思?安全警报吗?

  “珀希大人!皇上到了!”瑞喜朝了我喊一句,立刻跪到地上头顶着地面。我转过去看,福乐跟他一样的动作。

  而当我不知所措地张望着看到了正前方,几名仆人突然涌了进来,然后像君主驾临一般,那个让我愤恨的人物出现了。

  我不想看到他!

  “出去--”

  * * *

  晚膳过后,无甚政务,高涉回到寝殿,见着床上空荡荡的,不免想起什么;心思上来,随便招呼了些人,出了寝宫,游荡到这里。

  原想看看那小子见着他时是个何等的傻模样略为取乐,却在进门一下,着他那一声大喝,须臾方才听明竟是赶他出去的话。

  高涉沉住脸,不动声色。周围俱是使惯了的人,知他这样便是情绪最坏的时候,不敢言语,心中只把那不要命的小番子骂了个透。

  “出……出去!”对方的气势也让珀希心虚了起来,底气泄去不少,却还忍不住嘴硬。

  “都退下。”高涉平和地命令道。

  “皇上?”

  “退下!”

  众人听出这里面厚实的一团怒气,再不敢言,纷纷遵命。瑞喜并福乐也随着连滚带爬出了这屋,心里暗暗替珀希捏着汗。

  “Damned!”珀希见这光景,知道又是自掘了坟墓,不禁咬唇轻骂。“噢!”

  高涉走上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挤,却不说话,只狠狠地瞪着他。

  “什……么?”珀希照例抵抗,去掰对方的手,更借助此时坐在凳子上,抬起一腿朝高涉蹬去。

  却被他接住,推开,顺势冲上去,将珀希靠着身后的桌子死死抵住--

  “屡教不改!”说着,已揪住珀希的头发令他仰头贴在那大理石的桌面上,一条腿跪到其所坐的凳上,膝盖顶到珀希的胯间。

  “Mo…Mother fucker!”珀希挨着痛,越发不顾起来,挥手朝高涉脸上乱抓,以求摆脱。“……恩?!”

  正是前几日的相处,高涉已大略摸清珀希的性情--遇强则强;与其缠斗,像这样直攻其弱点才是上策。一场激吻下来,珀希果然周身疲软,只有喘气的工夫了。

  见他此时面颊透红、碧眼微湿的可爱模样,方才的怒气倒也去了一半;高涉轻轻捧住珀希的脸,一副半嗔半怜的神情道:“又是发什么脾气?莫非真要教朕派人与你调教不成?”

  “Bastard……”珀希咬牙一骂,抬手蹭掉嘴角的唾液,便要坐起……“噢--”

  “话还没说!”高涉将他狠狠摁倒回去。

  珀希惶恐地看着上方之人,既恨又怕,睁大了眼睛,眉毛紧皱,似要将高涉看透,抑或已经看到些端倪,而深深不解罢了。

  “谁?”

  “?!”高涉一怔:这是什么话?

  珀希的喉结明显动一下,吞咽着,声音一下子竟变得低沉--

  “你是谁?”

  * * *

  我看着这个人,注视,第一用这么长的时间。

  当我以常理无法解释的方式来到这个地方……中国?不,这个念头我已经动摇很久了:或许根本不是中国。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控制--不,统治之下!我被拘禁、殴打,然后是莫名其妙的软禁,还被这狗娘养的强奸了。他把我像宠物那样养着,给我吃的穿的,还有仆人服侍……可以说,抛开没有自由和接二连三的性侵犯,我被伺候得像个王子。然后我又知道,像我这样遭遇的至少还有一名未成年的少女!这家伙可以随便给人定罪、要人命,被他解雇的人将永远失去工作的机会!

  他是谁?谁有这样大的权利和财富?阿拉伯的酋长?不,他好看多了……

  “你是谁?”我终于问了:早就该问了不是吗?

  他愣了一下--是的,我也觉得这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很奇怪--嘴角又是那种不可思议的笑意,好像我问的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这……这是哪里?”我稍微心虚了些--“皇上”的眼神太可怕了,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眼睛,在它的注视下,仅仅几秒的寂静就像死亡一样让人窒息。

  “呼……”他轻轻地笑了,我竟然觉得有些眼花:这会不会是条件反射?老天,千万不要!

  “原来如此。”很轻蔑的声音,是在嘲笑我吗?

  “不要笑!回答我!”我恼怒了,虽然现在的局面对我极为不利--管他呢!大不了被他干一场!

  嘴唇上一抹略显粗糙的触觉,又是他的拇指,我却只是看着他的脸、他的嘴唇--有点薄,总是一副不屑的意味。

  “知道了……”那两片嘴唇动了一下,有点上翘。“便无趣了。”

  

  第二十五章

  “我要跟颜尚昕一起!”

  当听到福乐兴冲冲地蹿进来报告慧妃的邀请后,一个主意就这样被我脱口说出了。

  “大……大人,这是为何?”

  “我要跟他比!”我坦然地告诉他。自从知道被宫里开除的人就再没有找工作的机会后,我决定还是不要把福乐“革职”了,只是予以警告,这样下来,这家伙的毛病还真收敛了不少。

  “大人是说……要与颜师傅比试?”瑞喜上前提示我。

  “比试?……Yeah!我们要比试!”我打个响指:既然这就是他一心想证明的!

  ……

  “他要的不是他父亲的官复原职,只是你一介蛮夷竟盖过他正统乐师之家,不过一腔迂气罢了。”昨天晚上,“皇上”那家伙在听完我的申诉后,漫不经心地这样回答。

  “但是,我不是要比过他!”

  “呼,还不明白。眼下他恨你,已不仅是因你那琴技,更兼朕对你的偏袒……唉,你若生得又黑又丑,或许他倒买你账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从我脸上轻轻掠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Shit!那是你的错!我要跟他讲!要他明白!”我把他那恶心的手拍开。

  “呵!”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下子变得很凶恶,反而笑了起来--当然,是在嘲笑。“凭你这笨嘴如何去说得动他?倒不若与他真真正正比一场,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从此对你甘拜下风才好!”

  ……

  好吧,我明白了。颜尚昕已经对我产生了严重的误解,认为我的音乐一无是处,是因为“皇上”那混蛋想要上我才给我一个乐师的工作干。真可笑,在没办法解决掉那个强大的变态之前,我只好先证明一下自己,至少能让他对我有点正面的印象,让他对我“甘拜下风”也不错!……恩,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慧妃小姐的邀请成了再好不过的机会,就让福乐告诉前来送信的人,要慧妃连颜尚昕也一起请上我才去--我相信颜尚昕不会拒绝女士,而天真的慧妃也将乐意再请一位音乐家为她的茶会助兴。

  * * *

  颜尚昕捧着琵琶,在宫女的指引下再次来到这敏秀宫的后院。经历前些日子那场变数后,以往的骄傲俱被打散,这时处处小心谨慎,不敢多言;担心脸上的金印把小慧妃吓到,还特意找了张膏药帖上。

  却没想到等着他的,还有一人--

  “嗨!你好么?”珀希朝他挥手一笑,照例是那副憨傻模样。

  颜尚昕自然不予理会,只管上前向慧妃施礼,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责怪这小姑娘的任性刁钻;继而又认出昭仪秦紫萱也在当中,便稍稍烦躁不安起来。

  “颜师傅免礼。”管悦伊倒没看出其中的别扭,还笑盈盈地招呼他,命宫女给他看坐。

  “谢娘娘恩典。”颜尚昕得此礼遇,方才的自卑倒消去了不少。

  眼下客人都齐了,管悦伊转着眼珠来回打量分别坐在自己两边的珀希和颜尚昕,不禁一笑,面朝颜尚昕道:“其实今儿个赏乐的事,我只请了珀希,不想他执意要等颜师傅同来。我便准了他,这才命人将你请来。”她意下是想替珀希说些好话,撮合这两人和好,却不知颜尚昕的脾气,真是弄巧成拙了。

  果然,颜尚昕朝听不懂慧妃之言、一脸懵懂的珀希瞪一眼,又起身朝管悦伊作揖道:“如此,竟为难娘娘了,尚昕惭愧。”

  “这怎么说的?”管悦伊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顽皮笑道。“亏得珀希想到,我也想念颜师傅得很,正好与你见上一面……”突然看到他脸上的膏药,知道下面是被刺的金印,便收住话头。“这……秦昭仪也与颜师傅是旧识,你这一来,我们一则听琴赏乐,二来叙旧,如何不好?”

  “尚昕一介罪人,蒙二位娘娘厚爱,实不敢当……”

  “颜尚昕,你……你父亲可安好?”

  话还没收住气,一个怪声音从旁边响起,颜尚昕恨得眼角直抽,又听他提起自己父亲,心中怒气高涨却只得强压着。

  “不敢当,家父一介庶民,得大人这般挂念,如何承受得起?”他还是作成恭敬的姿态朝珀希行礼,却不抬头去看,赶紧转身坐了回去。

  “好吧……”珀希见他还是这副倔强模样,也不多言,擦擦鼻子站起,拍整衣杉,从随行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他那琴,径直走到慧妃面前--

  “娘娘,我要弹了?”

  “啊?!”管悦伊也没了到他竟如此直截了当,坐在她身边的秦紫萱更是大吃一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你弹吧!”管悦伊终于反应过来。

  “恩。”珀希朝慧妃礼貌地点点头后,转脸朝着颜尚昕:“你要好好听!”那语气明显强硬许多,表情更是对方前所未见的严肃。

  颜尚昕如同被施了下马威。

  

  从那旋律传出之际,秦紫萱便将注意力渐渐转移到这上头来。

  虽然先前对珀希的相貌摹绘出五分的大概,但今日见到真人,心中还是感慨不已:一则,他那模样确实清奇罕见,再就是此人果然称得上俊美非凡,教人动心--连她都在与对方不慎对视上后,感到脸热。

  圣上得此佳人,每日光是见着也赏心悦目,哪还计较他的什么礼仪不端,难怪颜师傅被此横祸。但当秦紫萱依稀辨认出珀希脸上淡淡的青印后,心里也不禁有些责怪颜尚昕下手太重。

  自从上次西园听了颜尚昕之父用珀希这琴弹了一曲《鹧鸪天》后,之后便再没想起过这琴的声音。方才等颜尚昕之际,管慧妃问起这琴名字,珀希说它叫“吉他”,被他抱在怀里略略拨划了几下,声音倒是浑然悦耳,全不同于上次老乐师弹得那样干涩枯燥。

  这时,珀希正式上阵,借助那根带子将吉他背在胸前,站立于众女眷面前,专心致志弹着手里的乐器,那副神情配上他的相貌真教人挪不得眼珠子。

  珀希所弹曲调,秦紫萱也是前所未闻,刚开始几声嘈嘈快响让她以为这是什么市井里流传的小调,但没过几下,又急转成别样音调,其中好些个音都是不常听的,没等她在心中发出感慨,意外的歌声从珀希口中被唱出……

  I got a gnome in the backyard.

  I put him right on the X mark.

  He’s supposed to show me where the money is.


  Hey won’t you show me where the money is.

  I got it all on the back of my hand.

  I want your answer so I won’ forget,

  then show me right where your heart is.

  oh right now tell me where your heart is.

  

  Oh Mandy, Oh Mandy

  ……

  * * *

  这是我们写出来的最有趣的一首歌--我是说,我们的乐队--它的旋律很容易打动人,尤其是女孩子,她们往往觉得这很甜美;我选择唱它就是这个原因,正好这里也没人能懂那些其实无理取闹的歌词。

  慧妃这次请了一位她的朋友,叫“秦昭仪”。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椭圆形的脸,模样很漂亮,黑头发也像慧妃那样做成别致的式样,旁边别一朵淡粉色的花。从她们的谈话方式,我猜测这位女士的地位大概没有慧妃那么高贵,总是那么谦卑恭敬,对我也很温和。甚至连多看我几眼都会脸红,我也被她的羞怯感染到,不敢直接看她--这是让人尊敬的、不能随便开玩笑的那种女孩。

  希望她在听过我的歌以后能对自己多点自信,她值得男人们为她歌颂。

  哦,Mandy,哦,Mandy,

  你简直遥不可及。

  * * *

  不知不觉,一曲终了。果然如管悦伊先前所言--竟不知如何喝彩。而且从周围的寂静分辨,众人大约都是如此的。

  “这……”管慧妃小心翼翼转眼去看她表姐的脸色……

  秦昭仪的模样让慧妃小吃一惊:这曲子果然绝妙么?竟引得一向矜持娴雅的表姐看上去如此痴迷。管悦伊只知道珀希弹唱得甚是欢快悦耳,虽不懂他那话的意思,但那琴那歌乃至珀希的表情都让人无比愉悦。本想趁着性子叫好鼓励,却被秦紫萱的这异常反应给镇了回去。

  再看另一位行家颜尚昕,表情更是难以捉摸:眉毛紧皱,双目稍眯--是挑剔?抑或品析?倒是比她表姐看着有神采。

  “恩!”管悦伊壮壮了胆,清一嗓子:“颜……”

  “是你了!”却被珀希抢了先,走到颜尚昕面前大声说道,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对方唬地一怔。

  

  “大人?”颜尚昕显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思索中清醒。

  “是你弹琵琶了!”珀希一脸正色,双眼直直地看着颜尚昕,毫不客气。“弹好它!我们是在比试!”

  “比试?!”颜尚昕惊讶地重复一遍:这小子要玩什么花样?!

  “是的。”珀希点头,笑意又在脸上出现。“我要跟你比试!”

  “不敢当,自然是大人的技艺高超,颜某岂敢造次?”颜尚昕抬手抱拳退让,却气得脸都红了。

  “不!不行!”珀希纹丝不动,只是说话急了起来。“你以为我弹不好!但你还没听过我弹,以前。现在,我弹了,我要跟你比--谁更好!”

  颜尚昕听完此话,气得微微抖了一番:欺人太甚!方才明明就……这是怎么说法?莫非已经认定这番人弹的怪琴就胜过自己了?笑话!比就比,他倒是说得对--不比怎么知道谁家的好?!

  这样,颜尚昕镇定下来,以一副沉着的面色与那珀希对看,嘴角微翘,倏地站起来,捧上琵琶,也学他的样子站到人前。珀希知道琵琶须得坐着弹方才容易,便使眼色给小太监瑞喜,让他给颜尚昕摆个凳子在身后。颜尚昕倒也领情,干脆地坐下了。

  先前珀希弹的曲子实在欢快无比,唱得也深情款款,让众位女眷都难免心动了些,喜爱音律的秦昭仪竟有些着迷了。这些都被颜尚昕看在了眼里,深知自己的挑战艰巨:琵琶之音不若那琴声清脆浑劲,而他也不会唱歌那种花哨的噱头,如此看来,今日要用上些生平绝学才行了!

  也罢,就此拼了才好!

  

  第二十六章

  待那琴声平息,颜尚昕还低着头看琴弦的颤动,如释重负叹口气。

  “好!好听!”

  意外的叫好声打乱了他的心境,令颜尚昕不禁眉头紧皱,朝正拍手傻笑着的珀希瞪一眼,顺便又看看在坐其他人的表情。

  管慧妃年幼肤浅,颜尚昕自然主要是看深谙音律的秦昭仪的神色:今番这赛局是比定了,在座之中,大约只有昭仪娘娘能算个评判,只希望她不要徇私才好。

  秦紫萱的反应却让他多少有些困惑,这位娘娘平日言谈举止无不沉稳优雅,此时默不作声倒也合乎其气质,但那眼神却极为异常,竟像呆了一般。

  “萱姐姐?”管慧妃也急待评价,忍不住开口提醒。

  “哦……”秦紫萱果然一副大梦方醒的模样,看看身边的表妹,又巡视一番众人,赶紧整顿好神色,尴尬地一笑:“颜师傅方才弹的可是《临江仙》?”

  “回娘娘,正是。”

  “恩,果然清丽洒脱。颜师傅的指法刚劲有力,此曲这样听来,别有一番趣味。”秦紫萱颌首微笑道。“那么……请问珀师傅所弹又是何曲?”

  “啊?!”珀希被这一问,先是一愣,后经身旁小太监点解,忙站上前来。“哦,我的是……‘Oh Mandy!’”

  “‘傲漫笛’?”秦昭仪面露惊异。“想必系珀师傅家乡语言……敢问是何人所作?”

  “我叫珀希!”珀希最不喜此地之人将他名字拆解了念,赶紧给对方纠正过来。

  “如此,紫萱失礼了。”秦昭仪赧然道。

  这边,珀希听完瑞喜的讲解,抿抿嘴,竟有些羞怯,慢腾腾才回答道:“是……是我作的。”

  话一完,所听者有两人登时屏住了呼吸。

  “这……这是珀希师傅自己作的曲?”秦紫萱只觉得心被揪得紧,气也出不顺了。

  “恩!”珀希点头。“是我先作的,后来我们一起弹……恩,合着弹!”

  后面这话,秦紫萱听来已经意义不大,嘴上诺诺,眼珠却转动着将珀希上下打量,面颊绯红。颜尚昕见此情景,心中大喊该死,虽说先前听那小子报出这是自创曲目后,终于也有了赞叹之感,但回头一见秦昭仪的神色,便知她已被珀希的相貌才情迷惑。倒不恨珀希艺高于他,只是这小子总以美色乱人心智,纵使他技艺超群,也难令颜尚昕信服。

  既然如此,更要与他比出高下!颜尚昕渐渐也看出珀希音律造诣颇深,哪怕现在秦昭仪偏了心,这小子自己也能有个掂量,至少不能被他轻看咯!

  趁着那方还在眉来眼去,颜尚昕抱住琵琶,又是一划!

  * * *

  我毫不怀疑秦昭仪小姐已经被我的音乐打动了。她脸红起来的模样非常漂亮,我也感到很得意--音乐确实是真正的世界语言!

  如果这里是美国,我很可能过后跟她来一次约会,因为看上去她似乎也是喜欢并理解音乐的--连颜尚昕都向她寻求评价。可惜这里归“皇上”管,他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跟女孩在一起,我不能连累她,真可惜。

  恩,等我回到美国,一会给她打电话或发邮件!要不先问她要个电话号码……

  我就这样盘算着,突然一阵尖利的音乐声从背后传来--颜尚昕这家伙又开始弹了!他被刺激到了吗?好极了,那正是我需要的!

  我立刻转过去看这个逼近疯狂的家伙--他的乐曲真的很疯狂,每一个音符都扩张到它们能被表达的极限上。那把琵琶看上去也不像是用木头制作的传统乐器,仿佛被通了电,竟然发出悠扬虚幻的颤音。我想起了Jake的独奏,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琴弦……

  * * *

  颜尚昕一心只想盖过珀希,专挑那复杂的曲子弹,把指法演练到极致,全神贯注到那上头,竟没留意到此外另有一重音响起,只以为这便是自己弹至出神入化之境界了,还不自觉地与那重音配合着。

  秦紫萱已是一心着迷上珀希的曲子了,方才颜尚昕所弹的,全凭熟悉那曲调,随便敷衍了几句评价,脑中却始终萦绕着珀希那曲“傲漫笛”。本想待他们争议平息后,让他再弹唱一遍,却被颜尚昕抢着弹起了琵琶,正在可惜,不想珀希抱起吉他也走到前面合着弹了起来。

  实在妙不可言。秦紫萱听着曲调知道是《春江辞》,并不稀罕,但颜尚昕不愧是当今琴技拔尖之人,弹得婉转微妙。更兼珀希那吉他浑然清悦的协奏,配合出来竟是世间罕有的绝响,听得秦昭仪心神荡漾,如痴如醉。

  周围众人就算不谐音律,听到这等美妙的音乐声,也浑然忘我,陶醉非常。因这曲子欢快,有些个年纪小的宫女,甚至管慧妃也情不自禁地随着节拍点头跺脚起来,倘若是站着,只怕登时就要舞蹈呢。

  珀希也是好久不曾与人合奏,此时又逢上这样一位高手,真如同开荤的和尚般,尽情尽兴,弹着弹着竟踩起拍子形同舞蹈。他身高腿长,步子踩得又大,宛如仙鹤漫步,到那兴头上了,把头一甩,头上的帽子就此甩脱出去,骨碌碌滚至秦昭仪脚边,她却慌忙弯腰,将其拾起,捧在怀里。

  但颜尚昕终于还是察觉到不对。渐渐收住琴声,聆听起另一人弹出的声响……

  

  听那曲调杂乱无章,有一半像在模仿他所弹的《春江辞》,实在不伦不类。他原是想怒上一把,扯下脸面将那不知礼数的番人趁机数落一通,可刚转头过去,却见珀希抱着他那琴,弹得甚是专心,咬牙抿唇,眉毛皱着,全不像在与他取闹。转念回想方才的琴声,两人配合得虽然不算天衣无缝,却也和谐动人,冥冥中竟有一份默契。想到这里,颜尚昕心中一惊。

  珀希也觉察出此刻的变化,便也停了弹奏站好,怔怔地看着颜尚昕。方才一阵大动,弄得他满头是汗,一头黄发凌乱地贴着脸,还大口出着气。

  “为什么……不弹?Huh?”他竟忘了与对方的间隙,坦诚相问,仿佛彼此是相知多年的同伴。

  “我……”颜尚昕慌忙收回视线,别过脸,将琵琶立在凳边,起身抱拳道:“大人技艺非凡,颜某……颜尚昕甘拜下风!”说完,脸已红透,转身拿上琵琶就要走开。

  “Wait!”珀希抢上去一把扯住他袖子。“我要跟你说话!哎噢--”

  颜尚昕此时已是羞愧难当,只想快快脱身,哪还敢多留,被这一纠缠,便使劲将对方一推。珀希亦无防备,当下被倒坐在地上,痛嚷一声。

  “珀希大人!”

  “珀希师傅!”

  接着喊起来的是小太监瑞喜和昭仪秦紫萱,前者立刻冲上去欲将珀希扶起。

  “没关系,不痛!”珀希强挤笑脸让他放心。但瑞喜知道他昨夜与圣上同寝,弄得将午了才勉强起来,这下倒在这石板地上,如何不痛,自是替他心疼得不行。

  珀希被着痛,心头也狠狠骂着一人,却不是颜尚昕。颜尚昕看着他一脸笑着难受的模样,不禁也责怪自己卤莽,只不表露罢了。

  “不要走,我跟你讲话。”珀希已察觉出对方神态的变化,明白这便是最好的时机,拍拍他肩膀让他安宁下来。

  颜尚昕亦感到自己再拿不出架子对待此人,虽不与之面对,却也默默不语了。

  “不要‘甘拜下风’对我。”珀希这话讲得一本正经,表情也什么严肃,一双蓝眼清澈异常。“我们都一样。”

  * * *

  对,我其实不想跟他比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比的!

  如果只论演奏技巧,他显然比我熟练得多,不管他用的是什么乐器;而他弹奏的音乐也非常优美。当然,我不是说我作的曲子就很烂--没有什么音乐比另一种音乐好,就像你不能说《Seventeen》里的邻家女孩就不如《Playboy》的封面女郎有吸引力一样!(虽然我是这么想的。)它们都是美的,真正懂得欣赏的人不会被主观的好恶左右判断力。

  但有件事很明显--我们的合奏效果非常出色!

  “我们一起band好么?”

  这个想法在被我说出来之前,还没有成型,现在,我完全不会动摇了。

  “‘半得’?”颜尚昕显然没有听懂,我抓抓脑袋--

  “就是一起--一起弹琴、一起唱歌!”不行,这样说也没有整体感:我要跟他一起组成一个音乐团体,一起演出,最好能一起出唱片!对!

  --可我该怎么说呢?见鬼!

  “你看,就是……如此。”我朝他耸肩,尴尬地微笑。

  “我……尚昕何德何能,敢与大人同台?”他还在推辞,这是一定--这个顽固的家伙!

  “恩……”--想个说法!“你看那些女子!”我抬起拇指朝周围的女孩指指。“她们喜欢我们一起弹!”

  颜尚昕皱皱眉毛--也对,他一定不屑拿吸引姑娘当作组乐队的理由。

  “是说……”--再想想!这是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倘若我们一起弹,会比以前更好!我们一起,让从前的我们‘甘拜下风’!”--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的表情松动了,垂下眼皮眨了几下。

  “而且,更多人会喜欢我们的乐!没有人一起用过琵琶和吉他弹,我们是……第一次!”我甚至把自己都煽动了:难道不是吗?我们或许创造了新的音乐形式!太酷了!

  他依然沉默。是在考虑吗?恩,或许他很重视这件事呢?那也不错!

  “尚昕……谢大人美意!”

  “Wait!”

  这就是他的答案?我望着那个仓皇离开的背影,失望到了极点。

  * * *

  虽然不知珀希说的“半得”是何物,但从他说那番话的诚恳模样,瑞喜看出珀希是在恳请颜师傅什么,大约是趋乐相关的。方才这二人合奏的那一曲实在绝妙,以至于刚才颜尚昕对两位妃嫔不辞而别也无人上去说道。

  于是,瑞喜也想起自己的职责,走到珀希身边想让他先坐回位置上,免得二位娘娘见了责怪。

  “珀希大人?”他轻轻推一下珀希手肘,对方竟意味地毫无反应。

  “Damned……”

  “……大人?”但凡听到这话,瑞喜便知他心头准是不快的,又兼这等低沉的语调,不免担心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

  “‘皇上’!You god damned mother fucker!!!”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7:09

第二部 遛弯篇-1~5


第一章

  罄罄锵锵,慈弥宫里又演上了皮影戏,《姜太公火烧琵琶精》,热闹得很,老太妃齐氏照例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齐太妃看着开心,可对周围的变故,心里还是有数的,不一会儿,趁着一折落幕,喝口茶水,与身边的老太监富宁说上话了——

  “老富啊。”

  “诶!老奴听着呢!”富宁哈腰点头道。

  “最近,来我这儿看戏的孩子,怎么就没几个儿了?”齐太妃语气平淡,却隐隐透露出心头的不快。

  “这…”富宁身为后宫管事的头儿,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唉,都去听那小乐师的演奏了——小孩子就爱那些个新鲜。”倒是太妃自问自答了。

  “老太妃说得是,这年轻人可不就爱新鲜么!”富宁忙顺着太妃说话,殷勤地上前接住她手里的茶盏。

  齐太妃却忽然眯眯一笑:“其实,老身我也想去听听这新鲜玩意呢。”

  “哟,太妃您可使不得!”

  “为何?老人家就看不得新鲜咯?”

  “非也非也!”富宁急得抽自己一嘴巴。“老奴嘴溜,一时说错了话,望太妃娘娘恕罪!”

  “你这奴才,恁是滑头!”齐太妃为人和蔼自不与他计较,笑一下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听不得那番人乐师的演奏了?”

  “哎,娘娘仁爱!”富宁点头谢恩,略清一下嗓子,要讲上一段了——

  “这位小乐师,乃系‘油艾子国’人士,长得…”

  “长着黄毛青,体高八尺。”齐太妃慢条斯理地插上话。“这事在宫里都传过好几个月了,老身这耳朵再不灵便也该听到了。”

  “诶!老奴愚钝了!真是该死!”富宁又给自己抽一小嘴巴。

  “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倒只说说他弹的那曲子,我如何不能去听罢!”齐太妃说着,从一旁宫女捧着的果盘里挑一颗松子剥到嘴里。

  “老奴明白,这便与太妃说明!”富宁松口气,把思绪整理了,重新开讲:“老奴,其实也只听过一次那小乐师的弹奏,便是在邢贵妃举办的‘乞巧节’会上…”老太监停在这里,面露难色:“那叫一个不成体统啊。”

  “这…如何个不成体统法?”齐太妃倒真了上心,语气一下子竟变得活跃了。

  富宁摇起头,手略略一摆:“那日,他和另一位乐师…就是乐师长老颜的儿子!”——听到这话,齐太妃微笑点头。“这二人怀抱乐器,站在厅堂正中,全不按常理,弹的都是些没来由的杂曲。那孩子还一直唱着,都是他本国语言,无人能懂,咿咿呀呀地没完没了。那嗓子也吓人,哪比得上我们这里的歌伎伶工?尽是一派乱吼,到后来都吼哑了,还不顾及。”

  “唉,乡野小调罢了。老身在南方的老家也常听得乡下人唱,不过粗野些,怎就牵扯上体统了?”齐太妃摇头微笑,不以为然。

  “老奴这便要说到这上头呢。”富宁说上了道,也不觉得拘束了。“这小子,唱歌便唱歌间歇了又朝在座的女眷们呼喊,问她们喜欢不喜欢…这、这不是轻薄么?”

  “呵呵,想是这孩子实诚,想问别人他歌唱得好不好,尚不懂谦逊罢了。”

  “若只是这样还好,”富宁摆摆手。“他唱到后头,想是身上发汗,竟当这众女眷将外衣解了;冠帽也甩了不戴,边弹边摇头,那头黄发甩得凌乱不堪…这还成何体统?!”

  “这倒真是没了礼数。”太妃听到这里也嗟叹起来。“看来那番国民风荒野,他还未识我天朝礼仪。”

  “可不是吗!眼下亏得有圣上护着他,不然啊…”富宁撇嘴摇头。

  “恩,皇上宠幸那孩子的事,老身也听闻了些。”齐太妃说着,又往嘴里添颗松子。

  “唉,要说这孩子的相貌,倒也标致,就是身量嫌高。”富宁随口又扯上这头,倒没注意老太妃也在专心听着。“外头只传说他黄毛青眼,然而老奴是多次近观之,生得是五官清俊,眉眼间里着实透着股子灵气。那皮肤真叫一个白,后宫中怕是再找不到人跟他比的。圣上得此异美,如何不爱啊!”

  齐太妃听他这番描述,愈发好奇:“照你这说法,我便是瞧也要把这孩子瞧一遍,且不管他那什么不成体统的曲子。”

  “这…娘娘您且不急这会儿子!”富宁又愁了上来。“那孩子现如今还什么都不懂,话也是才学了几句,只怕到时候若有无礼之举别把老太妃您气着!”

  “这有何妨?”齐太妃不以为然。“哪日老身也传他来我这慈弥宫闹一场,图的就是个精神劲儿!呵呵。”须臾,望着前面又敲打起来的戏台,自言自语般道:“这皮影戏看了几十年,总是那几出,也该换换新气儿了…”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此十义,人所同…”

  趁着前方的老头看着他那本书又开始摇头晃脑的时候,我打个哈欠,脸埋进胳膊里——并不是真想睡觉,但这种极慢说唱的催眠功效实在惊人。

  真是自讨苦吃,我本来以为可以利用这里的环境再学门外语,弥补一下我可怜的SAT成绩,就让瑞喜教我写字,谁知道他居然不会!更糟糕的是,这件事被该死的皇上知道了,他却派来这样一个无聊的老头教我!好吧,就算他不愿意送我去外面的学校,也该找个稍微正常点的家庭教师教我一些听得懂的话吧!当然,我不指望有什么年轻美貌的女教师,穿着禁欲型的套裙,头发梳成一丝不乱的高髻,戴着黑框眼镜…就像录像带《家庭教师》里那样,呵呵…

  “哎噢——”

  我大叫一声,捂着发痛的脑袋:有件事他们还是很像的——惩罚性教具!我的中文老师举这那根一英尺多长的戒尺,坐在讲桌后面,严厉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穿透,像“镭射眼人”那样。

  “珀希,将吾方才所讲之言背一遍。”他保持冷静的语气,但我知道他其实很生气,花白的长胡子都在发抖呢!

  “呃…”妈的!我真讨厌这样的课程:好几个礼拜了,他都只给我看一本经文般的书,还要我背诵里面的句子,我猜这大概是中国的圣经。

  “背不出来?”

  “等!我背!”我朝他比个“停止”的手势——那把乌黑的尺子看得我心慌。“人之初,性本善…哎噢!”

  “胡言乱语!为师方才明明是从‘三纲’开始朗诵,你却还只记得开首那几句,真…真是朽木一块!气煞吾也!”花白的胡子被他呼出的气吹得飞起,我赶紧拿书遮在额头,总算挡过那当头一记重击。

  “停下!停!”我大叫着站了起来,伸手握住那支武器:这野蛮的体罚教学实在太落后了,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是不是请他改进一下教学方式。

  “无…无礼竖子!”老师仰望着我,看样子有点心虚——我刚才准是太凶了,而且又那么高。

  “先生…恩!”我清清喉咙,重新在位子上站好,摆出谦逊的姿态。“请不要用这等粗暴的手段…哎哟!”

  太野蛮了!居然趁我朝他低头的时候敲我脑袋!如果妈妈知道竟然有这么粗暴的教师,准会起诉他,叫他赔掉不少钱!

  “你这蠢材!不知礼仪,敢对先生吆三喝五!无知顽童!”

  “噢!停!Stop it!Stop!”

  尺子向冰雹一样砸在我的头顶和背上,老师已经离开讲桌,专门跑我的身边来打我了。自从被他骗着摊出手心挨了狠狠一下后,我就再不会上当,他就像这样主动跑下来朝我头顶和后背乱敲,真是痛死了!

  “停下——”我终于生气了,动手将那凶器从他手里夺下,还用很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你…你…”老师伸出食指颤抖地指向我,似乎很害怕。

  “好了,我不打你。”我说着,用力将那不友好的玩意折断扔掉。“我要跟你讲话…”

  “忤…忤逆师长!大逆不道!”他还指着我哆哆嗦嗦得说,唾沫都飞溅到我脸上了!

  “Shit!”我拿手背擦掉那恶心的东西:这家伙怎么回事?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现在一下子又这么窝囊卑微。“我不喜欢你教!你只会rap和打人!我不学了!”——我彻底没耐心了。

  “你…”

  “走开!”

  不想听他接下来的牢骚,我把他推到一边,径直走出教室。

  “瑞喜!”

  听到不远出传来珀希喊他的声音,瑞喜忙丢下手里刚捉的蝈蝈,三两步爬起来朝书斋门口走去——

  “珀希大人?!”

  果然是珀希从里面出来了,却是一脸怒容,想必又和教课的韩大人起了冲突:唉,只希望他这次少挨几下尺子便好。

  “大人!珀希大人!”珀希不说话,快步走在前面,瑞喜得小跑才能赶上他那大步子,有些接不上气。“大人今日教学已毕了?”

  珀希不言语,只管往前奔,片刻方才开口:“不学了!我再不学这东西了!走!我们找颜尚昕练琴去!”

  第二章(少量H)

  “原来如此,在下谢过颜师傅指点了!”

  琴工李裴申朝颜尚昕鞠躬致谢,随即抱着自己的琵琶到别处练习去了。颜尚昕望着那背影微微一摇头,手指摸到胸前的琵琶上,随手拨划几下。

  近日,宫里乐工们争相学习演练这新式的指法,也有几名资质尚佳者,几下学会后也模仿着弹起他和珀希合奏过的一些曲子。只是音调虽像,却总是拘拘谨谨,不得神韵罢了。

  终究还是随了那小子,与他一起组什么“半得”——后来经珀希费力解释,他才明白,这大约跟市井里唱小曲的班子差不多。果然是流俗了!颜尚昕在心底一笑:不知道当初力劝近乎威胁他的老父知道实情该作何感想。

  他也明白自己为人过于顽固倔强,明明心头已经让步,却总难于表现,自个儿踢自个儿的台阶。好在那小子胸无城府,一心只扑在弹琴谱曲上,话也说不清楚,整日嘻哈打笑而已。

  或许自己真是误会他了。颜尚昕不禁想起有几次圣上派人来召珀希前去,那小子一脸的不情愿,还曾当众抗过旨。那副相貌虽说看久了也觉得俊美异常,但总是一副憨傻懵懂之态,实在不像媚主惑君之人。这样一想,竟是皇帝强着他了,可惜他在这里无根无系,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

  怎么越发可怜起他来了?颜尚昕皱紧眉毛:这小子终日锦衣玉食,只怕他还可怜自己呢!想到这里,又往自己脸上摸摸,心头一股酸楚。

  “Hi!Sunshine boy!”

