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3:10

《我们之间的事》 BY Gourcuff 【完结】

说实话,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北京的六月,闷热的就已经可以让人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的汗味,天空那么低,灰蒙蒙的,看不见云彩,只有一个孤独的太阳在天上晃来晃去,可这丝毫没有让整个城市变得明亮,反而让一切都那么压抑。

站在北京站前的大钟底下,我对了一下表,七点半,我们的分针是吻合的。

清晨就如此这般了,而且,这才是六月份。

身边的人川流不息的从我身边经过,没有人停下来驻足,在他们当中,我似乎是个异类。想到这儿,我正了正我的背包带,向出站口走去。

一个行乞的老头发现了我,晃晃悠悠的向我走了过来,我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随着硬币接触他手中破碗发出的清脆声响,我听到了一声苍老的祝福:谢谢谢谢!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我敷衍的笑了笑,报应,人活一世,这两个字总在不经意间左右着我们的命运。

顺便在一个报亭买了份报纸和一瓶可乐,趁着找钱的功夫我匆匆浏览了一下导读,除了下大力气做的世界杯报道之外,无聊的小报记者们还在不遗余力的炒作王菲生孩子的噱头,当然,还顺带提了提李亚鹏,以及窦唯。

虽说我和他们不熟,但我想,不管现在这个人幸福与否,对于逝去的感情总归是有留念的。虽然谁也不知道这逝去的,究竟是不是爱情。

在那个长得有点猥琐的报亭老板把零钱塞给我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条短信:晚点四十分钟,找个凉快的地方等我,早饭吃了吗?没吃一定找个地方先吃了,我行李不多,到站联系你。落款一个字:哥。

还是这种口气,我轻轻叹了口气,早饭?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起过这么早了,在这段时间里,早饭的概念和午饭是等同的。

但是落款这个“哥”字,似乎还带有从前他的那份魔力,让我心生逆反又无法抗拒,于是我任凭这份魔力占据了我的大脑,支配着我的两条腿走向了附近的一家麦当劳,要了一份营养套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没有胃口,先随便翻了翻报纸,扔下,眼睛投向窗外。

手机又响起来了,又一条短信:挺急着见你的,呵呵,你是在吃早饭吗?吃饱点!落款又是那个,哥。

于是魔力重整旗鼓,仿佛这个“哥”拿起了汉堡递到我得嘴前,又扳着我的下巴塞了进去,这个感觉在那一瞬间十分清晰,似乎我还清楚地感觉到在汉堡塞进嘴巴的一刹那,“哥”按着我的脑门抬着我的下巴开合了两下,帮我嚼了嚼。

真他妈邪!我小声骂了一句,窗外上班的行人越来越多,大家好像都有心事似的眉头紧锁行色匆匆,没人想到在透明的几乎不存在的玻璃窗这端,有一个人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我们不知道在我们的头顶上,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一样。

“哥”在继续着他的魔力,让我在吞下了整个汉堡的同时,思绪回到了我的过去。

过去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我面前的玻璃窗外。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3:20



印象里,我似乎从没觉得前途如此暗淡过。

四年前的高考,我抱着誓死离开家乡的决心与大无畏的报复走进了高考的考场,一个月以后,命运跟我开了一个让我受用一辈子的玩笑,让我这个高中没落过学年前五的学生,来到了这个在我家乡都排不进一流的大学。在我领报到证的时候,我们教导主任扶着眼镜看了那个代表我未来四年归属的信封足足有一分钟才递到我手里,我看出来了,她在竭力寻找安慰我的话。

我装着特别轻松的笑了笑:呵呵,没事老师,我已经想通了!

这位在我们整个高中生活里表现得十分生猛的老太太,竟然充满温情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看的我甚至有一点毛骨悚然,不过,我知道,她是在尽她身为我教导主任的最后一点义务——安慰高考战场上下来的残兵败将。

身在中国,似乎高考比上帝更有能力解决你下半辈子的生计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我是在战败的屈辱当中度过的,我从小就是个自尊心极度膨胀的孩子,父母朋友同事的一些有出息或者说命更好的孩子金榜题名时,邀请一个接一个,当然我承认大多数的叔叔阿姨们是真心想让我们和他们一起高兴高兴,但是每当我满脸通红的跟着同样满脸通红的父亲或者母亲挤在餐桌前面的时候,我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羞辱感,我甚至想躲到桌子下面去大哭一场。

直到有一次一位阿姨在喝的飘飘欲仙拍着我的肩膀劝我复读的时候,这种屈辱感达到了巅峰,我甩开她的手在众人醉醺醺的错愕目光当中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回家,任凭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往死里叫唤。我跑得很快,把司机谩骂的声音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一直在想,有种的话,你们就撞死我吧!

剩下的暑假我疯狂的玩儿,白天在球场上踢超过八个小时的球,晚上回家通宵上网,我要忘记我是我,我要忘记这段时间我经历的一切,那段时间我躲避着父母忧心忡忡的目光,我不敢面对他们,我甚至一度觉得我来的世界上就是个错误!

高考,让许多我这样的孩子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命运了。

带着这样压抑的心情,我毫无头绪的闯进了我的大学生活!

报道第一天的经历不用我多说,相信体会过大学生活的各位心里都有数,而我所在的又不是那些掷地有声的名校,整个过程的混乱和无序是不言而喻的。

那天陪我一起来的是妈妈,我曾经劝阻过她,我说我自己来就行了,坐车四十多分钟,城区到郊区的路程,我自己搞定没问题。其实我是不想让她承担多一份的痛苦,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入学仪式,可妈妈执意要来,而且很坚决,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多不懂事,天下父母心,儿子就是进监狱妈妈都得送上一程,何况十年寒窗有的这么一个结果,不论这个结果是辉煌,还是寒酸。

报道当天的一些细节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不停的在挤在喊,耳边各种各样的方言吵得我头像电饭煲那么大,乌烟瘴气之下,我领完了行李和备品,一路打听找到了寝室。

现在想,我们的见面就是上天安排的。

全中国的大学新生报道都是这么个过程,先集中到一个空旷的广场上,然后各个院系支起大小不一的桌子,桌子旁边有各种色泽的大小不一的旗子,代表这个桌子以及他后面的人的所属。新生到校的第一站应该到这里签到,之后再由各个院系安排学生会的成员把菜鸟们领到各个寝室领备品和钥匙。我们仗着是本地人,硬是从侧门走进了学校,直接奔着寝室而去,也就没经历这个过程,否则极有可能被一个长相朴实眼镜姐姐带领妥善安排报道事宜,我就没可能遇见他,也就没有未来这么多让人刻骨铭心的故事了。

我想,就是再过几十年,只要我还活着的话,那一刻的场面,还是会那么清楚。

我妈抱着一大堆水盆暖壶什么的,我提着我的行李,那个及其蛮横的舍务在一个大本上找我的名字,这时我妈突然说了一句:不对,好像刚才领备品的时候没要收据。

备品收据代表200块钱人民币,是毕业的时候要退的,我妈是苦孩子出身,钱在她的脑海里是没有小数这个概念的。所以她把手里的一堆盆盆罐罐都塞给了我,说你等我一下,回身就挤进了一直在蠕动的人群。

试想一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群面红耳赤大呼小叫的中年人身边,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我,手里抱着一个盆一个暖壶一床被褥,脚下摆着一个大旅行袋,肩上还跨着一个饱满的背包。

后来,他说,我那天见到你的时候,分明听见了你心里无助的呼唤。

我说,是吗?好像还挺他妈悲壮的!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3:35



一见到他,我就认定他是我可以依靠的人!

