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 BY 雅纪 【完结】
前言我轻轻点头,忽然用力一推柳延,把他按在床上。然后我微笑道:
“看,压倒了。”
“七七你真是……”柳延怔了几秒钟,然后也笑了起来。
“小延!小祈!休息一下吧,吃水果……”
就在这时,老妈忽然破门而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呢……
压在柳延身上的我顿时全身僵硬,而老妈的笑容和动作都在看清眼前情景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本以为她不会进来,所以疏忽大意没有锁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完了……完了啊……
我感觉自己流下一滴冷汗……两滴冷汗……
“不、不可能的……”老妈手中的托盘“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切好的水果洒得到处都是。
“阿姨……”柳延极不自然地开口,想解释些什么,“我们只是闹着玩……”
“不可能的!!”
老妈脸上的表情无比震惊,只见她“咚咚咚”地迅速跑出了房门,激动地大叫道:
“不可能啊啊啊……!我家小祈怎么可能会是在上面的那个——孩子他爸——!!”
“……啥……?”
柳延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无比茫然。
“好像我的理解出现了偏差……?你妈他是……?”
“这就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关系的原因啊……”我哀叹一声,颓废地倒在柳延身上,“因为我妈是个同人女,而我爸学生时代是做同人志的……他们连相识都是在同人志贩售会上……天啊,这是什么不正常的家庭……我一定会被当成试验材料的……完了完了,又要受到骚扰,他们的可怕你根本就体会不到……”
“……噗……哈哈哈哈哈……”得知真相的柳延顿时笑喷。
“七七……你们一家实在太可爱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是……哈哈哈哈哈……”
“笑吧笑吧……尽管笑。”我的表情无比哀怨。
一直苦心隐瞒的事实,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曝光了……实在是不甘心。
我开始默默地为自己将来的命运祈祷。
诶……看来我需要面临的考验现在才正要开始呢……老妈和老爸都是彻彻底底的恶魔,根本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我们。
诶……我那平静安定的幸福生活,你到底在哪里啊……? 无比快乐的高一生活结束了。
浑浑噩噩过完一个暑假。九月一日,我拿着上学期的成绩单,站在学校公告拦前查看分班情况表。
老规矩,从高二起,学生将会有文理科生之分。也就是说,大家都得同自己过去一年里混得无比愉快的班级Say Good-bye。
虽然校方总三令五申“高一一定要抓紧学习,否则高考必受影响”之类云云,但我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将此类警告完全无视,大玩特玩。
一回想起高一的那段岁月就不由得心潮澎湃啊……课从来都不曾认真听,功课从来都不是自己做,视老师于无物,视校规如粪土,充分享受到了什么叫“自由引导人民”……
可惜光阴似箭,一眨眼的工夫,乌托邦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张糟透的成绩单。
面对现实吧……我很快在分班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出所料,高二(六),全年级唯一的一个文科班。尽管班上估计只有十个男性同胞,但终于能与我痛恨透顶外加分数也惨不忍睹的物理说再见,感觉还是不错的。
“冯祈!冯祈!”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损友欧阳那小小的身躯穿越重重障碍,硬挤到了我旁边,大声抱怨道:
“这次分班真是太玄幻了……你看到没?我在二班,你在六班,而余谦在三班……”
“看到了。”我点头。
“我和余谦交上去的志愿明明就是文科的!一定是苍蝇那家伙在其中搞鬼……!”欧阳推了推那副对他来说显得过大的眼镜,“他一向反感我们三个,怕我们在一起又给学校制造麻烦……”
“啊……不管是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我淡淡地说,“欧阳,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向过去的班主任表达一下谢意才对么?”