  真是不经想。颜尚昕听到那怪话后双眼无奈地一闭。

  “阳光”是我给颜尚昕取的绰号;当然,如果他那副模样也称得上阳光,那手电筒里射出来的就是紫外线了。

  是谐音,“尚昕”跟“Sunshine”听上去很像,呵呵,算是我的小恶作剧吧!这个阴沉古板的家伙!

  “乐府司”——一个朴素的小花园,每次来到这里我的心情都会好很多;先前与那位老师闹出来的不愉快已经差不多被这里音乐声冲散了,虽然他们在看到我出现后基本上都停止了演奏。我已经知道这不是因为我特殊的外表,这里对等级的遵守非常严格。

  颜尚昕照例不跟我打招呼,我却很无所谓地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如何?好吗?”像这样轻松地跟他打招呼。

  “恩!”——然后得到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回答。

  那就是一切正常——我对自己笑笑。

  “好了,我们来弹什么…昨天你弹的是什么?很好听!”我接过瑞喜递过来的吉他,顺便就坐到他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哼!”他清下嗓子,把琵琶挂到身上——这是我建议的,几次现场演出下来,他也不自觉地想站起来演奏了——转身面对我:“你不是在书院跟先生学字吗?”

  真是扫兴,我望天摇头:这家伙还真关心我的行踪,该高兴吗?

  “我不学了!我不喜欢先生,他只会打我。”

  “打你?”

  “Yeah!”我抬手摸摸头顶:妈的!光头的话准是青的!“Fuckin’ asshole!”

  “呼,想必是你不思进取,先生恨铁不成钢罢。”

  我惊讶地朝他看过去:这家伙刚才那是在笑吗?但后面那串话是什么意思?

  “你…”

  “哼恩!”他清一下嗓子后马上把脸转过去,手指在琴弦上拨弄——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哈!

  好吧,既然他已经就位了!我朝指尖吹口气,从衣服袖子里掏出拨片——开始吧!

  我很恼火。

  当那个穿着高等制服的仆人站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地念完那一串话后。

  “我不去!”我当然得拒绝虽然那没什么用。

  “大人莫要抗旨,快快随奴才去了,免得圣上不悦。”

  “不!我不去!”我下意识地朝颜尚昕身后躲了一下。“哎哟——”一只强壮的手钳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过去绝望地看一眼那个凶恶的警卫:哦,混蛋!他准备的还真充分!

  方才国子监助教韩赋之前来告状,说珀希目无尊长、忤逆犯上,还夺下戒尺打他。高涉一时也上了气头:早知道这混小子野蛮无礼,没想到竟敢动手打教他的先生,着实该教训一番了!

  此时,他坐在书房里随便看看书籍,待人将那小子捉来——近日政事甚繁,也有好几日不得见他了。

  “找我作甚?!”

  刚在心头浮起的笑意被这嚣张的叫嚷打压下去,高涉顿时皱起眉头:“嚷什么?进来坐好!”又抬头看过去,见到珀希那副不乐意的倔强模样,只觉好笑,倒不气了。

  “今日在书斋里是什么回事?”高涉随手拿来一本书,却是《国语》,挡在面前随口问起。

  “Damned!I’d have got that!”珀希坐在不远处一张雕花扶手椅上,低声说一句夷语,面露难色朝向一边。“我不学了!”(我就知道!)

  “为何?”

  “先生教不好!我不向他学!”珀希说着朝扶手上一拍。

  “都学了些什么?”高涉暂不想问起他打韩赋之的事。

  “‘人之初性本善’!”珀希没好气地答道,全然不懂这念经似的话里有什么意义。

  “他教你《三字经》?”——难怪他不学,高涉也觉这老夫子可笑。“那你可会写了?”

  “我…会。”珀希回答得有些心虚,手放到嘴边摩擦。

  高涉轻轻一笑:“过来写与朕看。”

  珀希惊诧地看着他,坐在那里不动。

  “说实话!会写不会?!”

  “我会!”珀希被这一激,登时站起,朝高涉所在书案奔去,气势汹汹地。高涉取出一张纸,将笔蘸饱墨递与他——

  “写你会的。”

  珀希捏着笔,踌躇好一阵不落墨,悬在空中如同被人隔了道无形的墙到那纸上。

  “笔都拿不对,还说会写!信口开河!”高涉一把将笔从他手里夺回。“老实与朕交代!你今日在书斋都做了些什么?!为何就不想学了?!”说着一把捏紧珀希的手腕,免得他逃。

  “Fuck!”珀希奋力挣动却不得脱,依旧低声咒骂。“我不喜欢他的教!他只会rap和打我!…放开我!”

  “打你?”高涉听到这话手倒松了些,珀希借此争脱,皱眉喃喃,自个儿揉起了腕子来。

  “他为何打你?”高涉又去拉住他的手,却不用力,只轻轻握着。

  “他叫我背,我不会,就打我!”珀希说到这里一脸的委屈,顺手摸摸自己头顶的痛处。

  “呼!那是你不求上进,先生打你乃是警醒,打得正好!”话是这样说,可也抬手去珀希头顶轻抚。

  “好?”珀希一脸困惑,似不相信。“他是先生,他教不好,他还打我!还很痛!”

  “呼…”高涉摇头叹气,替那韩先生无奈。“过来,朕教你写几个字。”

  珀希却瞪着他,躇着不动。高涉见他又呆傻住了,便转手搂在他腰上,慢慢引导到自己身边,又感觉到他被这摸,周身颤了一下,不禁心中暗喜。

  “朕先教你写自个儿名字好么?”

  他用那支画笔在一张很轻的白纸上写了两个汉字,看上去很漂亮。

  “‘珀希’,如何,可认得了?”他指着那两个字,念给我听——原来我的名字用中文表达出来就是这样!真不错!

  “珀——希——”我指着它们也念了一遍,然后注意到他把笔交到我手里——扶在腰上的力量重了一下,我暂时把这当作是鼓励,不予摆脱。

  接过那支画笔,看到上面浓黑的墨水——他刚才是在画画吗?水彩画?

  “笔也不会拿!”皇上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我吃了一惊,笔尖在纸上拖出几笔——这纸可真吸水!

  “这般…好!写罢!”他帮我调成很别扭手势,我感到胳膊吃力,更加下不了笔了。

  “哎噢!”

  “抬起!肘不可搁在桌上!”

  妈的!我揉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肘:谁知道拿一支破画笔还有这么多规矩!没有支撑怎么能把手稳住,而我又怎么用那软绵绵的笔尖在纸上写出直直的一笔一划?!看在老天的份上,这是写字,不是杂耍!

  算了,只这一次。我觉得手开始发抖了,就像帕金森氏症病人。

  “这…朕让你写名字!你画什么符?!”

  “这是我名字!”我大声申辩。不错,我写的确实是自己的名字——Percy!

  “强词夺理!”他愤怒地一把握紧我的手,然后,突然地,又松开了。“这…是你本国的文字么?”

  谢天谢地!他果然比较聪明!

  “Yeah!是English!”我很久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了。

  “呼…”又是轻笑声,让人猜不到的情绪。“如此看来,倒是在朕小看了你,只当你是无知蛮夷,或许你在本土乃是才子神童也未可知。”(桃:这家伙只有理科还勉强拉…)

  他用一种从没有过的眼神看我,我配合着去猜他那一大段话的意思,以至于没有觉察出这家伙的手在我背后的动作——

  “等!不要摸我!”我挣一下把他的手掰开。“噢——”

  见鬼!他干脆把我拉进他怀里去了!该死的种马!

  看着那团桃符般的文字,高涉突然触动到什么,隐隐生出一股喜怒莫名的情绪,抚在珀希腰上的手用起力来,试图它转移开来。

  谁知那小子又是照例去挣脱,引得高涉干脆将他抱住,以压心头的不快。其实没想过这就要与他行什么亲密之事,只觉得不这么做,心里总不自在罢了。

  珀希却又怕又慌,极不情愿,腿上乱蹬,把那硕大的红木书案都蹬动了些许。“放开我!我…不干!”他其实也知道今日难逃这一劫,却不愿在这等地方,光天白日的,又如此突然,闹得比往日更凶。

  “莫闹!”高涉半哄半喝,紧紧箍住珀希的腰不让他逃,嘴在后面咬住他耳廓。“珀希乖,莫闹了…”

  “我…我不干!”高涉已将手伸入他衣摆,摸至胯间,珀希也稍稍有感,但仍不肯就范,双手推着高涉所坐椅子的扶手,尽力挣脱。“噢——”终于被对方反剪了双手,更加没了依托。

  高涉占尽主动,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两下解开珀希的裤带,把手伸进去给他套弄,引他动情。珀希这身子已被他弄熟,没几下便落入其中,周身再无力抗拒,一时间喘息不已。

  “不…God…”珀希喃喃着,不自觉地转头去看高涉,对方借机亲住他的嘴,也不再困住他的手,却去解他上衣旁侧的纽子,伸手进去摸他胸口。

  守在门口的太监们见此动静,待将房门掩好后,纷纷回避。

  “恩…I’m…啊——”

  几番下来,珀希果然泄在了高涉手里,精疲力竭,动也动不得,到底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高涉等的就是他这样,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将他抱着站了起来,脱下其外衣,往面前的书案上仰面放好。这些日子,他那头发已长至及肩,黄澄澄的分外惹眼,此时铺在这桌面上越发衬得那张脸白俊可爱,引得高涉凑上去狠命地亲。

  “不…Bastard!”珀希其实清楚接下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了,除非天塌下来,却总忍不住说些不从的话,却不知这样竟平添了不少风情。

  “乖,莫乱动,让朕疼你。”高涉说着亲热话,将就手里的东西去探珀希后穴,又将他里衣敞开,俯上去啃咬那雪白的胸膛。

  “噢…”珀希的双腿被高高举起放在高涉肩头,随着他俯身上前与他亲嘴,又压到其胸前。

  “来!搂住了!”挺进之前,高涉引着珀希的双手攀上他肩膀,这便再无顾忌了。

  “Oh!Gosh——”

  第三章

  睁开眼睛:又是这张床,该死的…

  我深吸口气,随手抓来被子盖住脸——射进来的几缕阳光有些刺眼;本想伸展一下四肢,可腰背的酸痛清楚地提醒我最好不要,只好深呼吸几次,让背后的肌肉有点小放松。

  照例只有我一个人,皇上总是很早就起来出去办公了——哼,我倒是很好奇这家伙的工作内容。

  妈的,连“再见”也不懂得说…

  ——我在想什么?!Percy你什么意思?你在期待那杂种对你像情人一样温柔关怀吗?!呃,少恶心了!

  “大人醒了么?”一个甜腻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恩。”我无精打采地回答,把脸转过去——虚假的笑脸,跟他比起来,福乐简直是好好先生。“我要洗浴。”我不客气地命令。

  “是,奴才这就去给您准备。”他恭敬地服从了,但没有立刻走,朝旁边使个眼色,另一名仆人端了一碗东西过来。

  “这是皇上吩咐了的‘人参定痛汤’,给大人这时服用。”

  “Shit。”又是这玩意!难闻透了!我的眉毛一下子皱得很深。

  “大人?”又是这副听上去像哀求,其实是威胁的语气。

  “Damned!”我从他们手里夺过那只碗,闭上眼睛一口吞了——还好,这次的糖放了不少。

  收拾完以后,差不多是中午了,于是我留在这里顺便吃了顿简单的午饭。今天皇上似乎很忙,一直没有回来,我可以稍微出去逛一会儿——在仆人们的监视下,因为皇上下过命令说要我今晚也必须留在这里过夜。他妈的!

  我决定像往常那样去乐府司找颜尚昕,便差遣这里的一个仆人回我住的地方去通知瑞喜,带上我的吉他去那里等我。

  但这简单娱乐的计划也不能顺利实现——

  “他…姐姐的儿子?”

  “正是。”那个我很熟悉,却一直不知道名字的乐工点头道。“他外甥过周岁,颜师傅前往赴宴道贺去了。”

  “什么时候他会回来?”我还不知道颜尚昕有个已婚的姐姐——关于他自己的事,这家伙什么都不跟我提。

  “这…听说他姐姐是嫁与的京畿富户,恐怕一天之内是赶不了来回,大约得待明日吧。”

  “哦…多谢你。”

  “这…不敢当!不敢当!”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不住地点头哈腰,我无奈地笑笑——已经懒得应付这样的局面了。

  在我失望地正要从这里走出去时,瑞喜气喘吁吁地抱着用布裹好的吉他才赶到。这地方实在太落后了,富丽堂皇地像座宫殿,却连一台电话都没装——还有电灯、电视…好了,我们不说那些。

  “大人!”他看到我后欣喜地点头一笑,我的心情也因此稍微好了一点。

  “大人为何要走?今日不练了么?”很快,他也注意到我的行动趋势。

  “恩…”我看看他手里的吉他,又回头看看门里那群正在练习弹奏的人:真是的,难道我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乐趣吗?谁说乐队成员不能单独练习?!

  “要!今日也要!”我从他手里把吉他接过,提在手里重新回到那座花园。

  众乐工见到珀希离去,无不感到松了口气,却也多少有点失望。虽说想听他弹奏,顺便偷师,但没了颜尚昕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位名为乐师、实乃天子宠儿的人物。

  结果没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还带上他那盏异琴,众人心头又紧了上来。

  “珀师傅,这是所为何事?”新任乐师长黎寿年上前询问;论品衔,他是正四,坊工之间亦俱以“师傅”相称。

  “我来练琴。”珀希微微一笑,随即坐上瑞喜为他搬来的凳子,就要开弹。“不要在意我,你们也练!”

  “这…也罢,在下便不叨扰了。”其实也对,这里本来就是宫里乐工们演习交流之所;黎寿年顿觉自己的言语造次了。好在往日几番观察,看这孩子像是单纯之人,估计也多心不到那里去。赔笑一下,管自己的事去了。

  其余众人也不敢多看,急忙忙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摆弄几下,但无不竖了耳朵聆听珀希所弹之曲调,将其记下,以便模仿。

  不知是不是缺了颜尚昕,心头不快的缘故,今日珀希弹奏的音色往往低靡不振,细听还觉得悲戚,虽然艳阳高照,仍让人心生出淡淡的凉意。

  门外悉悉簌簌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听见太监的声音报道:“堇王殿下驾到——”

  今日的事故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刚把这头放心了,又一个事儿多的主上了门,还是极难逢上的。黎寿年只觉得额头被风吹起一丝冰凉。

  “微臣黎寿年恭迎堇王殿下千岁!”黎寿年上前鞠躬请礼。

  “平身吧!”孩童稚嫩的声音不屑道,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径直朝此番前来的目标走去——

  “喂!你就是那番人乐师么?!”

  那个胖呼呼的男孩,大约十岁,穿着华丽花哨的衣服,微小的发髻上戴着一个愚蠢的红色绒球,配上他那高傲神情非常有趣。我立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大胆番人,见了本王还不下跪!”他朝我大声吼道,我从其他人的表现知道这小子准是这里的某位贵族,但他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

  “珀希大人,快向小王爷行礼!”已经跪在地上的瑞喜扯着我的袖子,紧张地说。

  “哦…好的!”我强忍住笑,把吉他放下站起来。“‘小王爷’好!”我恶作剧地朝他行了个军礼,表情看上去一本正经。

  “你…大胆野人!你敢戏弄本王?!”他被气得脸都红了,但又畏惧我的身高,一边嚷嚷一边往后躲。“来…来人!给本王拿下!”

  “小王爷息怒!”跟随我来的皇上那边的仆人半跪到他面前。“珀希大人初到中土,不谐礼仪,冲撞了小王爷,望小王爷念他无知,饶放过去罢。”然后又凑到那小鬼耳朵上悄悄说着什么。

  “哼,如此…”小胖子冷笑一下,朝我不屑地看一眼,那眼神我觉得很熟。“知道了,本王宅心仁厚,免你罪了!”他朝我摆摆手,傲慢的姿态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那…”跟其他人一样,“小王爷”的目光在打量完我的样子后看到了我身后的吉他——好吧,我大致明白他将要说什么了。

  “小王爷要听我弹琴吗?”我朝他假惺惺地微笑——这种被惯坏了的臭屁少爷是我最敬谢不敏的角色之一!

  “恩!”小胖子装腔作势地清一下喉咙,点点头。“也罢,让本王听听你那番夷小曲,以为取乐。”然后坐到仆人为他搬来的一张椅子上。

  我朝他挑挑眉毛,抿嘴微笑:去你的!你这欠扁的小鬼!

  “哐——”

  “大胆!你…你敢惊吓本王?!”

  噢,没趣的小鬼!我不过用力划了一下弦,还没打算让他过瘾呢!真是的,这娇气鬼的耳朵可真够脆弱。

  “‘小王爷’,你怕它吗?”我笑得非常友好且狡猾,就像快餐店里收银员。

  “胡说!你…休要耍花招!速速与本王弹来!”小胖子被激得脸红了——哈,这个自以为是的小笨蛋!

  让Percy教你点东西吧!来啊——

  What a waster,what a fucking waster.

  You pissed it all up the wall.

  Round the corner where they chased her.

  …

  高汨坐在那里,脑子嗡嗡地似还有声在响,虽然此时比较方才那一阵,算得上万籁俱寂了。

  今日来到这乐府司,就是听到身边太监为他打探到,说这番人乐师大约每日午后都要前来此演练弹奏。前几次后宫嫔妃们举办赏乐会都未想到请他,高汨也不好意思主动求人家邀请,便想了这个法子,看这稀罕看了。

  没想到这蛮人竟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知礼数不说,还用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来吓唬他。亏得他胆子大,硬是给听完了下来,面无惧色,只是一时呆滞不知所措罢了。

  那名叫珀希的番人此时也抬头看着他,青瓷片颜色的眼睛盯着他上下打量,嘴角微翘,仿若嘲笑。

  “你…你…大胆!”高汨才真是有些怕了,止不住往椅子里缩。

  随行的侍卫立即走到珀希背后要将他拿下,珀希莫名其妙地举高双手:“‘小王爷’!我没干坏事!我弹琴让你听!”他似也有些怕了,赶忙为自己辩解。

  “胡说!”高汨见他受制与人,重又拾回自信。“你这蛮子!方才胡吼乱叫一阵恐吓本王,还说是弹琴,诓本王年幼不懂音律么?!”

  珀希睁睁眼睛,肩膀一耸:“Piggy!”

  “你说什么?!”高汨虽不懂那话,但看对方那诡秘的神色猜这准是骂人用的,一气之下跳了起来,指着珀希大嚷道。“你…你欺本王不懂你那鸟语!本…本王我要上奏皇兄,把你关进大牢吃板子…将你刺配了充军!!”

  “‘皇兄’?”珀希一听到那个“皇”字就敏感,一旁的瑞喜明白这便是关键,不顾侍卫威吓,凑上前与他作解释——

  “小王爷乃是皇上的弟弟!”

  “…弟弟?”珀希显然吃惊不小。

  瑞喜点头。

  “What a…哈、哈哈…”他居然大笑起来。

  哈哈!这个中国版的Eric Cartman居然是皇上那家伙的弟弟…恩,其实他们还是很像的,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还有那眼神…对!这两人还真是兄弟!

  我低下头把实在忍不住的笑声发出:那家伙居然有弟弟?那他也有父母咯?——呼,要不你以为他是从哪里来的?但说真的,我确实从没想过这个人的家庭状况,他与周围的人都不一样,虽然我说不上差别到底在哪儿——某种强大的、绝对的事物。

  “你…大胆狂徒!你笑为何?你…你是在藐视本王!藐视皇上!!”小胖子嚷嚷着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大概觉得我这是在轻视他们兄弟俩——好吧,我要说,我从没尊敬过他们,他。

  呼,那家伙有个弟弟…

  “‘小王爷’,”我终于停止了笑,擦擦鼻子用平静的语气跟他讲话。“我给你再唱一首如何?”

  小胖子皱起眉毛,小心翼翼地盯着我——他们的虹膜都很黑:“本王不听你乱吼!”

  “呼…”我轻轻一笑。“如果不好听,你就把我刺配了充军。”

  “真的?”——小鬼就是小鬼,他们当好自己就很可爱。

  “Of course you bet!”我点头坐回板凳上——在此之前本想拍拍他的脑袋,顺便玩一下那个可笑的绒球,结果被身后的警卫阻止。可怜的小鬼。

  It’s summertime and the living is easy

  The fish are jumping and the cotton is high

  Your daddy’s rich and your mama is good looking

  Won’t you hush pretty baby, don’t you cry

  One of these mornings

  You’re going to wake up singing

  Then you’ll spread your wings

  And you’ll take to the sky

  But till that morning

  There’s a nothing can harm you

  With daddy and mammy standing by…

  eric cartman:动画剧,南方公园里的主角。。。虽然大家都讨厌他,我却很喜欢~= =|||

  我非常喜欢 的一首歌,《SUMMERTIME》,

  现在是夏天,生活多惬意。

  鱼儿跳跃,云朵在高空飘。

  你爸爸很富有,妈妈又漂亮。

  那么悄悄地,宝贝,不要闹。

  一天早上,你醒来歌唱。

  然后展开翅膀,向空中飞翔。

  但在此之前,没什么能把你伤,

  因为你的爸爸和妈妈,守在你身旁。

  这首民歌被翻了好多版本,我有收集到一个THE ZOMBIES唱的,非常。。。凄美,而且是难得的男声版,可惜网络上找不到:P

  最常见JANIS JOPLIN的灵歌版。。。但是。。不符合这环境呢~= =||

  第四章

  晚膳冷冷清清地进行着,珀希一言不发,看也不多看皇帝一眼;这样的举止,一旁伺候的众人只当没看见。

  高涉却明察秋毫,看出这小子神情不同以往:若按他往常的吃法,都该吃完有一碗了,而眼下却连菜也不见得他夹几筷。

  莫不是生病了?难道是昨夜行完事,没将被盖好,累他着了凉?这小子虽生得瘦削,体力却好,不该如此娇气,待会儿传太医过来瞧瞧便知。

  站在一旁的太监八喜察出皇帝的想法,为让他宽心,便凑到珀希身边,动手为他夹些平日爱吃的到碗里——珀希使不好筷子,总要人帮手才能夹到。

  “多谢。”珀希向他道谢,果然赶着刨了几口,待把菜吃尽,却又呆了。

  “怎么?今日饭菜不合你口么?”高涉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却是一副极不耐烦的语气。

  “唉…”他却实实在在地叹一口气,这下,不仅皇帝,连周围伺候惯了的人都小吃一惊。

  高涉朝他看一眼过去,见珀希面上虽冷淡,却像在心头思跗什么:眼下已是夏末,莫非这小子也要悲秋?又想起昨日教他写字…

  “吃饭便吃饭!无事叹气作甚?!”半恼地督促一句,使眼色给八喜,让他为珀希添菜。

  当——

  谁知这小子干脆将碗筷都放了下来,面朝高涉,表情极为严肃——

  “你喜欢你的弟弟么?”

  高涉一愣,随即想起今日伴着珀希的太监汇报说他去乐府司练琴,遇上了高汨,两人交谈玩乐了一番。当时觉得他果然还是名顽童,深觉有趣。只不知他为何这时突然想起这样一问。

  “他是朕的手足,朕自然是喜欢的。”高涉正色回答道。

  “我也有一个妹妹。”

  “哦?”心中顿觉欣喜。“与朕说说!”言毕还亲自夹一块咕佬肉到珀希碗里。(桃:你想兄妹兼收啊?)

  “她叫Molly,”珀希看一眼高涉,咬咬嘴唇。“在Georgia,九岁,Blonde,and noisy…”又发觉自己说不出更多的话让对方听懂,微微一笑,肩膀耸一下。

  “呼,年方九岁,不几年也将亭亭玉立…”转眼看着珀希。“倾国倾城。”

  “你喜欢我么?”

  屋里的人,除了那耳朵不好使的,都僵住了。

  “呼…”高涉只轻笑一声。“你就是在想这个么?”

  珀希眯眼,微微点头。

  高涉面露浅笑,伸手轻轻抚在珀希的手背上:“朕若不喜欢你,你又如何能与朕同桌而食呢?”然后抬眼去看在列众奴仆,这些人领会意思,俱轻笑起来。

  珀希抬抬眉毛,让人猜不出他对这话是怎么个理解;渐渐地,他低头下去,须臾又猛地昂起:“我要回去USA!”

  我终于对他讲了。

  他有兄弟,有家人,他对待他的兄弟似乎还不错——看那小鬼胖地!这个冷酷的男人其实也知道家庭的重要吧?对了,中国人是很重视家庭的。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并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大概是肯定的——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哪怕只是有一点好感,应该会尊重我的想法吧?

  不过,事情好像跟我计划的有点出入…

  “回哪里?”高涉不紧不慢地问道,周围的人听这声音无不提心吊胆。

  “USA,Unite States的America!”珀希却以为对方真在问他地名,一板一眼,回答得极其认真。

  “为何?”

  “我要回去!我家在那里,我的妹妹、爹、娘,我的友人!”对方的脸色阴沉至极,只可惜珀希一心想着自己的事,竟丝毫没有察觉,说得越发起劲了。

  “哼,”高涉冷笑,脸色稍微好转:原来是想家了。“如此,朕派人将你家人接来如何?”

  “…”珀希略想一下,明白过来意思,一下子急了,登时站起:“不!他们不能!你不能!”

  “坐好!”高涉怒喝道,立刻上来两名太监按着珀希肩膀强让他坐回去。

  “你那‘油艾丝’国在何处?”高涉并不急于动怒,依旧与珀希平静交谈,抬手让人往杯子里斟上酒,啜一口。

  “USA!”珀希纠正道,片刻,似想到什么,眉毛紧皱:“你…知道么?”

  “呼,从未听闻有什么‘油艾丝艾’国!”高涉嗤笑一声,将杯中之酒饮尽。“却在何方?”

  “你未听过USA?”珀希的神色更惊异了,乃至恐慌。

  不可能!如果说这里是刚果雨林里的原始部落(皇上就是大酋长,毫无疑问),我还可以接受这样的回答。但这里是中国——就算是中国最偏僻的角落——这样一个地位崇高,显然教育良好的青年会没有听说过美国?!

  “在…在海一边。”也许…也许他们说法不一样,我暂时这样安慰自己。

  “海外?”他又是一笑,我不禁打个冷战——可怕的家伙。“朕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来我中土的?”

  “‘中土’?”我皱起眉毛。“这里…是China么?”

  “‘其那’?这是何话?”

  “你知道George Bush么?The President!”

  “…”

  “Shanghai?Peking?The Great Wall?”

  还有Tibet?NYC、Iraq、Paris Hilton…

  我该怎么办?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问?!天呐…

  高涉听着珀希说的是越来越怪,张牙舞爪,举止全乱。

  先前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御花园里就让人虚惊了一阵,虽然发现是围墙破损,揣测是他误打误撞进了,勉强解释得通。可像他这样出挑的模样个头,京城里竟没人传言说见过。他说自己本乡乃海外异邦,从东京到海滨行走少说也是半月路程,这般美貌一少年,又无武艺,孤身一人过来竟平安无事。

  此时又说起他父母家人,俱在国中,那么又是谁带着他远渡重洋来到中原的呢?

  最费解是,他似乎至今不明自己身在何处,不知皇帝是谁。高涉本想趁着他这傻劲将他逗弄一阵取乐,但眼下看他不领皇恩,执意要走,恨不得教他狠吃些苦头,将自己认得了才好!

  但一眼看过去,心又软了下来——此时的珀希面色颓然,像受了什么打击,呆呆地看着前面哪里,嘴蠕蠕地念,却又听不见声,净蓝色的眼珠动也不动,真成了石头雕的了。

  “又在想什么?!”高涉虽然心中不忍,表面又不肯放过他,捏着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

  “Don’t touch me!”

  不曾料到,他竟一下子变得如此血性,一掌甩向高涉,险些打在皇帝脸上。如此行径,高涉岂能不发作,当即站了起来,揪住珀希的领口,趁他反应不及,拎起来往地上使劲一掼!

  “恩!”珀希却只轻哼一声,无甚大动响,就那样缩在地上一团。此时此刻,也没人敢上前将他扶起,或看看究竟,只远远地站开,等着皇帝的命令或手势。

  高涉见他这样,不免可怜起来,慢慢走过去;又怕他再发什么疯,做些出格的举动,到时候若不将他处置,皇帝威严何在?

  “Damned——”

  一声怪叫,高涉止住了脚步,正好站在珀希身边。没多久,见他又灵活地翻过身,双臂将脸遮了,面朝上——

  “Damned…I’m fuckin’ damned…”

  他略为小声地言语,未被遮挡的脸颊上泛着两抹湿润。

  第五章

  “够了!够了!刘师傅,用不得这许多的!”瑞喜谢绝不过,赶紧拿手将盒子挡住。

  “你这孩子,这是怎地?嫌老刘手艺不好么?!”刘百利连哄带吓硬是往那盒子里又夹了两块栗子糕。

  “谢…谢刘师傅。”算了,到时候拿去送门口那几位侍卫大哥也好——瑞喜见了那一盒子糕点,只觉可惜。

  “你家大人爱吃老刘做的点心,是我老刘的福气。”刘百利不知实情,满心得意,胖脸笑得正像他做的寿桃糕。“我可问你,你们大人吃着这些果子,可说起过什么?”

  “大…大人说好吃呢!”瑞喜敷衍道,装好盒子只想早走。

  “那你可对大人说起这些都是谁做的?”刘百利拦在门口,继续循循善诱。

  “我…大人未曾问起,小的也不好插嘴!”

  “啧!这笨孩子!”刘师傅嘴一嘟,脸色不悦了。“你家大人也不过是个孩子,你哄着告诉他不就得了么!”

  “我…我日后一定说!”瑞喜瞅准一道缝,赶紧一脚踏出白案厨房。“大人等得急呢!”

  刘百利听到后面这话,又得意了上来,搓着手,将擀面杖重拿在手里。

  “那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刘师傅与他这么熟?”

  这时说话的却是湘芸阁宫女星儿,捧着盒子来为她主子明元公主取果子。

  “哟!星儿姐!老刘怎么把你看漏咯!”刘百利的笑脸收起不到一半,立马又全放开。

  “谁要你看了!”星儿努努嘴,将盒子交与他。“诺!我问你呢,方才那小太监是哪个宫的,我竟从未见过!”

  刘师傅接过盒子,边做事边说:“那啊,是兰馨宫的瑞喜,伺候皇上新进宠幸的小乐师的!”

  “可是那弹怪琴的番人么?”

  “哟,瞧姐儿这话!那可位俊俏美人儿呢!眼下皇上可疼得紧!”刘百利说得那模样好像他也得见似的。

  “哼!”星儿的神色颇不以为然。“就那粗鄙野人?我昨个儿听蕊香宫的慕莹告诉我,说前几日那乐师顶撞圣上,当即被判关押在那冷宫里,正待候处置呢!”

  刘百利登时白了脸,寿桃糕变作素馒头:“姐儿…姐儿这话当真?!”

  星儿点头:“宫里都传遍了呢!”

  当——

  擀面杖砸在了门框上。

  “这…这天杀的小奴才!!!”

  瑞喜提着篮子,跑着跑着,脚底一绊,险些跌倒。轻骂一句自己该死,整整冠帽,更快地朝住处奔去。

  走到门口,看守的侍卫也不再盘查他那篮子里的物品,径直放他进去。瑞喜还不忘感谢,挨个朝那些人鞠躬行礼,然后又小跑着往里屋奔去了。

  自从那日从圣上寝宫归来,被降罪拘禁在宫里,珀希就像失了魂魄般,终日萎靡不振,连句让人听得懂的话都没说完整过。瑞喜也不知道那时究竟为了什么事,他会令龙颜如此大怒,更不敢问他。眼下被这重重戒备,形同牢狱,只等着圣上哪日想起,或念着那些日子的情意,开恩免罪,或干脆…瑞喜不敢想下去,装扮出笑容,推门进入珀希的卧房。

  没有Pringle薯片,没有可乐,没有周五之夜,没有互联网,没有Myspace,没有二手的Hummer车,没有《Playboy》,没有比基尼,没有原子弹——这还不错,而且也没有SAT了…噢,天呐!我他妈的在想什么?!再没有了“Vans Warped巡演”和任何一家能为我们出唱片的公司!

  对了,我可以自己开一家!

  哈哈,你打算拿什么来录音呢?要不你试试当一回爱迪生?…开什么玩笑。

  好了,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或者被龙卷风刮去翡翠国朵萝茜?你该怎么办?去找棵树睡一觉再起来或者碰碰鞋跟说我要回到美国的康涅狄格?没门,你现在甚至没穿鞋。

  我该怎么办?

  现在,连在这里正常生活下去的可能都渺茫了——门口那堆警卫,虽然他们没有AK47。

  正常生活?什么样的正常生活?当好皇上的小情人每天乖乖地等他干你吗?我不知道,至少我还不想死。

  如果我现在能弹弹琴,唱几句,大概一切会好些…

  该死的,他不让我出去。

  颜尚昕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吗?

  别沮丧,Percy!你不是已经有朋友了吗?

  但我却失去了Molly、Jake、Terry…爸跟妈,一柜子的CD和两个月前才买的那把Epiphone吉他。

  永远,或许。

  我已经很丢脸地哭过一次了,但每当想到这里,喉咙还是又胀又痛。

  见到屋里没人在,瑞喜便知珀希又去那院子里了。看这样子,他还算想得开。

  “珀希大人!”他小声招呼,还把饼盒子拿在手里——这几日,他连最爱的甜果子也不吃了,真枉费那刘师傅一片殷勤。

  果然又看到他在草地里躺着,一脸愁容。

  “大人?”瑞喜试着弯下腰,伸手想将珀希拉起:时下已经立秋,不比炎夏,那地上湿气重,他若再得个风寒,眼下光景,也不知道能请来大夫不。

  珀希任他拉住自己手臂,眼睛却盯着一旁,不予理会;瑞喜身小力弱,那能拉得起他那人高马大,几次不成,只得跪倒下来——

  “大人,您起来吧!瑞喜给您带果子来了!”瑞喜急得给他磕起了头——珀希最烦人家给他磕头下跪,每每这时都要上前阻止,而如今也一动不动,任凭瑞喜苦求。

  “大人,快起来吧!眼见这快下雨了!别再为难自个儿了,起来进屋吧!”

  他没有胡说,眼下正值立秋刚到,暑气未尽,接连闷了几日的热气就等着这场秋雨灭火,此时乌云业已密布,到处暗压压的,冷不防还有几下闪电。

  “大人,打雷了!”瑞喜见到一处近的闪电,他倒先怕了,推着珀希的肩膀催促起来。

  珀希的眼珠却随着这下闪光动了一下,须臾,嘴也动动了:“打…雷?”

  瑞喜听这声音便觉有了着落,抹泪笑道:“是!打雷!大人快随瑞喜进屋…”

  话音未落,珀希竟倏地一下蹿起,站着老高,把瑞喜都吓一跳。

  “大人?…大人您去哪儿?!”

  只见珀希飞奔向屋子,一蹦踩上窗台,伸手攀住了房檐。

  我怎么没有想到?!

  ——哦,当然,你怎么会想到?你一直以为只要出去了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就会乘着飞机来把你接回家!

  电。就是那玩意,当我去检查插座的时候…天呐,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是多少?为什么我在那天没去买张彩票?!