我觉得身边的嘈杂一下子没有了。

就在我妈妈暂时消失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出现了。

每当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咯噔一下,我觉得这似乎有一些寓意吧。母亲无疑是这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而他的出现,恰在最疼我的人不在我身边的一瞬。

“你当时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事后他这样说。

那时的我确乎是无助的,阳光很毒,我身上承担着那么多的压力,双手还被占着,我分明感觉到我的汗顺着额头流过我的脸,流进我的领子,一滴一滴的堆积在我的胸口。

这时他出现了。

“你好象天使下凡一样,呵呵,头上还带着光圈!”后来我比划着和他说这个的时候,他总是抬手来捏我的鼻子。

“我可能只在看见你的时候头上有光环吧……”他接着会若有所思地说。

是他先看见我的,这点我可以确定。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我的,后来他说,他正在帮另一个新生填入住单,接着就看到了我,一个受了委屈的我。

他在穿过了来来往往的人群,来到了我的面前。

再强调一下,那时的我,很狼狈,而且无助。

“同学,你……没有老生帮你吗?”

我似乎是点了点头,也似乎是说了声“是”,我已经记不得了。

这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几乎是从我手里抢走了行李。

事后回忆起来,他说我那个时候似乎还有些害怕,他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把一床被褥一个脸盆和一把暖壶从我的怀里拽出来。

很尴尬,我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应该说声谢谢,却没有说出口。

据他说我打量了他好久,而且两眼发直。

我确实是在端详他,比我高,一米八左右吧,适中的身材,比我白,眼睛不大,眼神很稳当,头发不长,脸盘很周正。白衬衫,黑色的裤子,好像穿的是皮鞋。

熟络了之后,我曾不止五十次的嘲笑他当天的穿着,他总是很无辜的说:学校这么要求的,我有什么办法。

老土归老土,可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搭配,似乎可以给人一种信赖。

我记不得我看了他多久,但是我记得当时的气氛甚至有些紧张。

“啊……同学……你是那个院的?”他先意识到需要说些什么。

“经管学院……”

“哦,你好,我是法律的,我叫秦哲。”他似乎想腾出一只手相和我握手。

看着他的样子,我笑了,我觉得他那个时候笨拙的像一头想从苞米地里翻出地瓜的熊。

“学长,谢谢你!”迟到的感谢。

“不谢不谢,你……是哪里人?”

“本地人,我叫李挺,我是大一的。”

后面五个字一出口,他咧嘴笑了,他笑得很好看,是那种特别温柔的笑。

“这个,我早看出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而且不慌不忙的,和他的眼神一样稳当。

我们相视又笑了一下。

尴尬识相地溜走了,在九月依旧毒辣的阳光之下,乱成一锅粥的寝室门前,一个抱着被褥脸盆水壶的学长,和一个依旧满头大汗的毛头小子,坦露着彼此最纯真的笑容。

这个场景在我们的回忆里,应该都是静止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妈从人群里面挤了出来,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他。

“哦,妈,这是我学长,是……”我拼命的想他是那个学院的。

“阿姨好,我是法学院的,我大二了。”

“哦,你好你好,你看看多亏了你,这样吧,你先跟着你这个学长把行李送寝室去,我去给你签到、登记档案什么的。”

“要不这样吧,阿姨,这你们也不太熟,还是我带你们去吧,你们应该先到学院那边报到的,这样会有老生安排你们办手续。”

“那就麻烦你了,来把东西给我吧……”

两个人互相说着话,我在旁边反倒成了个看客,成人和孩子,可能这就是差别吧。

在他的帮助之下,我们比较顺利的办完了相关手续,在这个过程里,我知道他是学生会的,而且似乎交际很广的样子,我们院迎新的那些他都熟,另外这个人办事很清醒,有条不紊的,我便正式成了这所学校的一员。

把饭卡医疗卡什么的塞给我之后,我妈妈终于下定决心和我告别了。

我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担心。

这时,一直陪着我们的他开口了:“阿姨,您就放心走吧,学校会照顾好他们的,您又住得这么近,随时都可以来看看啊!”

说归这么说,可是,这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

看着依然放心不下的我妈,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的说:“您还是不放心阿,没事,阿姨,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他的!”

这句话,释然了三个人。

我妈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我的心头陡然轻松了。

而他,似乎也像卸去了一个包袱,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包袱是什么。

我妈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放在我肩上,说:“儿子,妈走了,有事打电话,哦,或者和你这位学长说,都行!”

我鼻子有点酸,但是硬撑着没让这种感觉扩散到眼睛里,我假装打了个哈欠,说:“妈你就走吧,我心里有数!”

捏了捏我的肩膀之后,我妈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转身,走了。

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了,眼泪夺眶而出,很奇怪,要面子的我似乎没觉得有在他身边隐瞒什么的必要。

他的手,突然出现在我的肩膀上,用力的扳了扳。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温暖,踏实,当然,我努力克制了想趴在他怀里痛哭一场的冲动,但我确实有这么一种冲动,而且我没觉得这样做于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妥。

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这么做应该不对劲儿吧。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3:49



“好了,吃饭去吧。”在妈妈的背影消失的时候,他说。

我点了点头。

他陪我吃了在大学的第一顿饭,吃的什么我忘记了,他大概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山东人,比我大差不多两岁。

我也简要地说了说自己,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我把注意力渐渐的往这个方向转移了一些。

吃过饭,他问我用不用送我回寝室。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转转就回去了,校园也不大。

他说那也好,迎新台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挺忙的,然后他给我留了个电话,说有事就找他。

我把他的电话号码揣好,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谢谢。

他向我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他的笑怀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他的笑很纯正,在他这里似乎笑的其他含义都可以护略不计,在他这不存在奸笑狞笑苦笑冷笑皮笑肉不笑,笑在他这里只是笑,最纯粹的那种笑。

我也笑了笑,算是道了别。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相遇,也是我们第一次的分离。

离开食堂我在依旧乱套的校园里面瞎逛,我们的校园很小,新校区在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位置以北大约一公里的位置。在2000年以后全国的高校似乎都挂起了一阵合并风,这其中最夸张的应该算吉大,几年的时间内把全省的各种学院几乎都招至麾下。我吉大的同学这么对我描述这样的盛况:你知道吗,整个长春市是建在吉林大学校园里的。

我们这个学校自然也不能免俗,合并了某个业内比较著名的专科之后改了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名字,可实际上却降低了双方的知名度和口碑,当然我说的是现在,未来能发展成什么样不在我现在所讨论的范围之内。

所以校园里一派百废待兴的模样也就可以理解了,站在老骥伏枥的教学楼前,我狠狠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本来要好些的心情又要重新归于郁闷,我决定回寝室。

起码我们的寝室是新建的,而且看着还像那么回事。

用钥匙开了门,屋里面没有直立的人。

角落里还布满了装修过后遗留的墙灰,桌子上堆着五彩缤纷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寝友们从全国各地带来的土特产:花生,苹果,腊肉干,还有些我不认识而且我不确定能不能食用的东西。

一个寝室住六个人,两张上铺睡着两位大叔,剩下的一张,属于我。

寝友都不在,床刚刚在送行李的时候妈妈已经给我铺好了,看着屋子里面的乱样,似乎收拾起来要费一番波折,我又不想出声吵醒两位疲惫不堪的大叔,而他俩脚上的味道也真够辛辣的,所以,愣了一会神之后,我又出来了。

这就是我的大学,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呢?