“你……”欧阳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脸上又浮起坏坏的笑容,“啊,我明白了……对噢,照顾了我们一年之久,苍蝇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去谢谢他是应该的。嘿嘿嘿……哈哈哈……”
他的笑带着“又有好戏看了”的意味。
“走吧。”我催促他。
物理教师的办公区在二楼,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环境奇好,和狭小阴沉的教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堂地狱。
而“苍蝇”,是我们之前班主任老张的绰号。古板刻薄惹人生厌,成天穿着样式老土的西装,戴一副黑框大眼镜的他,赢得如此美名似乎也不足为过。
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礼貌地敲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
苍蝇的声音听上去满悠闲的。我和欧阳非常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当我独自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满意地看见苍蝇的脸色在一瞬间内变得惨白。
“是你……”
“张老师,您好。”我拿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恭敬态度,深深地鞠了一躬。
“冯……冯祈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估计张苍蝇多半已经为今后不用再教我物理的事情高兴好几天了。
苍蝇很怕我,余谦某次路过办公室门口,听见他在向其他老师控诉“冯祈简直是学校的祸害”,别的老师只是笑,说“张老师你言重了”。
其实哪里有“祸害”那么夸张……我只不过稍微针对了苍蝇一点,所以小小地捉弄了他一下以示惩戒罢了。谁教他以前总爱找我的麻烦。
“张老师……我、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冯祈同学……道别就不必了……反正我们今后还在一个学校……”苍蝇瞧见我的态度不怎么对劲,面部表情开始产生扭曲倾向。
“不……!”我大声打断他的话,眸子顿时泛起了点点泪花,“老师,你知道吗?每次我只要一想到……只要一想到老师今后都不会再教我了,我就好难过好难过噢……”
说这些台词的语气让我自己都恶心得想吐。
“你你你……别激动……”
“老师……”我抬起头,用幽怨的目光死死盯住苍蝇的脸,“您一定在心中嘲笑我吧?前些日子跟你告白被拒的我,现在居然还有脸站在您的面前……可是您不知道,一个人要直视自己异常的性向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提起勇气告白又是经历了多少的心理挣扎……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千百个夜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您那无比深刻而坚毅的面容……”
苍蝇的身体已经在剧烈颤抖了。他一定十分震惊自己的学生中居然会有这种变态,而且还是死缠滥打型的。三个月前因为无法忍受苍蝇冗长的说教,转念想出了这条告白妙计,再加以上课时的热情眼神和友人的旁敲侧击,导致后来苍蝇一看到我就逃得不见踪影。
高中生活果然是有趣的呐……送他这个闭幕式当作告别礼物也好。
于是我全情投入,拿出COS八点档悲情剧女主角的本事,声情并茂,泪如雨下。
门外有欧阳负责站岗。一有异动,我们就会立刻收工,打死不认帐。
欧阳这会儿大概已经听得笑趴下了吧……
“没关系的,老师,您说什么我都不介意。”我凄楚地笑了几声,“我早已决定,无论告白结果如何,都不会怪罪于您……谁教我天生不正常,注定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小鸟依人地陪伴在您身边……我深切地嫉妒一切跟您接触的女子,憎恨着您的妻子……啊,这是多么丑陋而罪恶的心理,连圣母玛利亚都无法将我宽恕……您就尽情地嘲笑我吧,鄙视我吧……”
“……冯祈同学……其实、其实这也不都是你的错……”
我知道苍蝇很想逃走,无奈我的身体挡住了出去的路线。我抹了抹眼泪,深情地说:
“不管怎样……老师。我还是爱您……我永远永远都爱着您……”
——“砰!”
门被人用力地踹开了。很大的响声顿时把我从肥皂剧的悲情气氛中震醒,苍蝇也转过头呆愣愣地望向门口。
“冯祈!你在做什么!?”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的少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还真想赞扬几句他的风采……只是他那凌厉的目光,仿佛我杀了他全家。
我认识这个人吗?
突发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我敢肯定一点,欧阳那小子一定丢下我自己跑了。实在是好大的胆子。
苍蝇是个传统古板的人,跟别人说不出口,但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了……如果宣扬出去,我的名号非得变成“变态”不可。
实在不妙。 “这位同学……”
苍蝇看到了被拯救的一线曙光,声音有些激动。
我在一旁沉默不语,思考怎样全身而退。
“冯祈……你简直是不要命了。”那位我并不熟悉的帅哥非常愤怒地控诉道。
“你——居然敢趁我不在,诱惑我最心爱的老师!”
“呃……!?”
这句出人意料的话如同一记闷棍,打得苍蝇晕头转向。
“喂……”
我正想开口说有没有搞错要抢人的话你去抢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却瞧见美形男迅速地对我使了个眼色。
愉快,狡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意图是……
OK,想玩的话,我奉陪。
“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我用鄙夷的神色望着他,“我和老师正忙着呢,识趣的话就快给我滚。”
“忙?”美形男嗤之以鼻,“看情形明明就是你倒贴,别以为自己有多少魅力,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长得帅点就了不起啊!?”我跳起来,“老子不发威你别以为老子是病猫!”
“噢?要单挑还是甩点?我随你选。”
“那个……二位同学……有话好好说……”
本以为自己有救了,没料到来的却是另一个大麻烦……苍蝇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开口。
“臭小子,老子今天就在这解决你!”
“老师,你等着,我把他弄死后就来向你告白!”
办公室里的书本和器皿开始在半空中飞舞。
我和美形男很快扭打在了一起,稀里哗啦,好不热闹。
苍蝇差点没晕过去。在大叫一声“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之后,几乎狂奔着跑向外面的世界……
估计是搬救兵去了吧……现在还未正式开课,办公区内的人非常稀少,可怜的苍蝇要找好一阵子去了。
“走了?”
美形男见状松开我的衣领,我也放开他的袖子。
“恩……”
“既然戏演完了,那还等什么,我们也快点逃走吧。”
美形男说完,拉起我的手冲出了门。
跑到中心喷泉边,他停下了脚步,坐在水池边上狂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实在太有意思了……你看他那个表情……”
我沉默,静静地望着他。
“苍蝇一定没想通自己怎么会那么受同性欢迎……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笑够了没?”
察觉出我的不悦,他才渐渐止住了夸张的笑声。
“你干嘛那么严肃?冯祈同学。”
“被一个陌生人搅局,我不太开心。”
我冷冷地说。
“噢噢,我只是碰巧路过那里,看起玩得高兴,才想去帮你增加点气氛的嘛。”他颇为无辜,“而且,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没印象。”
“啊……真伤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仍不介意地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丝阳光般的微笑。
“我叫柳延,和你同级。”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柳延?你是那个……”
“想起来了吗?我就是校篮球队的队长……”
“你就是哪个由于给学校捐了建校费,所以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人称‘老师绕道鬼见愁’的柳延吗?”