  “噢——”见鬼!这些瓦太滑了,还是圆的,我差点抓空落下来。

  “大人!大人你这是作甚?!”瑞喜在地上来回走动,焦急地朝我呼喊,我回头朝他笑一下,让他放心。

  继续!又一个闪电发生了,伴随着还有微弱的雷鸣——更近了!这简直是鼓舞!我蓄口气,奋力支起上半身,终于将腿攀上了屋顶。

  ——这山脊一样壮丽的屋顶。

  要达到它的顶部还得费点劲——刚才踏出的第一步提醒我这些瓦有多松。为了保险起见,我弯腰采取爬行的姿势,还好我没穿那笨重的布鞋,衣服也只有一层。

  天色越来越暗,像一切重大事件将要发生前那样。我还能听见下面瑞喜的呼喊,但已经分辨不出话语了。这样,我擅自将它当作是对我的加油,背手朝他比个“V”——他大概不希望我离开吧?可爱的小子!我不会忘了你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也许以后我会为你写一首歌。

  一个真正的雷电在很近的地方发生了!空气中的震荡波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脚也打了一下滑,幸好没有摔倒。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其实我也这么想,我是说,凭什么认定这样做就回去原来的世界?而不是被劈成黑炭?不过看看这一切,难道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切还不够疯狂吗?

  让我们用疯狂来结束这一切吧!

  一滴微热的雨水落在我脸上,我彻底兴奋了:没带上吉他真可惜。

  珀希这番举动把瑞喜吓得顿时六神无了主。眼看一场雷雨交加就要来临,他还攀到那屋顶上去了;且不说那雷公无情,待会儿雨下下来,那久未修葺、长了青苔的房顶不知该有多滑,若是失足坠下,准不会是轻伤!

  “大人!珀希大人!”瑞喜仰起脖子去看,此时雨水已经开落,豆大一滴滴地,打得他满脸都是。“大人快下来吧!打雷了!”他带着哭腔,嘶声地喊。

  珀希却如着了魔似的,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步步攀爬,眼见着就要到顶了。轰隆间,又一个炸雷响起,闪电映着他精瘦的身形格外耀眼。

  瑞喜想不出是什么让珀希一下子做出这样的怪事,莫非是因失宠于圣上,积郁成痴,疯了么?往日见他对皇帝总是冷冷淡淡的接待,没想到心头用情竟如此之深。想到这里,瑞喜哭得更伤心了,低头狠抹一把泪,在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登上了屋顶。

  这闷久了的暴雨,成型最是快,这时只见天地间俨然挂上了丝帘,像要被这雨线缝合在一起似的。瑞喜都觉得自己周身湿透,更何况只穿一身素白里衣的珀希。瑞喜手搭凉棚,挡住雨水,勉强从那灰蒙蒙一片里辨析出珀希的身影…

  只见他踩着屋脊站好,双臂展开,仰面朝天,大声呼喊着什么。

  “Take me!You must take me!”

  带我走!

  你一定要带我走!

  我朝那强大的物体呼喊,展开双臂像Tim Robbins在《肖申克的救赎》里那样——说真的,整部电影我就觉得这动作最帅了,其他的全不记得。

  哦,雨还真他妈的大,我都睁不开眼睛!不小心还倒灌进了一些到鼻子里,我咳嗽起来——真逊!不,不管那些!雷呢?闪电在哪里?我需要你!

  我稍微看了一下现在的风景:真他妈的壮观!这些宫殿般的房子,山脊似的灰黑色屋顶连绵着看不到尽头。呼,我还以为只要出了这座社区就能看到摩天楼呢!

  “Fuck!Fuck them all!”我愤怒地大骂,不对任何人,最多就是现在正用他的利剑折磨人间的某位神祗,或者制造那个伪劣插座的混球!

  不管接下来我会回到北美的东海岸或者一身乌黑地到地狱向撒旦报道,我都希望它发生!比起留在这个陌生古怪的地方像个玩具一样被关上一辈子!不,别跟我说现在的日子还不错!那个混蛋随时都能把我解决掉,现在,他已经开始厌倦了!

  一个闪电亮得让我暂时失去了视觉,然后是与它威力等同的雷鸣——呵,真他妈的过瘾…

  渐渐地,我觉得站立起来有些困难,稍微坐一下吧——它会不会因为我变矮了就不找我?

  我在屋脊上坐了下来,喘口气,才发现自己真的累了。

  还很冷…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7:42

第二部 遛弯篇-6~10


第六章

  “各地的监察御使俱已开始巡业。南训沿途各府官员呈上各自府邸画影,待圣上南巡驾临…”

  “南巡用的船只布置好了么?”

  “这…要待微臣问过主管此事的车马仪仗管事。”沈境察看着高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答。

  “恩,叫他们弄舒适点,朕就尽量不到岸上那些官员家住了。”高涉飞快翻着案上那堆奏折,头也不转道。

  “是,微臣明白。”虽然知道皇帝并不会为难他,但看那神色总让人心有余悸,沈境这几日都在谨慎中度过。“只是…”谨慎归谨慎,为臣的职责还是要尽到。“中运河段遭遇伏旱,水位不足,难以行船,圣上须得换乘车马。”

  “那就照办吧!”高涉回答得干脆,却多少显得有些不耐烦。

  “启禀圣上,堇王殿下求见——”八喜走到书房门口,大声奏报。

  “朕眼下没空!”这声音显然是发怒的。

  “是,奴才领命。”

  不一会儿,外面不远传来孩童吵闹之声。

  “这惯坏的小鬼!”高涉不屑地评价。

  “乃是皇上对小王爷情恩意重,手足间亲厚罢了。”沈大学士随口奉承,此时的气氛略松弛了些。

  “按你的说法,便是朕惯着他咯?”

  “这…微臣失言了,望圣上恕罪。”话是这么说,但沈境明白高涉现在的心境已是开朗多了。

  “哼,确是朕将他宠坏了,看他胖成那模样!”高涉说到这里,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还有什么要报的?朕此刻也乏了,应风若无甚事,便也回家休息罢!”

  “微臣谢圣上体恤!”沈境也觉得高涉该借此放松,自己也省得累心,草草行礼告辞,退出了上书房,不久就听里面传唤堇王的诏令。

  高汨先头求见皇帝遭拒,满心不快,嚷嚷了一阵正要回头,不想太监八喜快步走出来叫他留步,说他皇兄此时又要见他了,顿时开怀,也不顾人引领,兴高采烈就往上书房奔了去。

  “臣第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走到门口,唱个大诺,没等他兄长答应,站直了起来大剌剌走进屋里。

  “你这是跟谁学的礼数?如此敷衍轻慢?”高涉心头虽不怪他,却也要时刻提醒,免得他今后于人前也这般轻率,被人说道。

  “皇兄好生无趣!弟弟好容易得见你一次,你摆架子不说,还拿那礼数压人!”高汨哪懂那些,嘟嘟囔囔着寻到方才沈境坐过的椅子,跳着坐下,肥胖的身量压得木头咯吱响。

  “哼!没规没矩。”高涉轻笑带过,再不与他说教——这最小的五弟年仅十一岁,这副懵懂单纯的样子也看不着几年了。

  “朕问你,近日书读得如何?”这是照例要问的话。

  “唉,开始学《诗》了呢,无趣得紧!”高汨嘟着嘴,失望地摇头。

  “呼,其中的趣味,你日后便懂了,如今只记住了,才有将来那恍然大悟之乐。”高涉说着微微起眯眼,片刻又转看高汨,皱起眉毛:“朕前阵子让你习武强身,你可有遵照?”(桃:这孩子是该减肥了,可惜了帅哥坯子。)

  “这…”高汨脸色一难,尴尬笑着。“皇兄不久要去江南游玩么?!”赶紧将话头转了。

  “乱讲!朕乃是巡检民情,如何是游玩?!”高涉举起镇纸一敲,以正威严。

  “是、是!是巡检!”高汨却不怕,依旧嬉皮笑脸。不会儿,从椅子上下来,诡笑着走到兄长书案前:“皇兄既然要去游…巡检!那臣弟可否问你要件玩物解闷?”

  “要什?”

  “嘿嘿,”高汨抓抓脑袋。“乃是皇兄养在宫里那番人乐师。”

  高涉的脸色从里到外阴沉了下来:“要来作甚?”

  这话音一下子转为严厉,把高汨小惊一着。他只听说前阵子那乐师顶撞圣上遭了拘禁,想仗了自个儿的面子将他放出,让他从此对自己死心塌地、顶礼膜拜,再不敢似上次那般嚣张。

  “臣…臣弟前次听了他唱曲,觉得有趣,想跟了学学!”以为兄长不高兴他以此作乐,高汨灵机一动寻个借口出来。

  “乡野杂音学来作甚?!”对方的怒气明显更大了。

  高汨不知他皇帝哥哥怎么突然上了火气,心中只骂那不知死活的番人干了好事,将他连累,这下脱不得身——

  “这…皇兄怎如此小气!我…我不过就是问你要头玩腻的小畜生么!”

  当——

  那白玉卧犬镇纸又是一击,与先前那下相比,仿若惊雷对鸟鸣。高汨当时就吓呆住了。

  “这话是听谁说的?”

  半晌,高涉低声道,形同讯问。

  “是…”高汨虽回过神来,却不知如何应答。这话是那日听那太监在他耳边凑的,说珀希是他皇兄养的稀罕玩物,如同猫狗一般,让他不必计较对方的礼仪举止。

  “算了,你…出去玩吧!”高涉却先松下表情,手离了那镇纸,撑在额角。

  “是…是!谢皇上开恩!”胡乱应答着,高汨拖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地奔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他一人,高涉却觉得周围响声鼎沸,连自己的思绪都理不出来。半晌,倒是高汨那句耍赖话先冒了头。

  ——我不过就是问你要头玩腻的小畜生么!

  哼!想到这里,他自嘲地在心头一笑:玩腻的小畜生?若真是头小畜生,就不必为他弄得如此烦乱了。

  昨日一番风雨,算是彻底打消了最后那一缕暑气,此时处处清新爽快,只是凉得太急,免不了让人畏这突如其来的秋寒。

  行至那宫院附近,道路渐现久未修护的陋貌,积在砖下的水一踩溅一淌,随行人员见状纷纷赶到前面去把道探实咯,免得皇帝踩脏了鞋。高涉不喜坐轿,只要不是正式出行,路程又不远的,总是步行前往,没想到今日遇上这等麻烦。

  到了那院门口,见到比平日多些的侍卫,心里不免替那屋中之人惋惜:以他那不羁的性情,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想必是度日如年罢。如何不是他自找的罪受?正该是关上几日,敛敛他那野性才好!于是,高涉将表情压得更沉:见了那小子看他有无反省,训上几句,此事就算过了。

  “皇…皇上来了!”

  刚走进一步,被往日在此管事的年轻太监见到了他,竟如见鬼一般,惊呼一声往屋里飞奔了去。这是什么情况?高涉来此几次,得到的接待都不同寻常,如今更是觉得连这些奴才都学了那蛮人习气,变得如此无礼!

  暂不去理会这些细节,他加快脚步去那房里寻找珀希,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始这憋了许久的说教…

  然而当一切展现在眼前,他却面临了许久未逢的不知所措。

  当福乐惊慌失措地冲进屋里,嘴上念叨着皇上时,瑞喜顿时觉得眼前曙光一现,什么都不顾地去摇珀希的肩膀,对着他耳边嚷嚷——

  “大人,快醒醒看啊!是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站在一旁的金顺不禁摇头嗟叹:珀希整个人都烧迷糊了,连声儿都听不到,哪里还认得出皇上?须臾回过神来,赶紧对皇帝鞠躬行礼。

  高涉站在屋里,一脸肃穆,让众人觉得他似乎濒临发作,俱不敢大声出气;但见他一声不吭走到那床边,揪住领子把趴在上面的瑞喜丢开。

  “哎哟!”瑞喜坐倒在地,再抬起头,脸上是不明原因淌出的泪水,呆呆望着高涉:“皇上…”

  “怎么回事?”高涉直直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硬生生地问。

  “皇上!救救珀希大人吧!皇上…”瑞喜全无主意,嘴上喃喃地不住朝高涉磕头。

  “启禀圣上,大人昨日着了恶寒,正发着高热。”还是金顺冷静,走上前去对皇帝把话讲清。

  高涉伸手去够珀希红透的脸颊,果然滚烫,心中大惊。“太医呢?!”虽然努力克制。可话音还是高亢骇人。

  “太…太医看过了。”瑞喜哭哭啼啼地接上话。“说等把热散了…就好了,可…”

  “哪个混账看的?!”高涉怒吼道。一听便知那太医料定珀希失宠,见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以为似他这样的精壮少年,挺挺就过去,因此便敷衍了。

  “是…是位姓张的大夫。”

  “查出来!论玩忽职守惩办!”高涉随口下令,同时将手抚上珀希的脸,略施力拍打,试让他稍稍清醒;而对方除了畏寒而隐隐发抖,连睫毛都不曾动下。高涉见这情势,吞咽几口,强压下胸中那团乱气——

  “出去!通通出去!”

  “皇上?”瑞喜不明缘由,想着自己还要留下照料珀希,便跪过去求。没爬几步,抬头瞥见高涉正在解自己外袍,大惊失色——

  “皇上!使不得!皇上,饶了珀希大人吧!皇上!!”方才听皇帝说话,还替珀希庆幸着,哪想对方竟会在这时想做那事,以珀希现下的状况,岂不等于送死。瑞喜便也不顾死活了,跪过去一把抱住高涉的腿,不让他动。

  “一边去!”高涉性急上来,瞪一脚将那孩子甩开,幸好知事理的金顺赶过去将瑞喜抱住,免得他愚忠误事,凑上耳朵对他简单把事讲了,才把勉强劝住,揣着不安从屋里退走。

  脱去靴袍后,高涉并不急于上到那床上;而是坐在珀希身边,手掌覆上他整个脸颊,轻轻按住,拇指来回抚着他嘴唇,渐渐倾身上去,几乎碰着彼此鼻尖:

  “你这傻东西,怎么连自个儿身子都照应不好…”言毕,将额头贴上去,狠狠顿一下。

  第七章

  我怕冷,所以我不喜欢冬天。

  也不喜欢任何冬季户外运动,比如溜冰。

  但Molly很喜欢,而爸爸妈妈总没空,还好她有一个已经上中学的哥哥。

  “Percy!接住我!”她尖叫着朝我冲来,像一颗呼啸的导弹。

  “老天!”我不可避免地再次被她撞倒——天知道,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能这么具有破坏力。

  “哎噢…”屁股摔得可不轻,而制造它的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地倒在我这个软垫上咯咯笑。“该死的,我要回去了!Terry他们约了我去逛唱片店!”我不耐烦地将她推起来,大声嚷嚷。

  “不,我们刚才出来的!Percy,求你…我给你跳一个回旋?!”Molly嘟起嘴哀求,推我的胳膊,要我看她的新杂技。

  “得了!我不看!我要走了!”我头也不抬,坐在那里把溜冰鞋脱下——该死的,屁股都冻僵了!

  “Percy…看!那边怎么了?!”她突然使劲推我一下,手指着远处一个地方,那里聚集了一群人。

  “那个…”我的好奇心上来了,立刻站起,把冰鞋挂到肩上,拉上Molly的手就奔了过去。

  冰裂了,有人掉了下去。

  当急救人员将这可怜人送上救护车时,我看了一眼,那张骇人的紫红色脸被完整地收纳进了我的图象记忆库。

  “看见咯?再滑下去,冰刀就会把冰划破,然后你也掉下去了!”我吓唬自己的妹妹,借以转移部分恐惧。

  “哦…”Molly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很冷吗?!”

  “当然…”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水潭,全身仿佛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微微发抖。

  真他妈的冷。

  觉察到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高涉便又将他抱得更紧,放在珀希背后的手为他把被掩严了。

  在他年幼时,也遭上过这样凶恶的高热,母后不忍他受寒,便像这般亲自将他整个拥紧,抱在怀里,用自身的体温既为他散热,又让他身有所依。

  想不到今日他也要这样将就一人。方才冲动之下决定了这样做,却没想到这将要耗上他整夜的睡眠——对方稍有动响便要随着应变,可见当年母亲爱子之深。

  那么他自己呢?他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照顾一个人呢?

  高涉觉得心头憋闷,只得用力将珀希抱紧。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竟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自己还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难道真像高汨说的,这不过是个不知人事的小畜生,值不得为他动怒?还是贪恋他罕见的美貌,舍不得伤了这上好的玩物?

  在那日听他说要回去时,高涉真是气极了——那种没来由的气,没施处的气,撒给谁都不公平。

  想到这里,胳膊箍得更紧,直勒得珀希轻哼一声,还松不下手。两人的脸因此贴紧,对方的热度烫得高涉鼻酸,他将手伸入珀希内衣里,手掌自下而上熨过他的背心,摸着一处略糙的地方,却是他命人刺在珀希肩头的玺印。

  “傻小子…”高涉的指头按在那方用力地碾,凑上珀希微隙的嘴唇对他细语:“你整个人都是朕的,命也该是朕的,朕不答应,谁也别想抢了去…”然后便咬在上面,狠狠亲了下去。

  “来啊!宝贝,你做得到!快,来妈妈这里!”

  她在前面呼唤我,带着灿烂的鼓励微笑。

  “噢!”我却在中途跌倒,虽然没有看见,但我知道妈妈一定会摇头叹气——她在大学里曾是花式溜冰队的出色运动员,而我——她五岁的儿子,到目前为止都没办法保持平衡地溜上超过十码。

  “宝贝!你撞痛了吗?”她走过,扶起我安慰道,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妈妈,我可以回家了吗?”我吸吸冻红的鼻子,乞求道。

  “唉…”她叹气,然后是无奈的微笑。“好吧!”揭掉帽子为我理头发——那一瞬间冷得我哆嗦了一下。“我们先去咖啡馆等你爸爸。”

  “真的!”我高兴起来——咖啡馆是我喜欢的地方,那里有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妈妈微笑着点头:“来吧!我们去那边换鞋!”她把我抱起来,流畅地滑向不远处的座椅。

  我将脑袋枕在她的头发里,浓郁的花草香令疲惫的我昏昏欲睡…

  我的手里抓着什么?很柔软。头发?

  我愉快地睁开眼看,却发现它不是金色。

  “赫!”我慌忙丢开手里那团黑色头发,脖子努力往后退——但被后面的一只手阻止了。

  “醒了?”那是我熟悉的声音,和脸…但为什么他现在看上去那么奇怪。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居然穿着内衣?!我们都是!呃…这种反应真变态,我恨自己。

  “你…恩?”我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好像没插电的电吉他;没等说出什么,皇上把他的手放在我额头按一下,然后又去碰自己的。

  我发烧了?这动作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还是说是这里的早安问候?

  是发烧,不过已经退了,从现在周身的酸痛和内衣的微湿状态判断。

  但是…

  “你…为何?”我用微弱的声音问:奇怪,这家伙从来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什么?”

  他伸手摸着我的脸,轻轻吻一下:“醒了就好。”然后放开我自己坐了起来。

  “等…”我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话,只是那一下之后突然就像缺失了什么。

  “来人!”他大声招呼着,我躺在原处只看见一个宽大的背,披散着及腰的笔直黑发…

  ——这要是个女孩该多好。

  然后我才知道自己发烧得有多严重:当瑞喜端了我最喜欢的“银耳莲子羹”进来,虽然很向往,但我却怎么也支撑不起来去将它接到手里喝光。

  “Damned!”气得将手重重落在床沿上。

  “呼,就知道骂!”

  “恩?!”没等我反应过来,胳膊突然被人抬起,再次抬头,差点撞上皇上的下巴。

  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坐在床边,把我抱起来背靠在他的胸膛。“我来。”他说着,从瑞喜手里接过碗,用勺子搅拌几下——

  我看着那勺已经挨到鼻子低下的汤水,抬眼看一下瑞喜:不行!这样子太可笑!我没法心安理得地在相当于自己朋友的人面前这样做(虽然他不这么认为)——看啊!这小子还笑了!!

  “张嘴!”严厉的命令。我下意识地把脸转到一边:该死的,我宁愿直接把脸埋进那碗里舔也不想被他喂。

  当!勺子被掷回碗里,溅起一滴液体在我嘴唇上,我伸出舌尖舔一下——真不错!

  “?!”他又将手放在我下巴上了!但是…

  “听话,莫拿自个儿身子斗气。”温暖的手掌抚着我的下颌,与之相配的是每次做完爱之后他才会用到的语气。

  怎么…我的烧是不是还没完全退?

  “来,乖乖将它喝了。”又一勺汤凑到我嘴边,耳边温热的话语像催眠的魔咒,我照办了,还用说吗?

  时间从没有过得这么慢,等我把全部的甜水喝光大约用了大半天…恩,其实是十分钟左右。其间一直不敢抬头,怕看到瑞喜嘲笑我这蠢样子,仿佛还隐约听到周围有笑声。

  ——真希望这是碗毒药,让我喝完它就死吧!

  尤其是最后他用指尖擦过我嘴角的残余时。

  瑞喜低头走过来把空碗接过,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更加觉得不自在。那碗糖水的效果真是快,我觉得自己已经能比较使力地动了,就试图从皇上怀里挣脱…

  “哎噢!”

  他捏紧了我的胳膊:“刚见好,逞什么强?!”

  又是这种凶恶的语气!我不屑地用手肘无力地撞一下他,感觉到他的双手扣在我的肩头——与其说是挟制,更像是安慰。

  “你还在气朕将你拘起来么?”皇上凑在我脸附近低声说,呼出的热气弄得我很痒,手也开始在我脖子处摸。瑞喜已经出去了,屋里也没再进来任何人,我也懒得摆脱,浪费掉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

  “Crap!”我稍微不耐烦地把脸转到一边——他开始吻我的耳朵了。

  “呼,朕如今倒弄想明白你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他的脸离远了一些,微笑着看我——呃,鸡皮疙瘩。

  不过,他刚才说,好像是在问我刚才说的什么话?!这个…

  “你…想知道?”我试探着问。

  “呼…”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了些,这是从未有过的!与之对应,我睁大了眼睛。

  “不乐意么?”他摸着我的头发,语气很轻松。“算了,先养病罢!”

  “我是乐意!”我简直激动了!挣扎了扭过去面对他,怕他取消这活动。

  “慢着些!真是个蛮小子!”他扶着我的腰,让我重新以原来的姿势坐好——那样比较舒适且省力。

  “我…”我稍微支撑一点起来,转过头去,面对上他也正好转过来看我…

  我要说什么?

  背着光亮,他的眼珠颜色更深了,简直分不清瞳孔和虹膜的界限。

  “我…教你…English。”我闭上眼睛,吞咽一下:Percy!清醒些!这家伙是可怜你呢!等你能活蹦乱跳了,他照例把你当作新奇的性玩具,冷酷无情地干你!

  “我教你说‘皇上’!”我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哦?”他似乎很欣喜,黑色的眼睛仿佛飞过一抹光芒。“如此,你讲。”

  “Sucker!”

  “萨…”

  “Su—cker——”拖长音,换上鼓励的眼神。

  “Su…k…er?”

  口音很重,不过凑合了!我点点头,伸手指着他:“你是sucker!”

  他稍微皱一下眉毛,大概是觉得这种幼稚的句子很可笑——哼!难道不是他自己想学吗?!

  “你是sucker!”我的眼神坚定不渝。

  他微微一笑,像是妥协:“我是…sucker。”

  万岁!他说了!这个烂人!!!我太激动了,忍不住眨起眼睛。

  他却把这当成鼓励,很认真地又说一遍:“我是sucker。”

  不行了,撑不下去了!我喷出笑声,表情彻底松动!

  “哎哟!”手腕被捏紧——该死的,这家伙确实狡猾!

  “你敢戏弄朕?!”狰狞的表情。

  “噢!不…”我觉得骨头快碎了!真不该惹这暴徒,不过也得怪他突然想起把面具戴那么久!

  但很快地,那股令人恐惧的力量消失了,然后是更严重的恐慌…

  我仰面看着正上方那张愤怒却不算冷酷的脸,呼吸艰难。

  也不知方才跟他说的那“sucker”是个什么意思——准是个骂人的混账话!高涉见那小子乐不可支那样,顿觉颜面扫地、怒不可遏,一下将他捉了手腕摁倒,竟把他大病初愈的事给忘了。

  直至见到珀希双颊羞红,听着他急促的出气,下身渐觉吃紧,抵不住将嘴凑了上去。

  珀希当即皱紧了眉,极不情愿的模样。高涉顿了一下,深深吸进口气,动手拨开乱在珀希脸上的头发——

  “朕不强你,让朕亲一下好么?”

  珀希眯起眼,似未听懂,但那神色却放松了不少。高涉私以为这便是允了,慢慢朝那张懵懂微隙的唇上靠了过去…

  哐——

  一声巨响!

  “皇上!”

  又一声惊呼,前后紧接。



☆☆☆无为任逍遥于2006-12-07 01:41:1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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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话说瑞喜伺候完珀希用早点,见着皇帝对他关怀备至,二人情浓意蜜的情形,心里着实安稳受用了不少。又想见珀希高热既退,身上定出了不少汗,便殷勤地自个儿跑去后房烧了水,要与他擦身换衣。谁想兴冲冲地刚进门,便见到皇上压在珀希身上,摁着他手腕,似要强行那事儿。料想珀希大病方愈,如何受得住这折腾,瑞喜吓得登时撂了盆子,扑倒在地替他向皇帝求情讨饶。

  “皇上!放过大人吧!皇上!求您了…”头磕得如舂米般,咚咚响。

  “起来!”高涉一见便知这忠心的小太监准又在心疼他主子,只觉哭笑不得,罚也不是,赏也不该。不慌不忙站起来:“莽撞的小奴才,与你主子一般德行!”

  瑞喜听这语气,抬眼瞄到床上的珀希也似安然无恙,只是被那声响惊诧到了,便觉察出这是误会,顿觉唐突,慌忙拾了盆子要走。不料后面拥进来一群太监侍卫们,想是听这动静前来护驾的。

  “无事,都出去罢!”高涉略挥手,唤众人退下。“你站住!”瑞喜抢着步子也要走,却被点了名,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转过来,朕问你话!”

  “你干什么?!”珀希见状,以为他要罚瑞喜,慌得撑起来去扯皇帝衣袖,被对方把住他手,轻轻一握,以示放心。

  瑞喜战战兢兢转过去,扑通跪地,不敢抬头,以待处置。

  “怕什么?朕不罚你。”高涉嘴角带笑,语气温和。这小太监原是养在这里将来接金顺的班,照看冷宫的,没想到他与珀希竟如此投契;高涉宽慰之余,不免有些虚落。

  “哼,你这小子,虽说卤莽,倒也忠心为主,论理,朕该赏你才是。”

  “奴才不敢!奴才惊了圣驾,罪该万死!!”

  “谦让什么?朕话还没说完!”一边嘴角一抬。“然而现今,你家主子着了恶疾,却不该是因你的照应不周?!”

  瑞喜听这话,大惊失色,不住叩头:“皇上饶命!”

  “嘿!”珀希见他那样,便猜高涉话里不祥,又扯起他袖子来。

  “莫急!”高涉依旧将他手握紧,又对瑞喜道:“起来,朕赦你无罪,你且说说这几日里,你家主子过得如何?”料想珀希也抖不清话,不如干脆问他身边的人。

  “皇…哇——”哪知瑞喜却一下子大哭了起来。

  “瑞喜!”珀希再忍不住了,挣着要下去看瑞喜,却被高涉强拦了下来,他也再无气力争取,栽倒回去,喘着气,喃喃地又骂上了。

  高涉知他误会的深,并不动怒,转过去抚着他脸,柔声道:“乖,朕问他话,不罚他!”

  珀希大略听懂,虽不放心,也无力再争了,勉强躺好,竖好耳朵专心听二人交谈。

  “自打…自打大人那日犯上受处,被拘了回来…”瑞喜抹着泪,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大人…茶饭不思,终日不与人搭话,如痴了般…”他结结巴巴一阵,讲了许多珀希如何落魄的话,高涉听着,只觉百感交集。

  “就是前日,暴雨将至,”顺便又提到珀希最出格的举动,也是这次的病因。“大人非但不避竟攀上房檐,到那屋顶上行走…”

  “他爬上屋顶作甚?!”高涉大喝一声,既而转过去严厉地瞪着珀希。

  “奴才不知!想必是大人想皇上想痴了,才做出这等荒唐之事。”瑞喜想着替珀希博得皇帝怜惜,愈发讲得煽情。“那日雨急风骤,雷又打得凶,大人只穿着里衣,独自在屋顶挨着。待到侍卫们上去将他驾下,整个人都冻凉了,故此发起高热…”

  “知道了!你下去吧!”高涉不耐烦地朝他挥袖,瑞喜一怔,抽抽鼻子,领命退下了;半路,又抢回来将盆子也收拾了去,赔个笑脸。

  幸得没再撞上高涉后来的变脸,不然又是一番纠缠。

  “爬上屋顶为何?!”

  摸着对方的秉性,高涉自然不把那小太监的话全当真,知珀希做这疯事该另有缘故。如此荒唐,逼地他收起怜悯,厉声质问。

  珀希果然不买他账,冷着脸,将头转到一边。

  高涉觉得自己似严厉了些,便上前,换成诓哄腔调:“乖,说与朕听,上去为何?那屋顶上有什么?”

  “我要回家。”

  高涉心头一震,压住乱,依然稳住语气:“先不说那头,只把眼下的话答了——你上屋顶干什么?”

  “回家。”

  “你?!”高涉被逼紧了,扭住肩膀一把将他转来面对自己——

  却又语塞了。

  珀希躺在那里,面无表露,那双碧眼睁得圆大,分毫不动,待到泪水积足,眼珠一转,滚落下来。

  这时,他才吸起鼻子,喉结蠕动个不停。

  高涉亦吞咽一下,只觉万分艰难:这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如何能不思念故土亲人?至于那“油艾丝艾”国,前几日他顺便问起沈境等,俱无听闻者,可见距离中华之遥远。且隔着重洋,就算寻到知途之人能带他回去,这波涛巨浪中,教人如何放心?更不要说他从此一去不还…

  “你…当真要回?”艰难地说出违心之话。

  珀希不言,眼珠稍稍转动着,似在思索;不会儿,抬起胳膊一把抹过脸上的湿迹,出声吸口气——

  “你让我回家?”

  怎么可能?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美利坚合众国的存在,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在这里!

  我在干什么?跟这家伙玩猜心事游戏——亲爱的,你会为我摘那颗星星吗?哦,是的!我将把它摘下来戴上你的手指!呵呵…

  “你让我回?”我看着他,又问了一遍,第一次占尽主动。

  他却把脸转到旁边一会儿,再转回来变成一副伪装过的表情:微笑,看上去很轻松,还动手拨弄我的头发——

  “此处有何不好?”

  真让人扫兴的回答!我不耐烦地闭一下眼睛:好了,谈判破裂!我转过身去:“我睡了!…噢?!”

  他又掰着肩膀将我转过去——不许我睡觉?!混蛋!(虽然我并不是真的要睡。)

  恩,等一下!他的表情…这就是刚才面具下的真相?看上去…很…

  伤感?

  “不许回去!”否定词从那对微薄的嘴唇里坚定地蹦出!

  我该绝望吗?但为什么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他说了实话。

  然后他扑了过来,咬住我的嘴唇要跟我接吻。我惊慌了一下,不自觉张开了嘴,他的舌头伸了进来…

  “恩…呼、呼…”等到头脑里那段空白结束,我先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然后是脸的发烫——真丢脸!不,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缺氧而已…

  当视觉也恢复了,最先看清的是那对燃烧中的黑色眼睛,难以置信它们曾经那么冰冷。

  颜尚昕没料到此时距离上次见到珀希已过了将近十日,更没料到他的模样竟憔悴至如此:瘦了不少,眼睛下面挂两只黑月牙,衬得他那眼眶陷得更深了。看来那些宫人的传言也似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只是看那神情举止依旧轻率浮躁,只怕再经历一场疾病都打退不去这简直让人嫉妒的乐观——这便是天性。

  “Sunshine!许久不见!”

  颜尚昕听对方又拿那番语绰号叫他,无奈地叹气。“恩!”本想问候几句的心思也没了。

  珀希哪去计较哪些,依然兴冲冲走到他身边;也不坐,让随行的瑞喜将吉他递与他,二话不说挂到身上——

  “我写新的歌了!”

  “哦?”听到这话,颜尚昕两眼一睁,也喜不自禁了。“如此!你先弹罢!”

  颜尚昕作洗耳恭听状,打算将曲大致记下,好与珀希商议编排。这几日,没了珀希与他同练,独自弹奏曲子总嫌单薄,不料今日久别相见,他竟作了新曲!莫非是前些日子卧病所感?正好!这小子奏的多是欢快讨喜之音,今日倒要见证见证他如何令听者伤感悲怀,考验考验他功底!

  珀希这才坐到凳上,表情果然沉了下来,眼皮低垂,嘴角紧绷。

  哐——

  试音的拨划照例粗糙,颜尚昕却才觉察自己已好久未听这吉他的音色了,感慨万分。

  “I woke up thirsty on an island in the sea…”这次,珀希的唱词出现极早,几乎与琴音同步,颜尚昕略觉有些唐突。

  …

  I woke up hungry with hungry cougars surrounding me.

  I hit the soft spot on the soft spot on my head.

  It made me tired so I sung from my bed.

  …

  初一听,这节奏确实偏缓,只是调子偏高,珀希也似唱得轻快。但随着歌声渐进,他的表情愈发忧愁,嗓音略带哭腔,悲戚无以名状。

  …

  I\'ve seen the world, kissed all the pretty girls.

  I\'ve said my goodbyes and now I’m ready to die.

  最后一下,犹如咽气。

  “如何?!”

  “呃?!…哦!好!”

  想不到他还能以如此坦然的笑容抬头,颜尚昕被他那歌中的悲情揪住,回神不过,不禁皱眉一下,又怕对方误解,仓促应答了。

  “那好!”珀希倒不在乎这些,手背搁在鼻前吸吸:“我们来编曲它!我不等了!”

  “好…”颜尚昕略心不在焉地答道,不自觉瞟着眼睛看珀希:虽然这小子看着还是一副轻浮样,但眉宇之间却不似以往浅显开朗,几日不见,他倒像长了几岁…

  第九章

  那是个小巧的花朵形口袋,有点像零钱包,表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花卉图案。

  “这…个?给我?!”我把它举到那个送东西来的女仆面前,谨慎地问。

  “是!”她对我行个屈膝礼,略带羞涩地微笑:“这是我们昭仪娘娘亲自动手为大人绣的香荷包,望大人笑纳。”

  “‘香…荷包’?”我立刻把它凑到鼻子上一闻:真不错!是那种古典的东方香料味!那就不能用来放零钱了——对了,我还没见过这里的钱呢!

  “哦!多谢她!多谢!”我笨拙地感激道,把那个小包往袖子的夹层里塞。

  “呵呵…”她用手遮着嘴,咯咯笑出了声。

  “大人,荷包须佩带在身上。”瑞喜凑过来小声提示。

  我朝他皱皱眉毛,然后那名女仆走过来了——

  “奴婢来为大人戴上吧?”说着就从我手上把东西取过去,半跪下去…

  “嘿?!”我连忙去扶她:我可不想看到女孩子这样!