这是每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都有的想法吧,刚刚来到这里,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会油然而生一种孤独。我有些后悔坚持要一个人留下来了,或许我可以在忙完入学相关事宜之后回家的,反正报道三天,什么事也没有。

下面我的想法在那个环境看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想起了我兜里的那张纸,想起了上面的电话号码,想起了那个没有杂质的笑。

我应该去找他吗?我的理由是什么呢?

或许,理由就是他是这里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或许,这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理由?

下意识的,我把手伸到了口袋里。

空的!

我忙低下头把两只裤兜和两只上衣兜都翻了出来,什么都没有!

空的!

于是我拔腿就走。

我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忐忑。

忐忑的是,一万多号人,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一个找到他的线索。

高兴的是,这是一个去找他的妥当理由。

一路打听着,我找到了前文提到的广场,其实我顺着声音就能找过来,因为,校园实在是小。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费力的捕捉到了法学院的旗子。

靠过去看了看,桌子后面没有他的影子。

本想开口问的,可桌子边围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试了试,挤在他们当中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于是我退了出来,站在了人群的外边。

我……应不应该在这等他一会?

这时刚才的兴奋早已不见,怅然若失的感觉高调地收复了失地。

茫茫人海,我弄丢了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的电话号码。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确实幼稚,那么轻易的就可以相信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人。

也或许,成长让我们厌恶的地方,就在于让我们失去了这些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纯真?

印象里我似乎在那里等了好久,我倒不是一定要等到他,因为我当时已经认为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继续站在那里的原因,是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

突然间,有人叫我。

“李挺!李挺!”

我回头一看,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叫于佑杨。

“嘿!木头,是你啊!”我直接用拳头招呼他。

“我早知道能碰见你,咱俩一个系的,呵呵,你这一假期都干嘛去了,我自从知道咱俩一个学校一个系之后就一直在找你,可你总不在家!”

不在家?哦,对了,一般有太阳的时间我都是在球场或者是大街上度过的。

“呵呵,太忙啊,忙死了!咱俩一个系?”

“对啊!对了你住哪个寝?”

我掏出钥匙给他看。

“唉?306,好啊,我住305呢,斜对门,这回好啦……”

这时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都围了过来,气势磅礴。

木头平时学习不怎么好,老师曾经说过他有地方上学就是奇迹,所以能来这里,他的心态与我是正好相反的,因而他们家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给他壮声势,是符合逻辑的。

“唉?这不是李挺吗?好啊,你们俩一个系是吧?啊还住对门啊,好了好了,这样你们还相互有个照应,来来来,喝水喝水。唉你们快来快来,这是李挺,杨杨的同学,他学习可好了那!”

说话的是木头妈妈,她边说边把一瓶冰红茶塞到我手里。

紧接着一大帮姑姑奶奶大姐二姐的把我围在了当中,溢美之词从四面八方袭来,把我捧上了天。

他们家是个大家族,这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有5个姑姑2个叔叔,今天终于亲身领教了一下大宅门的厉害。

好了好了!你们差不多就回吧,我和李挺溜达溜达然后就回寝室了!看我的虚荣心满足得差不多了,木头决定取消家人评判团的职能。

说句玩笑话,知道什么叫一呼百应吗?

木头的妈妈奶奶姑姑大爷们听到这话都纷纷表示认同,大家整齐划一的围在木头身边叮嘱了一番之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爷爷临别还和我握了握手。

我对木头说,看来你在家级别不低啊。

木头说,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骂了一句,靠!江湖!你家叫江湖阿?

木头说,敢情,我们家还有八府巡抚呢!走,回寝室看看和咱们同居的那些人都带什么好吃的了!

他拽着我就跑。

我很高兴能在这个时候遇见老朋友。

高兴得我暂时忘记了我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4:01



和木头送走了他的家人,我们跑到网吧上了一阵网,也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身边有个老熟人,似乎陌生的感觉就淡了,环境的陌生永远不及人的陌生给我们的孤独感更大,这是我的想法。

晚饭过后,我回到了寝室,推门之前我看了看贴在门上的登记表,看来人基本到齐了,已经入住的几位朋友把各自的年龄籍贯都写在上面了,数了数,我排倒数第二,对这个位置我还满意,不前不后,哪边倒楣都轮不到我,当然,这是句笑话。

大伙挺热情地迎接了我,虽说他们的普通话我听着有点费劲,但这一刻我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我卜一见他们的场景,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大学还有点意思。

两个上铺,都来自陕西,看着有四十岁那个叫齐光军,头发特长那个瘦子叫蔡维华。

老齐甚是热情,见了我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我当时心里想,呵呵,岁数大了腿脚还那么灵便……

“哎呀哎呀,就等你了,来来来,吃苹果……”

后来我知道,老齐家是种苹果的。

小蔡这个人感觉上就比较冷,他冲我点了点头,接着趴在床上写他的信去了。老齐说这是我老乡,他给他女朋友写信呢。

咱们寝有两个已经有女朋友的了,老齐说,那个打电话的,叫杨亦,小两口说悄悄话呢。

杨亦似乎听见了我们在说他,扭过头冲我挥了挥手,笑了一下。

他是江苏人,呵呵,女朋友保证漂亮。说这话的时候,老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接着老齐说,来,看看咱们寝小朋友。

这时我才发现里面有个哥们正在穿鞋,同时隐约感觉到似乎从我进来那一刻开始,这个小朋友就一直在穿鞋。

“呵呵,我叫高明,呵呵,我是广东人,多多关照啊~!”确实是小孩样儿,喏,嘴唇上还有一圈淡淡的毛呢。

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这孩子不错,就是人笨了点儿,老齐在后面为他积极地做着补充。

“啊呀,老哥啊,你怎么总给我搞这种事情啊,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高明一脸委屈的说,“怎么讲我也是大家的阶级弟兄嘛!”

还有一个呢?

“咦?刚还在呢?小蔡,小蔡,光哥呢?”

我心说,光哥?你都管人家叫哥,那人得老成得什么样阿?

小蔡说光哥洗漱去了。

老齐返身拉开门扯脖子喊,光哥——?光哥——?你女朋友电话!

只听走廊一阵兵荒马乱,接着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一百八十斤的光哥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谁的电话?”

大伙一阵哄笑!

光哥脾气很好,没有发彪,其实以他的吨位,足够把我们几个顺窗户扔出去两个来回。

老齐介绍了一下我,我和光哥握了握手。

光哥说,好啊,都到齐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就说一声!

那一刻,我觉得他像在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据说我们寝室唯一一个在报到第一天都到齐的。

六个急性子!