我一针见血。
“…………”他一愣,喃喃道,“啊嘞……原来我的名声已经坏到那种程度了啊……”
“久闻阁下大名。”我说,“今天能同台献艺真是在下的荣幸。”
“哪里,冯祈。”柳延用带着几分真诚的口气说,“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一直都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
他注意我干什么?
“没错,我知道你很多事噢。”他高兴地笑起来。
“噢?”
“去年新生报道,你因为迷路最后被110巡警送到学校……”他自顾自地讲起来,“上学期课外放映恶心恐怖片,大家看了都想吐,你却坐在屏幕前大嚼饼干……你是全校唯一一个被智商测试定为弱智却又根本没有智力问题的人……你每周一过得奢华无比,剩下的几天却只有靠乞讨度日……你又长又没营养的废话曾让五个前来训导你的老师夺路而逃……还有,你们班上的公共设施平均每几天就会被你弄坏一次……”
这人恐怕比我本人还了解我……他说的很多事连我自己都没多少印象了。
我越听越觉得郁闷无比。
欧阳和余谦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的,他们根本不敢。
“柳延同学……我承认自己神经粗了些,智商低了些……”
“不是的,你不是神经粗,更不是智商低……”柳延微笑,“你是一个特别的穷人、路痴、挥霍狂、破坏王。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可爱有趣的人。”
“你这是赞赏么?”
我瞪他。
“不是么?”
他反问。
“啊……我差点忘了阁下也是这个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另类人物,价值观自然与常人不同。”我冷漠地说,“可惜我没兴趣听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对我品头论足。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转身离开,他没拦我。
但是我感觉得到来自背后的强烈视线。真不舒服。
“喂,冯祈,交个朋友吧?”
他冲我喊了一声。
我故意装作没听到,反而加快了脚步。
传说中的校园恶霸,还是少惹为妙的好。 下午两点钟,我来到了新的班上,接受冗长枯燥的学前教育。
新的班主任叫潘岚,名字有点女性化。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名字影响,他的动作行为也非常阴柔,引来班内学生的种种猜疑。
这个班没有任何一个我以前的同学(真见鬼)。找不到人聊天,我拿着本漫画缩在位置上看,任潘岚同志在讲台上口若悬河。
沉溺在漫画情节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敲我的桌子。抬头一看,潘岚正很不高兴地盯着我。
他抽起我手中的书翻了两页,又丢还给我。
“开学第一天就这个样子,只知道看些没营养的东西,你到底想不想好好学习?”
“当然不想。”
我眨着眼,非常真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
潘岚没想到有人会如此诚实。旁边的同学开始窃笑。
“不想学就不要来!”
他憋了半天,恨恨地甩下这句话,重新走上了讲台。
“呵呵……不愧是冯祈呐,第一天报道就如此引人注目。”
斜后方低低地传来一句赞叹。
我偏过头,顿时惊讶。
“是你……”
那个我不太想再见到的柳延,就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恩啊,是我。又见面了呢。”他笑,“上午的时候忘记提醒你了,我们同班。”
“…………”
我的运气还真好。
“你喜欢看《BLEACH》?”他望着我手中的书本。
“恩。”
“你喜欢蓝染还是银?”
他说出了书中两个大反派的名字。看样子对这本书很了解。
“蓝染。”我回答,“你为什么不问‘你喜欢黑崎一护还是朽木露琪亚’?”
“你会喜欢主角吗?”他问。
“不会。”
“你会喜欢正面角色吗?”
“不会。”
“那不就是了。”他又笑,“我也喜欢蓝染呐。”
这个人还真了解我。
莫名地有些生气。
或许世上最另我烦躁的事,莫过于被人看透。
“冯祈,交个朋友好不好?”
他又重复了上午的问题。
“不好。”
我断然拒绝。
“为什么?”
“冯祈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怕死。”我说,“阁下是校园恶霸,和阁下一起必然短命。”
“我……校园恶霸……?”
他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
“对。”
“你听谁说的……?”
看他一脸苦笑,我决定证实一下传言的准确度。
发问开始。
“你家是不是黑道世家?”
“不是。”
看来这是谣言。
“你的爱好是不是收保护费和抢别人女朋友?”
“我没那么无聊。”
“你有曾经把同学打成重伤而被迫转学的经历?”
“开玩笑……”
“你每天都会携带管制刀具上学?”
“你可以自己来搜搜看。”他无辜地摊手。
“看来……本校的八卦准确度和上学相比又下降了五个百分点,光荣降至百分之零。”我非常无奈,“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他们可真能造谣啊……建议都去当编剧。”
柳延笑得前俯后仰。
“柳延!你给我站起来!”
已经被我们遗忘的潘岚在讲台上咆哮起来。
“笑什么笑!你对我的讲解有什么不满!?”