  “这…呼!”她先是吃惊,然后轻笑一声,脸似乎有些泛红:“不妨事,大人多礼了。”瑞喜也走过来摇我胳膊,示意我放松些。

  我只好乖乖站在原地让她摆弄,看到她蹲下去,脸与我的腰带平齐——这个位置…我尴尬地仰头望着天花板,咬起了嘴唇…

  等她终于完成了工作,重新站好,我才小心翼翼地低头下去看一眼…原来是把带子穿在腰带上。呃…还是像钱袋,我是说,古时候那些人挂在腰上的。不过这颜色太鲜艳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带着它到处走,被一些人看到,比如颜尚昕。

  “珀希大人天生丽质,向来不重装扮,今日佩上昭仪娘娘亲手锈的荷包,真乃是锦上添花画龙点睛啊!奴才在此替我家大人谢过昭仪娘娘了!”福乐油嘴滑舌地说了一串,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那女孩磕个头。

  “公公恁是多礼!翠儿可受不下这下!快快请起!”女孩——我现在知道她叫“翠儿”了——赶过来扶起那总让我丢脸的家伙,还抬头笑着看我一眼。

  福乐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好,也看着我咧嘴傻笑,我板起脸,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去!

  等到翠儿走了,好奇心驱使着我将“香荷包”从腰带上取下来,重新拿在手里把玩。

  好吧,这是我在这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来自秦昭仪——她对我真好!记得上次我和颜尚昕一起为女士们演奏时,她是鼓掌喝彩最积极的一位。(桃:粉丝,还用说吗?)

  难以置信这是用手工制作的,那些彩色丝线的复杂组合看得我眼晕,不足三寸宽的面积上,它们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画面:花丛和蝴蝶。颜色就像画上去的一样,过渡非常自然——绝对是艺术品!

  我又将它凑在鼻子上闻,味道很舒服,大约是檀香和别的什么。接着我捏到里面有些硬的小东西,就将它拿开,寻找到隐藏着的开口,从里面掏出几粒像是大药片的玩意,灰黑色,看上去就不好吃。

  这就是香味的来源。我直接去闻它们,觉得太浓烈,又放了回去。

  毫无疑问,这就是这里的香水了,没准我的这个还是“香奈儿5号”呢!

  女孩子送我香水…嘿嘿!我忍不住笑起来。

  “大人何事如此开心?”瑞喜端着茶水走进屋里。

  “哦!来!”我依然笑着,招呼他坐到卧榻上,然后把香荷包举起来给他看:“如何?”

  瑞喜也笑了,抬手抓抓脑后:“自然是美观精致,大人似喜欢罢?”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有女子…给过你东西么?”我顺便问他,这小子年纪不小了,模样虽然嫩了点,但还算清秀。

  “这…”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知所措,脸通红,眼珠乱转:“大…大人这是什么话?!”

  “哈哈…”我大笑起来,这小子也太害羞了点!“不要在意!恩,我想…有女子喜欢你吧?”

  “大人!”他又跪下了,语气很焦急:“大人莫要取笑瑞喜了!”

  取笑?是说我在开他玩笑——恩,差不多!但他也不必这么认真啊?那声音都要哭了。

  “起来!”我照例去将他扶起。“我不取笑你,我跟你讲话。”

  等他抬起头,我知道事情或许真的很严重:他哭了,表情很痛苦。

  “为何?”我皱起眉毛问,很后悔自己的无聊玩笑,也想知道它错在哪里。

  “大人…”他抹抹眼睛,止住抽噎。“大人,瑞喜乃是净身的阉奴…如何…如何敢向往那风花雪月之事,敢请大人莫要以此事打趣奴才了…”

  “‘净身的阉奴’?”

  瑞喜听到这问句,突然睁大了眼看我,惊讶得嘴都来不及合上。

  “那是什么?”他的反应让我更好奇,仿佛底下隐藏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大人?…”他抿抿嘴,视线朝着别处,过了一阵才开口,声音听上去很艰难:“瑞喜…与大人不同。”——我皱眉:是说我们的外表?“大人您乃是真真正正的男儿,而瑞喜…”他眨一下眼睛,滚出一行泪水。

  “瑞喜是个忤逆不孝的阉人,不男不女。”

  不男不女?…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吓得往后一躲:别怪我刻薄,本能的力量如此强大。

  “大人无须惊慌!瑞喜不是怪物!”瑞喜上前安慰我,叹口气:“望大人恕瑞喜不敬之罪。”

  说完,他褪到不远处,动手掀起自己的长袍,开始解裤带…

  “Jesus Christ…”

  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情景,我感慨道。

  “如此,朕出行期间,朝廷上大小事宜,皆请管相代为操持了。”

  “请陛下放心,老臣自当尽心尽力。”

  一番交涉往来,高涉总算把事情对尚书令管引讲清了,也听了对方不少劝解叮嘱,俱是老生常谈,烦不胜烦。

  “管相自忙去罢,朕与应风还有些琐事要谈。”他恭敬地请送对方,还示意一旁沈境略搀扶着老人些。

  “不忙不忙!”管引却还推辞,微笑摆手。“老臣也要与陛下谈些琐事,望陛下容老臣再言几句。”

  高涉略怔,勉强笑笑:“丞相请讲,朕听着便是。”

  “哼、哼!”老丞相不慌不忙地清清喉咙。

  “恩师请茶!”沈境递上茶盏,亦不忘一尽晚辈之礼。

  “恩,有谢应风了。”管引坦然接过,当着皇帝的面,慢慢呷上一口,又递给沈境放好。高涉不露声色,却把沈大学士实在地盯了一眼。

  “前者,蒙圣上宏恩,谴老臣嫡孙女慧妃娘娘回家省亲,老臣等家人无不感激涕零,大颂皇上恩德…”

  高涉尴尬地点头,连后面的沈境都颇有忍俊不禁的势头。

  “慧妃娘娘回家,住了半月光景,与家人说了不少宫里的新鲜事。”过场做尽,总算开讲了。“其中最引人入胜的,便是关于那番国乐师的奇闻。”

  高涉双眼微眯,手握着镇纸一紧。

  “听娘娘说,那乐师年不及弱冠,生得高大俊美,面白眼碧…恩,颇为新奇。”管引倒没去看皇帝脸色的变化,越发说得上劲,摇头捻须起来。“还有他那弹琴演唱,亦似热闹有趣。听娘娘讲着,老朽与家眷等俱向往不已。”

  “然而,”语调稍变,高涉已经猜出他接下来的话了——

  “老臣从娘娘话语间得知,圣上似颇喜爱这位小乐师,将他留在宫闱,且常常探望…”管引停在这里,撇嘴摇头。

  “丞相但讲无妨。”

  “哼、哼!”又是清嗓。“这器乐曲唱,本就是为着玩赏娱乐之用;圣上国事操劳,平常听听看看,以宽心惬意,自然无妨。只是…”又卖关子——高涉眉头微皱。“只是这曲子也好,乐工也罢,终究只是戏耍的玩物,当不得事。老臣斗胆多言,望皇上…”站起来,鞠躬作揖——

  “望皇上明知轻重,万不可玩物丧志啊!”

  “恩,”高涉微微一笑。“管相所言极是,朕自当谨记!”

  “陛下圣明。”

  “这样,应风,你代朕送丞相出门罢!”

  “微臣遵旨!”

  沈境送走了话不尽兴、心不甘情不愿的老尚书令,望着他蹉跎的背影,只觉可笑可叹:为国事奔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竟还要为小孙女的得宠争一番。这样一把年纪,舍不得的东西倒多了起来,真替他累得慌。

  忽得想到自家那同在深门里的亲妹,如何不是与那小慧妃一般境遇?算了,论当初,也是这要强的丫头自找的!

  走回上书房,正正脸色。见高涉坐于位上,手持那白玉镇纸又往笔筒上磨蹭,不时碰撞出清冽之声,却不说话。沈境自坐回原位,心想高涉被这老夫子一顿训导,且又说的是他近日心病,必然不悦。作翻书状,静观其色。

  “管相说的倒也是。”想不到半晌过去,高涉竟冒出这么一句!沈境忙抬头待命。

  “这弹琴唱曲,不就是玩赏娱乐之物么?”

  “…”语气不对——沈境不言再待。

  “呼…”高涉仰头长出口气。“这南巡一路,虽新奇,却也不乏劳顿,又被拘在船上那点方寸之地,似无趣了些。”

  沈境听这话,知道下面会是什么,却又不敢给自己挑明。

  “——不若带名乐工,与朕弹唱解闷…”转眼看着沈境。“应风以为如何?”

  “皇…皇上喜欢就好,微臣不敢妄言。”

  这…这哪里是什么丧志?简直是失心!

  第十章

  “…花纹棉直裰两件,丝面薄夹袄一领,束衣玉带一条、绣花锦带两条,玳瑁银梳篦一套…”

  我忍不住打个哈欠:一大早被人推醒,穿得规规矩矩,站在门口听一个人用戏剧性的腔调念完一串话后,继续大声念一本长长的名单,然后另一些人按照他说的把东西一件件捧到我面前请我“过目”;我还得点头表示看过,不然他们就停在我面前不走。

  瑞喜和福乐却很激动,把那些东西一件件接过放好——不就是皇上那家伙送的吗?全是衣服,还不是为了让我穿给他看!呸!

  对了,我可以把这些送给瑞喜他们!可怜的人,一想起昨天的事我就觉得内脏在翻腾。是的,我知道从前在亚洲和中东一些地方,统治者会使用一些受过阉割的男仆来伺候他的女人们。没想到在这里也是这样——难怪他们看起来总那么怪…

  算了!我清清脑子,把不愉快的念头都甩掉:你又不是社会活动家,当心自己别被阉就好了!

  ——残酷并让人沮丧的世界。

  “以上,请大人仔细验看完毕,在下方好对上头回命。”念名单的仆人对我鞠躬示意。不用说,他也是…不,别再想了!

  “谢谢…”我也对他鞠躬回礼,心里充满同情——这个起码三十岁以上的男人竟然从没有跟女人睡过,真可怜。

  “大人多礼了!”他慌忙扶起我,原本冷漠的面孔上出现尴尬的微笑。

  “我们大人就是没架子,平易近人,公公莫见怪!”福乐赶过来赔笑脸——其实这家伙除了废话多,笑得难看点,也不是什么坏人,真不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凶。

  他们互相寒暄着,然后那个人朝屋里的其他人挥手,示意可以走了。然后福乐抢着跟了出去,大概是要把他们送到门口。

  走回屋里,看着那一堆崭新的衣服和饰品,还有一些漂亮的、似乎是用来珠宝的盒子——现在正装着珠宝也不一定。

  我拿这些干什么?除了手表和一些手链,我不喜欢在身上戴任何装饰,那些衣服累赘且不容易穿,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独自将一套正装正确地穿整齐。

  “皇上准是见大人前些日子委屈了,送这么多与大人装新!”瑞喜摆弄着一只装饰着珠宝的金属梳子,反复看,舍不得放手。

  “你喜欢么?是你的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这…大人莫说这话!”他连忙丢下梳子,脸色大变。“这是皇上送大人的,小的可不敢!”

  “我不喜欢…”我说着,顺手拿起那只梳子往头发上刮——很重,好像是银的。太密了,扯得我头皮痛。

  “大人又说怄气话了,皇上送的都不喜欢,大人还喜欢什么?”

  “iPod!”

  “呃?”

  “无甚。”我对他无所谓地笑笑。看瑞喜的表情似乎不放心,但他也没再追问下去。

  是的,我想要个新的iPod!还有车,爸爸答应等我一拿到驾照就送我一辆Hummer——虽然是二手的。事实上,我应该已经开着它满街呼啸了…(桃:再次感慨,你爹真有钱!)

  如果没来到这里的话。

  当天傍晚,我果然被皇上派人请去见他,穿上新衣服。其实是瑞喜他们坚持让我换的,我只是不想违悖他们的好意——谁在乎那混蛋的想法!到头来还不是要脱光!

  不过说真的,那家伙最近都没有真的干过我,每次过来看我都停留得不长;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的住处——自从上次和他吵架后…

  等等!我抱住吉他颤抖起来:难道他准备要大干一场?!

  我会死的!!!

  没机会了——当我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时,轿子已经停在那座大院子门口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

  见到珀希背着琴,穿一身光鲜的新衣出现,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金光灿灿;高涉愈发感到欣喜,禁不住对他微微一笑:

  “快坐过来,吃些东西。”

  珀希却站着不动,远远观望着他,眼神格外警惕。

  “哼!”高涉以为他不高兴这时被唤来,挨了饿,在怄气,更觉好笑,更大声道:“快过来,都是你爱吃的菜!”还朝他招手。

  “你不听琴么?”珀希问一句,依旧不挪半步。

  “急什么?身子要紧。”高涉渐渐也习惯与他躲猫般周旋,此时心境上好,甚至觉得别有趣味。

  珀希像是不放心什么,转起脑袋将四周打量个遍,终于还是板了个脸,来到那桌边。高涉原为他设了位子在身旁,却被他端着那凳子躲避似的转到对面去了。

  好个精怪的东西!高涉被这明显幼稚的举动弄得愈发想笑。

  “东西还满意么?”随口问起他今日命人送去的新秋衣等物。

  珀希只顾着吃,听到这突然的提问,愣一下:“噢…好…唔!”嘴里包满饭,说话时那米粒像下雨般落,旁边有把持不住的宫女,为忍笑,嘴都拧歪了。

  高涉本想数落他,但听闻他喜欢那些衣物,火气又熄了下去。“慢些吃,又无人与你挣抢!”随便说道一下,却像是诓哄。

  “秋凉了,晚上盖厚些。”想起他上次那场恶疾,忍不住补上一句。

  珀希这次却连头也不点一下,正专心地要夹住那只狮子头,又不许人帮他。

  只知道吃!高涉见他一副汗都要急出来的模样,紧皱一下眉,伸着筷子啪一声敲开珀希的筷子,轻巧地就将那肉圆儿托起,送到珀希碗里。

  珀希看着自己的碗,又看一眼高涉,双眼一眯,腾地站起来,端上碗,倾身向着对方,将碗里的狮子头还给了他!

  “你…”太监八喜见此人这等嚣张,再忍不住,举起拂尘指向珀希。

  “且慢。”高涉动手将拂尘按下,面带笑意看着:倒是有骨气!却还略欠机智,倒要看看他自个儿何时能吃上?

  珀希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原本快要夹住的筷子忽然一松,放了那圆儿;转去夹一旁的糖醋鱼了。

  “哼,”高涉轻笑一声:原来还是个权谋之徒。指头往桌上一叩:“赐酒与他。”

  宫女随即为他斟了满满一杯在面前。珀希闻出是酒,脸色一沉:“我不要!”

  高涉亦怔了一下,又很快明白:“呼,朕竟将你不胜酒力之事给忘了。”挥手让宫女给撤下。

  但见珀希三两下吃尽三碗米饭,并喝了小碗百合糖水,一副水足饭饱的安逸模样,坐在那里懒洋洋地望着顶上发呆。(桃:没叼牙签真可惜。)

  “饱了么?”高涉随口一问,不等他回答,转脸对身后的八喜:“领他去后面歇会儿。”

  “是!”八喜领命,招呼两名小太监,一同走到珀希身边:“来,大人!老奴带您去里屋。”说着,那两名小太监动手去架珀希胳膊…

  “哇!”不想他大叫一声,腾地站起来将二人挣脱,仿佛对方手上带了火。

  然后退几步,战战兢兢地把高涉看着,对方亦茫然。双方僵持片刻,珀希才开口道:“我…我要弹琴!”

  高涉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古怪,时刻如临大敌般:莫非得了什么风声?却也不该害怕啊?以他的个性…

  “也好,才吃过东西,动动也好。只是不要唱了,莫乱了里气。”且顺着他,再说,也好久没听他弹奏了。

  珀希吁口气,如蒙大赦,接过下人递来的琴,漫不经心地踱到一旁那张卧塌边,坐上去,收起一边腿枕着另一边,姿势神情俱散漫悠闲。

  他略拨一下弦,音色虽也悦耳,却无什力度,不成旋律,无心得很;倒也听了高涉的话,并不动口唱。大约是吃得太饱,到底困倦起来,还没听出弹的什么,只见他渐渐停下不动,双目微合,竟像在打盹儿。

  “倦了就去歇着!”高涉大声喝醒他:怕他真的睡着,从塌上跌落,被人取笑不说,万一又磕着哪里…

  珀希果然惊醒,蹭地直起背,马上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我弹!”

  Did you see the stylish kids in the riot.

  We were shovelled up like muck.

  Set the night on fire,

  Wombles bleed truncheons and shields.

  You know I cherish you my love,

  …

  唱歌是个好办法,我现在觉得有精神多了!

  妈的!这家伙一定没安好心!看那副诡异的笑容!还让我喝酒!——谢谢,我绝对不会在你看得见的范围内接触任何酒精饮料!

  等会儿得想个什么借口逃掉!…不过,似乎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好吧,我承认自己这样是在苟延残喘,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真的不想跟这个人一起——一刻也不想!不管他是不是真会对我做什么龌龊的事,我就是觉得不自在!

  哐——

  最后一下,我放得非常用力。气恼,却无可奈何——真想一把砸下去,尽管它是这里我唯一真正的伙伴。

  “恩,弹得好!”皇上冲我这样喊,毫无诚意。我厌恶地皱眉,低头整理琴弦,打算一直弹下去…恩,忍不住打个哈欠。

  “好了,莫再逞强,去后面躺会儿!”他说着又派人来捉我。

  “不!”我站起来吼一声,把那些人吓住了,然后背着吉他站到屋子中间:“我要唱!”

  但我要唱什么?思维太乱了!随便弹几下…

  “你偏要与朕作对么?”

  “赫!”天呐,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已经到面前了!

  “过来,莫要闹了。”皇上对我伸出手。

  “我…不干!”我把伸过去一半的手猛地收回,紧紧握成拳头。“噢…”他把我拖了过去!

  然后…

  高涉扶住意识全无的珀希,无奈地苦笑:这倔强的东西,也不知道在争什么!抑或是对他一贯的不依从?逼着他动手将其敲昏,闹得不快。

  为他将琴从身上卸下,递与身边接应的下人,高涉搂住珀希,将其头枕在自己肩上,忽听得他竟微声打起鼾来——竟是真睡了。不禁莞尔一笑,对着他耳畔低语:

  “乖,待到明日起来,随你唱多久都成!”

  然后一鼓作气将珀希打横抱起——这大个头小鬼,果然分量不轻!——往里屋走去。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8:17

第二部 遛弯篇-11~15


第十一章

  我相信任何人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惊慌——不管这里是否依旧富丽堂皇、而且不远处照样站着一名我熟悉的人。

  “大人您醒拉?”福乐嬉笑着朝我走来,殷勤地问候。

  那丑陋的笑容结合此时的环境让我本能地往床里面躲:“哪里?这里是…”

  “嘿嘿!”他笑得真恶心。“大人还不知吧?这是在皇上巡游的龙船上呢!”

  “‘巡游的…龙船’?”那是什么东西?!皇上?该死,又是这家伙搞的鬼!气愤让我立刻恢复了精神,坐起来,离开床往门的方向走去——这个房间异常地小。

  “大人当心着点!船上风大!”福乐追上来,把一件外衣披在我身上,被我不耐烦地蹭掉了。

  “Jesus!”

  开门不到半秒,我被那瞬间看到景象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退回来把门掩上,用背抵住——好像那边有一头吃人的怪兽。

  “…大人?”

  “哪里?…这里?!”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像网球一样乱撞的声音。

  福乐显然是知道状况的,但也被我的举动吓到,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这里…这是在船上啊?”

  “‘船’?”是水的意思吗?还是指河?我只知道刚才看到一大片墨绿色的水…在动的!是船?!我现在在船上!——天呐!这是怎么发生的?!

  “大人?先把衣裳披好…”福乐捧了件外套朝我走来。

  “瑞喜在哪里?!”我急需一个朋友的安慰并为我解释这一切!

  “这…瑞喜那小奴才在宫里呢!皇上就准小的一人随行伺候大人!”他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瑞喜在宫里?那么这里就不属于“宫里”了?天呐,皇上那混蛋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渐渐顺着门板蹲下去,手伸进头发里缓慢地揉,脑子里旋转着一团迷茫与恐慌的晦涩混合物…

  “哎噢——”

  “大人?!”

  “Shit!”我捂着被撞痛的鼻子跪起来,气恼地争脱前来搀扶的福乐:谁他妈的这么粗暴?!连敲门都不懂!

  “你这…无事蹲在门口作甚?!”

  这个声音…噢,除了那狗娘养的还能是谁!!

  怕这小子不明事理,事情又决定得仓促,无暇、也懒于对他解释,高涉便想了趁其熟睡、用迷香熏沉他的法子,直接将人搬到船上,待以后慢慢说明。哪想那香似熏重了些,抑或这人原本就贪睡,过午还不见睁眼!高涉吃过午膳又来看他,刚一推门就听里面一声惨叫,一眼看去,正是珀希跪趴在那里。想来他方才准是蹲在门口,被这一下撞倒在地。

  “Son of bitch!”这小子捂着鼻子嘟囔着什么,反正不是好话。高涉便不去扶他,留给下人收拾这棘手的摊子。却又看他一眼,似也没伤着哪里:给他痛吃也好,省得老学不会规矩!

  “为何把我…船上!”珀希收拾起来,果然冲他大声质问,神色极其不满。

  “先把衣裳穿好!”高涉看他一眼,皱眉训斥道。

  “船?!”珀希哪管那些!只挥臂嚷嚷,脸都急红了!此时他身处异地,还是在船上这等奇怪的地方,更不知要将他载去哪里呢!

  “坐下!”高涉终于朝手边的桌面上用力一拍,多少震慑住了那毛躁焦急的小子。但见珀希悻悻地坐在对面的凳上,随行而来的太监赶紧着趁机将外衣给他披好。

  “你要…干什么?对我?!”珀希说出这话,似也冷静了些,只是双眼把高涉恨得死死,嘴里还磨着牙。

  “不识好歹!”高涉说着,漫不经心啜一口下人递来的茶。“这等好事,旁人念都念不得来呢!”

  “好事?”

  “哼,朕带着你出来游玩散心,还不是好事么?”见到那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

  “‘游玩散心’?”

  “你…?!”高涉不想给他当夫子,使眼色叫他身边人讲与他明白:这傻东西,便是这点麻烦,活活急煞人!

  “这‘游玩散心’啊…”谁知那福乐虽然一向油嘴滑舌,不过都是溜须拍马之辞,全然不解珀希那套思维。“这‘游玩散心’…就是皇上疼大人您呢!”

  “What?!”不料珀希一听这话,倏地站起,一下子退到一处角落里去,鼓着眼睛,极其警惕地盯着高涉。“我不要你疼我!”

  高涉本来诧异他这突然的举动,忽听到这话,立刻明白,顿觉哭笑不得,只将手枕着额头叹气,掩饰笑意。

  “皇…皇上?”那肇事的奴才自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个局面,失措之余,小心请示着。

  “先出去吧!”高涉也见着他不顺眼,原以为他比那瑞喜年长,当得点事,结果却只是个滑头而已。

  其余众人自然了解皇帝的意思,也要出去,高涉便对八喜吩咐道:“让管膳的备些早点,与那洗漱的器具梢后送来。”

  珀希见那些人接连出了这屋,只余高涉与他对峙,愈发忐忑起来,眼睛乱瞟,恨不得抓个什么东西在手上使。

  “过来!”高涉朝他招手呼道。

  “我不干!”

  “过来!朕不‘疼’你!”一气之下,也跟着他说起荒唐话来,高涉只在心头叹气。

  “真的?”还一副不信任的神情。

  “真的。”高涉强忍无奈,严肃地点头:这小子连他是谁都搞不清楚,更何况什么“君无戏言”!

  于是,虽还面露疑色,珀希却也慢腾腾挪了过去,坐在离高涉稍远的地方。

  “坐过来些!”高涉忍不住敲一下桌面:他又不会吃人,至于怕成这样么?!

  珀希不动,厌恨地将他盯紧,高涉似想起什么,心软下来:“听话,坐过来,朕与你讲话。”无意间看到桌上一盘糕饼,便将其推到对方面前,并茶水一起。

  珀希这才拖着凳子吭哧哧地挪到桌边,边吃着东西边小心地打量对方。高涉见此情景,只觉百感交集。

  “你在宫里住得惯么?”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起。

  “唔?!”珀希鼓着腮,一脸茫然,似未听懂。“宫…”

  “吃好了再说!”怕又见他的邋遢样,高涉赶紧喝住。

  珀希撇一眼,鼻子一皱,像是鬼脸,三两下吞了东西,再进一口茶:“宫里不好!”最后抛出一句。

  果然如此,高涉在心头嗟叹。

  “想出去转转么?”

  “出去转?”眯起眼睛,不会儿睁大:“出去哪里?!”神情异常兴奋。

  “去看朕的江山。”高涉也觉受用,微微一笑。

  “‘江山’?”

  “呼,就是看个热闹,你只管玩就…”

  “‘热闹’?”

  “你…只管看就好。”好容易静下来与他讲些话,却这等艰难。高涉深感无奈:待回去后还是找个和气些的先生,教他些辞句为好。

  珀希也自思跗了一番,终不得解,却大致明白眼下并非坏事;肩膀一耸,抓起点心又吃上了。

  高涉默默看着他:这人到底算是聪明或愚不可及?没几个月,跟一名小太监学也把话说得有模有样了;又会书写本国文字,据说那些唱词也都是他自己作的。看眉宇眼目之间,总是机灵聪慧的面相。只是举止言行全无礼数,不分尊长,对上对下一个样。倒也温和善良,却独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正像下面那些人想的,若非自己宠溺将就着他,哪还能活到这时?

  却不知他的想法如何…

  “珀希,”喊出这名字,心头一股悸动。“你是喜欢朕么?”

  这问题果然令对方一惊,同时停下手头嘴上的动作,高涉也觉着唐突,目光微微一垂。

  “不!”如此坚决。

  心中一沉,像是如释重负,只是跌得隐隐作痛。

  “竟是…一点不喜欢么?”这是不死心?

  珀希眼睛一眯,慢慢嚼几下嘴里的食物,吞下:“不。”

  “呼…”忍不住轻笑一声:算是安慰吧?便又伸手要去摸他头发——睡得乱糟糟一团,黄澄澄,又卷曲着,真与鸟巢无异!

  叩门声。“皇上?”八喜的声音,想是东西都准备好了。

  “进来罢!”于是便收回了手。

  桃子语法:在英语逻辑里,回答“是”与“不是”,只针对事实本身,抛开提问者的问句。也就是说,小P的回答其实是——“对,我就是一点也不喜欢你!”。但小高却误解为——“不,我还是有点喜欢你。”

  小高啊,患得患失~= =||

  第十二章

  济州,沿大运河自京城出来所经第一大府,极其繁华,乃是皇帝此次巡检的要地之一。

  知州杨宝德去年才得升任,位子还未坐热便遇上这等要事,自然是惊恐的多、欣喜的少。所幸他这地段上物产富庶、百姓安宁,去年又把一件棘手的要案处理得十分稳妥,刚被朝廷嘉奖过,此时面对皇帝的亲自考核,也无什顾虑。只是心头极为慌乱,每每辞不达意…

  “回…回圣上…今年济州界内…界内风调雨顺,秋收有望…百姓来年又将安居乐业…也!”

  听完他这话,高涉并随行众人着实长出口气。

  “如此甚好。”高涉点头认可。“朕再问你,灌溉水利可有及时修缮疏通?…不必紧张,你慢慢道来!”说完急忙存口气在胸里。

  “是、是…”杨知州也明白自己的表现失礼,脸都憋红了,虽得皇帝鼓励,亦难以释然,又是勉强结巴了一通。

  “恩,你为官不久,政绩倒也平顺。”高涉先前已通过巡检司了解到这位知州的作为,知他也是颇尽职尽力的。“朕不求官员们个个立下丰功伟绩,能尽得分内之事便是对得起黎民了。”

  “微…微臣,谨遵圣…命!”

  高涉听了这阵口吃,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毛。虽然知是这人朴实耿直,不似那些巧言令色之徒,但身为朝廷命官,年纪也不轻了,连这点世面都怕见,未免难成大事,不禁惋惜。

  “好了,朕从你口里也就能听到这些过场话而已!巡检司每年汇报上来的不比你这样期期艾艾抖得清楚?”不管对方脸色骤变,高涉站起来朝随行的沈境等人招手。“更何必舟车劳顿行这一趟?”

  我被骗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旅行!是的,从范围来看,我们移动了很远一段距离——虽然船的速度很慢,但它毕竟已经行驶了两天了;但我个人的行动空间却被彻底地局限在这个面积不足一百坪的船上——皇上的游艇!这个有钱的混蛋!

  刚开始,我到甲板上看到两岸奇妙的景色,确实非常激动,但没多久那家伙就命令我不许出去看风景!还叫警卫守在船舱门口,只允许我在每顿饭后出来走动大约半小时——我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囚犯,被关押在移动的莱克斯岛。

  如果最终能到达某个完美的度假胜地,我倒可以忽略旅途中一系列苛薄待遇,但今天发生的事让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是观光旅行没错,但不是为我准备的。

  早上,当我吃完早点“合法地”走出船舱作些伸展运动时,惊讶地发现周围的守备人员一下子减少了许多!本来还有点高兴,忍不住笑了几声,结果福乐那傻瓜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脸悲伤地讲了半天,大意就是皇上已经上岸“巡视”去了!

  也就是说,那混蛋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去岸上观光了!

  噢,他妈的!他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宠物狗?——当某个景点不允许动物进入时,就将我寄放在宠物旅馆,然后自己大摇大摆去享受星级酒店的豪华!

  这他妈的是什么垃圾?!

  注意到船是被固定在码头边的,我也试着要走上去,但剩余的武装力量仍然是我对付不了的——太可恶了!这时候也不忘放松对我管制!

  我当然不会乖乖呆在笼子里等主人回来对他摇尾巴。争吵了一番,警卫和仆人们与我达成妥协——我可以随时到甲板上走动,但要保证在皇上回来前立刻呆回舱里,并假装一切跟往常一样。

  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最后我就像现在这样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今天天气不错,唯一的安慰。

  这里的水真清澈。在我住的城里,唯一的一条小河总散发着腥臭味,尽管人们说它已经是非常干净了,至少还有鱼虾可以捕到。但在这里,我像这样躺着,一边接受上方温和的阳光,一边有带着水草清香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隐约还能听到少女的欢笑…

  少女的欢笑?!

  我立刻睁开眼睛朝那个方向看去,以确定它不是幻觉!

  当然不是,否则我怕是连眼睛也花了。

  在河对面,堤坝的一处阶梯下,两个穿着深色长裙的女孩玩水…恩,好像是洗衣服。但她们现在确实把工作丢在一边而互相泼水取乐——顽皮的姑娘!我喜欢这样的女孩,慢慢站起来,抹抹头发,走到离她们最近的甲板边缘——

  “你好么?!你们?”

  她们马上发现了我,停止了打闹,大概是注意到我与众不同的外貌,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紧张起来:这张我一直看来还过得去的脸,在这些女孩眼里可不一定是那么回事!(桃:你忘了已经有人被它迷得七荤八素的事实了?)

  “你们可安好么?”我换成文雅的语气又打了次招呼,笑得很诚恳,挥手也很轻。

  这次,她们一齐笑了起来,看样子很开心。对啊!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在宫里,那些妃子们都夸奖过我!

  “你们叫什么名字?!”好久没用上的台词了,我甚至有些感动。

  “呵呵呵…”只有笑声。太远了,我看不清她们的样子,但感觉很清秀,个子不高,衣服穿得很严谨,看不出身材…不,我只想跟她们认识,做会儿短暂的朋友也好!

  “你们…你们不忙么?”真该死!我的中文为什么不能再好点?

  啊!太好了!又一个女孩加入了!另外两个正跟她说我的事呢!我激动极了: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音乐!

  太棒了!我为自己的想法倾倒。

  “你们等!等我!”我朝对岸呼喊,转身飞快朝船舱奔去。

  (桃:我怎么想起了猪八戒…)

  素来听闻济州自古重养商贾贸易,又凭借着运河之势,交通京城与其他各地,极其兴盛。高涉方才与众人在知州府上换上便服,自后门不动声色地出来,就是要一观此景。

  今日适逢集会,城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忙坏了微服护驾的侍卫们,纷纷拥在高涉等人周围,生怕出什么差池。高涉自信无甚大碍,反倒被这些人拦得举步维艰,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

  街市间,不光有商贩叫卖,更兼些个走江湖卖艺之人,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热闹非凡。只是围得拥挤,高涉并众人远观略听了会儿便走开。这一路真是目不暇接、耳不得宁,连鼻子都饱受各种香气熏扰。

  可惜那小子模样太扎眼,不然带出来见识这一遭,看他是个什么表情!高涉不时这样想起,心头略感遗憾。

  走过一程,天气又热,不免口干脚累。八喜瞥见前方正好是座茶楼,便请驾前往一歇。高涉、沈境、八喜并选两名侍卫上了楼,选一处上佳的单间,临街坐了,刚好看尽街景。

  “车水马龙,比肩接踵。这济州此番光景,竟比京城还热闹些。”喝口茶水,略润喉舌或,高涉随意感慨道。

  “主公所言有理。此时恰逢集会,想是来了不少外乡人,抢在今日贩货,着实壮大了些声势。”沈境的答话也显得收放自如。

  “人这么多,却也未见出什乱子,看来此地民风果然如杨宝德所言,淳朴平和…”

  突然间,听见下方锣鼓敲起,人群喝彩不绝;大约又是卖艺练场的,却不知玩的什么把戏,竟揽得这等人气?高涉与众人俱寻声望去,只见街角那围了里外三圈的一场子里,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在跑动。仔细一辨,才是一只大猴,穿一领碎布镶拼的短背子,手持一锣,敲打着满场跑。

  这等新奇,岂不比那些唱曲打拳来的引人入胜?楼上众人渐渐也被吸引了去,看得津津有味。

  那猴远观高不足四尺,似三五岁孩童身量,一身黄毛。学人走路,只是骨骼终与人不同,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实在可笑。只见它敲一会儿锣,撂在地上,栽几个筋斗又从耍猴人的箱子里掏出一件月琴似的器物,抱在怀里模仿人样弹拨起来,嘴里咿咿呀呀乱叫…

  “噗——”沈境冷不防将口中半含茶水喷了出去。“圣…主公恕在下失礼!”赶紧将头低得紧紧请罪。

  高涉脸色极阴沉地看他一眼,半晌低声道:“无事,免了罢!”再转头看那猴子,已将琴放下,听随耍猴人的指令,在场子里连翻筋斗,引来叫好声连连。

  “回船起程!”

  …

  Did I tell you I don’t think this will work out

  That I love you but I’m wanting something else

  Something close to me that I cannot forgive

  Something far away that I’d like to end with.

  …

  “Wow——”

  我又唱了一首,接着听到对岸的欢笑和鼓掌声,低头微笑——虚荣心膨胀到极限了。

  这是真正的即兴演出!目的如此单纯——我要让所有人高兴!现在,那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连我们这边其他几只船上的警卫们都站出来听我唱了!我真了不起!

  ——Percy,你真了不起!

  我差点这样嚷出来。噢,今天可真热!我还是把外套脱了吧…

  “大人!快、快…”

  突然有人来扯我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福乐——他怎么了?那么激动?

  “大人!皇…”

  “不要…I’m pissed off!”我不耐烦地将他挣脱:这家伙就他妈的知道管束我有没有穿好衣服!…啊?不好,其他人也拥了上来!“你们干什么?!我…Oh!God dammit!”

  我被那群蜂拥而至的仆人和警卫牢牢挟制住,架着胳膊抬了起来!我拼命蹬几下,他们干脆将我整个举起!不!这可不是我要的人群跳水!

  “放我!You bastards!”我不要这样狼狈的退场!那些人…那些女孩…天呐!太丢脸了!

  砰——

  他们将我丢回船舱后还关上了门!一个强壮的警卫拽着门不许我打开,跟进来的福乐死死拖着还在我身上的吉他的背带,试图让我坐到床上!仅仅是不想服从这一切,我顽固地抵抗着…至少,至少让我打开那扇门——

  哦,它打开了!