当天晚上,直到睡觉以前,我都是快乐的,我觉得从这天晚上是我从高考失利阴影当中恢复的一个开始。

大家不停的聊啊,聊各自的家乡,聊各自家乡的方言,光哥和我来自同一个省份,算是半个本地人。我们俩教他们说了一些电视上不常见的东北话,他们教了我们不少东北人绝对听不明白的普通话。

高明管这叫资源共享。

卧谈会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大伙都睡了,谈话也就告一段落。

临睡之前,我突然想起了秦哲,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他了,想他的话,想他的笑。

嗯,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我翻了个身,不知不觉地,竟然叹了一口气。,

之后的两天,还算有趣,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而我和木头他们寝的一帮人也混熟了,热热闹闹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第四天起,军训开始了。

我至今看到某些刚上大学的弟弟妹妹们把军训冠以万恶的凶残的没有人性的等等字眼的时候,都会感到有些不理解。借这个机会,我想说一句,其实大学四年里最纯粹最美好的时光,就在军训这十天半个月里。

当然,人各有志,也或许是我从小就比较崇拜军人吧。

清楚地记得领到军训服的时候我有多兴奋,我捧着这套绿色的迷彩服几乎是撞开了寝室的门,三下两下穿在身上,然后把帽子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

对着镜子,我竟了不下十个军礼。

我觉得我穿军装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当然,不排除我自恋。

过一会儿小蔡和老齐也回来了,老齐见着我就说,咦——怪精神的嘛!是不是军装是专为你们东北人设计的阿?

我看了看老齐,没忍住,笑得喷了。

老齐的衣服显然有点不太合身,松松垮垮,两肩耷拉到差不多肱二头肌的位置,下摆都快到裤裆了,两条裤腿盖住了整个脚面。

然后这位老哥还把帽子放到最大扣在脑袋上,我拽了一下,两边可以盖到耳垂。

匪兵甲还是匪兵乙?我忍着笑说。

老齐深情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听说你们优待俘虏,我就过来了。

我克制住没喷在他脸上。

小蔡在一边幽幽的说,一会光哥回来让他俩换换吧,肯定是当初登记的时候搞错了。

这家伙一张嘴,似乎都能弥漫出冷气来。

老齐笑笑说,好啊,是个法子,也不知道光哥和高娃儿去哪儿了。

我转身又照了照镜子。

一张黝黑透红的脸,短短的头发被帽子边缘整齐的压在脑门上,浓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笑得很开心!

印象里,我有半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4:12



军训开始了!

早操要求五点半集合!

从第一天起,我们寝早晨五点钟左右就会热闹异常。率先响起的应该是老齐的闹钟,不是那种小来小去的,而是头上戴着两个大铃铛的那种传统闹钟,在它叫唤五分钟左右之后,老齐会从被窝里面伸出玉手把他关掉。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小蔡的电子表会吱吱的响起来,持续大概三分钟,小蔡会坐起来关掉然后倒头再迷糊一会儿,再下来轮到高明和我的手机,以及杨亦的电子台历,最后发出声响的,是光哥本人。

“起——床——啦——!”

什么叫气势如虹?

我经常跟光哥说,你是东北爷们的一杆大旗!

以上的一切都是老齐一手策划的,在军训开始之前的晚上,我们演练了五六遍,时间精确到秒。

后来,在我们念到大四行将告别的时候,回忆起这十五分钟的朦胧,每个人眼睛里都闪着怀念的光芒。

大伙用十五分钟穿衣叠被洗漱,揉着眼睛上操场,稍息立正昂首挺胸报告班长。

我们的教官是个挺帅的小伙儿,大眼睛宽脸盘,长得端端正正的,后来我们休息的时候闲聊,我知道他才17岁。

看着他在前面板着脸训话,我会生出无穷羡慕。

如果不是家里反对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是一名老兵了,是不是也会站在前面用膛音给别人训话呢?

也正因为如此,我把腰杆站得笔直,恨不得把肋骨从胸膛里挺出来。

秋老虎在大发淫威,两个小时的军姿下来,大伙怨声载道,我忍着一声不吭。

虽然我也累,但是我觉着不能在比我们年龄还小的兵蛋子面前丢人。

休息的时候,教官对我说,小伙子,不错,挺认真。

我冲他呲了呲牙,心说好像还轮不到你管我叫小伙子。

你相信有些事情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吗?

反正我信。

否则,我们可能只是各自生命中过往的一擦肩而以。

军训第二天,连长下来挑选擒敌拳方队的成员。

这里先解释一下,我们学校的军训分为三大项,分列式队列是最大的一个部分,另外选出256人的军拳方队和324人的女生歌咏方队,反正都是为了体现我校新生的精神面貌和昂扬斗志。

我们连长是个虎背熊腰的胖子,走路两边晃,背着手,好像故意为了显示自己有个完美的啤酒肚。

据说他是军区格斗比赛的冠军,曾经。

选拔的程序很简单,有点像古时候奴隶主挑奴隶,捏捏肩膀锤锤胸膛,合格的连长就一挥手,不合格的连长就瞪着眼说:晚上多吃点儿,身板像个娘们儿!

一路下来,凡是结实些的男生被连长捏了个遍。

我是我们分队第三个被捏到的。

连长说,能吃苦不能?

我说,能。

他说,声音不够大。

我说,能——!

好,到那边那个教官那比划两下,行就留下,不行回来接着给我站军姿。

操场东面,有个秃头教官身边围了不少人。

我向那边跑过去,喊了声报告。

教官说你到前面踢个腿,再打两拳我看看。

我说是,就站在他面前,踢了两脚,又打了两拳。

教官说不行,腿踢得不够直,你向后转走五步再来一边,省得施展不开。

我便向后转,五步走。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我看见了似乎熟悉的笑。

——我觉得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把你丢了。

——我也觉得再也找不到你了,可是你自己把自己还给了我。

——命中注定,他是我的依靠吗?

他站在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对着我依旧那样纯正的笑着。

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心里。

这一落,就是整整四年!

他穿着一件暗红格子的棉布衬衫,敞着怀,露出平整洁白的T恤,一个草绿色的挎包随随便便的担在肩上。

简单温和在一起,混成了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我看得有点呆了。

他指指我的背后,我才想起来我已经走到第六步了。

向后转,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对着空气狠狠的踢了两脚。

秃头教官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通过了。

我很开心,不只因为进入了军拳方队。

他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直到把200多个人全部选出,直到胖连长腆着肚子训完话,直到秃头教官给我们按大小个排好队,直到一切结束之后秃头教官喊午休解散。

我几乎是跑到他面前的。

还是那样的笑脸。

“学长……我把你的电话弄丢了……”

“哦,我估计你没联系我,就是给弄丢了。走啊,咱俩吃饭去!”

太阳正当午,可我感到的,只有温暖。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5:05



后来他说,你穿迷彩服贼帅!

我说,你们学法律的人都贼能忽悠!