“抱歉……老师……”柳延缓缓地站起身,一脸礼貌的微笑,“我对您并没有什么不满。”
“……我正在强调校规,你该给我好好听着!”潘岚板着脸训斥道,“你看看你那头发……今天之内去给我染回来,还有你的耳环,不准再戴!这里可是学校!”
“老师……”柳延顿了一下,抬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您没注意到么?我只戴了一边耳环诶。”
“那又怎样?”
“不是挺像同性爱的么?”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
“像又怎样!?”
“又怎样……?奇怪了呐……我还以为老师一定会喜欢的说,”柳延无辜地作绞手指状,“难道是我不够‘攻’……?不会啊……”
大家听出柳延此话的弦外之音,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场面完全失控。
潘岚在一片哄笑声中终于明白了柳延是在嘲讽他,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什么学生……太太太不像话了……!”
潘岚一跺脚,走出了教室。
“你果然是个恶魔……另一种意义上的。”
我小声评价。
“谢谢赞赏,半斤八两。”柳延微笑着对我伸出了一只手,“从今起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请多指教,冯祈。”
“请多指教。”
我犹豫了一下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在正式编排座位前,柳延理所当然地霸占了我旁边的位置。
经过两天时间的观察,我充分体会到了这个新同桌的与众不同。
早自习和下午上课之前是潘岚的例行点名时间。每次都等到潘岚连叫三声“柳延”均无人应答然后提笔准备在出席栏划“×”的时候,某人恰到好处,面带微笑,悠悠闲闲地迈进教室正门。
反复几次下来,潘岚开始怀疑某人是故意的。可惜没证据。
上课的时候,我惊异地发现柳延竟然格外地认真。
他不仅坐姿极其端正,面部表情无比虔诚,还时不时对老师的讲解赞同地点头,同时在书上勾勾划划。柳延开学第一天就跟我说过他成绩极糟。当时我不禁想,如果上课认真到如此地步还红灯满挂的话那他多半就是个傻子。但后来,我隐约觉得柳延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课,而是在神游,至于点头和动笔应该是为了蒙蔽老师才养成的习惯性行为。
证据就是他在上课时喝水,动作根本就如同机械般僵硬。结果灌下了满满一大瓶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喝太多了……
于是,为了防止再因走神而把自己胀死,柳延要求我在上课时一定要跟他聊天。
两个人话说得多了,自然也就逐渐熟悉了。柳延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也的确是靠捐了建校费才进南林的,但绝对达不到校园恶霸那种程度。
“我真希望自己和传说中一样嚣张啊……这样也就不用看老师脸色过日子了。”柳延叹道。
“你有看过老师脸色吗?”我怀疑地问。
“当然有啊……”柳延说,“既然南林的八卦真实度那么低,那么我以前听说你父亲是火葬场副场长的事也是假的咯?”
“……升级了?”我一愣,“以前他们不是说我爸是开火车的么?”
“你爸是开火车的……?”
“怎么可能。”
“哈哈……七七,你的反应真是有意思。”柳延笑得开怀,“一般人听别人乱说自己父亲不是该生气的么……”
“停——”我打断他,“你叫我啥?”
“七七。”
“我叫冯祈,不叫冯七。”我纠正道。
“我知道啊。我朋友都喊我小六,我自然就叫你七七,这名字很可爱吧?”
我不明白这种女性化的昵称用在一个男生身上有什么可爱的。但是,那人已经在没征求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左一个“七七”右一个“七七”地叫开了,还一脸开心的样子。于是片刻之后,全班人都被传染。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随他去了。
从小学到现在,我交的朋友从来都是以我的意志为先。第一次遇到他这样的人,我没应付的经验。
第三节课下,欧阳来找我借书。
“冯祈,借下数学课本,我忘了带。”
“你小子还有脸来找我?”我怒,“报道那天你为什么不好好给我放风?敢自己一个人跑,出了问题谁负责?”
“原谅我……上次是有特殊情况。谁教我发现自己丢了十块钱呢……所以只好沿路去找钱啦。”欧阳赔着笑,“反正你也进行得那么顺利是不是?”
“顺利个鬼!”我瞪他,“只要是牵扯到钱,你连姓什么都会搞忘,爹娘都会乱认是吧?”
“冯祈……”
“你们在谈什么?七七在生什么气?”
柳延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不关你的事,进去。”
“啊………你是……”欧阳忽然指着柳延叫道,“难道你是那个……柳延??”
“恩哼。”柳延耸耸肩,“同时也是现任七七的同桌。”
“冯祈……真的是……真的是传说中的柳延耶……!”欧阳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眼睛闪闪,“你竟和全校首富成了同桌?”
“少拉拉扯扯的。”我皱眉,“是又怎样?”
“柳延财神爷大人……!”欧阳扑过去抓住柳延的手使劲摇,“我是冯祈的朋友欧阳何值!很高兴认识你啊啊啊啊啊……”
“呵呵……我也很荣幸。”柳延干笑两声,偏过头低声问我,“他性向正常么?”