  我笑了,然后…

  表情凝固。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回来了。

  队伍行至那码头附近,高涉坐在轿里隐约听到前方似有喧哗,立刻想到那最不好安置的一人,便命人赶过去查看。待行得近了,愈发听出正是珀希的声音,还有他那琴音,似在弹唱,嗓门吼得格外大。大约又是唱上兴头了——这小子,真是片刻耐不得寂寞,总要寻些事闹!

  谁知打探来的情况却是珀希不仅在引亢高歌,更是上到了甲板,朝着河对岸围观的百姓们手舞足蹈,玩得不亦乐乎,刚刚才被仆从并侍卫们捉下告止。高涉听闻此言,只觉胸中一腾热火,怒不可遏,又兼想起先前在闹市中见的那场猴戏…

  一登上船,直奔那间舱——果然还未消停,只听里面争得鸡飞狗跳——高涉推开把在门口、还未反应过来的侍卫,一脚踹开那门——

  哼,他竟在笑?

  “嗨…”

  高涉眼缝一窄,箭步到达对方跟前,揪住领子将他拖在自己身后,走到床边,一把掼了下去!

  “哎噢——”还挂在身上的吉他落在珀希身上,砸得他叫唤。

  “你这——”

  “Stop it!”

  高涉见了那琴更是气极,两下摘除,一手举起,眼看就要将之摔了出去,却被反应出来的珀希爬起来一把扯住他衣襟,总算救下——没摔下去,物件却还在高涉手里,举得远远。

  此时,珀希的表情忽然松下来,只眉毛还皱着,双眼也盯着高涉,却不仇恨,双唇微抿——

  “我…抱歉。”

  这是什么话?高涉被这一句没来由的话弄得顿时心无着落:他这是道歉?认错?

  “我抱歉…还吉他给我。”

  原来是讨要这为祸的孽物!高涉咬紧了牙,手捏着那琴颈恨不得碎了它。

  珀希也观出对方的火气极盛,并不再求,只跪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高涉,模样极为老实屈服。

  高涉深咽一口,叹出气…

  “来人!将这祸害收下去锁上!”

  于是进来两名太监,从他手里接走吉他,抬了出去。

  “No——”珀希失声哀号。

  Rikers岛:纽约监狱岛。

  I’m pissed off!=烦死了!少烦!

  第十四章

  “胡搅蛮缠!众人一路疲劳,哪有心思赴什么‘接风宴’!”高涉听到来人告曰林知州已在大厅设下盛宴,为御驾一行接风洗尘。

  “陛下,”沈境赶上来插话。“微臣亦知陛下此时劳累,但终究是臣子一片心意,况且那酒菜业已备好,若陛下不去前往,岂不都浪费掉了?”稍微压低声:“陛下只须稍坐片刻,赏林知州一个脸面便可。”

  高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略点点头:“恩,也好!传下去,朕即刻前往!”又对沈境:“你也先去换身衣裳,稍后随朕同去。”

  沈境退下后,下人们将门掩上,高涉走到一面山水屏风后,待八喜领人过来为他换衣。

  “都安顿好了么?”顺便问一句。

  “回皇上,人员俱已入住,只马厩太小,马匹住得嫌挤。”八喜一边汇报一边为皇帝宽衣。

  “将就着吧,这两日也不像有雨。”踌躇一阵:“那小…珀希那里,你如何安置的?”

  “回皇上,老奴为他选在这屋隔壁,此时已安然入住了。”八喜抬头往身后那堵墙一望,高涉也转过去看那方。

  “恩,待会儿记得让管膳的借这里的伙房为他做好饭菜。”

  “老奴明白。”

  我被福乐叫醒,说该吃晚饭了——确实,那引人流口水的香味。

  一路下来,我都能吃上跟宫里口味一样的饭菜,不用说,皇上的这次旅行还带上了他的厨师——真奢侈!

  说起来,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上了陆地才发现旅行的队伍有多庞大:全部差不多有半英里!虽然不想见,可还是好奇他会在哪辆马车里…恩,他乘的车会是什么样?是不是很大?像富豪们总是坐加长型。

  他为什么带这么多人旅行?炫耀?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被明确告之,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搬家。无论哪里,有钱人做的事总令人匪夷所思。

  他又为什么带上我?

  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大概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他最近很喜欢的小宠物,当然要带在身边解闷——不用理会我是否愿意。

  开始的时候,确实很让人激动,想到可以离开那个封闭大社区,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但却在一次意外的乐极生悲后遭受新的处罚——被没收了吉他,并被限定在更小的活动空间里。其实这不算什么,我是说,在这种没有高效交通工具的旅途中,不用自己走路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也不担心他会把吉他怎么样,搞不好那些人还会替我好好擦干净…恩,很有可能。

  也许他认为的处罚关键就是故意把我隔离、不见我吧?谁在乎!

  至少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跟他在一起,绝对没有自由!

  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还不会顺利地听懂和说中文,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这里是普通的异空间?或者像《指环王》那样的魔法世界?目前看来更像前者,但不能掉以轻心,纽约就不见得比“中土”安全。

  在这里,我要怎样才能独自生存下去?找份工作?虽然这里不用看高中毕业证但我起码得会写点字吧?恩,瑞喜就不会写字…不!我可不要做他那样的男仆!

  我会唱歌,和弹吉他…

  毫无意义。

  还有我的脸。连皇上都认为它很招摇,不许我被别人见到,结果煞费苦心地做个丝袜替代品给我蒙上…等等。

  “我要走!”我突然搁下筷子宣布。

  “?!”

  福乐的眼睛一下子鼓起来,似乎被吓到了。刚才话里准有歧义,我想说散步——吃完饭在周围走走不算坏事吧?除非皇上想看我长出米其林轮胎人那样的赘肉!恩,这样倒可以自然而然被他“抛弃”了…不,那变态搞不好会强迫我减肥!

  “我要走,在房子外面,走出去,再走回来。”真麻烦,如果是瑞喜,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哦,大人是说散步啊!”

  “恩!”我点头,对他微笑。这蠢货的神色更得意了——别高兴,对你没好处。

  “大人想要散步何需问福乐的意思?您只管走动,小的们自会将您伺候好!”

  也就是说可以咯!

  “我出去了!”我马上站起来——食欲早就被新的愿望替代,反正回来还可以吃甜点!

  “大人!”他冲过来拉住我的袖子,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皇上吩咐了,说大人一定得戴上那帽子把脸遮上了才能出屋子!”

  哦,当然!我当然会!我点点头,继续对他微笑,走过去将那重要的道具戴好。

  原以为似林甫颐这样好献媚、懂排场的奸猾老官会将宴会安排得铺张奢华,结果众人到达一看,菜肴并不复杂,且多为素食,极清淡。高涉与沈境更觉这人老谋深算,不知他今日升到这职位上花了多少心思。

  “陛下体恤万民,不辞辛劳,车行万里一路巡视至此,微臣林甫颐仅代淮州界内三十万余百姓,谢陛下圣恩,恭祝吾皇…”

  入席不久,林知州便端起酒杯,走到大厅中央,端正跪好,抑扬顿挫地颂了一通,磕头下去。

  “林卿的心意朕领了,平身罢。”高涉言毕,亦将酒杯端起,众大臣起立,齐饮。

  “启禀陛下,”林甫颐依然留在原地。“淮州今夏遭遇旱天,物产不丰,微臣只能略备这场薄宴,望陛下见谅。”

  遭了灾害还四处搜刮,整这些排场!高涉心中嗔道,脸面上却还露着笑:“大灾之年,一切从简,林卿所为极是,不必谦虚。”

  谁知那林甫颐还不见回位的意思,高涉也不动作,静观其欲作何为。

  “虽因物资匮乏,办不出盛宴,然而微臣却另备有一道美味,敢请陛下及诸位大人品赏。”说完便朝身后击掌。

  众人大不解,护驾的侍卫们亦提高警惕,高涉料想这准又是什么献媚把戏,面色依旧冷静。

  果然,在这唐突茫然之际,一曲萧声自不远处飘来,幽怨清丽,一下子冷却了在座者的纷纷议论。

  只见两名女子,上身仅着短杉,一袭轻纱罗裙,手牵一匹大红薄绸,碎步踱进厅堂正中。

  原来是招佳丽献舞。高涉不禁在心头嗤笑:看来这林知州拍马屁的招数不少,看看热闹也罢,只是这酒宴又要拖一阵了。

  然后,乐曲声更加丰富,又有了琵琶、钟鼓伴奏,旋律悠扬婉转。那两段极长的红绸也已拖过完毕,最后现出又一名女子。原来那两段绸竟是一匹,经这女子腰上一裹,两端攥在手中。

  自此女现身之时,众人再无出声者,目光皆落在其身上。

  哼,这么说,此宴的关键,便是这名美人咯?高涉且笑不语,越发觉得此行到此,才真是有趣。

  “大人!珀希大人,慢点走!等等小的…”

  大声叫什么?!还嫌我的存在不够显眼吗?!很想走回几步朝福乐脑袋上打一下让他闭嘴!为了与这白痴划清界限,我决定走得更快——能把他摆脱掉最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这地方虽然没有宫里那么宽敞,但房间依然很多,道路也很复杂,还好到处都有警卫,我不至于现在就迷路。今天最好先把路认清,也要让警卫们习惯我的走动。

  恩,好像有音乐声?!我一下子有了目标!

  一曲舞毕,周围俱无声息,舞娘玉莹便知这是成功了,一动不动,脸收在臂弯里暗笑。

  不消片刻,果然听见正前方传来干脆的鼓掌声,她才展开身,缓缓站了起来。

  前面正中坐着的那名威武的英俊男子是她今晚,抑或今生最重要的目标。为此,玉莹毫不掩饰地朝他微笑注目,恨不能将骨头里的妩媚都现出来。

  “舞得好!红绫招展,漫姿婀娜。”对方面露笑容,大声夸奖。玉莹倍感得意,想着就走上前一步,以道万福姿态行礼——

  “谢皇帝陛下…”

  “好了!下去领赏吧!”

  玉莹听见这话,心头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遣她下去?连她名字都不问?转头看一眼林知州:那老头也似着急,眉毛皱得紧,看来是没什么主意了。玉莹咬咬唇:不行,得争一争!

  “陛下,小女子还有一曲要舞,敢请陛下略赏。”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抛开绸子就要摆阵。

  “免了,小娘子舞艺绝伦,朕定当予以嘉奖。众位今日长途奔波下来,业已困倦,观一曲足以,你也不必费力了。”

  听这语气,果然毫无希望,玉莹不敢倔强,收拢袖子,道个万福后退下。

  高涉见那舞伶悻悻而退,心中虽替她不值:林甫颐这等小人,竟想借这样一名女子就成全他那些龌龊之事。真把自己当作荒淫的昏君么?光是这点,就可治他个大不敬的罪!

  不知这混账知州还要弄什么伎俩,还有此地的种种异象,是否就是此人一手造成?无论如何,目前都不可露声色,待到明日去那淮州城内外,先将灾民们抚慰好,安定人心。这官场上的账,等上路之后再着人与姓林的慢慢清算!

  我被拦在了外面,即使无可奈何地把面纱揭开给警卫们看了我的脸,还是被毫无留情地拒绝了。

  他们说皇上在里面举行宴会。真可笑,既然是宴会,为什么还要拒绝客人参加?…哦,对了,这是正式场合。我真蠢,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呢!

  里面可真热闹!我站在远处朝那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望一下:恩,坐在中间最高位置上的家伙是他吗?笑得真他妈的得意!

  我是被音乐声吸引过来的,但当越走越近,最后终于寻找到它的来源时,音乐却停止了。我以为是乐队休息,虽然不被允许进入,我还是蹲在路边想等到下一首。

  但它却一直没有发生。我站起来朝里面望了望,所有的人都在吃喝谈笑,根本看不到还有乐队——难道我错过了?演出已经结束?真扫兴!

  这样就没必要守在这里了,万一皇上那家伙突然出来看到我…呃,不敢想下去!我先试试自己找原路回去,如果不行,就找个仆人带路。

  恩,让我想想,我刚才是从那个走廊过来的…

  “大人!珀希大人!”

  听见了熟悉而讨厌的声音——果然是福乐,这家伙居然真把我找到了!佩服他的责任心。但现在我可不想跟他说话,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赶,干脆小跑起来——再来一轮捉迷藏也不错!

  “大人!等等小的我!”

  我回头看一眼费力跟在后面的那家伙上气不接下气的蠢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真好玩,哈哈…

  “哎噢——”

  “哎哟——”



☆☆☆无为任逍遥于2006-12-07 01:43:0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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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玉莹被这一下撞得是真是结实,黑暗里还见了几颗金星。刚才舞那一阵,累得不堪,这撞她的人体量怕也不小,当时就被压倒仰倒在地上,叫苦连天。

  “哪个不长眼的货色?!”气得她开口就骂,也没来得及把景象看清。

  “我…抱歉。”

  是个男人,听口音挺怪,难道是天子那边的?玉莹登时清醒,睁大眼睛将身上的人一看——

  初一看还好,那人头戴阔边黑帽,下连黑纱。玉莹虽吃一惊,却不至于似接下来这般惊恐至极:

  只见那人自个儿撑起,慌慌张张抬手将那帽子摘了,露出一副极为古怪的面貌…

  “啊——”

  我知道自己撞倒的是个女孩,那浓烈的香味,还有尖叫,以及…

  噢,该死的!我赶紧支撑起来,道歉着从她身上下来,光线太暗,我试着将面纱揭开好看清她的长相…

  她叫得更大声了,简直是凄厉。

  然后,等不到我反应过来作解释,双手朝我的脸袭来——灼烧感、剧痛。

  “噢——”我捂着脸惨叫,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腹部又挨一记重击,痛得我蜷缩起来从她身上滚下去。

  玉莹被这怪人吓得不轻,却不至于失措,又兼练舞得来身手矫健,先是一把抓在那人脸上,趁其不备,又使膝头狠狠一顶,致其伤痛无力,滚落倒地。

  她赶忙站了起来,却不急逃,见那人畏缩成团,已无威胁——看那身装扮,一身漆黑、又遮了脸,没准儿…没准儿是个刺客?!惊恐之余,却想到邀功请赏那等事上,且因自个儿方才碰了一鼻子灰,心头怨恨,忍不住要拿这倒霉鬼出气。于是冲上前一阵拳打脚踢,还不忘大声呼救,引人注意。

  “住…住手!哪儿来的女流,胆敢…哎哟!”

  哪知先赶到的是个太监,见到这阵势,非但不帮她,还冲过来要打玉莹。玉莹早已昏了头,哪分得清缘由,一掌将太监打开,继续踢打那“蒙面刺客”。

  “来人啊!捉刺客!快来人啊!”

  这样大动静,自然会将不远处大厅中的众人惊动,尤其是那声“刺客”,侍卫们纷纷手靠佩刀,一时间草木皆兵。

  “不可惊慌!”高涉听出是方才那舞伶的声气,并不以为真有什么,只着御前侍卫两人前往查看。这宅院上下,皆布满随驾精兵,就算有几只鼠辈,也难逃罗网。

  众人果然略静了下来,又转成另一种极端,谁也不敢出大气。这下,只听得那不远出的喧哗更加清晰…

  “来人啊!捉刺客!来人…”

  “Stop!我…我不…是…噢——”

  “住手!你这贱人!…大人!珀希大人!皇上,您快来救救啊!…哎哟!”

  皇帝周围的人听出这些声音,顿时松口气,继而偷偷拿眼去瞄高涉…

  他果然倏地起立,也不招呼,快步朝事发地奔去。

  这一边,凡属巡逻的侍卫们纷纷就位,一来就看到一名衣着暴露光鲜、身段诱人的妙龄女子,边叫嚷着边踢打身下那蜷成团的黑衣男子。另有一位太监,几次上前或救护那男子或拉扯那少女,皆因其凶横异常,未能得逞。

  初时,侍卫们自然不明这出戏是怎么个唱法,不敢轻举妄动。又是夜间,好一会儿,才有人认出那挨打的正是皇帝宠幸的番人乐师珀希。这才有个着落,一齐拥上前将那女子擒下。

  “大人…哎哟!我…我可怜的大人啊…”福乐赶忙扑过去看主子的情形,对方依旧缩着,脸藏在袖子下。福乐知道他准是伤得不轻,又急又怕,竟拿哭丧的腔嚷起来。

  “吵什么?!”

  这威严的一喝,吓得福乐赶紧闭嘴,不敢抬头看明,连滚带爬闪在一边。

  “皇上——”玉莹见到皇帝亲自来了,以为机会难得,挣扎着要凑过去,无奈侍卫押得严实,动弹不了多少,只得娇声诉苦,尽显媚态。“皇上,有刺客!刺客…他要轻薄小女子!”

  高涉看都不看她,只蹲到那“刺客”身边,将手放到他身上。

  珀希像是知道他来了,渐渐转过身,将手臂展开,才露出脸…

  只见那左颊三道深红的血印子,均长余一寸,被苍白的脸色衬得可谓触目惊心。高涉深咽一口,压住气,伸手去将那伤口附近的头发为珀希拨开。

  珀希俨然被打得无了精神,略喘着气,乖乖躺在那里任他梳理,触到痛时,挤一下眼,龇下牙。

  “够了。”稍后他又伸手把住高涉的手腕,疲惫地闭一下眼,又因着身上的伤痛,皱紧了眉。

  高涉便不再弄他头发,见到他用手紧紧捂着肚子,明白那里准伤得不轻,再不磨蹭,动手要将珀希抱起…

  “不!”想是见着人多,不好意思,珀希推他的肩膀拒绝。

  “乖,有朕在,不怕!”高涉搂住他肩膀,紧一下以安慰,终于将他抱着站起。

  (桃:像不像主人解救被坏小孩欺负的狗狗?)

  连“训导老师”医生先生也跟着来了,这真是我没想到的。不过遇上现在这种意外的倒霉事,我还是庆幸皇上的谨慎,少抱怨他的奢侈吧。

  “哎噢!”医生往我脸上涂一种很凉的药膏,用的是一支木片,刮得伤口好痛。

  “大人莫动,忍忍便好…”他用温和的语气安慰我,继续抹,但用力明显轻了许多。“诶,大人这脸啊,用了在下的药,就不怕留下疤痕了…”

  我没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位医生帮了我很多次,我应该感激他。

  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女孩为什么打我——该死的!她可真粗暴!——我不过是不小心撞倒了她,也道歉了,她却说我是什么“刺客”?那是什么意思?色狼?不错,我当时是摸到了她的胸脯,但那绝对不是故意的!

  恩,她的胸部,确实很大…

  “身上的伤如何?”皇上走了过来——他刚才在跟他的助理先生谈话,我隐约听到是关于我挨打的事。正好,我要问问对那女孩的处理。

  “回禀圣上,”医生先生停止为我敷药,转身对皇上鞠躬。“大人身上所受之伤,俱在皮肉,仅小腹一侧挨得略重,此外皆无大碍。”

  “恩。”皇上点着头,眼珠转着看到了我。“好了,全都下去罢。”他挥挥手,我知道接下来这里又将只剩下我们了。

  我竟然一点也不紧张。

  众人走后,高涉才踱到那床边坐下,专心看着珀希。相隔几日,想不到再见他会是这般模样:躺在那里无精打采,脸也花了,教人心中不忍。

  可恨那舞女凶横泼辣,竟下如此毒手,伤了他脸不说,那顿拳脚,施得毫不留情,若换成男人身手,更不知该伤成何样。

  说到底也有怪他自己的地方。大晚上的,不教人领路,穿一身深色衣裳乱跑,又戴着帽儿遮脸…话说回来,这也是自己吩咐下去的,不想却害惨了他。

  “好些了么?”心头越想越堵,叹口气,伸手去摸摸他那边好脸。

  珀希垂下眼皮眨一下:“我…不是‘刺客’。”

  他竟在想这个?!高涉在心头苦笑:这小子,模样怪,脑袋里想的也怪!

  “朕知道。”俯下去对着他脸说。“乖,不去想那些了。”

  珀希见到他靠近,眉毛一皱,脖子往后一僵,表情凝重起来:“我…碰那个女子倒下了,我不对。”(桃:小P是好孩子,绝不对女生动手!)

  越说越奇怪!高涉听他提到那女子,脸色顿时一沉:“她动手伤你,如何成了你的不对?”

  “你对她怎么了?!”珀希猛地支起身问。听对方这话,知那女子准受了处罚,想起先前与颜尚昕的事,愈发担忧。

  “管那些作甚?!”高涉训斥道。刚才他与沈境商议,已将那舞伶收监,稍后交由她主人林甫颐匀情处置。

  “你不许伤她!”

  “你护她为何?!”高涉听他这话,隐隐体会出别的意思,又想起先前那女子嚷嚷的什么“轻薄”的话,乱火上心,捏着肩膀将他摁回倒去。

  珀希被这下一惊,一时想不出话说,半张着嘴,眼睛只将高涉盯得紧紧。

  算了,怎好把他与那风尘女子联系起来?高涉只觉自讨没趣,努力将那龌龊的念头抛开,蓄起好脸色,好声哄道:“好了,不去想那些,朕放过她就是。”又随了他的性子,幸而是桩琐事。

  珀希似还不信,碧眼睁大了看着他。

  “呼…”高涉叹气。“来人!”朝着门外大声招呼,却不直起身,依旧将珀希擒牢。

  “皇上有什么吩咐?”八喜明白这口气,也不进来,只在门口问候。

  “传下去,将那女子放了,赦她无罪。”

  “老奴领旨。”

  完毕,高涉略笑着盯看珀希:“你可满意?”

  珀希眼珠一转,撇撇嘴,肩膀也耸一下,模样颇为精怪。

  惹死人的小东西!高涉只觉脑中一热,嘴朝对方雪白的脖颈飞快凑了上去。

  “什么?!…噢!”珀希被这突然一下吓得一挣,扭到小腹处的伤,疼得他大嚷。

  高涉听这声,才想起他还受着伤,顿时清醒,抬起上身,将他松开:“珀希?”

  “Damned!”珀希咬起唇,只顾骂,伸手捂在伤处。

  高涉略松口气,却不放心:“让朕看看?”说着揭开被盖,轻轻握上珀希的手,欲将其挪开。对方一脸茫然,竟依了。

  为他把内衣解开,看着那许久未见的雪一般的肌肤,却赫然带上几团深浅不一的淤痕。脐下一处最大、颜色最深,大约就是胡太医说的最重一处伤,高涉微微皱眉:当初挨这下时,真不知该有多痛!顿时后悔将那肇事元凶释放的决定,心头矛盾重重。

  叹口气,理顺念头,他用手轻轻在那半掌大的青痕周围划圈抚摸,抬头看一眼前方:珀希似觉羞怯,脸转向一旁盯着床里看。

  到底有好些日子未亲近了,高涉虽知当下不能与他大动,但也禁不住想略做些亲热之举,便低下头,亲在他肚脐上。

  “嘿?!”珀希照例不甘愿,撑起来,却禁不住痛,瘫倒回去。“Shit!”

  “你?!”

  没想到他竟朝高涉扔来一只枕头,正砸在头上,虽不痛,却惹对方气得不轻,当下奋起,整个压在珀希身上,摁住他手腕——

  “胆子不小?!”

  珀希从鼻中嗤出一声,神色颇不以为然。“你‘刺客’!”

  高涉被这话蒙了好久,半天才联系前面二人的交谈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终于忍俊不禁:“呼、呵呵…傻小子!”继而捧上他脸,重重亲在好的那边。

  “嘿…”珀希刚要抗议,更是被对方趁机吻住了嘴,舌头也放了进去纠缠。他虽动手去推,却只停在对方头上,终究使不上力气。

  高涉吻着他,又念起那些的伤势,揽着珀希腰背,将他翻转过来,置与自己身上。珀希被这一阵扰动,心思全乱,竟主动贴上对方被亲得浑然忘我。高涉被他这反应引得心中大悦,顺势自背后伸进珀希里裤,摸到他的臀缝…

  “啊!”这才提醒到珀希,登时挺起背,匆忙与他分离,惊恐地睁大眼将他盯住。不久,又低眼看到自己,竟是跨在对方身上,表情立刻慌乱起来。

  “呼…”高涉轻笑,动手将不知所措的他重又按回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却不再去探那穴口,停在他臀上轻抚。

  “朕不强你,只伴你睡这一夜如何?”对在他耳畔轻声道。

  “…恩?”

  也不知这声原本什么意思,高涉权当他是允应,笑着将珀希紧紧拥一下,将他从自己身上放开,让其睡在床上,自己好将外衣脱了。

  我不知道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招,刚才那阵他已经非常逼近了,却又轻松地放过,然后说要跟我睡一夜。是简单的睡觉吗?还是说…

  不!他不至于这么变态的!我受着伤不是吗?他不就是因此放过我的吗?

  ——Percy,你是想说他其实很爱惜你,对你很温柔吗?

  不,这假设比他是个冷酷的变态色情狂还让我毛骨悚然。我对自己摇头:那太可怕了!

  “摇头晃脑的是做什么?”

  可怕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天呐,他竟然离得这么近!好像连我在想什么都能被他听见似的!不,不可能,他不懂英语!

  “恩?…嘿?!”一只手伸过来,越过胸前,扣住我的另一边肩膀:他又要做什么?

  他把我翻转过去,让我与他面对:“朕想看看你。”

  受不了了:肉麻至极的台词,我为什么把它听懂了?!今晚即使侥幸睡着也会做噩梦!

  他一直睁着眼睛,我也没有闭上,幔帐外还有油灯的火光。虽然背光,我还是大致可以把他的脸看清——他看我一定更清楚。

  “看什么?还不快睡!”他对我下命令道,轻笑着。

  “你…”我赶紧闭嘴:该死的!差点跟他玩起了调情游戏!

  好吧!我闭眼,你他妈的也别玩了!

  “嘿?!”我抗议着,睁开眼睛将他摸在我脸上的手推开!“It’s unfair!”…噢,不!我在说些什么?!

  “说的什么?”他居然也这样问,还笑着把我揽过去抱紧。

  “我不干的!”我警告他,但没有用,他继续抱紧我的腰,脸几乎与我的贴上——

  “来,再教朕说你家乡的话!”他说着,朝我脸上吻一下。“却不可戏弄朕!”说这话时脸色变凶了点。

  怎么?这烂人还想学英语?妈的!谁愿意教他?!除非…

  “还我的吉他!”

  “吉他?”

  我吹口气:好了!Adams老师今天要教的就是这个词。

  “我的琴,guitar!”

  他皱起眉毛,大概是上次的“sucker”事件阴影。“Gee…ta?”终于还是说了。

  “Guitar!”

  “Geetar。”——恩,舌头太僵了。

  “恩,吉他。”我点头:不必教太准确,大家都用一样的腔调念吧。

  “吉他?”

  “Yeah!”我忍不住笑一下,对这家伙发傻的样子很满足。

  “呀?”他显然发现了新单词。

  “Yeah…哈哈…”我大笑起来:实在太好玩了!“恩?!”噢,不!他又要…

  那个吻差点让我窒息!分开后,我用力呼吸补充氧气,结果牵扯到腹部受伤的肌肉——痛死我了!这家伙真狡猾,知道用这种办法我就没机会反抗!

  “你…你…sucker!”对了,我以后多教他点粗口,这样他就明白自己有多讨人厌了。

  “你敢骂朕?”他冷笑着说,这表情和语气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噢——”天呐!他抓到我的老二了!想干什么?!瑞喜…不!

  “不——”我吼叫起来,又不敢用力挣脱,怕发生什么“意外”。

  “莫动!”凶狠的威胁。

  我抓住他的肩膀,吓得发起抖来:怎么办?他不会真那么变态吧?!瑞喜说他是很小的时候就那个的,而且有专门的手术室和设备…

  恩…感觉不对?这个动作…见鬼!他在给我手YIN!

  “小小年纪,行货生得不小。”皇上凑过来,咬着我的耳垂说。

  “恩…啊…”该死的!别叫!天呐,千万别射!不然又会被他拿来当润滑剂!

  不过…这家伙的技术…真不错…

  不…千万不能射!

  “呼,今日怎么这般挺得?”

  怎么了?他不干了?真可惜…不!我在想什么?!…喂?现在又要干什么?!

  “你?…什么?”他把我翻过来仰躺,然后跪着俯在我上方。“什么?!不!”睡裤被他彻底脱掉。

  然后,我不敢相信他接下来做的事…

  “啊啊…”天呐,太…太棒了!从没有女孩为我KOU交过,感觉…居然这么棒!不过…他的动作跟我在录像上看的,稍微有点不同?但是…好舒服!我再也压抑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不对!这是个男人!我稍微拾回点理智,支撑起来要把他赶走…

  不过…恩,他的头发好长,乌木般的黑色,铺在我的胯间和腿上…我觉得视线模糊。

  “噢——”他的一只手伸过来捏我的乳头,好痛!我动手试图将他掰开…

  他握住了我的手!

  他找到食指和拇指,将它们放到我的乳头上,帮我捏紧!

  “啊…”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了,居然从中得到快感?管不了那么多了,爽就爽吧!我继续揉下去,甚至用力挤。

  然后,他的手移到我的另一边乳头上。现在,两边都得到了刺激…哈哈…该死的!

  “啊——”

  我终于还是射了,积蓄了好多天的那玩意又多又稠,洒了我一身!妈的!

  完了!我想,现在,我他妈的连汗毛都动不了。

  “这是积了几日的?恁多?”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我腹部搅着那些精液。

  我闭上眼睛,吞咽一口。

  “哼,也不知道自个儿捋捋!”——得意的笑?

  恩,这是什么?抹布?我挣开眼睛:他正用自己身上脱下来的睡衣为我擦那些东西——不对啊!他不想做了吗?!我不认为他想不用润滑进来,但也没理由就这样放弃!

  “你?…”真的不做?我不敢问,怕他想起来。

  “好了,莫要着凉了。”他把脏衣服丢出幔帐,找到刚才的睡裤为我穿好,又帮我把睡衣系好,然后拉起被子重新睡在我旁边。

  他推着我的肩膀,使我背对着他——像刚才强迫我面对他那样。

  “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开了口。

  “乖,睡吧!明日朕领你去街市上看看!”

  “哦…”

  突然,他的手越过腰搂住我,使我与他的身体贴紧——隔着单薄的布料,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那个部位有多硬!

  但我太累了,没力气担心那些,困倦很快征服了我。

  那晚,我梦见自己在孵蛋。鳄鱼蛋。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9:04

第二部 遛弯篇-16~20


第十六章

  我已经知道这里或许不是以前那个世界——不是地球——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中国。但看到现在的一切,我还是愿意保留部分猜测。

  那些房屋、街道的面貌、中国式的凯旋门…简直是中国城的翻版——不,是中国城翻版的这里!怎么回事?一个以中国文化为蓝本的异度空间?对了,他们也写中文!

  “怎么不走了?身上的伤犯了?”

  “呃?”皇上的声音让我稍微回到一点现实里——这真是现实?来吧,谁打我一拳头?

  努力清除掉头脑里大爆发出来的各种设想: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来到这里了,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皇上真的带我出来了,论信用,这家伙还算不错。既然不想一辈子被人当宠物关起来,起码要把野外是什么环境搞清楚——无论以后会怎样,生存才是关键。

  “不舒服就回轿子里歇会儿。”皇上抓住我的手臂,停下来对我说。

  “不!”我才不坐轿子!挣脱着拒绝他,嗓门有点大,于是…

  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盯我:管家、警卫人员,还有那位年轻的助理先生——从一出门,他就时不时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我是揣着定时炸弹的恐怖分子。

  原因很清楚,虽然戴上帽子遮住了脸,我的存在还是很引人注意(废话!整条街就我一个人戴这种傻帽子!)。透过黑色的纱布,我看到人们,尤其是一些女士对着我偷偷地指指点点,还捂着脸笑。

  ——Percy,你被女孩子当怪物参观了!(桃:纠正!人家其实看的是小高。)

  我叹气:这么看来,按照皇上的考虑,要是我把帽子揭开,会不会造成交通堵塞?

  说起交通,这里还真不是一般的混乱,还好没有机动车辆,不过跟那些拉车的动物挤着走可真不舒服——刚才我的手就被一头牛用尾巴打了一下。

  这里的文明显然还处在工业革命前,难怪空气和水源都那么干净。妈妈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环保的地方,准会每年都来度假…哼,不知道他们现在在美国怎么样了?报警的结果是什么?或者说,Terry他们把我的消失经过讲给某个小报当花边。

  算了吧,今天不适合考虑那些。我深吸口气,看一眼头顶的太阳,一样的温暖。

  “从前似这样逛过街市么?”

  “啊?…哦!”我敷衍着点头,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

  一路上,皇上都像这样一会儿对他的助理和管家交谈,偶尔又对我说几句。我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让他有些失望,但我实在没有跟他聊天的欲望。如果瑞喜在身边,我倒是可以利用这些新奇事物好好跟他学点东西。

  “那个是什么?”这念头被我一下子捉住,来不及细想就表达了出来,然后我才看到自己正指着一个卖甜点的小摊。

  “哦?”他觉得很惊讶,对我轻轻一笑:“怎么这会儿就饿了?”然后伸手搂住我的腰。

  我很失望,没有闲心去摆脱这种骚扰举动——也不想被他的下属们用镭射眼攻击。

  “想吃什么?让人给你买来!”用力搂我一下,凑近了对我说。

  “我…不是饿。”

  “呼,不好意思什么?知道你是谗鬼!”他放开我,面对管家八喜动手指指那家小摊,对方点头笑笑,朝我走来。

  “请公子随老奴同往,想要什么指给老奴看。”

  好吧,我真是傻瓜。

  原以为这人是个顽童性子,只怕这趟做样子的微服之巡被他的过于张扬好动搅乱;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规矩,虽然也上顾下盼,走路轻佻了些,但到底没怎么显露,话也说的不多。

  莫非是因伤痛,没了精神?高涉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一丝忧虑,忍不住朝那糕饼摊看去…

  “主公?!”

  沈境见他分神,轻呼提醒,高涉才将注意力全放在这临时的会议上:“再讲!”点点头道。

  沈斜眼也瞟一下珀希那边,似不以为然。“主公与在下等走这一路,想必已经察觉,这淮州城的局面…”

  “假。”

  沈境闭眼表示肯定。

  “哼,”高涉冷笑,看着前面往来的行人。“以假对假,就先这样与他们混下去罢!咱们今日只管娱乐,只要徐定那边把巡视灾情的过场做好,此地的功课就算做完了。”

  “主公言之有理。”沈境亦面带微笑回答,只是眼珠略有转动,难以为人察觉。

  忽然间,只见一队人马从街市人群中呼啸而来,其阵势之汹汹,竟有好几人为躲避,翻滚在地;却听得马上那群人一阵嬉笑而过。

  随驾的几名侍卫顿时警觉,手把在了藏在袍衫下的佩刀上。

  “是此地的纨绔。”片刻,沈境不慌不忙道。“那身穿着,还有那马,俱是善跑短程的良驹。”转头又对高涉略作揖道:“主公无碍罢?”

  对方拍拍衣襟上的尘土,神色颇恼怒,却不言语;整整袖子,看意思似要招呼走人…

  “皇…主公!”刚转过身,只见八喜难得惊慌地赶了过来,高涉顿时心头一紧。

  果然,待他跑拢,略喘过气:

  “大…珀希公子,他跑丢了!”

  可以确定音乐声就是从这人群当中发出的。该死!我很想把挡在面前的大个子推开,但又怕与他起争执——这家伙足有六尺多高,体型如同一头棕熊!