“我去找过你的,可是你不在。”

不知为什么,我先抛出了这么句话。

接着,他给我讲了这几天他的所为。

他说,和我告别了之后,回到他们学院的迎新台,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先是一个学生丢了录取通知单,然后俩家长又因为小事差点动手,接着一位老大爷把自己的孙女给丢了,他忙得团团转,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可能正在带着老大爷去寝室找孙女的路上。回来之后,他真打算去看我,可是学院突然抽风把他给调到火车站守夜去了,这事就暂时搁下了。后来几天忙忙活活的,又是下寝室又是发服装,一直也没腾出空来。他就想,反正我也到了班级了,不如就等忙过了军训这一段再说。

他说这些的时候,透着诚恳的内疚。

可是有些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这天他们学院有个新生开了个诊断说有先天性紫外线过敏,他拿着诊断和证明来操场找教官。他倒想过是不是可以遇到我,可是好几千新生,穿得又都一样,他也就没考虑这个可能性。

是啊,我又何尝没这样想过呢?茫茫人海,初来乍到,找个人没那么简单,何况,我们又都没有一个去找对方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是事情偏偏就那么巧,在他刚一踏上操场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能——!”

当时操场很静,因为所有方队都处于集合待命状态等待连长捏人。

他循声望去,因为距离比较远,只看到胖连长宽宽的背影。他觉得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可世上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吧,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我从队列里闪出来,往操场一头跑去。

他觉得身影似曾相识,就走近了看了看。

我在第一次打拳踢腿的时候,他确定那是我了。

于是就走到了我背后,也就有了我一转身的惊喜,和他熟悉的笑容。

如果没有那个紫外线过敏,如果他晚到一步或者胖连长早捏一把,如果胖连长不让我重复那一个“能”,如果我没有被选中,如果我从队伍后边跑过去,如果我没有马上被要求比划两下……这么多的如果有一个变成了现实,我们就不会这么快的重逢,如果没有这么快的重逢,或许我们后来的感情经历,就只是一个大大的如果了。

因为,我们从此以后,都默默认定我们的相遇,是一个机缘。

每个人在一辈子里遇到什么人,怎么遇到,遇到之后会怎么样,我们是不知道的,唯有在我们都经历过了之后,才会猛然意识到,这些,都是有特定的轨迹的。

军训那阵儿,我记得我特别能吃。

我觉得我吃饭的样子可能把他吓着了。

我一直很怀念那个时候我的胃口和饭量。

那是年轻的标志。

“慢点儿,慢点儿,我又不会抢你的饭!”

没办法,我这么吃饭有十年了。

一大碗拉面,一屉小笼包,外加一份麻辣鸡翅,半个小时之内,桌面一片狼藉。

吃完了,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就冲他笑了一下。

“我吃饭就这样儿,我妈说要是三年自然灾害再来一次,我是我们家第一个敢扒树皮吃的。”

他笑笑,说:“吃完了?咱们走吧!”

“啊?你……什么也没吃啊……”

“我就这样,没胃口阿,和你没法比,老咯……”

老?我吐了一下舌头,心说你看着比我们寝老齐年轻十岁!

“对了,你们下午几点集合阿?”

“噢,一点半,现在几点了阿?”

他瞥了一眼手机:“十二点四十了。”

“哎呀,我得回去睡一觉呢,早晨起太早了,那学长我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了我。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要不……这样吧,你不就是打个盹吗……我们寝室就是食堂对面那个楼,你去我那吧,离操场也比你那个寝室近,能多睡一阵。”

我没马上答应,虽然我这个人看来比较粗线条,但是基本的礼貌和矜持我还是有的,刚刚和人家见第二面,就去人家寝室,还是睡午觉……

“学长……这怎么好意思阿……”我挠了挠头,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没事儿,你觉得行就过来。”他口气很快就从刚才的犹豫恢复成一贯的轻松和从容。

其实也确实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告诉自己说。

另外就是,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应该去。

因为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他的话就有一种让我不好抗拒的力量。

“如果我那个时候就很了解你的话,我绝对不敢去!”我后来这么逗他。

“呵呵,是吗?”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了一丝我看还看不太懂的东西。

我跟着他向他们寝室走去。

我说过我们学校并不大,但是操场和我们寝室是分列校园两端的,食堂和他的寝室列在当中。从食堂回我寝室大概要七八分钟,从我寝室去操场大概要十多分钟,一进一出,二十分钟的时间浪费在路上,知道二十分钟睡眠对我们这些天不亮就做着梦去出操的大小伙子们意味着什么吗?

所以在和他上楼的时候,我开始满意我这个决定了,同时觉得我有这么个学长是一件很值得感激和得意的事情。

他住二楼,整个走廊里弥漫着男寝特有的味道。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去过你们新生寝室,好像没这儿有生活气息。”

“嗯,都是装修的味儿!”

“那是甲醛,没事别总在寝室呆着,另外多开开窗通通风,那东西致癌!”他边说着边拿钥匙开门。

“屋里挺乱,我这也算给你个反面教育。”他把我先让进屋里。

如果这也叫乱,那么我们寝现在就是地狱。

东西倒是不少,但是摆放得有条不紊,桌子上堆的满满的,但是码得还挺整齐。六张床的被子都叠的规规矩矩的,三个下铺还都罩上了床单。

“……是学校要求的吗?”我有点担心地问,如果以后也这么要求我们的寝室,恐怕杨亦和高娃俩人得考虑搬出去住了。

“那倒不是,主要我们寝老三和老五有洁癖,现在这个样子在他俩那儿是忍耐的极限。”

“对了,他们人呢?”

“老大去理工了,老三老四昨天包宿玩传奇,上午睡了一上午觉,这会儿应该又去砍怪了。老五应该在图书馆看书,小六应该陪着女朋友在图书馆看书,这帮人一天神出鬼没的,在寝室的时间有限。”

我点了点头,然后靠着床栏杆站着揉眼睛。

“哦,你看,差点忘了,那张床是我的,你上去睡吧,不用担心,到点我叫你。”

他指了指靠窗的一张床。

和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一样,他的床也是那么的简单随和,书架上排列着各种各样法律方面的参考书,还有一些周国平的散文集和余华的小说,好像还有一些哲学方面的书,书架的下沿夹着一盏淡绿色的台灯,台灯旁边摆着一套机器猫的全家福。

肯定是女朋友送的,我想。

“想什么呢?你现在可只有四十分钟时间了阿。”他看了看表,说。

“……我……身上太脏了……”我看了看天蓝色的床单,想起了我迷彩服上不止一层的土。

“没事,反正该洗了,对了,你睡觉听歌吗?”

“好啊……别太闹就行……”我心一横,脱了上衣,把塞在裤腰里面的T恤下摆拎到裤子外边,然后直挺挺的躺在他天蓝色的床单上。

就像被子弹击倒了一样。

他轻轻地在我头上的书架里抽出一张CD,塞进了桌子上的一个CD机,插上音箱,回身抽出一本书,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后背靠着窗台,冲我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书本。

我看着他的侧影,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缕感动,我至今清楚的记得这缕感动扩散进我血管的感觉。

他看得很认真,没发觉我在看他。

可能是我命好吧,我想,在我人生比较灰暗的时候,我有了这么一位温厚的学长。

而且,他对我的关心,让我觉得难以拒绝的同时,又有种当时我说不清楚的温暖。

太阳转到楼的另一面去了,窗棂把阳光的余温传递给整间屋子,一股睡意涌了出来,我扭过头,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向墙壁。

他的床有股淡淡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觉得特别熟悉和亲切。

悠悠的音乐飘扬出来了,是陈奕迅的《全世界失眠》这是我第一次比较认真地听陈奕迅的国语歌,也是我喜欢上陈奕迅声音的开始。

我至今认为,和《全世界失眠》的真实比起来,《十年》也显得造作,和矫情。

以至于在几年以后,我听到范玮琪翻唱的另一个版本的时候,依旧泪流满面。

想起我不完美你会不会逃离我生命的范围想着你的滋味我会不会把这个枕头变得甜美

想起白天的约会忘了晚上的咖啡只怕感情如潮水远离我梦中的堡垒

一个人失眠全世界失眠无辜的街灯守候明天幸福的失眠只是因为害怕闭上眼如何想你想到六点如何爱你爱到终点“

一片静谧温馨的氛围里,我轻轻的睡着了。

我睡前的最后一点知觉,是有人把上衣盖在我身上。

我似乎在朦胧中说了一声谢谢。

后来他说,你睡得很甜。

我说,我有时候希望这一觉没醒过来。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5:16



不知不觉,军训第七天了。

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完成擒敌拳的整套动作了。

军训不能回家,这期间我妈来看过我一回,我在我们寝室楼的后面给我妈打了一套,我妈鼓掌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她说,这才像我儿子,因为我儿子是个输得起的男子汉!