“放心,他只是一个对钱和有钱人特别敏感和热爱的守财奴。”我回答,“总之,他绝不是见你长得好看才喜欢你的,在他眼里你长得就和英镑一样。”
“原来如此……”柳延意味深长地点头,“七七不愧是七七,交朋友都交得如此有创意。”
“好了,”我走进去拿了课本,上前塞给欧阳,“没事的话就快走,少在这里堵塞交通。”
“噢……好。”
欧阳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柳延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高二(六)班门口。 这时,柳延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他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一吗?什么事?”
我看见柳延渐渐皱起了眉头。
“好……我就来。”
挂上电话,柳延拉住我,“七七,陪我去找一个人。”
“我不去。”
干脆地回绝。
“你好绝情……”
“下节是英文课吧?要听写单词你没搞忘吧?听写不合格要罚抄100遍你不会不知道吧?”我问,“我要去提前把单词写桌子上。”
“不用不用。”柳延胸有成竹的样子,“到时候直接翻书就好了,包在我身上。”
我心想英文老师讲课时喜欢站在我们坐的那个位置附近,看你怎么在老师眼皮底下作弊。
柳延见我没再反对,果断地将我拖走。
我们来到了楼下的绿色长廊。
“小六。”一位长发披肩,五官精致的气质型美女一见到柳延便主动打招呼。
“东西拿给我吧。”
柳延对她说。
“恩。”美女从身后拉出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这个月的全在这儿了,请收好。”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很多女生托我送给小六的礼物。她们不敢直接给小六本人,就只有通过我转交。”美女温和地说,“小六真的很受欢迎呢。”
……我觉得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一个名声如此之坏的人还会这么受异性青睐。
这年头,大多数女孩都是只认长相和票子的生物。
“小六,还有,昨晚‘水瓶座’向我埋怨你一个多星期没给她打电话,你还是适当关心下人家嘛。此外,‘金牛座’也……”
“一一,”柳延打断美女的话,“我旁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七七,不是外人,所以你也用不着装什么淑女,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结论是有听没有懂。
“那么好吧——既然这儿没外人,我就把话摊开来说了,”美女清清嗓子,脸色顿时一沉,态度大变,“小六你个蠢货,没事干嘛同时交十二个女朋友!非要玩什么‘十二星座游戏’……你是养猪专业户啊?还是你有兴趣玩13P!?那群脑子进水的女人受了冷落又不去找你这个当事人,非要一天到晚骚扰我,我家电话都成感情专线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TMD老娘又不是知心姐姐……!干嘛非得为了维持形象受这种罪?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趁早让那一打女人下课走人,否则老娘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我用看戏般的表情目睹了一个淑女变成泼妇的全过程。
“七七……你别介意,”柳延解释道,“她就这样……表面上温柔可人,其实粗鲁得不要命,感情史也丰富得能吓死全校所有人……我和她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你就是传说中的七七吗?让‘十二星座’受冷落的主要原因?”美女看向我,“长得满可爱嘛……”
“在下冯祈,至于那个什么主要原因,恕在下不能理解。”
“我是五班的李茹依,你可以叫我一一。”美女的态度自然又大方。
“一一?”我问,“还有没有二二,三三,四四?”
“这个……你得问小六了。”
美女笑了,光芒四射。可惜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后,便完全心动不起来。
“小六,我再次提醒你尽快解散你的养猪场。”美女低头看了看腕表,“马上就要上形体课了,我必须得走了。”
“再见。”
“回头见。”
一一向我们挥挥手。
“……你居然有十二个……真是精力充沛啊。看来有钱人果然不可理喻。”
我喃喃地说。
“只是玩玩而已。她们也都是自愿的,我没隐瞒过实情。”
“那一一呢?她应该和你没那种关系吧?”
“当然不是,我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柳延回头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七七,你不必担心。”
“我干嘛要担心?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一一?”
“我以为你喜欢我。”
“神经病。”
我用力瞪他一眼,转身走出了长廊。
英文课,单词听写。
英文老师姓许,口语标准,身材高大,谈吐幽默,而且和历史书上画的林肯总统长得出奇相似,所以一直有人误以为他姓林。
今天,他捧着书习惯性地又走到了我的座位旁。
“Valley,Valley……mobile……”
“Valley,V-a-l-l-e-y。”
柳延在下面边翻书边给我念拼写。
我很好奇为什么柳延的胆子如此之大。又为什么明明站得那么近的老师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动。
待学习委员收完所有的听写本,我提出了这个疑问。
“想知道吗?”
“恩。说。”
“因为……林肯他是远视眼。”
柳延笑得得意。
……原来如此。
我这才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坐墙角的范迪躲在书后面嚼干脆面都被林肯给发现了,而近在咫尺的柳延却逃过了法眼。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南高八卦部队的一员?”
“我知道很多事啊……”柳延开心地说,“这个班上所有老师我都调查得很透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否则黄金般的高中三年又怎么会过得快乐呢?”
柳延是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者。这一点和我很像。
活得自由自在,不强迫自己做任何讨厌做的事情。因为这世界上的一切一切,都比不上自己过得快乐重要。不过,有时候我依然会对一直包容我的父母产生愧疚的情绪,思索这样挥霍时间是否对得起他们?而柳延不同,我觉得他连丝毫犹豫都不会有的。
我与他来往,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我突然很想了解他的家庭,他的生活轨迹。
同时……也隐隐地感觉到不安。
放学时,柳延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
“你今天不忙了吗?”