  刚才在买点心的时候,我就听到了这声音,兴奋地从已经选好的点心里随便拿上一个,朝正在付钱的八喜招呼一声就奔过来——顺便瞟了一眼,发现这里用的是硬币进行交易。

  实在太拥挤了,我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来听音乐的!恩,这样一想倒也觉得不错——没准这里正在举办小型的户外演出呢!这些都是跟我一样热爱音乐的人!

  噢,伙计们!我看着前面那个雄壮的背影,一下子亲切地想抱紧他!

  但是人群却止不住地喧哗着,听到声音还是很朦胧,节奏似乎非常欢快,乐器的音色有点像提琴;还有打击乐伴奏,可惜太单薄。我越来越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用的是什么乐器?究竟是怎样的人在演奏?!

  嘿,好机会!旁边有人退了出来,我赶紧往那缝里挤——这算什么?我可是从十三岁起就在各种音乐节的人群里钻了!

  我看见了!

  是两个人,男孩和女孩,看上去年龄跟我差不多——恩,女孩看起来要年轻些。乐队吗?太棒了!我激动地吞咽着。

  旋律主要是从女孩手里乐器传出的,果然是像提琴那样用弓拉的弦乐器,却不是架在肩膀上。因为音调很低,我想过会不会是大提琴那样的家伙,但现在看到它其实非常轻巧,坐在那里的演奏者将风箱部分搁在大腿上——难怪听上去不像大提琴那么醇厚。

  至于那位担任鼓手的年轻人…恩,其实他没有打鼓,至少那样的小盘子在我看来算不上是鼓。他有节奏地敲打着面前一只很小的金属钹,不时又敲打一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鼓;眼睛一直盯住他的同伴看——看来配合还需要默契。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居然还是主唱!她那像钢丝一样高亢的嗓音突然就响了起来,没等我听出那个吐词,周围的人一片欢呼鼓掌,以及口哨声——我是否正在纽约的某个酒吧里?

  接下来,她继续保持曲调的高音,唱的歌词都不太能听清。这不同于Rn’B那样的哼哼,也不是歌剧般贯穿耳膜的声波;清脆的唱腔里清楚地体现出她少女独有的圆润感,非常美好。

  然而还没等我完全陶醉进去,歌声就停止了。女孩清清嗓子,甜美地一笑,把琴放到脚边,从那个鼓手那里接过一只盘子:

  “诸位乡亲父老…”

  刚才几乎把我挤成沙丁鱼的人群突然唏嘘着散开了,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转过头看几眼回来后,场地里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零星几个人。

  那个女孩的脸色变得很忧虑,我都可以听到她明显的叹气声。忽然,她抬起脸,好像看到了我,笑容很快恢复了,简直比刚才还灿烂——挺漂亮的姑娘。

  “这位…公子,给个赏吧?”

  她叫我“公子”而不是“大人”。今天出门之前,八喜也叮嘱我说在外面以后不能叫皇上的名字,要叫他“主公”;然后他和其他人也一直叫我做“公子”——大概是比较大众的称呼法。

  “公子,您一看就是富贵之人!要是觉得小女子方才的曲儿听得顺耳,就赏点吧?”她用非常甜美的声音对我说,手里举着那盘子朝我眨眼。

  原来是流浪艺人!

  把剩下一点点心塞进嘴里,我立刻往牛仔裤…该死!现在穿的是长袍!而且我也终于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钱。

  “我…抱歉。”我摊开双手朝她一耸肩。

  对方失望的表情让我觉得很难受。

  “等…?!”

  我本来想叫住她,刚举起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个手紧紧扣住!

  “玩够了么?”

  老实说,这声音至少让我不必惊慌失措。

  这闹市间,原本就车来人往、拥挤不堪,刚才那骑人马更是掀起阵不小的混乱。众人亦不敢大张旗鼓,只小心翼翼地于乱阵中寻觅了好久,才等不远处一个卖艺场子散开,看见戴着遮面黑帽的珀希站在那里与一似乎是卖艺的女子交涉。

  心中的空荡骤然被恼怒填满,高涉几步跨到他身后,一把握住珀希抬起欲对那女子挥动的手。

  对方回头,手略抖一下。纵然被纱遮挡了表情,高涉也仿佛看到那双蓝眼里的惶恐,不禁松下劲来,脸色渐缓。

  “公子!您是如何钻到这里来的?”八喜也赶了上来,二话不说牵紧珀希的另一只胳膊,怕他再跑。“累主公与老奴等担心受怕地找这一阵!”语气微嗔。

  那卖艺女子见这情景,不敢纠缠,趁着还没被注意,便要脱身离去。

  “等我!”谁知珀希在乎的却正是她这头,挣着要随人奔去,先是甩开八喜,差点连高涉都禁不住他。

  “哪去?!”对方情急之下,用力将他拖拽回来,手臂拦在其胸前,牢牢抱住。

  “Fuck!”珀希哪肯依从,眼见那对男女慌张张地收拾起要走,愈发着急,跳起来狠狠撞上高涉下巴,趁对方叫痛松懈,摆脱开,朝那二人奔去——

  “等我!我要听琴!给我看!”

  这如何了得?不等高涉下令,两名侍卫箭步冲过去将他连同那两名卖艺的前后围住,不教逃脱。

  先前看珀希与那女子说话,高涉便隐生不快。又见此时这般,竟与那市井无赖纠缠良家妇女无异,更兼被那小子撞得疼痛,不禁怒火中烧——

  “闹够了没?!”上前揪住后领要将他拖走。

  “我要琴!”

  珀希急得大吼,原本的意思也走了样,却使高涉心静了下来,转眼看到那女子手中的胡琴,顿时释然。

  “那东西回去后多的是,要人家的作甚?!”只是还不能将就了他,始终攥得紧紧。

  “你…放开!”珀希被衣领挤着脖子,极其不适,动手去扯,终于连帽子一并揭落。

  周围随即哗然一片。

  第十七章

  自那黑帽脱离,露出底下那副容貌,周围早已围起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喧哗不断——

  “爷诶!好大只猴子!”

  “瞎讲!这是番人!”

  “面皮恁白,莫不是有病啊?”

  “眼睛是瞎的?”

  “还会讲人话!我方才听见了…”

  “娘!妖…妖怪啊?”

  …

  这下真是炸了锅,闻风而来的闲人把皇帝一行围了个里外三层,正应了骑虎难下那话。八喜与沈境等亦来回观望不知所措,侍卫们更是团团急走。

  “你!”高涉气急上心,揪过珀希,高举着手,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却又看见太阳底下,那白皙的左颊上三道醒目的抓痕。

  “闯祸精!”咬牙逼出一句,不由分说猛地将珀希拉入自己怀里,用袖子为他把脸和头发挡住。

  珀希也知道这时非同小可,脸藏在高涉胸前一动不动,听到外面愈渐高涨的人声,气都不敢出大了。

  如此看来,这挂幌子的微服巡访也得在此告终了。沈境对侍卫们使个眼色,剩下总共这四人齐刷刷从衣袍里抽出刀剑,单是这片寒光就把围观者吓跑大半。

  有了这道开路,八喜才匆忙招来轿夫,高涉捂着珀希,二人挤进一顶轿子里,仓皇离去。

  吱——

  “Shit!”这回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缩起肩膀。小心翼翼地朝旁边看一眼:果然是一副很鄙视的神情。

  不管!是他一定要我留在这里(他的私人豪华车厢里,确实很大),就得接受我在这里的一切作为。背过去扮个鬼脸,我把手里的乐器重新拿好——胡琴,皇上让人给我买来的,只有这方面,他还算个文明人。

  吱嘎——

  噢,他妈的!我再次被自己制造的噪音打击到,几乎到了放弃的边缘:这种看似简单的弦乐器要演奏出悦耳的旋律实在太难了!我越来越崇拜起那个女孩来,真想请她当老师,就像在宫里的时候,颜尚昕教我弹琵琶那样。

  如果那时没发生那个愚蠢的错误就好了。我摇头叹气,继续艰难的尝试…

  嘎——

  啪!

  皇上将一本书丢在那张小桌子上,转眼瞪着我:“什么都贪新鲜!待回去了,朕再命人教你就是!拉得吱哑作响,当真要唱猴戏么!”

  我眯起眼睛看他:“我…”

  “启禀皇上,沈大人求见。”八喜的声音。

  “宣!”皇上镇定地大声回答——恩,样子挺威严。

  没多久,进来了一个人,是那位助理先生。他看起来跟皇上差不多年纪,模样属于比较文雅那种;我怀疑他有某种程度的近视,总是眯着眼睛看事物。

  “皇上?”助理进来对皇上非常礼貌地鞠躬,然后斜起眼睛看我一眼,语气似乎在试探什么——这家伙对我总算不上和气,始终带着怀疑的眼光。

  “不妨事,说你的!”皇上那意思大概是把我当作摆设就好——混蛋!

  略看几眼盘坐在那边摆弄胡琴的珀希,沈境虽不放心,但既然皇帝发了话,也不好多言。只走得近些,把说话声气压低:

  “街市上那伙人马的底细已经查出,系本地富商子弟,还有一人乃是知州林甫颐的侄子,均无甚要紧瓜葛。”

  “恩,知道了。”高涉点头。“不过于城中跑马遛街,扰民之实坐定,照样论罪处罚。”

  “是,微臣记下了。”

  高涉说完,也朝旁边看一眼,抿嘴皱眉。先前珀希失踪,他便想到那群制造那阵骚乱的骑马人,怕与之有关,当即派两人追查,自己又与其余众人在附近人群中寻觅。找到之后,竟以闹剧收场,狼狈不堪。

  “另外,关于淮州的实情。”说这话时,沈境凑得更前,语音极底。高涉脸色亦凝重起来,将一边耳朵转过去仔细聆听。

  “暗探访到,淮州上下,大约半月前便全境戒严,州府派了不少人封堵在各大路口。”

  “防止难民流窜么?”高涉略抬一边嘴角冷笑。“还真会替朝廷排乱。”

  “这是一方面。”沈境接着说。“实际上,按照林甫颐的做法,也算不上有什么难民。”

  高涉眼睛一睁,表情认真起来。

  “皇上还记得,他说那座歇驾的宅子是他一位经商的表弟的?此话有一半是真,那宅院确是一名富商的产业,姓陈,自然不是知州的什么表亲。此人不仅在淮州做生意,整个南方,也是声势不小。此人与这些事里,也是角色之一。”沈境摇晃着头,说得愈发神秘起来。

  “今年淮扬之旱,虽有朝廷赈济,然而饥民众多,灾害又重,岂能顾全?便让这些豪商贪吏得了机会…”

  原来,这些商贾虽靠着买卖赚不少钱,却总想着田地这些能生钱又跑不了的物产。便勾结了州里,以林甫颐为首的官吏们,打着朝廷名号,强要那些偏僻地方的重灾民,以地产作抵押,贷得粮食。名上做得顺理成章,但那些奸商岂有不赚的道理,只让那些农户签下协约,那些粮米利息极高。这样算来,一年之后,即使丰年,对那些田地少、人口多的贫家,祖上传下的田产照例收不回来。

  “…这些办法,与河西官吏私积田产的手段大同小异,只是凭借天灾,行得更加猖獗了。”

  “这些混账…”高涉听完之后,捏紧手中的镇纸,险些就要拍下去。

  “圣上息怒,臣已将情况书写成信着人送回京给吏部,只等陛下下令眼下的动作!”沈境坚决抱拳,对高涉道。

  “目前一切照常,待一会启程上路,快船时,传令淮州驻兵将知州府先封后查,等吏部的人下来把案子办理了!”高涉冷静吩咐道。

  “微臣领旨…”

  吱——

  沈境话音未完,一声尖利的拉扯声把他二人都吓得一震。

  “你找死么?!”

  话说先前珀希见高涉与沈境二人交谈得神神秘秘,他坐在旁边不能拉琴也无所事事,越发觉得无趣且将高涉厌恨得紧。不禁烦躁,乱了心神,手上拿着弓,没几下忘了状况,胡乱扯过去一下。这一声,把方才紧张议事完毕的二人心头惊得一颤,高涉勃然大怒,吼将出来。

  珀希亦不知所措,茫然将他望着,不懂对方朝他凶的什么话。

  “陛下,微臣告退了。”沈境公事已毕,赶紧告辞脱身,心里对那冒失的小子又气又忧。

  高涉没给对方明示,任他自退;双眼直直地将另一人盯着,眉头紧蹙,目光炯炯。

  双方对峙片刻,珀希只觉莫名其妙,原本想道歉的心思也被高涉眼里两道凶光击散,不以为然起来。鼻里嗤一声,兀自低头想继续摆弄手上的胡琴。

  “你给朕过来!”高涉见他这般表现,怒气转为怨气,愈发计较起来。

  “抱歉!”珀希不理不睬,敷衍欲求摆脱。

  “过来!”

  “我不!”

  “你?!”恨得咬起牙。

  “哼!”珀希慢慢放下胡琴,双臂抱胸,不屑地瞥眼道:“我是不对,我抱歉!但是我不要过去,你要fuck…‘疼’我,我不干!”

  听他这番振振有辞的辩解,高涉才真是哭笑不得到了极致: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整日色欲充脑的荒淫之徒?刚才那腔火气倒是退了下来,换脸色将珀希看一眼,嘴角一抬:

  “哼,你以为不过来,朕就‘疼’不了你么?”

  “Huh?…Wait?!”

  这龙辇再大也不足尺丈之地,没等珀希明白过来、采取行动躲避,高涉起身,挪两步到达他面前,一下将其扑倒!

  “如何?”牢牢将他侧着压在自己身下,对其耳边戏谑道。

  “Shit!You…sucker!”

  “还嘴硬!”被他这样一骂,高涉倒气不起来,只觉有趣,手往他小腹上摸去。

  “放开…唔…”珀希亦焦急,挣动几下后,突然静了下来,脸埋下去嘤嘤作声。

  “珀希?”高涉见状,马上想到他身上的伤势,不敢再强,立刻从他身上离开…

  谁知刚一起身,便被那小子瞧准机会,一个转身撑起来,要朝别处爬去。见自己这是上当,高涉才真有些恼了,伸手拖住对方脚踝,一把拉扯回来。

  “哎噢!”珀希被磕得嚷痛,却再得不到怜悯。高涉赶过来后,干脆将其双手反剪,面朝下摁在地板上——

  “恃宠而骄!朕看你这些日子来是愈发没规矩了!”说着掀开对方下衣摆,一掌狠拍在其臀上,作势罚他。

  “噢!”珀希被这一打,吓得慌乱起来:“你…‘刺客’!‘刺客’!Help——”

  经他这不知轻重的一叫,果然引来好几名侍卫,气势汹汹地举着刀剑冲进了车里来护驾…

  “皇上?!…”结果进来一看,众人登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无事!统统出去!”高涉脸板得铁青,耐住性子把人遣了,心头困窘不堪。回头再看身下那不明状况的生事鬼,生出一腔子埋怨:

  “不懂话的意思乱嚷什么?!”

  “恩?什么?”珀希也被刚才那阵仗震慑了不小,却不知自己错出在哪里,转过头想等高涉给他讲解。

  “你…”高涉无奈至极:这些日子,不知被这傻小子气折了多少寿数!再没了玩笑兴致,坐开来,独自抚额嗟叹。

  他大概是没兴趣了吧?我从那副看起来似乎有点失落的表情判断。不过现在还不能跑掉,万一又把这家伙惹到了…呃!我尽量小心翼翼地缩到一边角落里,将那把胡琴和弓拿上——打发时间,顺便试试能不能用噪音让他对我彻底厌烦,能被哄出去最好!

  噢!该死的!这混蛋下手真重,我不得不把重心放在没挨到的那边屁股上坐下,姿势既难看又费力!

  不过,那个“刺客”到底什么意思?既然那些人对于抓色狼这么积极,为什么他们的主人却是个超级色情狂?

  我朝皇上看过去一眼:他已经恢复了神色,拿起一本书在灯光下专注地看——那个模样,你很难将他和性这类的东西牵扯上,能想到是新闻主播、图书馆、《财富》杂志封面、国会山…

  其实,这个样子,还是很…

  那双黑眼珠突然转一下,把我盯住了!我忍不住轻轻倒抽口气:妈的!这家伙果然还在监视着我!

  吱——

  “Damned!”我骂了出来:见鬼!虽然是为了反击,但这也太敌我不分了。

  “笨!”他大声说了句什么后起身,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靠在身边。“亏你还是乐工出身,连它都摆弄不好!”然后从我手里粗暴地将乐器夺走。

  “你干什么?!”这家伙想怎么样?要把这个也没收了?对了!他还没还我吉他呢!我立刻扑过去决定要把这件抢救回来!

  “莫闹!”他抬手阻止我,表情很严肃。

  我居然服从了,我们俩都有点不正常。

  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我觉得,即使现在出现一个美丽的仙女对我说踢踢鞋跟就可以回美国也比它真实。

  他居然会拉胡琴!!!

  不过很明显没有那个女孩技术好,断断续续,虽然我没听过这曲子也能猜出里面有错的音——恩,这样想,就觉得心理比较平衡了。

  “看会了么?”

  呃,他已经结束一曲了?我在干什么?居然呆滞地盯着看?!赶紧不屑地转到一边:“不好听!”这是实话。

  “你?!”——生气了,呵呵。“过来!”

  “嘿?!”就这么把我拉扯过去,害我撞在了他怀里。“什么?!”

  “拿好!朕在教你!”

  没有像我预料那样被骚扰,皇上把乐器全交到我手里,说是要教我?他从后面握住我的手,力气很大,但我也没想到反抗。

  “来,先把手势学会!”

  他就在我脖子后面说话,呼出来的热气拂过我的耳背…

  “拿稳些!”

  猛吸口气,有种打盹被惊醒的感觉。

  “我…不!”我动手挣开他。“我不学!我不要你教!”嚷着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话,爬着从他身边离开。

  他没有来捉我。

  第十八章

  “噢,妈的!这些妞真他妈的正点!”

  “不错…这盘带子里的妞长得真他妈的火辣!噢…”

  “好极了…噢…我喜欢那个深色头发的!哦,那胸脯…”

  Terry、Danny和我挤在Terry家的地下室里看一盘女同性爱的色情录像带,里面有三个女人,金发、棕发和黑发,每个的胸脯都像捧了对保龄球。我们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裤链上,随时准备给自己来点小放松。

  “妈的!我就喜欢这种全是女人的片子,”Terry咽着口水说。“我他妈的见不得男人在里面玩老二!”

  “我无所谓…”Danny接他话,他已经把手伸进裤缝了。“我喜欢看…哦,宝贝,对啊…”

  “我也是…哈…”我喘着气说,漫不经心,拉开拉链准备自慰。

  不过,似乎有点问题:无论我怎么套弄、甚至挤压,那个地方都像被套在了塑料瓶里——我看着它胀大、湿润,但我就是没办法摸到它!就像做梦时无论怎么跑,都迈不开步子!

  难道我生病了?!哦,不…我才十七岁,我他妈的还没有女朋友…

  我想哭!

  “小小年纪,行货生得不小。”

  呃?这是什么语言?还有这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腿中间一堆长长的黑发。

  快感。终于爽到了,比自己用手还爽,我要努力把这感觉持续下去!

  “啊——”

  我叫了出来,感觉到胸口热呼呼的一滩…恩,我不是穿着T恤吗?什么时候换上睡衣躺下的?还是日式的。

  “嘿?!”没等我反应过来,双腿被人高高抬起,分得很开——这个姿势…天呐!

  那个黑发的家伙直起了背,处在正上方俯视我,那是一张男人的脸,亚洲男人。

  他离我似乎很远,但身体又与我紧贴,朦胧中,我只看到一对深沉的黑眼珠…

  以及似笑非笑的微翘嘴角…

  “乖,让朕疼你…”

  不——

  …

  “No——”

  我一直尖叫到坐了起来,像电影般的场景。

  鲜艳的红色幔帐,船舱般的床。

  “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尖利的、性别难辨的声音。

  幔帐被揭开,一张滑稽面具般的脸出现。

  我倒吸口气,一切意识回来了——

  “出去!”顺手扔过去一只枕头。

  “是、是!小的该死!”福乐连滚带爬离开了。

  继续深呼吸,心有余悸地把脸埋进掌心里摩擦:天亮了吗?那么,刚才是什么让我这么害怕?算了,既然不是好事,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第六感能力。

  掀开被子打算起床,只一个动作,提醒到我那个梦的主题——

  “Oh,shit…”

  现在,我们又回到船上继续行程了。于是我了解到这大概不是什么度假,而是巡游——每个地方呆上不超过两天,就像我以前预定在高中毕业后跟伙伴们去游欧洲那样。

  没意思,我是说,跟着这样一群人。

  老实说,我想回去了…等等,这是什么念头?回到那个大笼子里?好吧,至少那里还有让我觉得亲切的人。

  不知道瑞喜和金顺他们过得怎么样了?还有可爱的慧妃和秦昭仪小姐们;颜尚昕和乐府司的人有没有什么演出计划…

  终于,在这个世界我也有了值得牵挂的人们——算好事吗?

  “大人,吃早点拉!”

  “哦?!”吹口气,回到这最不真实的现实中。

  不得不说,这次所谓的旅行中最让我心烦的一点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等着作甚?还不快趁热喝了?!”皇上坐在桌子对面,眼睛瞪着我面前那碗汤大声命令道——自从上船后,几乎每一餐都是跟他一起吃的。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觉得那样很无聊——搞不好还满足了他,皱皱眉毛,低下头去…

  噗——

  我把嘴里尝进去的那半口东西全吐了出来——什么玩意?!这恶心的味道!!

  “你?!”皇上大吼一声,重重拍在桌面上,我才停止作呕,朝他看过去一眼——

  “呼!哈…哈哈哈…”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家伙的脸上全是水,不用说也知道那些是什么。

  “皇上!哎哟,这是怎么的?!”八喜焦急地招呼仆人端来一盆水给他洗脸。“大人,还不快给圣上赔罪?!”他很生气得瞪着我,训斥道。

  赔罪?是道歉吗?“我…抱歉!”说得一点没诚意,依然笑着。

  “你…还不快跪下!”他显然不满意,走过来用那只毛很长的掸子指着我,手都颤抖了。

  “罢了!”又是皇上“解救”的我。已经清洗干净的他严肃地看着我,我立刻想到刚才发生在这张扑克脸上的闹剧…

  “哈哈…哎哟!”

  八喜终于被激怒了,用掸子柄使劲敲上我的脑袋。

  “啧!朕都叫‘罢了’,怎么还…”皇上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然后又转过来直视我:“看朕出窘你就高兴?!没规没矩!”语气还是很严厉。

  哼!我在心底冷笑:你以为这种偏袒算是对我的宠爱?他妈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必像现在这样处处被人管束!

  “汤不好喝么?”话题回到闹剧的起因上。

  “不!”我皱起鼻子使劲摇头,顺便把那碗可怕的玩意推开:从那股浓重的腥味判断,似乎是鱼汤,还有股苦味。

  “呼,”他抿嘴叹气。“就知道吃那些甜的。”

  “这孩子,”八喜凑了过来,从一名仆人端的罐子里重新盛一碗在我面前。“这汤是用新打上来的鲫鱼熬成,专给你补身子的。快乖乖喝了,莫辜负了圣上的心意。”

  我听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只知道转动脖子躲避那碗恐怖液体的逼近。然后,眼角的余光看到,皇上站了起来…

  “启禀圣上,临川府就要到了,大学士沈大人等着陛下前往议事。”

  “恩,知道了,朕这就去。”

  我松口气:谢天谢地,危险解除——基本上,这里的其他人是不可能让我吞下那恶心玩意!

  等一下!还没!在被他突然回头眯起眼睛将我瞪一眼后,心跳又加剧起来。

  “他不喝算了,”结果他却对管家讲话。“让管膳的换一味可口的。”

  眼看要抵达此行的最后一程——临川了,全员上下但凡知道点缘由的,无不紧张待命,谨慎万分。为此,于登岸前着众大臣商议应对事宜自然是头等的要紧事。

  “启禀陛下,先锋探报,临川界内,全城上下一如往常,庆王府上也无甚举动;只临川守备统领裴大人业已敞开城门,恭候圣驾。”御前一等侍卫长官孟烁进言道。

  “这…这也太不敬了!”众人一听便猜想出原由,不禁带着纷纷指责起来。

  “算了。”高涉一挥手,止住议论。“论辈分,朕乃是晚辈,岂可要长辈的恭迎。”

  “陛下乃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庆王虽系陛下叔父,然其眼下作为,与大礼不合啊!”中书侍郎徐定上前强调。

  “呼,那朕该怎么办?派人冲进庆王府,勒令他出城迎驾大摆宴席?!”高涉忍不住嗤笑。

  众人默然。

  “好了,再议也是眼皮底下的事了。众卿且回,各自整顿,准备登岸吧!”高涉挥手遣散众人,只补充道:“沈孟二卿暂且留下。”

  刚才对众人的发言固然云淡风轻,但高涉的信心却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充足。

  “裴正云怎么说?”他对孟烁点头,低声道。

  “裴大人请陛下放心,城中上下皆系他手下精兵,可保万无一失。”

  “恩,朕放心他。”啜口茶。“我们这边呢?”转而对沈境。

  “禀陛下,俱已安置妥当,行辕车马也已就位,只是…”沈境故意拖声。

  “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陛下若要保万无一失,还是请放下些东西为好。”

  高涉不抬头,嘴角微微一翘:“朕懂你意思。”

  “陛下圣明。”

  “然而,”语气加强。“既然是让人最不放心的,朕还是留在身边亲自看管为好。”

  “这?!…”

  “好了,不必多言,朕心里有数。你们先退下,各自就位吧!”

  “是。”

  临川城,庆王府中。

  一棵貌似参天的榕树被一把剪刀揭了底,原来是件不足尺高的盆景。

  “启禀王爷,御驾车马已进到城中,请问王爷是否开府门迎驾?”

  “哦?这么快?”剪刀稍稍离开一处枝条,持刀的老者略探起身,对身后道,语气颇不以为然。

  “王爷,您还是换上衣服出去迎迎吧!”一手持团扇的美丽女子上前为其将一件外袍披到身上。

  “迎迎?”庆王高贤眉头一皱。“人家见我亦不顺眼,不若摆个疲塌模样,赚他声耻笑,也算我‘斑衣娱亲’罢!”

  “王爷这笑话说地!”女子莞尔一笑。“哪有长辈给晚辈看笑话的?不过过场一遭,王爷莫因小失大了。”

  “长辈?”庆王直起背,泡子滑落。“夫人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本王原来还是长辈?”

  女子不言,尴尬地微笑。

  “也罢!”高贤亦冷笑。“只待我把这宝贝修剪干净,他若心急等不到我完事,就莫怪本王失礼了。”

  于是,剪刀又找回方才的地点,喀嚓一下,落下一簇枝叶。

  第十九章

  门倒是敞开的,只是那门口除了几名仆役和一位貌似管家的人物,便再不见其他人员,更不要说庆王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作对了。高涉见这局面却气不起来,只看到周围随驾官员们目瞪口呆的模样略感无奈。门前冷落,正下不了台阶时,但见一人风风火火到达门口,原来是庆王长子高潜,穿戴整齐站到皇帝车驾前,扑通跪地:

  “启禀陛下,父王他体有不适,无法亲自迎驾,望陛下见谅,臣弟特代父王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高涉见他那副恭敬小心的姿态,不禁笑在心底:三叔啊三叔,想不到你自诩桀骜,却生了这样一个怯弱窝囊的儿子。顿觉找回脸面,隐怒全消——

  “潜弟请起,朕已知情。如此,速速领朕进府探望罢!”

  “臣弟遵旨!”

  果然进到王府,里面一派平静,全不像其他地方为接御驾一行,装点得新鲜富丽。高涉之前怪那些人铺张,看到这里却又是另一番不快滋味。

  行至大堂,众人皆见正中已端坐一人,周围俱是肃穆而立者,气势庄严。

  高涉俨然笑道:“潜弟,方才你告朕说你父王体有不适,不能迎驾,为何此时还坐于堂上?”

  “这…”领路的高潜见状失语了。“想…想必是父王此时身体康健了些,才立即起身于正堂迎驾的!”

  “如此,朕当感激皇叔的情谊咯?”

  “是、是…不!陛下天子,臣下们恭迎乃是常理!”——光听说话,都觉得他周身汗多。

  高涉但笑不语,径直走入那堂内…

  “哼——”衣冠严整的庆王大声清了一嗓。“近日阴雨连绵,老臣腰背病痛,不能行礼,望陛下恕罪。”

  哼!近日阴雨?明明晴天大好!老头子,你要么堂堂正正地抗礼,何必东拉西扯、遮遮掩掩?看来你所谓的骨气也不过如此!

  “哪里,你与朕本是家人,既然皇叔身体不适,朕岂能以勉强?”嘴上微笑,双眼却将对方紧盯。

  “皇上如此通情达理,本王自当感激。”高贤也抚须笑道。“快坐!快坐!”指着自己面前的位子。

  这明显的犯上言行难免引起周围人的愤怒,有些个大臣都细细议论起来。高涉双眼一眯,整顿衣衫,果然坐了过去,随行众人俱无声哗然。

  “古时,尧舜为天子,五年一巡狩。今朝陛下登基不足三年,便要广视滨土,莫非勤政之举?”见对方从容应对,高贤亦觉生趣,端起茶盏,作闲聊之腔。

  “皇叔言笑了,朕怎好自比尧舜,不过仗着年少体健,多长些见识罢了。”高涉也拿出家常语气,轻松应答。

  “恩,果然年轻力盛,行事凌厉啊…”高贤一副吟唱腔调,摇头晃脑呷一口茶。“只怕卤莽一场,到头有个什么闪失…”

  赫——

  气氛顿时紧张,人人剑拔弩张。

  “呼。”高涉微笑出声。“皇叔这是在为朕挂心呢?老人家多虑了,倒是皇叔自当保重身体,免得再喊出什么腰酸背痛的话来。”

  “哈哈哈…”庆王大笑。

  “父王!父王请茶!”高潜见势头生坏,怕高贤再说出生事的话,赶紧凑上来打圆场。“皇上一行舟车劳顿,不若让孩儿协助安排圣驾歇息可好?”

  高贤不屑瞪儿子一眼,推开他递上来的茶碗。

  “潜弟所言不差!”高涉也不想斗了,正好借这个台阶。“朕随行众官士俱已疲惫,还需即刻安顿为好!”转头笑对他堂弟——不禁有些同情庆王。“如此,便有劳潜弟了!”

  “皇上过奖,臣弟职责所在!”高潜点头笑答,却不见他父王脸色之阴沉。

  又一座大别墅。

  不过,这里似乎不是皇上的财产:戴上面纱帽子、跟着仆人们走在里面时,我看到这里似乎已经住着不少人了。

  也许这是他的一个朋友或亲属的家…对了,就是这个概念——一些人的固定居所,而非某个富翁每年只使用一两个月的消遣落脚点。

  当然,住在这里的也是个有钱人——我透过还没关上的门,望着外面那个满是盛开荷花的池塘判断。

  这次分给我的屋子很小,比起从前简直是简陋。不过那有什么?反正我都会最终睡在皇上的房间里——总统套房,还用说吗?

  烂人…

  “珀希大人!汤熬好了!…啧!你倒是快点啊!”

  福乐的喊声,我皱起眉毛转过脸看见他兴冲冲地跑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端托盘的女仆,大概是在这里工作的——好在我的帽子还没来得及取下。

  “大人,这汤是皇上嘱咐大厨连着一路给您熬的!滋补身子!快趁热喝了!”他说着,从女仆的托盘里端起一只碗朝我坐的桌子边走来。

  “那是什么?!”我马上抬起手臂挡在面前:皇上又想了什么怪东西给我喝?早晨没有得逞就让他这么不甘心?!

  “大人,这是滋补汤,可养人呢!用了好几味贵重药材!看皇上疼您得!”

  “什么?!”我完全不懂他的话,只是最后那句听起来很不舒服。不想面对这家伙难看的笑脸,我低下视线望碗里看了一眼——

  金黄色的汤水,漂浮着几颗鲜红的、葡萄干似的东西——也许就是染色的葡萄干?这倒让我产生了兴趣:或许味道不错?这里的食物一直都很合我胃口。

  我半信半疑地从福乐手里接过碗,凑在鼻子前闻一下:很香!

  稍微舔一点(鉴于早晨的教训!):恩,真鲜美!

  干脆捞一颗葡萄干吃!

  “呵呵…”女人的笑声。

  “贱婢!你笑什么?!”

  “你不许!”我对那个欺负女孩的家伙吼道,不自觉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大人!小的错了!”

  福乐屈服了,不过那粗暴动作也惊吓到了无辜的女仆——我真该死!都是那家伙传染的!妈的!

  带着些微的沮丧,我的注意力回到面前的碗里:它确实比上午那碗恶心的浓浆好太多了,而且现在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恩,也就是说,我饿了。里面还有许多肉,我当然不会错过!

  不过为什么这些葡萄干又酸又苦?色素放多了?我要记得提建议。

  “皇上,请这边走…哦,父王也请!”

  高潜领着路,要带高涉一行前往饭厅进午膳。庆王根本没有准备这些,一切都是他瞒着父亲私下筹备的;此时被高贤知情,将自己儿子恨得紧。

  期间路过花园,但见各类树木花草生长繁荣,不难看出主人的精心维护。

  “这花园长得如此茂盛,连朕的御花园都弗能比。”高涉伫足赞叹。“皇叔…”话锋又转。“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哼!”高贤喉咙一震。“陛下过奖。”一脸不以为然。“老夫在此终日无所事事,可不就靠这些个花花草草打发余年么!”

  “这么看来,皇叔倒也是成果斐然,朕不禁要赞叹了。”高涉略笑点头。

  庆王背手,眼珠转向别处。

  “陛下、父王,还是先去用膳吧,饭菜不等人啊!”高潜又来浇凉水。

  “呵呵,倒把正事忘了。”高涉笑道,甩甩袖子,转身先行。

  靠近庆王身边的人,几乎都能听见他重重的呼气声。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热?我再也忍不住了,决定把外衣脱一件——福乐刚要开口阻止,被我狠狠瞪一眼后放弃。

  恩,似乎好点了。继续吃午饭:今天的饭菜口味很淡,我也基本没什么食欲…他妈的!这里怎么了?我把筷子按在桌上——

  “打开门!”大声朝福乐命令道:这些家伙为了不让我的脸暴光,居然把门窗全关严了!难怪这么闷!

  “大人?”

  我加强了眼神的力度,他服从了,却站在门口观望,估计一过来人就要把门关上。还好这是个偏僻的角落。

  还是很热,我拿来那顶帽子扇风,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处旺盛的壁炉前…不,我就是炉子,我在燃烧着!

  瞄一眼门口的仆人,他还穿着严实的两层衣服,却完全没有觉得气温的严酷——怎么回事?是我自己感觉不对?生病了?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得可以参加铁人三项!

  干脆不吃了,我离开桌子,扇着风在屋里来回走动——完全不能停下来!

  “Damned!I’m burning!”大吼一声,简直像怪兽喷火。

  “大人!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Fuck off!”

  “哎哟!”

  福乐放弃他的任务,跑来询问我,被我不耐烦地推开,并且坐倒在地。我也感到抱歉,但心情实在太烦躁了,没多看他,继续在屋里打转。

  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怪,好像在发泄什么…

  他妈的怎么会这么热!我要死了!

  门口吹来的风很清凉,我像沙漠里的骆驼一样伸着脖子望过去…

  池塘。

  上帝,你对我真好!