她说得还是高考的事。

我知道,相比高考这件事而言,我在这之后的艰于自拔更让做母亲的痛苦。

我和她说,妈,你就别担心这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些了,在哪儿不是念书呢?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的!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开学知道军训这段时间,我心里的伤痕正在一点一点地结痂。

忘记是摆脱阴影的最好方法。

让我忘记过去的原因有很多,有寝室朋友们的嘻嘻哈哈,有军训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在这里,我根本就不孤独。

这七天里,他会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其实说有意可能是我有点自作多情了吧,他是学生会的干部,而且据说在他们书记院长眼里很红,这两者相加就意味着他会把自己有限的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书记院长们,所以给教官送水拍摄法学院新生热火朝天的军训场面安抚因溺爱孩子找上门来哭着喊着坚决不让孩子继续军训的无赖家长等等相关事宜,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所以几乎军训七天以来,他就像和新生们长在了一起。

看到他,我就觉得很踏实。

其实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到我们方队这边来向我报个到,报到的方式有的时候是十米开外微笑的点头,有的时候是休息的时候递给我一瓶水,有的时候是看完我们完成一套动作之后冲我微微挑起的大拇指。

有他在,我多了个卖力气的理由。

七天之内,我磨坏了我的黄胶鞋。

就这样,我成了我们这个方队的几个动作最标准的典型之一,分组训练的时候,我成了分管一方的动作指导。

秃头教官经常拿我和其他的学生开粗俗的玩笑:你们看看,看看人家李挺,人家这叫老爷们儿,没白长那鸡巴玩意儿。

大伙一阵起哄,我一阵脸红。

其实我心里得意得很!

从那天中午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吃中午饭,然后我到他寝室去睡午觉,他的寝室成了我在食堂对面一个固定的休息室。

一开始我还实打实的到那去打盹,可后来,一是适应了军训的作息时间,二是他们寝有人的时候我会不好意思,索性就不睡了,改为和他们聊天。

他这样把我介绍给他们寝的哥们儿:“这是我迎新的时候接的一个学弟,叫李挺,这孩子加把劲儿能生吞一头牛!”

然后大家就一起笑。

他们寝小六说要是我有这么大饭量我女朋友肯定不要我了你还是少吃点别以后没人要老大就骂他胡说八道你是你人家是人家你和这小伙儿怎么比你看你长得那贼眉鼠眼的样儿老四就说小六你傻呀你当着老大的面说有小伙子找不着女朋友不是煽他嘴巴子吗你不知道老大是搞婚介的阿老大就说你俩小心点儿到时候我安排俩姑娘和你们睡顺道把你们给改造成太监。

他们寝人都特有意思,而且热心,等到我上大三的时候老大还真给我介绍了个女孩,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等到他们都说完了,秦哲看着我说:“你们就放心吧,李挺小伙儿挺不错的,肯定有人要。”

这句话,我听着有些意味深长。

一天晚上,老齐和高娃找我谈话,说我刚开始就不参与寝室集体活动,要从个人主义泥潭中拯救我。

我说什么?你俩在和我说话吗?

高娃瞪着晶晶亮的小眼睛拼命点头。

老齐一脸严肃地说对,我们这是以寝室最老和最小的两个人的身份和你郑重的谈话,你不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作为承堂证供,你可以请律师,但是光哥会把你请的所有律师从三楼扔出去。

在这做个解释,我们寝老大是齐光军先生,大家管光哥叫哥,是单纯的个人崇拜,与年龄无关。

我说我什么时候不参加寝室活动了?

高娃说我们中午吃饭你就不参加。

老齐补充说你看看高明还是个娃都看出来了。

我说我中午和学长一起吃。

高娃问哪个学长。

我说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老齐说我们怀疑你有女朋友。

我说我上大学才他妈两天半我有个屁女朋友?

老齐被我噎了一下。

高娃转了转他水汪汪的小眼睛说别狡辩你一个本地人就不能从高中带个女朋友来吗?

老齐冲他点点头,高娃特得意地扬了扬脖子。

我摇了摇头,老齐和高娃在一起,能把拖布头儿说成火星人。

老齐换了一副温和的嘴脸,说你看看你,有女朋友就说呗,小蔡和杨亦来了就交待了,一样是好同志嘛,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

我说齐哥饶了我吧我真没有女朋友,我中午和学长一起吃是为了就近去他们寝室好多睡会儿觉啊!

老齐和高娃对视了一下。

你肯定你不是在说假话?高娃逼问过来。

我说我真没有,一个大哥一个小弟我骗你们俩有什么好处啊?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老齐嘿嘿笑了,其实我们就想看看你是不是骗我们。

高娃一屁股坐在床上说,真没劲,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说你们俩也够无聊的。

高娃跳起来叫唤说,哇你说话要负责啊,这事你可不能怪我们啊,是木头说你有朋友啦!

老齐说,对啊,木头是你哥们嘛,他说啥我们就信了呗,没想到让这小子给骗了,我们还想敲你顿饭呢!

我听到这话转身就往外走。

我不是一个特别开得起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涉及个人的问题上。

我要去找木头问个明白,他这话是打哪儿来的。

木头住我们斜对门儿。

我直接把门撞开了。

木头光着膀子在洗衣服,他们寝老四也在。

我说木头我有事儿和你说。

他们寝老四一看我脸色不对,开门出去了。

木头说咋了挺子,几天没见就想我啦,等着哥给你拿香蕉吃啊,边说边扯了块毛巾擦手。

我说你凭什么和老齐他们说我有女朋友了?

木头说我没说阿。

我说不可能,老齐和高娃都是这么说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现在最熟的哥们,给我造这种谣干什么?

木头听我说到这,脸上的那种无所谓的表情突然不见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最熟的人?自从你被选到那个什么狗屁方队之后,你还拿我当你最熟的人吗?上操看不见,吃饭看不见,晚上也不来我们寝室,你还说和我熟?

我愣住了。

他说得对,这七天以来,我只和木头见过一面,还是在上厕所的时候。

但是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阿,朋友之间,心里惦记就行了阿,何况我这个队列训练量大,天天抠动作练体能,军姿队列也得照练,回到寝室洗巴洗巴就上床了,真的是没精力像刚报道那几天那样天天扎到木头寝室里吹牛扯皮啊。

但是看到木头那个丧气的样子,我心有些软了,我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坐下,搂着他肩膀说,木头,是我不好,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冷落了哥们了,可是你应该直接和我说啊,干吗在外面传我的假消息阿?