我有些嘲讽地问。
“不了……从今天起就取消‘十二星座’的约会游戏了,我想和七七一起回家呐。”
柳延态度认真地说。
“那么,你家住哪?”
“华陵。”
不愧是全校首富……那是最高级的住宅区的名字。
“很遗憾,我家住在有名的穷人地带渊河,而且方向与你家完全相反。”
“噢……好远呢。”他惋惜地问,“你坐公车回去?”
“我骑车。你坐私家车回去?”
“我……?”他忽然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家穷,买不起自行车,所以只好每天坐出租车上学……”
我二话不说,抓起一本书朝他砸去。
这家伙纯粹讨打。 开学第一个月应该算是相当幸福的。因为九月一过,便会迎来国庆节黄金周。
对我来说,十一假期最有意义的不是七天的自由时间,而是不用再花钱在午餐上这个美好的事实。
挥霍和路痴一样,是我天生的本性之一。怎么说呢……如果老妈在周一给我这一个星期的餐费,那么通常周二钱就几乎一干二净了。速度之快让我在余下几天只能用极少的钱过极艰难的日子……而现在,我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中午,我只要了一份素菜,端着饭盒找个位置坐下。
离十月一日终于只有三天了……我一边嚼着过咸的饭菜一边感慨。
“七七,可以坐你旁边吗?”
柳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难道我说不可以,你就会识趣地离开吗?”
我不满意于他的废话。
“当然不会。”柳延笑嘻嘻地坐下,“七七真了解我。”
我无意间看了一眼柳延放在桌上的饭盒,发现里面竟然……也只有一份素菜。
“你喜欢吃素?”我问。
“当然不喜欢,我又不是和尚。”
“那你干嘛……”
“陪你啊。”柳延很干脆地回答,“本来是想请客的,但七七的自尊心又那么强,我怕你会不高兴,所以就选择和你一起受难咯。”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
惊讶之余……有点感动。
“……我劝你最好别把我想得太高尚。”
我作出一副“你这是多此一举”的表情。
“七七你啊……”柳延爽朗地笑了几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七七,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要听吗?”
“说。”
“这次国庆,学校只放我们一天假,而且还是在七号。”
“什么……”我吃惊地站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上学期才上任的那个魔鬼主任的意见,理由是我们这一届高二生太过松懈。据说大佛校长有为我们说情,但最后还是只得妥协。”
“我很想杀人……”我完全愤怒了,“好不容易熬到月底了,以为终于可以享受家中的食物了,现在却……他想叫我剩下几天喝西北风度日啊!?”
“七七……你冷静点。”柳延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现在学生会派人去商议了,这事说不定还有周转的余地……不过你生气的理由还真特别。”
“废话,我可不想成为南高建校以来的第一个饿死鬼,会被笑死的好不好。”
我持续愤怒。
南林中学目前的特产是糖与鞭子,也可以说是天使与恶魔或观音与阎罗。
南林的校长侯梓基是远近闻名的明星级人物,虽然名字不怎么好听容易被理解成“猴子鸡”,但人却是一等一的好。不仅从不摆架子,对任何人的态度都非常客气,而且还很体谅学生,所以南林的校风是市级重点中学中最自由的。
侯梓基平时最喜欢做的两件事是打扫卫生和卫生保洁。他每天清扫校长室三次,室内闪亮得让人不敢随便乱入。在路过教室门口,一发现地上有脏物也会不遗余力地清除。曾经有学生几次反应学校后门附近的小树林闹鬼,很晚了还看见有东西在里面游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侯梓基校长在里面拣拾垃圾……
总之……侯梓基虽然看起来比较适合改行当个清洁工,但他的校长做得还是相当得人心的。
相比之下,才来这没多久的那位教导主任可就非常非常不可爱了。拿我和柳延的话说就是:贺主任实在太正常了,一个教导主任该有的性格和脾气他都有,已正常到了十分之无趣的地步……
几小时后传来消息,贺主任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学生会的反对意见。
于是我的脸色越来越差,心情越来越坏,对什么人都是爱理不理。
于是柳延忍不住跑去煽动各个班的学生进行抗议活动。鉴于“传说中的柳延”太过凶恶,所以大家都比较顺从。
于是,匿名信,骚扰电话,投诉到教育局,联络多事的记者……任何想得到的手段都上了。
主要还是因为教导主任积压了太多民愤。有人顺便把教导主任经常体罚学生的事一并捅给了报社。
一时间,天下大乱。
放不放假是小事,体罚学生可是重罪。
教导主任这三天肯定过得比三年还累。
三十一号一早,我们得到了本次国庆放假七天的决定。
柳延很得意于他的成果,除了硬要我感谢他之外,还偷偷在某天放学之后,往校门左侧悬挂的“南林中学”的名牌上涂鸦。
雪白的牌匾上从此多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反清复明”。
柳延衷心地希望大佛校长能早日翻身,当家作主。
而对于他的搞怪,我早已见惯不惊。
谁也未料到的是,十一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 七天后的首次见面,柳延显得有点兴奋,从早自习起就一直在谈论着他这些天的见闻。他滔滔不绝地讲了N个小时,直到政治老师雷涛的一句“柳延,请等我讲完了再聊可以吗?”才让他收敛了几分。
课上到一半,潘岚出现在门口。
班主任脸上阴云密布,心情看上去非常不佳。
“柳延,你出来,政教处有请。”
潘岚冷冷地说。
政教处?我转过头看着柳延。
“你今天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
柳延无辜地回答。
“那他们找你干嘛?”