  午宴后,王府花园里,一行人前呼后拥走在路上。

  “至此,请王爷留步,务须再送行了。”走到一处岔路,八喜对庆王恭敬道。

  “笑话!”高贤嗔一声。“老夫自去花园中散步,不过与皇上顺路而已。”双手交背,赶几步走在前面。

  高涉观之,不由苦笑:这老头,来到南方几年就憋痴了么?竟作起这些孩童过场来了!

  便也跟上:“皇叔有此闲暇,朕也不妨与皇叔同游,观花作赏,还望皇叔引领。”

  高贤斜眼看他,却不作声。

  “有何不可!”高潜忙不迭凑上来平息尴尬:“圣上肯赏脸游陋宅,吾等荣幸之至!只是父王年迈,行走不捷,不若让臣弟…”

  “哼哼——”庆王高声清喉,吓得高潜丢下半截话站到一边。

  “本王虽老矣,走几步路还是痛快的!”狠狠瞪儿子一眼。“皇上若不嫌这园子窄陋,那就随老夫一游罢!”

  “如此,劳烦皇叔引路了。”高涉整顿表情:原本随口说的斗气话,看来还要陪他敷衍一阵,不知这老头子要演出个什么场面的戏来?

  “正好、正好!池子里荷花开繁了!皇上先去一观盛景如何?”高潜见到气氛略缓,又陪起笑脸,走在前面。

  “Wow——”

  我吐出水,欢呼一声:太棒了!火被扑灭了!

  “大人!快上来!这儿可不能游水的!我的祖宗诶!”

  听到那阵吵闹,我不满地回头看一眼:福乐在岸边蹦跳得像只兔子。见鬼!难道我连游泳都不被允许?好吧,我知道随便跳进别人的池塘很不礼貌,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他妈的刚才热地真快燃起来了!

  “大人!小的求您了!快上来吧!”现在成了带哭腔的哀求。

  “我会回来!”我不耐烦地朝他喊一声,算是安慰,然后干脆潜水下去——

  现在,除了水流,什么都听不见了。

  水真凉,不过我的身体已经灼热到能把整池的水都沸腾的程度了…呵呵,夸张了点,但确实一点也不觉得冷,一个哆嗦都不打!

  池塘不算深,大概不到六尺,底下的淤泥里有很多荷花的茎,白森森的,像骨骼。长出来的叶柄又长又细,组成了水下的丛林。出于冒险精神,我从它们中间穿了过去。游泳一直是我喜欢的活动,仅次于音乐,如果没有组乐队,我会加入学校的游泳队吧?呼,那就没劲多了。

  我游到哪里了?这个池塘可真大,水下的能见度又不够高,最好别迷路——像这样只穿一条湿透的衬裤到处跑,被皇上知道我就死定了。

  “哈——”

  我从水里探起头,大吸一口气。

  把水抹去后睁开眼睛…我没有按照习惯甩头发。

  ——该死的,我死定了。

  第二十章

  “什么人?!”

  霎时间,侍卫们涌了上来,纷纷将武器指向那自面前水池中突然冒出之人;有王府的,也有随驾而来的,后者簇拥到天子身边,要保护的目标更明确。

  起初只是惊讶,不消片刻定神后,高涉便认出那系珀希无疑,心中顿时五味俱全…

  “速与本王拿下!”

  谁知他一踌躇,被高贤抢先发了言,随即便有两名王府的侍卫跳入池塘去捉珀希。

  “Wait?!”对方惊呼。

  “且慢!”高涉连忙喝住,但那些人似乎不听他调遣,三两下提着那小子,湿淋淋上了岸。

  “哇——”被人狠摔在地,痛得珀希大叫。

  “这…这是什么怪物?!”高贤一见,大惊道。

  高涉无言,眼睛紧盯着面前脚下之人:这小子从水里起来,真是邋遢地没边,且上下竟只着一条里裤,湿透后紧贴着身子,与裸身无异。趴跪在那儿,背上的皮肉白得刺人眼睛;一头黄毛,挂落在面上贴着,缝隙中才勉强得见眼珠。

  高贤哪里见过这模样的人,自是惊疑,观出皇帝的异常神色后,心中却有了些底——

  “跪下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皇叔见责!”高涉从容站到庆王面前,正好挡住珀希。

  “哦?”高贤明白自己估量不差,语气里带着优势。“陛下却是为何?”

  高涉回头看一眼珀希,那小子也盯着他,并将头发拨开,吐出一口水——这混小子,果然是个惹事的祸害!恨得他牙齿紧咬。

  “不瞒皇叔,此系朕身边之人,”转过来对高贤摆笑脸。“至于为何出现在这池塘中,朕自会查问,而后处罚。”

  “哦?”眼神有意一挑。“陛下身边怎么养着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且不论他行止,单是这怪相也把老夫吓得不轻。”

  “是朕管教不严,累皇叔受惊了。”努力压住火气。

  “照这么说,我却更怕陛下徇私。”他说这话,丝毫没有顾忌。“此人竟敢于本王的池塘中游水,坏我一池上好荷花,还是由本王亲自处置方为公正!”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其捉起。

  “住手!”高涉箭步护到珀希身边,差点就要蹲下去将他提起。“莫非皇叔信不过朕?”

  “岂敢岂敢!陛下乃天子,本王岂敢质疑陛下?”话是这么说,也鞠躬了,眼神却是极挑衅的。

  “如此…”高涉看着脚边的珀希,对方似也知情,睁大眼睛专注地将他盼望着。“朕带人先走了!”

  于是将人挽着胳膊提起,二话不说托上自己肩头。一旁的八喜连忙命一侍卫解下外衣,披在珀希身上。

  凡是可能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一点没例外——他妈的!简直倒霉透了!

  一看到那身俗气的亮黄色长袍我就不知所措,周围的水像糨糊一样粘住了我,随后被两名警卫轻易就拖扯上了岸。

  更让我紧张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蓄长须的老人——大约五十岁上下,他与皇上在某种程度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以至于在最初的印象里,我把他当成皇上的父亲。不过后来看到他对皇上说话的姿态依然很恭敬,又排除了这个假设。

  他讨厌我,毫无疑问,看那鄙夷不屑的眼神。是他命令周围的警卫用武器威胁我,如果不是皇上阻止,那些锋利的刀刃大概已经刺破我皮肤了。这是他们的又一个共同点——残忍。

  这种情况下,当皇上走过来维护我时,我甚至无法抑制地对他产生了渴望…不,求助!与这些人的长期相处告诉我:只有他能帮我摆脱现在的生命危险,虽然最后落到他手里也未必安全…

  “噢——”

  我哀号一声,这家伙害我的脑袋撞上柱子了:该死的!走路怎么不小心点!我本能地挣扎着想腾出手摸一下发痛的脑袋…

  “哎噢!”结果反而被狠狠拍了一掌在屁股上。“Fuck!You bastard!”

  他不再回以暴力,更没说话,我却真的害怕了,居然一动不动。

  周围一下子静得可怕,伴随着下面的脚步,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耳边某人的沉重呼吸。然后,心跳加快,脚步似乎也频繁起来,我渐渐听到自己的呼吸…

  又热起来了!身上不知披的是谁的衣服,很厚,我快被闷死了!又没办法,或者说不敢挣脱掉。

  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脑袋里全是血,胸口好闷,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摩擦得很不舒服…

  他妈的!

  虽然知道刚才他撞那一下痛得不轻,可高涉现在的怒气又怎会为这点叫屈所动?打一掌算是预兆,待会儿进到屋里才要与他好好清算!

  当初真该照沈境的意思,将他拘在船上,无奈一时心软,怕憋坏了他。高涉只见他这些日子略有收敛,以为无妨,却一下子闯出这等大祸。料这小子再疯痴,也没想他竟敢跳下庆王那荷花池里洗澡!再不施以颜色,岂不是等着他造反?!

  这下倒不见他挣了。哼,这小子看来也摸出他的脾气了,知道自己偏袒他,方才还拿出那等模样求救!——好啊,今日是该教你认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了!

  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周身才从水里出来,理应透凉才对,怎么反而热得似团火,挨着他腰腹的肩膀隔了衣服也感觉得出…是不对!这入秋天气,他怎么倒往那冰凉的水池子里跳?

  疑惑着,渐渐静下心来,便听见耳旁喘气的声响…愈发急促!

  手攀在他背上:果然起伏得厉害。

  “传太医!快!”

  “禀圣上。”太医孙乾诊完后立即起身回命,皇帝这才转脸看他。

  “依在下所断,大人这周身的躁热像是内火腾升而起,发得又急,形似…”

  “但说无妨!”高涉喝道,又朝珀希看一眼:此时已是红透了脸,且张嘴喘气;便越发担忧。

  “形似服过阳补之物,使亢盛也。”

  阳补之物?高涉眯眼,回头问身边的八喜:“尔等后来给他吃的什么?!”

  “这…”八喜怯声道。“老奴依圣命,令膳房重为珀希大人清炖了些汤药…”

  “炖的什么?!”

  “老奴…让膳房做圣上入秋常饮的鹿肉汤。”

  “原来如此。”孙太医捻须叹曰。“年少本气盛,补之则盛盛也。陛下毋须担忧,鹿肉虽燥,不过一时,以大人之体魄,不消半日便可褪却。”

  “什么…事?”珀希亦担心自己,见太医絮叨半天,不禁紧张发问。

  “无事,不消担心…”高涉听他声音虚弱,心中不忍,走过去扶住他:原是为他着想,为何总不如人意?

  “快开方子抓药!”

  “这…”孙太医面露难色。“不瞒陛下,倘若此时用药,正赶上大人内火蹿动,冷热相战,对大人之贵体侵害不小啊!”

  高涉咬牙看他一眼,手将珀希捏紧。

  “皇上,老奴倒有个法子。”却是八喜的声音。

  “说!”

  八喜见这局面,也是替皇帝着急,凑上耳朵小声道:“但凡阳补,无非精气见旺,如今大人这样…”小心用眼瞄到珀希胯间,高涉亦才注意到那里的变化,不禁皱眉——

  “你且退下!”遣孙太医道,待对方走后,又听八喜说话。

  “依老奴愚见,不若为大人寻位女子…”(桃:假如小P听懂了,一定举双手赞成!)

  “胡言乱语!”没等他说完,高涉勃然大怒道。

  “老奴知错!”

  并不加以责骂,高涉只看着怀里的人:珀希未及将湿裤褪下,已是肿大的腿间那物依稀可辨。

  “It’s so hot…”他喃喃着,不自觉将手伸了过去要揉,却被高涉动手阻止,愈加难耐地扭动起来。这情形看得高涉百味顿生——

  “还有其他办法么?…算了!”自己话还没说完,又朝他人抬手阻止。“都出去罢…快!”

  片刻后,只余下他二人,空荡荡的房里,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高涉怕热到他,不敢将珀希久抱于怀,将其松开,躺好在床上,自将靴袍褪去后坐回,并使幔帐放下。

  回头见其周身泛红,胸口脖颈尤甚,双目微隙,气喘连连,手脚不住地挣动,湿透的头发拂乱得满脸都是。

  那些该死的奴才不知在那汤里投放了多少药材!高涉心头大骂,俯身凑到珀希面前,脸色和蔼:“是热么?”

  “热,热…Weird!”珀希闭眼咬牙道,手已被松开也不顾及高涉,伸到下面就要抓挠。

  “不可!”却被高涉再次拦住,低眼看下去,那阳物已然耸立,高高将中衣撑起。又见那裤还湿搭搭贴在他腿上,高涉弓起背,手放在其腰间…

  “No!”珀希紧觉,身子一绷,坐直起来要把对方推开。

  “你要穿着它么?!”高涉气急,大喝一声,用力将他推倒,抓着裤头两下解散褪去,抛落屋中。

  “Shit!”珀希就此裸露,羞地捂起当中,侧身躺下,喃喃骂着。

  “遮什么?!”高涉又过去将他手掰开。“朕哪处没见过?!摸也摸遍了!”气急了,也说起荒唐话来,若不是对方此时的难处,倒是不错的玩笑,却不知他能不能懂。

  “乖,教朕看看。”语气并脸色俱缓,高涉动手轻轻将他翻仰过来——

  只见中间那根物件胀得比以往更似大上一分,脉络鼓起,异常骇人。

  “Damned…”珀希低眼一瞧,立刻将脸转开,作苦涩状,蹙眉瘪嘴。

  “怕了么?”高涉见他那模样,心中暗生惬意,手渐渐移上去…

  “啊!It hurts!”珀希大呼痛,动手去赶他,却被捉住。

  “呼,可怜呢,还不知是怎么个事儿!”高涉苦笑起来,放开他,转而抚其面颊。珀希被他的话弄得糊涂,又被药催得难受,只一脸迷茫将他看着,并不抵抗。高涉见其温顺,不禁心动,俯上去先是亲脸,然后对着嘴亲起来

  我一定是生病了!既然连医生都来看过了!

  先是热,然后我的老二也出事了——虽然我一直希望它能有那么大,但任何突然发生的变化都是恐怖的!难保呆会儿它不会像气球那萎缩成牙签…灾难!

  我觉得血管里有蚂蚁在爬,全身又麻又痒,直想打滚…对,像非洲疣猪那样在泥潭里!

  最可怕的是——现在,皇上趴在我身上吻我,用手指掐我的乳头,还包裹在布料里的腿蹭着我的大腿内侧…

  而我——

  “恩…唔唔…”

  是的,我觉得很舒服——我他妈的呼噜地像只猫!

  “哈——”激烈亲吻之后,我大口喘气,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我还想要。

  我看着上方那个人:俊朗的五官,细腻的麦色皮肤,浓黑的眉毛以及下面湿润的棕黑色眼睛…越来越黑,昭示出他的情欲。

  “恩…”没等我作出反应,他又一次吻了过来,更用力,且深入。我闭上了眼睛。

  “啊——啊哈…”老二被他突然抓了一把,痛得我差点哭嚎起来。

  “珀希?!痛着你了么?”他松开了,手放在我腰上轻轻抚摩,表情像是在担心。

  不懂他的话,我胡乱摇头,想摆脱自己的荒唐心情。

  “倒学会忍了。”那笑容很温柔,他还用手抚摸我的头,虽然周身热得我心烦意乱,那股温度还是让我觉得莫名舒适。

  他开始吻我的脖子、肩膀,然后用嘴唇夹住我的乳头用力抿,快感让我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他头发里,扯乱发髻,乌黑的长发在我胸膛上铺散开,非常壮观。

  身体还是一样地热,每被抚摸到一个地方,那里就发生一次小小的爆炸,快感冲入大脑。于是,我对他的身体也索求起来,努力贴上去——没关系,我生病了,需要这样的缓解,溺水的人不是也要接受人工呼吸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啊…”他又一次握住我过分勃起的器官,这次的力道很轻,与其说疼痛,更有一股折磨人的愉悦感。

  “乖,泄出来便不难受了。”他拨开我的头发,轻轻吻在我眼皮上,冰凉的舌尖…

  于是开始为我手YIN,每一下都让人发狂,我根本没法拒绝,甚至开始享受,呻吟得比以往更不顾羞耻。

  然而这是一种极度痛苦的快乐,我是说,好像永远达不到快感的颠峰。他手上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我却更加亢奋。

  天呐,我甚至有预感那地方恐怕一辈子都软不下来了…喂!怎么停下来了?不要,我会死的!

  “不…”我支撑起来,语气很不满。“Don’t stop!Go on!”

  “乖,朕知你难受。”他说着,用那只沾满黏液的手来摸我脸——恶心得我直皱眉。

  他不想干了?觉得太费力?见鬼!我自己来!

  “不可!”结果被他阻止——这该死的混蛋!

  “Shit!”我恼怒了,坐起来抓住他的长头发…“恩?!”结果被他放进一只手指到我嘴里。

  “恩…唔…”那东西非常嚣张地在我嘴里搅动,带着一股浓烈的气味——是他用来摸过我的手,恶心极了,却摆脱不了。

  高涉见珀希久举不下,便知其被药害得不浅,若为他弄出来,只怕累酸自己手。又不愿见他自YIN,愿拥抱安慰一下,不想这小子竟因此恼怒,动手扯起他头发来了,还一脸的气势汹汹,似不得满足。

  如此看来,这药性让他也YIN浪了起来。高涉甚觉有趣,另有了主意,一举将指抵进其口中,蘸其唾液。

  珀希初不适,几番抗拒,高涉便又去抚其胯间;对方得趣,诺诺做声,舌头也绕着那指头舔起来,双目微眯,其间碧光闪烁,口唇殷红,美态不可言状。

  高涉欲火渐起:哼,贪心鬼,今日管保将你弄翻,到时却不可怪朕力气重!

  凡是可能出错的事,总会出错。英谚,Anything that can go wrong,will go wrong. 相当有道理的话!

  “It’s so hot…”:好热…

  Weird!:好怪!

  It hurts!:好痛!

  “Don’t stop!Go on!”:别停啊!接着来!(好贪婪…= =||||)

  当然,那个汤一定加了其他药材,比如枸杞、人参、菟丝子…十全大补啊!

猫瞳 发表于 2009-2-11 01:39:50

第二部 遛弯篇-21~25


第二十一章

  “啊——”

  当我明白过来他的举动时,已经太迟了。

  “莫动!”皇上朝我腿上使劲拍一掌,瞪眼警告。然后很快,他的表情恢复成刚才的温和,凑过来咬我耳垂:“乖,好好些…”边说边伸手去将我的右边大腿抬起…

  好让他放进我体内的手指伸得更里面——天呐,那根沾满我口水的手指!

  “不啊…”我用乞求的语气拒绝,使劲挤出眼泪,作出可怜的样子,手抓紧脑袋两边的枕头避免自己因冲动挥拳揍他。

  “呼,哪儿学来的撒娇?”皇上的笑容很得意,难道他喜欢看我求饶?见鬼!

  “不!…噢!”我挣扎起来,结果下面被他用手指弄得好痛——该死的!

  “便告你莫动,怎么…?!”听上去很不高兴,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Bastard…”

  先前高涉见他温顺一阵,以为此番相交,两情必有所悦,没想到他还似不从,左右挣动。略觉气恼,不甚耐烦,以指探其内,起力抽插来。

  “啊…”珀希突然身子一绷,似被伤了。高涉不忍,停下动作,将他观望:果然双目紧闭,嘴角微微颤抖。

  “Em…God!”半晌,珀希睁开眼,大呼口气,脸儿似比先头更红;蓝眼珠一转,望到他,吞咽一下:“Once…more?”

  “?”高涉不解其意,眉头皱起。珀希看他一眼,忽然抬手将自己脸捂上,左右辗转,喃喃:“Oh…God!I’m not…”

  “这是怎么了?”高涉听他话语悲戚,心头一颤,手抽出来,轻抚其臀,另将他手挪开,细吻其面,作安慰状。“莫非伤到你了?”

  珀希眯眼摇头,却是一副欲哭的模样。

  高涉叹气:“那朕轻些,你可愿意?”

  珀希不语,眉头紧皱,一脸苦涩。(心声:怎么能够?我是直的啊~ 桃:有一个器官,叫作“prostate”…= =|||)

  真是倔强,都这样了还不愿从,抑或自己太溺爱他?高涉无奈,稍起身…

  “不——”

  却被对方猛扯住袖子拖倒回去。正不明就里,只感觉下面那具滚热的身子紧紧靠上自己,一条腿贴在他腰际慢慢蹭…

  “呼…”原来如此。轻笑出声,高涉重新揽住珀希的腰,俯下去亲他在嘴上,对方迎合,二人随即搂抱成团。

  慢慢将那双腿展开,现出其间之香艳风景。

  “愿让朕疼你么?”越是这时,高涉越不着急,如此一问,更添风情。

  珀希睁大眼,嘴张开想答话,大约羞怯,终究无声,只顿一下头,脸转到一边将眼闭了,手抓着枕头死紧。(桃:你以为是英勇就义啊!)

  别扭的小鬼!高涉却因他这表现心头分外受用,手持阳具在那已然松弛的穴孔周围磨蹭…

  “Don’t…Hurry!You damned sucker!”珀希不耐挑弄,怒喝起来。“啊——”高涉却如恶作剧般偏在这时冲了进去。

  “骂得好!”谑笑道,俯上去咬他耳垂。“朕偏爱听你骂…乖,叫出来!大声些!”

  “Oh…Shit,You…you mother fucker…噢——”珀希带上哭腔叫骂,却又将高涉抱得紧紧,不时迎合着对方、与之亲吻,而后又骂…呜呜咽咽下来,却不知外面的天空已接近暮色了。

  这毫无疑问是我经历过的最激烈的一次做爱,我甚至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

  像一台被彻底使用过的引擎,连出点声的能量都没有了,零件也是散的。火终于燃尽了,燃料却是我,帮我扩大火势的家伙正趴在我身上喘气——真他妈的重!

  “恩…”他呻吟一下,支撑起来,看着我,笑容很温柔。我本应该感觉不错,或许也会对他尴尬地笑笑,如果不是下面传来某些恶心诡异的声音——他又射在里面了,该死的!

  然后他躺到旁边,手托着脑袋,还在看我。我皱起眉毛瞪他。

  “呼,气什么呢?”他凑过来吻我眼睛,动手将我揽到他身边。

  “噢…”双腿突然合拢引起肌肉的剧烈酸痛。

  “乖,怎么了?”他的表情紧张起来,手绕到我腰后轻轻地揉。刚才还烧得沸腾的身体现在成了冷却的木炭,来自掌心的温暖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如果我是女孩,或者干脆是同性爱的话,现在会不会感到很幸福?

  不,我不是!我是在极度亢奋的情况下与他做爱,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家伙只是碰巧技术比较好而已…而且长得也不错。

  我这样想是为了不让自己感觉丢脸吗?

  “在想什么?”

  “Huh?”我紧张地抬起头,担心自己刚才的想法泄露,表情大概是蠢得可以。

  “呼,”他又笑了。“还有哪里痛么?”手移下去轻拍我的屁股。“你这小子,叫得真没点收敛。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在怎么罚你呢!”

  “‘罚’?”

  “哼,对了!你竟敢于庆王府池塘里游水,朕倒真该罚你!”

  “哎噢!”又是一掌拍在屁股上。不痛,我只是被响声吓到了。

  “傻小子,这点痛也嚷!”他抱着我与他贴紧,感觉到他胸前紧致的肌肉以及下面的沉稳搏动——这是他第一次脱光了与我做爱,当然,也有一半是我的功劳。

  他的身体很漂亮。

  “呼…”这次是叹息。“你倒还懵懂得很,朕却不知如何应对庆王那老头子的刁难呢!”

  “‘庆王’?”又出现这个词,我联系前面的水什么,隐约觉得这大概跟之前那个长胡子老人有关。

  “呼,你可不就是得罪的他么!”

  “为何?…Well,我明白了。”——他就是这座别墅的主人。

  “明白什么?”

  “他…”该死,我说不出来,咬嘴唇…

  “不急。”皇上说着,把身后的被子展开为我们盖上,毫无疑问增添了我安稳感。

  “我对他抱歉。我不是…想要去!”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严厉的老头是否会接受我的道歉,现在唯一能让我安全的大概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呼,你倒乖巧!”他笑了,挠着我耳朵后面的头发。“人家哪是在乎那水池!”

  “为何?”我担心起来。“他是谁?”

  皇上的表情彻底沉了下来,我知道那不是对我的所以并不紧张,只有点抱歉。

  “他…是朕的叔父。”

  “‘叔父’?”

  “就是…呼——”他皱皱眉毛,鼻子嗤一声。“就是朕父…亲的兄弟。”

  “哦!”原来是叔叔,难怪他们这么像。

  ——又是这家伙的亲人。

  “你…不喜欢他?”从那时他们的对话判断。

  “问那些作甚!饿了么?朕召人传膳!”明显的回避兼敷衍,他支撑起来大约是要叫人…

  “不!”我伸手把住他肩膀。

  他停下了,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活动。

  我想说:我不饿…

  以及,不希望现在有人进来。

  一时间,两人一问一答竟说了许多话,高涉便觉心头一股说不出的熨衬,此时又被他这样拉住,眼神中似有留恋,更添受用。

  于是躺回其身边,手抚其发,在额头亲上一口:“朕不召就是。”随后笑着与他四目相对。

  珀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略转过头,小声道:“为何…你的叔父他…?”

  “那是他与朕的过结。”如今,随他问什么,高涉都会不吝解答。

  “‘过结’?”眼睛睁大,半张着嘴——高涉这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这副懵懂模样。

  “几年…十几年前的事了。”

  十三年前,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国舅与庆王二党之间的争斗。两派各蓄得势力壮大,当时之先皇陛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坐山观虎,看双方互相牵扯。最终,国舅窦允被拿了把柄,庆王一帮穷追猛打,将其治罪。高涉之生母,皇后窦氏一时女儿心肠替父兄求情,被问罪废黜,打入冷宫。若论起来,也是高贤怕留后患,在先皇面前煽风点火了几句。

  “…如今,他大约也怕朕问他报害母后之仇恨…就是说,朕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害了朕的母亲。”高涉讲的这通陈年往事,虽甚伤感,却因一路与珀希讲解辞藻,弄得如儿戏般轻松。

  “叔父也好,舅父也罢,其实他们那时争权夺利下来,于国于家又得了些什么呢?还不若像这样老实呆在宅院里摆弄花草来得有益!”像是自言自语。“只可怜我的母后…”

  两眼看着远处,宛如沉思中。

  片刻,轻叹口气。“饿了么…”转过脸来,怔一下,顿时又哭笑不得——

  只见珀希双目紧闭,嘴略张开,全然一副酣睡相,隐约还可听闻到细微的鼾声——不知何时,已然睡熟了。

  “没规矩的东西!听朕讲话也敢睡?”高涉虽嗔,面上却是笑意,又动手为他把被子盖紧。

  “恩…”珀希着响动,倒没有醒,只将脸往高涉怀里埋深些,鼻子在胸口蹭蹭。

  小东西…

  高涉抬起手臂,慢慢圈住他肩膀,轻轻搂抱:

  “有朕在,任谁也伤不得你…”

  是夜,王府书房内。

  “哈哈哈…”听了属下的讲述,庆王拍腿大笑。“想不到啊,高涉小儿,竟被一怪模样的番人娈童迷得神魂颠倒!”

  “父王!不可对皇上不敬啊!”高潜吓得赶上去,差点就要掩上父亲的嘴。

  “怕他什么?!”高贤怒目一瞪,其子险些跌爬。

  “哼!那时,他登大宝,借管氏之力将老夫逐出京城,发配到这南蛮僻地安老。念当年之叱咤,观而今之靡靡…”摇头,喝一口茶。“他还不足,今次又弄什么南巡噱头,端的是要看老夫眼下之惨状!”

  “若不是父王那时过于狠心,又怎会与皇上结恨至此…”高潜不以为然地念道。

  “大胆!”庆王将茶碗一顿,双目圆睁:“黄口小儿!你…你懂个屁!”

  “父王息怒!”高潜跪地祈饶。

  “哼,如若不是老夫为朝廷力除贼党,只怕他今日的皇帝当着也个空架子!量其再有治国之雄才,还得乖乖听那家窦老儿的话!”

  “是、是!父王英明!”

  “没出息的东西!”高贤见儿子这举动才真上了气,只喝口茶压制。

  “唉,只没想到,他终日一副雄心勃勃、不苟笑颜的架势…”须臾,气氛渐弛,高贤慢道:“居然把心思花在一个没根没底的黄毛小儿身上?却不是老夫看走了眼?”

  “那是圣上的私事,父王如此议论恐怕不妥吧?”

  “啧!业荒于嬉,他身为一国之君,岂能玩物丧志?!”庆王振振有辞。“看他今日将那东西护得,还真当成个宝贝!以老夫之见,俨然是头猢狲,不过硕大些。若为此物淡了国事,传于世,岂不笑掉人大牙?!什么交由他亲自办理?明明是要徇私!老夫明日倒要细问他是怎么处置的…”

  “不可啊,父王!”高潜跪到其父面前。“孩儿敢请父王万万不可造事了,安生些吧!”

  “你…你这是什么话?!”听儿子用这等忤逆的口气说话,气得高贤胡子直抖。

  “如何不是!”高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硬气起来。“父王如今名上还叫‘庆王’,实里已被削为临川郡王,还是在这偏僻之地,问世间有哪家皇亲沦落至此的?孩儿自知无能,说句不孝的话,日后便是全望父王这快封地了。倘若父王再耍脾气,得罪了圣上,孩儿与妻子众人日后如何过活啊?!”

  “你…你个…”手往桌上摸索,欲寻物掷之。

  “父王息怒,此乃孩儿肺腑之言,望父王三思!”高潜也吓得不行,且言且退,及至门边,仓皇而退。

  “窝囊废!”

  庆王站立起来,手持一铜牛镇纸,抖动着,终究却没有抛出。

  第二十二章

  “哎噢!”我大叫一声捂住火烧般痛的眉毛,眼泪挤在手心里。

  手上拿着凶器的女仆谨慎地看看我,又转脸去请示旁边的人。

  “下手轻些,稍稍理顺便可,不要修细了。”熟悉而冷酷的声音。

  “是。”女孩收到在指示,准备继续,我用很凶的眼神瞪她——别怪我不绅士,谁让你正好是皇上的帮凶呢!

  她为难了。

  “装什么怪?!要等朕找人来缚你么?!”

  没听懂,不过威胁的内容一定很可怕,估计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心软,我很无奈地把手放开,闭紧双眼,颤抖着准备接受酷刑。

  “噢——”

  天呐,这就是针对我跳进他叔叔家池塘的惩罚——拔眉毛。我知道这家伙一直想把我打扮得像女孩,这次终于让他得逞了——没办法,不然他就要把我交给他叔叔处置,出于对这家人的大致了解,我不认为那样的结果能比现在好。

  管它的!男人拔眉毛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反正我长得不难看,就当是登台前的修饰吧!

  真他妈的痛!我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跟我讲了很多话,可惜大部分我都没听懂,只记得他那时的表情,一半陶醉一半悲伤。大概说的是他的童年,提到了他的母亲、父亲以及现在这位叔叔。我于是知道他的父母都去世了,替他难过——呃,我指的是事件本身。

  他的叔叔因为一大串我听不懂的原因,导致他父母离婚(确实不太道德),最后他的母亲孤零零地死了,于是他很讨厌他叔叔。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的职务,于是他叔叔就不那么好过了…等等,怎么听起来像哈姆雷特?我转眼过去望他一眼:那个样子,还有气势,是挺像个王子…

  “皇上,眉已修好,请皇上查看。”

  那个女仆停止了对我的折磨,转身用细小的声音对皇上说。我想她的工作大概已经完成了,便小心翼翼地朝那我可怜的眉骨处摸去——噢,好痛!都肿了,我真可怜!

  我也很想看看自己的新形象,张望着寻找镜子——这里没有玻璃,镜子是用铜做的。

  “头莫动!待朕好生看看!”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过来,双手卡在我额头,把我固定下来。

  “呼,早该如此!”满意或得意的笑容。“为他梳头更衣!再在脸上略傅些粉,将那指痕遮了!”这是对周围那群仆人说的。

  于是,我被那群人一拥而上,折磨了至少一小时。

  终于,我接过一名仆人递过来的镜子,胆战心惊地举到眼前——

  “Fuck。”

  然后,视线越过镜子里的噩梦,看到一个人正对我笑,贪婪地。

  高涉啜口茶,放下茶碗后便撞上面前那副死气沉沉的脸,不禁眉头紧皱:“板起脸作甚?!舒展开!”

  对方不言,脸色更阴郁了,举起手,神情恍惚地往自个儿脸上摸摸:“Shit…”语气极悲怆。

  皇帝拿他无法,自叹气:这小子,不就是为他修了番容、梳了个头么,至于沮丧到如此?但话说回来,他这样收拾一下,其势果然非同小可,也印证了自己当初的眼光。想到这里,顿生爱意,伸手过去摸着珀希搁在桌面上的手——

  “方才教与你的,可会了?”

  “王爷在上,小子无知,误坠贵府池塘,无礼之至…”

  “好了,莫背了!”轻拍他手背,令其停止。“哪有这副腔调赔罪的?!”

  珀希转眼将他望着,一脸苦涩,举手指:“我不要这个…”

  高涉顺着看过去,原来是头上的簪子:“恁好看!怎么不要?”

  “它很…gay?”愣住,挤眼抓自己耳朵。“它很吓人?”

  “胡说!”高涉动手拍下他手,怕他将那根牙簪给拔了。“配你头发正好!”

  “Fuck…”抗议无用,珀希丧气道,低头扯袖口发呆。

  “启禀圣上,庆王殿下到。”

  “知道了!”回应完那头,又朝对面轻拍下桌子:“还不快起来,站到后面去!”

  珀希努努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Sucker!”走过高涉身边时小声骂句。

  “你?!”先是恼火,随即莞尔,低头抬抬嘴角。

  由太监领路,高贤昂着头行走:哼,明明是自家地盘,见个小辈还要与人通报!想想就气,更作出一脸不屑。

  “哼哼!”进门了还要扯嗓子,且不行礼,只抬手作个揖。“陛下召臣何事?”

  高涉轻轻一笑,不去理会他的高傲:“皇叔免礼,请坐。”礼貌地对他示意,图个开场平和。高贤却照例不以为然,大剌剌就坐,抖得衣摆生响。

  “朕今朝有请皇叔前来,”等对方呷一口茶下去,高涉才慢慢开讲。“只为昨日那场虚惊…”

  “哼,劳烦皇上牵挂。”眼珠一斜:“大早上传老夫来此,原来就是为桩琐事!”

  高涉轻咬住牙,笑容尴尬:“哪里!朕昨日见皇叔忿怒,想必甚惜那池塘,朕管教身边之人不周,累皇叔担心了。”

  高贤不语,只为自己寻不着台阶心急;昨夜长子的一席话,隐约在脑海中回响。

  “朕已经查出,此子系中药性失心,不慎跌落池塘,非是有意,朕已匀情施以责罚。今日他愿当面向皇叔谢罪,以求谅解。”话音提高:“出来吧!”

  高贤皱眉:谢罪?哼,一笑泯恩仇…当老夫是三岁顽童么?!只抱着看戏心思,漫不经心饮一口茶…

  咳!差点把他呛着,眼前那情景!

  高涉见他生异,也回头看去,脸色骤变:这混小子!

  原来珀希果然将那簪子拔了,上好的发髻披散下来,胡乱遮了大半张脸,面颊处的薄粉也被抹花,极为狼籍。

  高贤看出对方的变故,却真是乐了,顿时信心百倍,装出严色:“何方妖孽!敢在本王面前作怪?!”

  “我…”

  “呵,此子尚不悉礼仪,装扮也如从前习俗,让皇叔见笑了。”怕他失态,高涉忙出语干涉。又瞪珀希一眼:“快对王爷行礼!”

  “啊?!…哦!参见王爷!”珀希连忙鞠躬,手抱拳于前,动作稍嫌僵硬。

  “啧啧!”高贤挑起眼将他打量一番,皱眉摇头。“原来是个番子!难怪长得一副猢狲相,没行止!”

  高涉嘴角动动,强装笑意。(心声:哼,美起来的时候朕还舍不得让你看呢!)

  珀希只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便急于道歉,不顾高涉指示,上前一步:“王爷在上,小子无知,误坠贵府池塘,无礼之至,罪无可赎。望王爷…”

  “‘罪无可赎’?”庆王插话,悠闲地吹一口茶沫。“既然‘罪无可赎’,你如何还完好站立于此?”

  “皇叔欲作何打算?”

  “哼、哼!老夫随口说说。”高贤想起什么,气焰略收下些。

  倒是珀希紧接的一个动作,让人吃惊不小。

  ——尤其是高涉。

  见鬼!事情真麻烦——这老头讨厌皇上的程度比我还严重!