我没传你的假消息!木头突然扭过头大声对我说。

我的火儿又上来了,我瞪着眼睛问他,你说,我女朋友在哪儿呢?

木头盯着我的脸,突然笑了,笑得胸膛一鼓一鼓的。

“哈哈,我什么时候说你有女朋友啦,我是说,你有——朋——友——啦——!”

我被他弄糊涂了。

“哎呀,挺子你这人管我叫木头比我还木,我问你,你中午是不是总跑到一个大二的寝室去?那人我见过,他给你送过水呢,我一看你们俩关系不错,再加上老齐问我你中午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吃饭,我就说你和你朋友一起吃啦,你看看,这帮人脑子里除了女人还他妈有什么啊?哈哈哈……”

原来如此,老齐这个王八蛋真是上岁数了,听话都听不明白。

我抬手给了他一拳,也笑了“你也是,以后说话说清楚点儿,这他妈可是关系到我贞节的事儿!”

“好啦好啦,你看你刚才那熊样儿,我以为要吃了我呢,来来来,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我给你掰香蕉吃,我妈给我带了一箱子香蕉,我哪能吃得了阿,招了满屋子小苍蝇,就盼着你这个大垃圾桶给我清理门户呢!”

误会解除了。

木头钻到床底下给我拿香蕉吃。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事还是解释不通。

这小子,怎么还跟我耍上脾气了呢?我们高中两三年交情,从来就没红过脸啊。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秦哲的事呢?

我朦胧的觉着,有些事情,还远远谈不上结束。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5:26



军训会操的日子到了。

头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主要是兴奋的。

高娃的梦话和光哥的呼噜我听得真真切切。

一是这算我上大学之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二是秦哲告诉我他将作为法学院的学生会代表出现在所谓的观礼台上。

第二天一早,凌晨两三点钟才睡着的我被高娃的声音吵醒了。

“哇,这不是要下雨嘛,哈哈,这回看还会什么操!”

我一骨碌爬起来。

窗外阴沉沉的,太阳在云层后面发出模糊的光。

老齐嘿嘿笑着说,高娃你真就是个娃,今天不会明天也得会啊,你躲得过去啊?另外我看这样雨也下不来,就是下来了也大不了,没准为了向上级领导展示咱们的精神风貌让咱们来个冒雨大会操,到时候我看你不哭鼻子。

光哥说,老齐你就乌鸦嘴吧,你就说不好的事儿灵!都练了半个月了,不会操苦不是白吃了嘛,唉,挺子你说是不是?

我说对,我说还得说光哥爷们儿,天上下刀子光哥都敢光着出去。

老齐说原来如此,光哥的光是这么来的啊。

大伙一阵笑。

这时候杨亦和小蔡拎着豆浆从外边回来了,杨亦进屋就嚷嚷,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老齐你内裤不是在女寝楼下晾着呢吗?

老齐说咦咋还在外头,我对象没给我收阿?

大伙用各自的方式鄙视老齐,除了我。

老齐乐呵呵的说,你们都没良心,就挺子是哥们儿。

我倒不是多偏爱老齐,主要是我心思已经全跑到会不会下雨上了。

我担心下午的操真的会不成了。

半个月的心血啊,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今天就能看到。

中午传来的消息证明老齐的嘴和乌鸦的嘴确实有血缘关系。

不管下不下雨,下午的会操正常。

高娃和杨亦把老齐堵在墙角里打了一顿,当然都是虚招儿。

老齐边挨打边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什么也不说了,你说我说好的咋从来不灵呢?我整天说我要找个老婆啊……

我和光哥俩人挺高兴,小蔡还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光哥说赶紧吃饭去,下午一点就集合。

我揽着光哥的膀子说,这回好,我们的军拳打起来肯定像特种兵!

我们集合的时候,雨已经下来了。

那种说不清什么规模的雨,雨点不密,但是雨滴很大,时断时续的。

集合的时候,我听到各个方队的教官都在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类的话。

而且罕见的没有军训这半个月我听腻了的抱怨声,不管是男是女。

大伙可能把不满都留在了上午。

一旦知道了决定无法更改,每个人都选择了坚持。

再有就是,这可能是我们和这些可爱教官们见的最后一面。

从这个角度讲,说现在的大学生普遍娇气和冷血都是不负责任的。

而且指责又有什么用呢?造成这种局面的最直接责任人,不恰恰是骂得最凶的人么?

整队之前,秦哲过来看我。

他冲我握了握拳头,然后指了指主席台的方向,意思是我就在那上面看你。

我点点头,整了整帽子和衣领。

我心说,你们都给我看好了!

我不是只会从别人的庆功宴上夺路而逃的胆小鬼!

整队的时候,秃头教官给我们训了最后一次话。

好,今天就是考验咱们的时候了,下雨是让咱们在那些大官儿前面露脸呢!你们要是觉得这些天跟我处得还行,就把腰杆给我挺起来,把胳膊腿儿给我伸直喽,把你们娘胎里带出那点力气全给我使上,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人操蛋,那就上去往熊了打,越娘们越好!

扫了我们一眼,他提高了嗓门说,让我临走之前看看你们最爷们儿的样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们一起带着哭腔喊:有——!

秃头教官笑了,好样的,就我才能教出这样的兵!

他是个特别爷们的人,这半个月,我们在他身上染上了不少男人味儿。

这是我军训的最大收获之一。

第二年,他们连队给我们下届的新生军训的时候,我没看到他。

我特意问了问胖连长,胖连长说他复员回家当保安去了。

——我们可爱的军人啊!

分列式开始了。

分列式结束之后时特种方队表演,女生们唱歌在前,我们军拳压轴。

到时候我们分成两个方队从操场东西两端跑步入场,之前我们就在两边的看台上就座,一坐下,我就紧张的往那操场正中的观礼台上看。

我找到了!

他坐在观礼台最后一排,好像也在往我这边看。

我冲他挥了挥手,旁边的哥们说,咋了?有领导你认识?

我说没,我胳膊麻了。

我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但是这么做了之后,我觉得很踏实。

到我们上的时候,雨下得不再像刚才那样矜持了,开始连成了串儿。

秃头教官说,走,爷们儿们,咱们上战场!

一句话,我能感到我们这一百多号人的血在血管里澎湃的声音。

我们的时间来到了。

我排在第二排。

脚下的沙土地已经可以溅起泥了。

我们喊着号子跑向观礼台前。

同时,也跑向了他的视野里。

观礼台上,秃头教官高声喊着,准备格斗——,1——!

周围只有齐刷刷的几个声音,再加上我们拼着命喊出的:打——!

泥水飞溅到了我的脸上、身上。

我的拳头微微有些颤,不是冷,而是激动。

2——!3——!4——!……

雨水和泥水被我们在空中打的四溅开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水顺着我的帽沿儿开始往下滴,可还没等到完全滴下来,我们就会利落的用下一个动作把它们甩出去。

我听到了我拳头撞击雨滴的声音。

同时我也感觉我把这么久以来我胸中积蓄的压抑一点一点地打碎,让它们顺着雨水渗入大地,永远不再回来。

爸,妈,还有……学长,我不是懦夫!我长大了!我是个男子汉!