“想请我喝茶?”
“你做梦。”
“柳延!”潘岚不耐烦地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出来!”
“知道了。”
柳延敷衍地答道。
“如果他们对你不利,你就报警。”
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角。
“七七,你真爱开玩笑。”柳延笑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高喊‘非礼’就是。”
“柳延!”
潘岚的耐心显然到了极限。
“来了来了。”
柳延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教室。
“打扰了,雷老师,你继续上课吧。”
潘岚对雷涛点头示意。
“潘岚。”
雷涛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
“雷老师,什么事?”
“去帮我倒杯茶再走。”
雷涛端起空空的杯子,对潘岚晃了晃。
潘岚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恭敬地接过茶杯,倒茶去也。
原本安静的教室议论声四起。
“哇……潘岚给雷涛倒茶耶。”
“你看到雷涛的表情了吗?完全是命令式的,好个性噢。”
“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雷涛都不像个老师……怎么说呢,他比较像个大老板吧。”
“NONO,是像黑道大哥。”
讲台上的雷涛完全不介意学生对他的议论,轻敲了两声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瞬间无声,这就是雷涛的气势。
没错。雷涛身上帅气的衣着和身上坏坏的痞子气息格外地引人注目,而连主任都会让他三分的事实又使得很多人猜测起他的背景来。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柳延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柳延被叫到政教处,莫非和放假前的骚动有关吗?
如果是的话……
“冯祈。”
雷涛叫我的名字。
“你说说看,我刚才提的是什么问题?”
我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课堂上,所以自然不知。
四周的同学小声地给我提供答案,但我还是站起身,很诚实地对雷涛说:
“对不起,我没有在听。”
雷涛并未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抬手示意道:
“算了,你坐下。”
雷涛的脾气其实并不好,但由于私交不错的关系,他向来比较纵容我。
于是我继续云里雾里地过完了后半节课。
下课之后,柳延终于回来了。
“怎样?”
“七七你担心我啊?”
他笑,疲倦的神色一扫而光。
“他们找你干什么?”
我不想正面回答他那多余的问题。
“无非就是训话嘛。听教导主任罗里罗嗦地讲了那么久,害得我差点想跳窗逃走。”柳延的口气依然调皮,“什么带头煽动群众啊,影响学校安定啊,破坏学校声誉啊之类的罪名。啊……简直就像开批斗大会一样。”
“果然是放假那件事吗……?”
“恩。”
得到答案之后,我顿时沉默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下周一集会时要在全校学生面前念万字检讨,觉得有点丢脸而已。”柳延无所谓地说,“万字检讨该怎么写?去抄政治书吗?”
“柳延,”我低声说,“……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他顿了顿,伸手摸我的头发,“这件事跟你无关。”
“不,跟我有关。”我轻轻挥开他的手,“你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才会去惹事的。”
“七七……欠别人人情会让你觉得非常不舒服吗?”
他微笑着。
“是。”
“那你帮我写万字检讨如何?”
“不要。”
“七七………”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恶作剧兮,本质乃纯净兮,无奈堕入风尘兮,与乱世同流合污兮,此次败坏校名兮,均余之过错兮,学校遂混乱兮,学子之骚乱兮,主任之愤怒兮,从此不再笑兮兮……”
意味不明,乱七八糟,让全校学生笑得东倒西歪……这就是柳延同学惊世骇俗的万字检讨。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主席台上声情并茂朗诵检讨的柳延。
这个白痴……难道他没有看到教导主任正在一旁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想把他撕成碎片的样子?
柳延好不容易念完了所谓的“柳式骚体”,随即转入哲学段:
“正确的意识会促进事物的发展,错误的意识会阻碍事物的发展。我向同学们宣传的是错误的观点,严重地影响了同学们的身心健康,并导致无辜的同学们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有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所以说……”
台下的老师也在拼命地忍住笑。
柳延这家伙……真是恐怖。
教导主任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够了!”,柳延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朗诵。
集会在一片夸张的狂笑声中狼狈收场。
“冯祈。”
散会之后,我被欧阳和余谦叫住了。
“柳延真的好厉害……我们全班都笑死了。”
余谦赞叹地说。
“恩,那小子就是这个样子。”
“好笑是好笑,可是笑完了后果会很严重吧?”欧阳有点担心,“教导主任一定暴怒。”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大不了再被念上一个小时。”
“我怕对他的处分会加重。”
欧阳搔搔头发。
“处分?”我奇怪地问道,“什么处分?”