  事实上,我能看出他在意的并不是我。他把我看成皇上在乎的人,想通过刁难我来使他难堪——这些家伙怎么了?有钱人的亲人间相处就这么艰难?!

  他甚至不许我站着!

  好了,我现在跪下了,真丢脸。不过在这里,下跪似乎是对长辈和上级的重要礼仪,福乐就经常在我生气的时候趴在地上磕头(太蠢了,我是绝对做不到的!),看来这是平息对方怒气的有效手段。

  虽然这怒气其实并不是针对我——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替某人做这种丢脸的事?!

  “我不对…我赔罪。”我低下眼皮,借助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避免看到周围人的表情。

  没人说话。难道我做错了?

  “哼恩——”皇上的叔叔又咳嗽了,身体似乎不太好。“恩,想不到你却真懂规矩。看来‘物随其主’这话,也不尽其然啊!”听上去很和蔼,我偷偷瞄一眼:真的在微笑,不过是对着皇上。

  “起来吧!”——这次是对我说的,看来他原谅我了!脸没白丢!

  “谢谢王爷!”我高兴地站起来…

  “跪下!”

  没能站起来,我转回去看一眼那个吼叫的家伙:他妈的!我又不是在对你道歉!对了,是不是不满意我把那根小棍从头发上取下来,破坏你为我安排的娘娘腔发型?!

  “诶,起来!本王恕你无罪了,起来便是!”

  “多谢!”随口回答现在变得可爱多了的王爷先生,我站了起来,不满地瞪着皇上那混蛋——他不再发言,但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生气。

  我有点担心了。

  高贤经过这番情景,心头顿时舒畅万分:“恩,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来,让本王看看你模样!”还朝珀希挥手,一副慈翁状。

  “哦!”珀希嘟囔着至前,不知所措地杵着。

  “低头让本王瞧瞧那黄毛!”此时他才觉得自己对这番小子实在好奇,顺便再将皇帝气上一气。

  对方明白过来意思后,虽尴尬,亦不好推辞,果然低头将脑袋对着老王爷。

  “呵呵,果然是天生的,跟老夫昔日爱骑‘听风’一般毛色…”(桃:种族歧视!)

  “皇叔这是何话?”高涉险些将茶碗往桌上顿。

  “呵呵,打个比方!”高贤竟赔起笑来,拍拍珀希肩膀令其站好,却又捉住其手,继续问话:“本王问你,叫什么名儿啊?”笑容极善。

  由此,老少二人一问一答,交谈甚欢起来。珀希虽腼腆,却不推辞,庆王便更觉他合己意,模样也越看越入眼,俨然将皇帝撂在一边,视若无物。

  “哦!原来你会弹琴唱曲?”听说珀希乃乐工出身,高贤眼前一亮,捻须道:“正好正好,老夫时下最爱那乡音小调——边听边寐,别有情趣。”

  “王爷喜欢?!”珀希亦兴奋。“我给你弹好么?!”

  “呵呵…”

  “够了!”

  高涉终于发作,二人将他或不解、或得意地看着。

  “扰乱正事!”干脆站起来,将珀希提着领子拖到一边。“八喜,带他下去!”

  “大人,皇上要跟王爷议事。”八喜走过来牵着他袖子引领。“来,随老奴下去吃果子。”

  珀希初不乐意,听到这话,才略明白些,却不悦高涉对他之凶恶言辞,瞪一眼,喃喃着随人走入里屋了。

  刚坐到卧榻上没几分钟,仆人们也才把点心送来,讨厌的家伙已经完成他所谓的“正事”,转回来对付我了。显然是嫉妒我出色的交际能力,假如这家伙有我一半的口才,他和王爷先生的相处就不会那么僵持了——那可是个不错的老头!

  “跪下!”——他还不甘心?!

  呸!白痴才听你调遣!我瞪过去一眼,动手从矮凳上的盘子里取一块点心…

  “?!”干什么?!居然夺走我的食物,还扔到地上!“你sucker!”我站了起来…

  算了,我才不是白痴。坐回去,再拿一个就是…

  “嘿?!”好吧,看来我估计错误这家伙的智商了——他重复了刚才的举动,像倒录像带一样分毫不差!

  只不过这次没扔出去。

  他不说话,瞪着我,很生气。但我绝对比他更生气——

  于是做了同样愚蠢的事——冲过去抢那块对我来说已不止是食物的白色团子!忘掉智商吧!为了尊严。

  这冷酷的混蛋面不改色,即使他正做着把一块点心往背后藏这样的蠢事!

  噢,混蛋!他举高了!该死的,为什么在这里比我高的人偏是他?!(桃:因为他是攻啊~)

  “给我!”蹦起来去抢。说实话,事情这样发展,我们他妈的是不是脑子都进了水?!

  “哈?!”在某个双脚离地的瞬间,一双动物般强有力的胳膊箍在我腰上。

  ——被抱住了。

  低下眼皮俯视他,嘴唇正好对着他鼻子,从里面呼出的气很热。我试着把手伸到背后,从他放松警戒的手里夺下那只已经发热的糯米团。

  “真是前世结的冤家!”

  这句我完全不懂的话之后,他凑过来吻我…

  一直没有把我放下。

  着陆的瞬间,我有点头重脚轻——地面其实就在下方不超过一寸,掂一下就能够到。

  “你才真是,妆得好模好样偏不自在,”一只不属于我的手在我脸上游走,清理面前那些散乱的头发。“弄成乌七八糟,被人说成猴儿了,倒高兴得很!”

  “‘猴儿’?”机械的提问。

  “哼,待日后捉一只来给你瞧!”

  看到那张载着温和笑容的英俊面孔,我摆脱刚才的迷茫,开始新的困惑。

  “不乐意?”他抱住我腰,搂一下。“日后可不能轻易对人下跪,明白么?”

  下跪?哦,这倒提醒了我:“Shit,那是…你的错。”

  “为何?”眼神严厉起来。

  “王爷不喜欢你!”我才不怕。“他以为我…和你一起。”

  “哼!”他总算把我松开了,还推远了点。“这么说你那是替朕下的跪咯?”嘲讽的神情。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你的叔父,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为何…为何你要来看他,在这里?”

  对了,这就是关键:既然互相讨厌,为什么不干脆绝交?比如我老爸就从不与他在英格兰老家的亲戚来往,原因据说跟他年轻时那段荒唐生活有关。老实说,老爸一直是我的英雄,就是因为他那段历史…

  好了,回到现状。

  对方的表情严肃地可怕。

  我低头抓头发,缓解紧张…哦,原来手里还有只团子…

  “呃?!”点心刚咬在嘴上,他又把我揽了过去。

  “猴儿精!”背后被他拍了一下,点心落了。然后,他面对我,微笑(应该不是装的,否则真可怕!)——

  “朕与你本来就是一起的。”又一个吻印在嘴唇上。

  我才真的不紧张了。

  “它很吓人”=It’s aweful,小P原意是说:恐怖、难看、要命、受不了…但不会,就自己直译了一下。

  “gay”在这里是形容词,意思是很逊、很“娘们”,很丢人…

  关于小P化妆,我又鼠标涂鸦了一个:这里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mathias版本的美人造型做参考~真的美人~很女王的FEELING~

  第二十三章

  王府夜宴,无歌舞声乐,冷清。

  “家宴一场,无甚珍馐,皇上见陋了。”

  “皇叔客气,时下提倡勤俭之风,皇家更要以身作则。”

  “也是,老夫年事已高,闻荤腥就厌,最爱这些个素菜。”庆王居次席,神色言辞颇有主风,直把皇帝比了下去。“只是还缺歌舞,望诸位莫嫌平淡了才好。”

  “恩,吃饭便吃饭,听什么歌舞?”

  高贤听他语气冷淡,隐隐一笑:“话说老夫今早认识那位孩子,倒是会唱曲调…还吵闹着要为老夫唱呢!”顿一下。“皇上为何不带他同赴宴会?”声音又大,在座大臣几乎都知那说的是谁。

  高涉淡笑:“呵,皇叔听那小子胡诌!他唱的哪是什么曲调,不过吼两嗓子乡音,弹拨得了几下罢了。”

  “诶!越是小曲,老夫越爱!不若此时将他召来?”高贤愈发得意,却吓得对面桌的高潜直挤眼。

  皇帝且笑,暂不语。僵持中。

  高贤见自己讨了没趣,板脸猛饮酒。

  “朕记得…”

  半晌,皇帝的话音不紧不慢响起,众人听见是说往事,不禁紧张。

  高涉却一脸笑容,神色极悠闲:“记得皇叔在京城之时,蓄得千里驹五匹,人人赞不绝口…”抬眼面对之:“不知它们随皇叔南迁后,近况如何?”

  “劳烦陛下了,竟将那些畜生们挂念!”高贤皱眉,嘟囔着嘴。

  “哪里!”笑意颇开朗。“不瞒皇叔,朕也爱好骏马,昔日颇眼红了皇叔的宝贝一阵。”

  “哦?”高贤展颜了。“哼!想我那五骑良骏,京城上下谁不曾听闻?每月登门看马的快把后院门槛轧坏了!”抚须晃头,似追忆,面露骄色。“哎,”忽叹息。“可恨这南方地气重、湿热大,老夫那些宝贝受罪不少,掉膘的掉膘、脱毛的脱毛…”兀自摇头。

  “朕替皇叔惋惜。”高涉对庆王举杯,对方应付饮下。

  “南方也未必无良驹?”须臾,又问。“皇叔近年可有所得?”

  “皇上说马儿?哼!”高贤嗤笑。“自见到那些宝贝遭罪,老夫还忍再动什么养马心思,倒是见到此地无数奇花异草,养起来容易,又不费力…呵呵,另有一番乐趣啊!”

  “如此,朕祝贺皇叔另得新爱了。”

  “诶!这是什么话?”高贤似不悦。“皇上是说老夫喜新厌旧?”

  “呵呵,朕失言,皇叔见笑。”

  此言话一出,又配上那副笑容,众人不禁惊异,有人险些将筷子都落了。

  高贤亦谨慎,着眼将皇帝小心打量。

  “皇叔而今还练剑么?”高涉只当没见着,依旧喜色相对。“朕当年便是着皇叔引领着学的剑法,与潜弟一起。”

  “蒙陛下念记!”高潜连忙接话,鞠躬不已。“可惜臣弟懒而且拙,全不如陛下天资卓越…”

  “哼!你还好意思说!”高贤将儿子一瞪。“当年真不该领你进宫丢人!”

  “皇叔言重了!朕其实也惧皇叔严厉,一招不正便要罚十…”

  …

  这几人且言且笑,将在座他人凉在旁边,俨然一派家宴欢谈之局面。诸臣或惊讶、或欣喜、或猜疑,不明就里,眼睁睁看着皇帝与庆王你唱我合地闲聊饮酒,直至王爷酒醉,被人搀扶下去。

  后来,皇帝意外地在临川多停一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与王爷及其家人相处。

  两日后,御驾起程返京,庆王等一路送行至运河码头,较之来时,判若两人。

  视线越过陶瓷边缘,那双黑色的眼睛始终在那个位置,我闭上眼睛,大口吞咽着已经凉下来的绿茶。

  睁开后:情况没有改变!

  我终于不耐烦了,放下茶杯:“你不许看我!”

  他微笑:“佳人娇颜,朕自然百看不厌。”

  什么意思?噢,是说我的脸吧!他妈的,我才要找你清算!说什么与王爷先生的告别是重要的正式场合,骗我梳了这愚蠢的“正式发型”,还化妆!(桃:万幸你还不完全懂,否则肉麻死。)

  “怎么总皱眉毛?朕夸得不好?”

  “Shit!”我厌恶地拍开那只摸在脸上的手。他愣一下,仍然笑着——

  “莫非还在气方才的事?”

  “Yeah!”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倒挺有自知之明!“为何不许我为王爷弹吉他?”

  “呵!”他眼睛一亮:“朕如何不许你弹了?明明是你自个儿钻进船舱躲着,皇叔与朕都颇感惋惜呢!”

  “Fuck!”我大声骂着站起来。“你…”见鬼!我说不出来。这混蛋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把我领出来在他叔叔面前抱住我,色情地摸我脸。真丢脸,当我看到王爷那可怕的表情,恨不得立刻跳进水里潜下去!

  “好、好!莫气了!”他敷衍着,动手扯住我的袖子,我没防备到,跌进他怀里——

  “嘿?!”挣扎并抗议:见鬼!还有这么多仆人!“啊哈——”他抱紧我的腰,轻轻挠着——好痒!

  “乖乖的,莫皮!朕可要罚的!”

  “噢,哈哈…S…stop…it!”我扭动着摆脱,不自在极了。“哈——咳、咳…”最后笑得咳嗽起来。

  好了,总算停了。

  “怎么了?”担心的声音,然后为我拍背。

  “哼,咳!”我清清嗓子,转过头去,他正好从仆人手里接过手帕要为我擦嘴。“不要!”坚决打开他的手,瞪着他:虚伪的混蛋,难道这些麻烦不是你带给我的?从来不懂得道歉!

  我想起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却偏要跟我一起睡。重重地把我压在下面,脸对着我,呼吸中的酒精味令人作呕,居然还说着感谢的话——真是自大到极点!

  僵持的结果是他又对我笑了,我于是收起眼神,望天花板:该死的,再这样下去我的智商将降为两位数。

  “古灵精怪!”我的让步无疑增加了他的信心,被他揽住脖子拉过去。“你要不自在,此时为朕弹唱一曲如何?”他咬着我耳垂说。

  “恩?”我喘着气——得承认,他调情的手段很高明——他说什么?弹?“好…”含糊地回答。

  “好了,快去吧!”他忽然推搡着让我起来,等我搞清楚状况,一名仆人已经捧着吉他等我接了。

  他是说要听我唱歌?

  原来只是这样。

  珀希先愣了一遭,懵懂接过那套琴具,往舱房里看一转,走到床边坐下,摆好姿势,拨划起来。

  一切如常。

  高涉坐在桌边,举茶碗小啜,确是一副观摩状,眼也不见转动。对方弹着琴,自然也不再理会周围,任凭他上下打量,自是专心在那弦轴间。

  这小子,打扮出来明明是副美艳至极的绝色,却不自在;方才与他打闹,倒颇有些趣味,听他叫骂埋怨,一颦一笑,天真如孩童。

  然而此时,他抱着那琴后,却似换了个人在那身躯里,表情神韵全不相同,即使端坐,周遭却依然涌动着层层锐气。

  Down in Albion.

  They’re black and blue.

  But we don’t talk about that.

  Are you from ‘round here?

  How do you do?

  I’d like to talk about that.

  …

  是这歌?!高涉心头一跃:这是他二人那日于刑部大牢里初见时,珀希弹唱的曲子…

  那个时候,他伏在那里,狼狈至极,比较那罕见的相貌,他的神情更教人难以捉摸:不知自身生死,却又全无惧色,对谁都不卑不亢…不对,应该说是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吧!

  或许现在也是呢?

  一想到这里,高涉竟有些心慌,转脸到别处,动动嘴角;又或手支下颌抚之,总不自在。

  忽而站起身,朝那床边走去,动静不大,珀希似不知情,弹唱得依旧入神。

  …

  But if you’re looking for a cheap talk.

  Glint with perspiration.

  There’s a four-mile queue.

  Outside the disused power station.

  …

  第一次凑近了听他歌唱,嗓音中独特的嘶哑更加清晰,倒不觉刺耳,竟浅浅地有股引人陷落的磁力。

  高涉终于凑了上去,嘴停在珀希脖后,踌躇一会儿,印了上去…

  “赫!”珀希果然停下弹唱,肩膀一抖,转过来将他看着。

  却不说话。

  高涉亦不言,手移至其腕处,将之与琴弦挪开,欲展开其手心,却发现对方手里捏着什么…

  原来是那只拨片。笑意浮起,把着他手举在面前:“这物件,你用着合手么?”凑上他耳边低声道。

  “恩。”珀希脸羞红,转向旁边,略点下头。

  “呼。”高涉亦惬意,依然握着他手,指头细抚其指背。“这还是朕自秦昭仪那里讨来的…”

  “秦昭仪?”珀希有触动,转头与他相对:“这个是她的?”

  “恩!”高涉点头,另一只手越过珀希背将他搂住。“朕问她要的…”脸色略收。“自那日见你将指头被划伤后。”

  珀希似懂非懂,只看着手里乌黑的拨片一下下点着头:“她真是好女子!”

  高涉一怔,随即只是微笑,放开他手去抚其面:“哼,你倒想她呢!”

  “Well,”珀希不顾他,兀自低头将衣摆看着:“她送了我一个香荷包!”语气颇得意。

  高涉看过去,果然见到一精致梅花香囊——

  “她送你的?!”说着一把将那物件捂住。

  珀希见其色变,亦不满。将吉他放置一边,夺回香囊。“这是我的!”对高涉大喝,颇气恼。

  “朕不过是看看!”高涉已观出那上面绣的是灵芝兰草,不禁释然,却又觉得对方此时生气得有趣,便作势板起脸来。

  珀希嘟囔着松开手。

  将那物件捧在手里,高涉认出那是昭仪亲手绣制:这小子倒真有人缘,秦紫萱这位后宫中数一数二的才女也愿与他结交为挚友;况且这小子的相貌又确实动人…

  “你喜欢这香囊么?”虽说没必要往酸处想,可心头却隐隐不适。

  “Huh?”珀希初没听懂,后来看到香囊才理解。“哦!当然!”说着将之夺回,贴上鼻子一嗅。

  “朕若送你一件,你也喜欢么?”

  “?!”

  轻握住对方手,高涉将其慢慢引至自己腰间…

  “Huh——”珀希一惊,连忙抽回。

  “呼——”高涉自笑,不去强他,自己将那块羊脂玉的盘龙腰佩取下,递至其面前:“如何?你可中意?”

  “Oh my god…”珀希惊讶道,动手小心翼翼接过,又看高涉一眼,略有疑。

  “比那香囊如何?”见他欣喜,不禁得意,说出小气话来。

  “当然…不一样。”珀希先激动,又淡然。

  “不一样在何处?”高涉自然听出他话头,挨过去,搂住腰追问。

  “那不能比…干什么?!”珀希不自在地推搡,对方哪肯放过,干脆将他推倒,俯上去调笑——

  “说,哪里不一样,不然朕不放你!”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也不真要比较,只觉此时意趣无穷,一刻千金。

  “Jesus!你…好了,我说!不要…哈哈…不!Stop…”珀希也已忘乎所以,与其说挣扎,倒更似打闹。

  “Well…不要…”半晌,歇下气,喃喃道。

  高涉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一边也大出着气;须臾,抬手轻抚其面上散发,珀希不作为,闭眼任其摆弄。

  “那个是她送的,这个是你送的。”忽然,珀希开口道,依然闭眼,嘴角带笑——

  “不能比。”

  再无所求了。高涉轻闭下眼,撑起来,重新面对珀希…

  轻轻在他唇上印下。

  “?!”珀希一惊,睁开眼。高涉抬头离去…

  对方却将手放于其脑后,将他阻止。

  二人各自吞咽一口,珀希抬头与高涉蹭到鼻子,先于对方张口了。

  屋内奴仆替他们放下幔帐,收拾走乐器后,纷纷散去。

  灵芝兰草:喻“芝兰之交”,指意趣相投的好友。

  另外,解释一下小P的思维。为什么他说小高的东西不能跟昭仪姐姐的比呢?小P认为:你的心意我领了,每个人的心意都是贵重的,不能拿来比较!但心底却说:那个是女孩子送的,女孩子的礼物当然比男人送的贵重咯!可惜小高却认为:小珀说不能比,就是说,朕的地位在他心目中跟别人不能比…555…

  第二十四章

  外面落着小雨,不能去甲板上晒太阳了——某人给我的额外奖励。

  就像这个漂亮的玉石吊坠。

  那是一种魔幻般的白色,半透明,像纯净的牛奶布丁…放在嘴边舔一下:凉,而且似乎是湿润的;可惜没有味道,很硬。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珍贵的珠宝,我不太清楚他送它给我的目的。从起因看,似乎是想跟秦昭仪的香荷包比较…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在嫉妒?真可笑啊,居然有男人因为我而嫉妒一个女孩。

  我该得意吗?表示那家伙喜欢我并不光是觉得我…漂亮?(该死的,我讨厌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那么结论应该是他想跟我正式谈恋爱?

  玫瑰花、游车河、电影院、爆米花、雨伞、烛光晚餐…

  每一种都让我毛骨悚然。

  ——再想想,Percy!他是个有钱人,长相身材都不错,出身上流社会,床上功夫一流…

  哦,是啊。我下意识地伸手揉一下腰后面:可那他妈的偏偏是个男人。(桃:白痴,你就不知道反攻啊?!)

  不可否认,我现在的心理是带着优越感的:得到这样一个在一群人里占绝对领导地位的男人重视,不管男人或女人,要想不飘飘然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跟在这家伙身边,我不用担心自己的物质生活…啧,真无奈,我就这么个没骨气的家伙!

  失落地垂下手,将那块玉石贴上额头,正好冷却头脑。

  假如它真的有魔法,我将许愿能回到美国,彻底摆脱这里的混乱——真的乱极了。

  “为何这般无精打采?”

  这声音让我立刻坐了起来,结果发现他已经坐到床边了。

  “你吓我了。”脸转向一边:真是的,我在紧张什么?

  “这是何话?朕就是不愿惊到你,才免去通报的。”他毫无意外地搂住我的腰揽过去,把我抱在怀里。

  我看着他,任凭他抚摸我的脸——如果我们是在恋爱的话,这种事就会经常发生吧?我也应该感到惬意…

  于是像现在这样眯起眼睛…

  “不要!”像被人刺了一下,突然推开他坐起来,双手抱住膝盖背对。

  “忸怩得紧!”听上去他并没有在意,放在我肩上的手依然温柔,我也终于没有再拒绝。

  寂静让人心慌。

  “是个新鲜就舍不得!这么贵重的物件也随便拿在手里玩?”

  终于等到他先发言了,我稍微转回去看——那块玉石被他拎在面前看。

  他看到我,笑一下:“来,朕给你系上。”

  没等我回答,皇上朝我挪近,将我的胳膊展开,我也不自觉地将膝盖放平——他要为我把那块装饰品佩带在正确位置,就像上次那位女仆为我戴香荷包一样。

  其实我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戴上的。

  他的头发上有几滴很小的雨水,略有些闪烁,在黑色的背景下像星星。

  我忍不住朝上面吹口气。

  “启禀圣上。”管家八喜的声音。

  “说!”他答应着,帮我把衣服整理一下后,换上严肃的脸色抬起头。

  “先锋探报,前方扬州境内连日阴雨,运河水位猛涨,风浪甚狂,今夜敢请御驾至陆上歇息为安。”

  “恩,知道了,下去安排吧!”

  “是。”

  插曲过去,他恢复成温柔的表情面对我:“好了,今晚不在这船上过夜了。”

  那没什么,我抬抬眉毛。

  “不乐意?”他拍拍我的脸问,大概是误解了。“将就了吧,有朕陪你呢!”说着抱住我肩膀让我靠过去。

  没精神,令人沮丧的天气。

  结果我就那样被他抱着睡着了,一半是有意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抱着我正要离开船。虽然知道那不可能,但我仍然猜测其间他是否离开过。

  “我要…下来。”这种丢脸的事我当然要拒绝,周围都是人。

  他不说话,甚至没怎么看我,表情肃穆。

  我挣扎了一下才注意到身上裹着毯子,像个婴儿——恶心…算了,万一下面的衣服穿得不整齐呢?

  只好闭上眼装睡:算不算自己交出去了?

  见珀希装模作样又睡了起来,高涉不禁想笑:他是不好意思多呢,还是觉得似这样被他抱着惬意多?不管怎样,这种仿佛将其完全拥有的感觉实在是令他受用万分。

  几日下来,这小子对他显然是亲近了不少。话语虽仍不达意,然彼此问答,趣味无穷,珀希对他也减了许多生疏。如此看来,带他出游这趟果然是对了。

  只想不到自己竟也陷落了下去。

  队伍在岸边扎营,除了我和皇上在那辆大车里,其他人都住进了临时搭的帐篷。雨已经停了,外面的天空异常晴朗,夕阳红地简直不真实。

  这里离河岸不远,丛生的草莽间,雨水反射出夕阳的光辉。很美。

  “可是在看那外头的风景?”

  “啊?!”我回头一下,没等看清他脸又转开。“哦。”——那个,他问的什么?我迷糊了。

  “朕领你出去走走如何?”一只手放在我头顶。

  出去走?散步?我回头看着他:这家伙最近怎么了?

  我也是…

  At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there is a statue of a girl.

  She is standing near a well with a bucket bare and dry.

  I went and looked her in the eye and she turned me into sand.

  This clumsy form that I despise it scattered easy in her hand.

  …

  说是散步,其实也没走几丈的路程。珀希将那强着带出来的毛毡铺在岸边沙地上,直接坐下,抱起吉他,悠然弹唱起来。(桃:你这小子挺讲风情的啊~)

  高涉初觉不雅,且怕他这样坐久了着上湿气,但见其已全然投入,神情甚悦,也只好随了他。且久而久之,自个儿也觉有趣,便下去与他同坐起来。

  旷野间,这琴声与歌声较之室中皆悠扬许多,观眼前河水滔滔,伴随萧萧风鸣,珀希所弹所唱宛如此景应有,浑然天成。高涉不时看他几眼,见其神态专注,仿佛已融入这乐声美景之中…

  “…In the middle of the…What?!”忽然间,手被握住,珀希不禁疑惑,半恼地看着高涉。“怎么?”

  “莫唱了,朕与你好生处处。”说着动手试将那吉他从他手里除下。

  对方不拒,默许了。

  高涉将手越过珀希肩头,欲将他搂抱在怀。初时还好,没几下,对方又不愿,挪腾到毡毯另一头,与他对视而坐。

  “我…不喜欢那样。”珀希抱起膝盖,脸朝向一边喃喃道。

  但愿他只是腼腆。高涉自然不会强他,也坐在原地,对他略笑。

  “这趟出行,你可开心?”随便问个开头。

  “‘开心’?”珀希不解,须臾,似明了:“好!很…开心!”低头抓抓头顶。

  他是真懂了,还是在敷衍?高涉略感不安。“如此便好。”真是的,心头明明似有一腔子话,要说出一句竟这么难?

  “我们…要回去宫里吗?”

  听到这话,高涉抬头见到对方正看着他,似笑非笑,眼珠一转又藏在那眼帘下了。

  “呼,出来大半个月了,你还收不下心?”

  珀希低头,大约听得不明白,不作答,却微微一笑。

  “你…是嫌宫里拘束么?”

  “啊?”

  “宫里不如外头开心?”这话问得自己心头颤。

  “一样的。”

  “为何?”

  珀希支着下颌,回头将他看一眼,又赶紧转眼望向别处。

  原来如此。明白对方意思后,高涉怒忧参半,最后竟嗤笑一声,引为自嘲。

  “You’re nice。”

  “恩?”

  “无甚…”珀希将脸转得更偏,仅见的半边面颊微红,又疑似此时霞光。

  高涉隐约觉得那句番话说的是他。

  我一定疯了!脑子被风吹凉了!

  不,我只是在说事实!对,就像进美术馆看塑像,称赞它的美丽理所当然,没人把你当流氓!

  冷静点,冷静…

  “呃?!”

  “不可挣扎!”圈住我肩膀的胳膊用力起来,我不再动了。

  “乖,让朕好生抱会儿你…”拂在耳边的话软而且暖,任何拒绝都将显得残酷。我屏住呼吸,下巴搁在膝盖上,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度逐渐渗透过来。

  我要死了。

  “朕在想…是怎样的女子,将你生来这世上的。”

  女子?他是在问我妈妈?我转过脖子朝他看去…

  “恩?!”结果被吻了一下在嘴角。

  翅膀尖的羽毛在水面轻轻擦过。

  我想起第一次被他吻的感觉,像拿一支搋子清理马桶。

  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珀希,”他叫我的名字——交谈的时候,他很少叫我的名字。

  “恩?”而我几乎从没叫过他的——绝对没有过。

  “在你那国中,是如何称呼天子之伉俪的?”

  “‘天子之伉俪’?”我皱起眉毛:见鬼!他怎么在这时候跟我教语言?

  “便是…天子的妻。”

  “什么是‘天子’?”

  “是…”他闭一下眼睛,看上去很无奈。“是一国之中最贵…最大的人物。”

  最大的?身高?体重…哦,是最有权力的!

  “你说President!”我兴奋起来,像猜谜中标一样。

  “普瑞…?”他学不了那音,但大概明白意思了,勉强笑着点头。

  哦,原来他们这里的统治者叫“天子”!恩,挺好听。

  “什么又是‘天子的妻’?”我转身坐好面对他,现在感觉有意思多了。

  “是…”他抿嘴唇——不得不说,在讲解文字方面,瑞喜比他强多了!“与天子相伴到老…”

  我故意露出迷茫的表情示意自己不懂那些辞藻。

  “就是天子疼的人!”

  哈哈,这家伙逼急了的表情真可爱!

  等等!“天子”疼的人…就是跟总统上床的人…不,他的意思是有固定关系的,那就是…

  “First Lady!”

  “费丝雷…你念慢些。”

  他要学这个词?干什么?讨论政治绯闻?我撇撇嘴:“Fir—st,La—dy!”

  “Feir—s—t,La—die?”

  又是这可爱的口音,以及表情。

  “First Lady。”我垂下眼皮笑。

  “Feirst ladie?”

  没去看他,我暗笑着点头…

  “恩?!”——又被突然用力抱住了。

  “珀希,”他没有像预料地那样对着我耳边调情,表情隐约看起来很严肃——我有点不知所措。

  “朕知你懵懂,然而在朕心里,已将你视作至爱,你便是朕的…First ladie。”

  “…什么?”我听懂了后面那句,却因此更迷糊了。

  “First ladie,你是朕的…”

  一手摸在我额角…

  “等!”我不耐烦地挥开他:什么意思?我是他的“第一夫人”?见鬼,这是什么玩笑?!这家伙开始给我安上头衔羞辱了!他以为自己是总统吗?!

  …等一下。

  总统…天子,这或许是个合成词…天…

  我的头脑中蹿过一阵电流。

  “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我像触电般蹿着站起来。夜色已浓,我却仿佛清晰地看着眼下这个人:英俊的外貌,华丽的衣服,威严的气质…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所有人,除了我。

  “乖,怎么了?怕什么?”

  我更加往后退:他住的地方大得像座城镇,使用阉割过的男仆,旅行如同巡游——也许就是巡游,即使他的叔叔也要对他行礼…

  “Oh shit…”艰难地吞咽一口。

  “珀希!”

  耳朵边的风像一阵阵尖利的嘲笑。

  天呐,我被总统…不,国王…不,皇帝——对了,中国的国王叫皇帝!

  我他妈的被皇帝上了!

  “皇上”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那应该是陛下的意思!——我被一个从来不知道名字的家伙上了…见鬼!那不是重点!

  我骂他烂人,还有其它很多粗口,万幸他还不知道意思…

  ——白痴!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你是在骂他!

  我打过他…没有,我只是企图打他…不,我还是打过他,用石头砸了他脑袋…

  天呐!我死定了!

  ——再想想?或许没那么糟?他刚才说了什么话?

  第一夫人…

  他说我是他的第一夫人?或者说…皇后?见鬼!那是什么恶心说法?!

  不管怎么说,他的意思是…

  “噢——”

  刺骨的冷。

  去他妈的第一夫人,我需要救生圈…

  “You’re nice。”

  —你很好看。(小P羞涩的声音~)

  终于明白了…不容易啊…你这世界第一小白受!!为娘都替你汗颜啊~

  歌是bright eyes的”the center of the world”。很好找的一首歌。

  第二十五章

  “珀希!”

  方才不知何故,珀希忽然立起,将他又惊又怕地看着。高涉反应不及,亦怔怔与之对视,等察觉到对方的举动,已被他跑落下一段路程了。

  “站住!”这小子,不过对他说了些情意上的话,明明是一本正经,他怎么惊慌地要逃?!想到这里,高涉愈感恼火。

  周围的侍卫们见状也追随上来,一面护驾,一面为皇帝追人。

  此时夜幕已落,周围一片昏暗迷茫,珀希一身青衣,几乎与景色融为一体,所幸他头发金黄,于前方飘忽跳跃,算是引领。

  然而,刹那间,那发色忽然一沉,只听一声惊呼——

  紧随便是重物落水之声。

  “珀希!”

  心都奔了出去。

  “哈——”

  吐出水,猛吸一口气!该死的,水流太急了,我已经被冲到距离堤岸比较远的地方了——从那里的火光判断,似乎还有呼喊声。噢,见鬼!又一个浪头!

  我赶紧蓄口气潜水下去,奋力逆流游动…不行!这样太费体力,试试稍微顺流朝岸边游比较实际。

  该死的,为什么是晚上?到处都漆黑,每次探头却发现火光离我越来越远了!见鬼,我将被冲去什么地方?河水很冷,现在据说是九月…他妈的,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我不想现在淹死!

  皇上…不皇帝陛下,你派人来抓我上去吧!然后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对啊,来逮捕我吧!然后判我的罪!

  别让我死在这该死的河里!

  接连跳下四名善水军士,都追不上水流将珀希救回,高涉立在岸边,恨得咬牙作响。八喜并侍卫长孟烁将他牢牢拽住,生怕他一时冲动亲自往那波涛中去。

  夜色深沉,又是朔月,仅能听见湍急的水声,越发教人心急——落水到现在,都听不见珀希一声呼喊,莫非…

  不会!那日在王府,他也能游池塘的,或许正潜在水里避风浪也未必…

  但眼下这急流…

  高涉不禁屏住呼吸:混小子,你跑什么?朕就这么让你害怕?你宁愿躲在那水里?

  “启禀…陛下…”又一名军士上岸,累得气喘吁吁。“水势…急猛,末将有负皇命…苟且偷生…”

  “滚!”高涉怒吼,身子猛往前奔,又一名侍卫赶来拦驾,免去大事一场。

  “救上来…把人给我救上来!!”

  他那一挣,最后却跪倒在草上,失态之极。

  “呼…咳、咳…”

  一边喘气一边咳水,该死的,这水我一直以为很清澈,为什么吞下去还是一股腥味?里面一定有不少鱼。

  我到哪里了?上岸了是不错,可这是陆地上的哪里位置?我说,距离我落水的地方?

  四下张望,没有看到火光。

  可怕。更糟糕的是,居然传来恐怖电影里那样的猫头鹰叫——我打了个哆嗦。

  这提醒了我现在全身湿透的状况——见鬼,会感冒的!我脱掉了全部衣物,将它们拧干后,先把内衣勉强穿上——在不确定营救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情况下,这样最好。

  周围有许多树木,黑乎乎地像怪兽般张牙舞爪,我不敢多看,收拾好衣物准备马上离开…

  有件东西在闪烁。

  是皇帝给我的玉石装饰,黑暗中隐约发出让人感到温暖的弱光。现在,我确定这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抬起头,艰难地吞咽一下,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梗着。

  转移视线,我终于看到了火光,非常遥远;而且不可思议的是,那仿佛是在对岸!——这该死的激流!

  我擦擦鼻子,把衣服夹在胳膊下,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赫?!”

  身体急速下降,他妈的,这次又是什么?!

  砰——

  脑袋撞上了什么,然后…




  第二部完

  下一部,是凄惨、凄凉、凄美的…《流浪篇》。。。

  小P狗狗经历了短暂的荣华富贵后…要受苦了要受苦~挖卡卡卡~虐啊`~爽啊。。。

  他会掉膘,掉毛…会毛色黯淡…会双眼无光…会生寄生虫…会得消化系统疾病…哈哈哈~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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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非主流穿越》 BY 发霉的桃子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