16——!停——!

收势!

每个人的胸前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泥水与汗水。

——这是一个多么爷们的场景啊!

过了几天,寝室开卧谈会的时候,老齐和我说,当时我们特羡慕你们,我们觉得你们才像真正的兵。

掌声响起,我忙把目光投向我正前方的他,他微笑着,很认真地拍着手。

后来,他说从第一个动作起,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我,他看出我每一拳每一脚都在帮自己重新把自信打回来,他看到了一个曾经满脸阴霾的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坚强。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确定了一件事。

这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注定与痛苦为伍。

猫瞳 发表于 2009-2-21 19:45:36



我们没来得及告别,教官们就悄悄地在我们身边离去了。

好像消失了一样,甚至没有机会握个手,拥个抱。

每年都有某个女生和某个教官发生的情感故事流传甚广,但是我很怀疑这种事情的真实性,如果我们的教官们都像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话。

生命里有好多东西,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逝了,而可悲的是,我们一般都不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

珍惜只能在失去之后,这是人生的一个巨大悖论。

在会操结束之后,雨依旧没停,在我意识到自己段暂而可能是一辈子唯一的准军旅生涯已经结束的时候,一种怅然若失突然涌上了心头。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些冷。

大家都奔跑着回寝室了,我正准备跟着大家跃马扬鞭,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是他。

撑着一把银色的伞。

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把伞撑在我头上。

也撑在了我的心里。

他身上也有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我在他床上闻到的一样。

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离的如此之近。

我可以很认真地看清他的脸,弯弯的眉毛,温和的眼睛,还有微微上翘的嘴角,都让我觉得亲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了心底涌起的一股奇怪的渴望。这股渴望出现得如此唐突,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捕捉到这是什么,它就消逝不见了。

他冲我笑笑,说,今天真不错,我在台上看得很清楚,特别棒!

我也笑了,我说谢谢夸奖,我还说你要真愿意看有机会我单独给你打一套。

他又笑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

快擦擦脸吧,泥猴儿。

我方才意识到溅了我一身一脸的都是些什么。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拿出纸来胡乱抹了两把。边擦边说,其实也没什么用,我一会儿会去洗澡就行了。

擦完了,他非要检查。

我抬起头让他看。

他又笑了,他说你这样路上碰到女生多没面子啊,擦了还不如没擦,刚才是泥猴,现在是花猫。

我说没事儿,下着雨呢,我们班女生都回去了,再说我和她们也不熟,名字都叫不上来。

他说那也不行,万一碰上我熟人呢,我可是要面子的人,你也得为我考虑考虑吧。

说着他把伞递到了我手上。

举高点儿啊!

说着接着他拿出了一张面纸,一手扶着我的下巴,一手给我擦脸。

在他拿着面纸的手触到我的一霎那,刚刚那种渴望又回来了。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我不知道这股渴望应该叫什么,但是我清晰地感觉到他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手脚有些发麻。

他擦得很轻,但是很认真。

周围没有人,只有雨接触树叶和地面的沙沙声。

但是,我的脸还是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害羞,还是其它的一些什么。

擦完了,他说,走,我送你回寝室。

说着揽着我的肩膀,要往前走。

我往后躲了一下,学长,我……我身上特别湿。

湿怎么办?伞就这么大,没事儿,走,要不该感冒了。

我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种不容推辞的威严在。

把伞从我的手里接过来,他重新揽上我的肩。

我们往前走。

冷不冷啊,回去先把衣服换了。

我点点头,接着感觉到他手臂把我用力的往怀里紧了紧。

在他的臂膀下面,突然有种在襁褓里的感觉。

想到这儿,我把头往他的肩上靠了靠。

直到现在,我还怀念把头靠在他肩上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单纯。

单纯就是没烦恼。

翻过天,是个礼拜六,这个大周末休息过之后,我们就正式上课了,这也意味着我们纯粹的大学生涯即将开始。

一路睡到十点半我才起,这一觉把十多天的辛苦疲惫都睡没了,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的精神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大伙都才准备起。

这时候光哥说,晚上去喝酒吧。

除了小蔡和我,大伙都说好。

老齐说挺子你咋不吱声呢?你不想去啊?

我说你们不累我还累呢,好容易闲一天,哪能浪费在喝酒上啊?

老齐还没张嘴,高娃子就在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说,嘿嘿,挺子哥,你是不是会女朋友去啊?嘻嘻嘻,我就知道,你再解释也没用……

没容他的话说完,我已经出现在他床边的桌子上了。

我是蹦下去了。

我心说高娃子你要怪就怪昨天哥睡得太好了吧,昨天前天这时候可能没力气收拾你,今天,呵呵……

老齐和杨亦跟着起哄,猛男猛男!成龙成龙!

高娃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手儿,我的从天而降把他的小脸儿都吓白了,连连求饶说,哥我错了哥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好哥哥……

马后炮,呵呵,我狞笑着扑到他床上,一把他被子掀起来。

呵呵,这小子,睡觉脱得还真光溜,就穿个小裤衩儿,还是红的。

我差点儿没乐死,哈哈哈哈,高娃啊你说你好歹也快18了怎么还过本命年阿?

老齐光哥杨亦一帮人围过来,边看边发出惊叫。

高娃拼着命想把被子拽回来,未果,于是开始试图用手护住下身。

我先他一步把他的两只手紧紧扣住。

老齐说,咦——甚好甚好,哈哈,高娃子啊,让老哥给你鉴定一下你是不是爷们啊。

说着一双肮脏的老手伸向了高娃的神秘之地。

杨亦在旁边起哄,等会动手,我去找个格尺啊,咱们看看这小子发育得怎么样。

光哥没发表意见,他直接从书桌里拎出了个笔带,说,这里边有,别给我弄脏了。

高娃在我手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你们这帮禽兽——!啊——你们这帮流氓!啊——木头哥?啊——木头哥快来救我——!

……木头?

我们一起回头,发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老齐说,唉,木头,你啥时候进来的阿?来来来,跟我们一起开开眼,看看高明到底还是不是个娃。

木头好像突然从沉思当中清醒过来一样,他用一种让我极不舒服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之后说,呵呵,你们屋还真是春光无限啊,那个,小蔡,把你的剪刀给我用一下。

小蔡从挂在床头的书包里拎出了一把小剪刀,递给他。

木头接过剪刀说,呵呵,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啊,呵呵。

临走之前,他又看了我一眼,严格的说,是瞪。

趁我们愣神儿的时候,高娃从我身下挣脱出来,一把把被子拽了回来,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变态!色魔!淫棍!你们这帮混蛋!他小声骂着。

老齐说,木头今天是咋了,感觉有点怪。

我说这小子就这样,抽疯呢,高娃你还敢在床上躺着阿,赶紧起,收拾收拾下午喝酒去。

高娃一下坐起来说,喂,你这人说话也不负责任阿,你不是说你不去嘛。

我说你他妈再废话我真把你扒了扔出去。

高娃说好耶,挺子哥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去,你们东北人不都能喝酒嘛,我今天看看你们有多厉害。

我没答话。

我在想刚才木头的反应。

这小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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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我们之间的事》 BY Gourcuff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