“诶?冯祈你不知道吗?”
听我这么问,欧阳露出惊讶的表情。
“知道什么?”
我有点不耐烦了。
“财神爷大人除了写检讨之外还要受记过处分,明天必须得请父母到校。”欧阳说,“这些是我们班主任在闲聊的时候说的。”
“…………”
得到消息后,我愣住了。
柳延根本就没有跟我说那么多。
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实话?
是怕我会内疚吗……?这个笨蛋。
回到教室里,柳延正在接受校新闻社对他的采访。
我走到他面前,丢下一句话:
“你出来。”
“抱歉,我离开下。”
他向新闻社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我走出教室,来到安静的楼梯转角。
“七七,怎么了?你干嘛板着脸?”
“为什么要说谎?”
我瞪着他。
“啥?”
他懵懂。
“少装蒜。明明就会被处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噢……那个啊……无所谓嘛,校方过几天就会公布的。”
他毫不在乎地回答。
“处分是很难被撤消的……”
“我知道。以我平时的表现了说,撤消几乎是不可能的。”柳延耸耸肩。
“那怎么办?”我皱紧了眉头。
他那淡然的口吻让我没来由的不高兴。
“所以就算了啦,反正我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升学。”
“你……”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不在乎不在乎……你到底还有什么是在乎的!?”
“……七七,”柳延困惑地注视着我,“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平时你会问这种蠢问题么?”
……的确。我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因为我,也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从以前到现在,我到底重视过什么呢……
可是,我心里现在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七七,你不必感到歉疚。说真的,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柳延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
“铃————”
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上课了。”柳延抬头。
“回去吧。”
我故作镇定地说。
我不愿去想刚才他说话时,那近乎诡异的温情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愿深究他的另一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最终,在再三的考虑之下,我决定帮助柳延。
学校的处分,凭我一个人的几句话自然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只身走向办公室,在路上遇到了我要找的人。
今天的雷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冯祈,怎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主动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雷先生……有事请求你帮忙。”
雷涛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老师”,他说那称呼不适合他。
的确如此。
“噢?难得你会说这种话嘛。”他笑了笑,“说,什么事?”
“雷先生应该知道柳延要受处分的事情吧……”我直接提出了请求,“可不可以让主任取消这个决定?”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雷涛看了我一眼,靠在墙壁边上,点燃了一支烟。
“看样子你很关心那小子嘛。”他说。
“他是我朋友。”
“以前的你会为了一个朋友来拜托我吗?冯祈。我记得上次欧阳违纪你也没来找过我吧?”雷涛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应该明白我看重你的是什么。”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雷涛之所以和我的关系最好,是因为他欣赏我的个性。虽然雷涛是教育部长的儿子,但他从未想过借着这个身份往上爬,我也从未想过让他帮助我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他很相似。
雷涛没有再说话,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雷涛再次吐出一口烟雾后,我忍不住开口:
“雷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是吗……”
他颇为无奈地把烟拧灭。然后他叫我:
“冯祈。”
“恩。”
“这次我答应你。”雷涛缓缓地说,“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雷先生。”
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我信任雷涛的办事效率。柳延在放学前被再次请到政教处。回来之后,他告诉我处分已经被取消了,甚至连检讨都不用重写。
我点点头,表示安心。
“有一点让我很不高兴,七七。”柳延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雷涛要帮我说情。”
我瞥了他一眼,说:“柳延,一一刚才找你。”
“七七,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质问。
“是不是你去拜托雷涛的?”
“是又怎样?”
我用回答说明了一切。
柳延看了我半天。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地放柔了许多。
“早该想到的……你和雷涛的关系向来很好。”
“不管怎么说,能取消处分不就行了么?”我平静地说,“反正拜托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去丢脸。”
“七七。”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情,但你知不知道,我更不想你欠雷涛的情。”
“抱歉。看来是我多事了。”
我淡淡地说。
我不太懂。我不理解他话中的涵义。当时的我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就连在无意间伤害了他这件事也不甚明了。
“七七,你生气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轻声问。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总之,谢谢你。”
“不想谢的话就不必谢了。”
“诶……”柳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究竟何时才能懂我……”
“不知道。”我懒得再理他,埋头继续与作业奋战,“你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一样怪异,你说我怎么搞得懂你?”
“七七……”
“干嘛?”
“我累了,现在好想睡觉……”
“想睡就睡,不必问我。现在是上课时间,只要不被老师发现,随你怎么睡。”
“不会被发现的。”
柳延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阵,然后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我只顾着抄数学作业,无心管他。
过了一会儿,柳延摇了摇我的手臂。
“七七,这样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被老师发现了吧?”
“恩?”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我懒懒地扭过头,赫然看见柳延他……画了两个闪闪发亮的美少女大眼睛贴在自己的眼皮上。
“噗……哈哈哈哈哈……”
瞬间抑制不住,笑喷。
于是我想说,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你一个怪物朝夕相处时。
“七七,你终于笑了呐。”
一旁的柳延非常欣慰地感慨。
“冯祈————!!!”
——至于老师愤怒的吼叫,就让我们忽略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