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39:55

《遇见百分百》 BY RAY 【完结】

客人们大多拉了窗帘,或读书、或休息,大都很沉静,不发出声音。只有我很慌张,可那种慌张又是莫名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终究我还是坐到了这里。
飞机准时起飞了,从座位的窗口看出去,只看到两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亦如现在的我,空荡荡的,甚至能漂起来。飞机飞进平流层之后,周围又都变得金灿灿的了,因为有太阳、又有云。只有当太阳和云相呼应的时候,才能有金光。如果少了一个,全然出不了这样的效果。太阳看起来也不那么刺眼,它只在飞机的一边,不说话,也不作为,只是这么安静,在发光,也不动。可飞机却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它忽然有了自由的意志,朝圣般地朝着太阳去飞,像谦逊,很恭维。
底下有云,是金灿灿的。
我以为飞机是没有灵魂的,我以为它只是一坨铁,最后还会变成一坨废铁,无论多有能力,还是要受到人的操纵。我以为飞机是不会有方向的,如果没有人操纵它的话,它只能停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我以为我们会径直朝着旧金山飞,因为票根上是这样注明的:中国国际航空公司 CAXXXX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旧金山]旧金山机场 12:45……
可是我却错了,我根本就没想到,飞机会按照自己的意识飞。他想看太阳、想朝圣,他就这么做了。他往哪边飞,没人这么告诉他,可他就是飞过去了,而且带着怒吼。他可以飞得快,也可以飞得很慢很慢的,但是他却没按照别人说的做。他有心思,所以不能受人的控制。我承想这时候的驾驶员一定比我还要慌,说不定他们正在跟机长汇报,机长已经坐在了广播室中,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乘客们说清楚。也对,这种事怎么能说得清楚,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没人注意过,再这么飞下去,他们只能离旧金山越来越远。也没人注意过,飞机是会笑的,多半还是有讽刺的。
“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机长。现在的能见度2500米,飞行高度65000米,无大气端流、雷暴等潜在危险,是一个非常适合飞机出行的好天气,请各位乘客安心享受,届时CAXXXX全体机组乘务员将竭诚为您服务。”
说谎!
他分明是在说谎!
我能理解此时作为一个机长的尴尬,因为他已经语塞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不如编一个谎话出来,让所有人听得都心安理得。可他暗地里命令飞行员跟地面联系,请求一块像手掌那么大的地来迫降。可他哪里晓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有迫降的机会。现在的飞机怎么还会听从这些人的话?于是他们就说他疯了,说他不但要毁灭自己,还要毁灭乘客、毁灭别人。可他不但没有疯,反而很清醒,他只是想朝拜,想有一个依靠,而他走自己的路,又怎么谈得来毁灭谁呢!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向往。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时刻,也许今天是他第一次。我敢肯定之前的他一定是个听话的好飞机,飞行员让他向哪他就向哪,从来也没问过为什么,也不知道太阳到底是什么。可今天他却明白了,之前的日子,那种千篇一律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今天才是他的第一天,他要做的,不再是好好地飞,而是有方向地飞。
他获得了新生。
所以他吼叫,所以乘务员慌张。他们一定已经乱作了一团,又求救无门。他们试图做一些调整,可仪器都失灵了,断了与地面上的一切联系。他们惊叫、大声喊,甚至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地面上人的注意,想做任何事来改变现在的情况,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哪怕这一点点小得可以看不到。可他们渴望改变,他们渴望飞机能降落,他们想活着。
可飞机无非就是在飞,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别的客人是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的,只有我在这样意识,所以我也不免有些慌。

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40:06

记得那天我穿得很厚。
那天很冷,零下几度还加着风,飕飕地吹来,往衣服里面钻。我怕冷,所以我不停地一手拉扯衣领,想挡一挡风,一手把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抓得更紧了一些。风还是一阵一阵地吹,不留一片树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在摇晃。我走一段之后就会抬头看一眼天:灰蒙蒙的一片,很久没有蔚蓝色了,也没有鸟,也没有声音,只有这么灰蒙蒙的一片。这么冷的时候,同学们大多都呆在温暖的宿舍各自为政,像我这样顶风出行的人,实在够的上吹捧。
所以校园很空旷,虽然我觉得它本来就寥无一物。
我倒没有着急快走几步,因为天都已经失色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一样。就因为这么放慢了脚步,所以我才能邂逅他。不过当时我也只有羡慕,他牵着一个女生的手信步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女生心中有多甜蜜。我只有微微一笑,为这对“新人”默默地祈求。因为在我心中,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画面更感人。我跟他们就这么擦肩而过,连问候的话都没有一句。
“同学,请留步。”
当冷不丁地被人拦下、不免有少许惊讶之后,我才看到男生已经放开了女生的手,独自来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路。这样我也能更仔细地看清楚他的样子,帅不帅倒是其次,青春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尤其嘴角的笑。
我没讲话,默默地等他开口。
“能走走吗?”
我还没答应,甚至还没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还在想的时候,他转身回到他的女伴身边,说了些什么,我自然是没听见。没等我考虑好,他就又出现在我面前了。女孩悻悻地走了,有些沮丧的样子。
“女朋友?”
“只是同学,算是好朋友。本来想去教室的,临时改了主意。”
“因为我?”
“不完全,只是这样的天气如果守在温暖的房间中就觉得有些可惜了。”
这是什么逻辑?这样的天气不应该守在温暖的地方,而是走在外面,似乎还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我没多问,这个世界上怪人怪思想实在不胜枚举。
在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天又阴冷得厉害,更让我觉得有些寒,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冷?”
“冷倒算不上,不过太空了,好像什么都没有。”我说。
“的确是,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你的眼睛骗你。”
他笑了笑,脱下羽绒服给我披上。衣服上还带着他少许的余温,暖得我直露出莞尔的笑。这样一来他就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衫,起初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时候一长却也禁不住瑟瑟地发抖。
“还能继续撑下去?”我没笑,看着他。
“想说不能。”
我伸手想把衣服脱下来,可手却被他按住了。他的手本该是暖的,可放在这种天里面,即使是人的热情都会被熄灭,更何况是他的一双手。我感受着他冰冷冰冷的手,看着他的脸,觉得从里到外得暖和了起来。
“不如你靠过来,我们两个一块披着。”
我顺从地靠了过去,拉开衣服的一侧,把他也裹了进来。他用手搂着我,两个人紧紧地缩在他的羽绒服里。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也看不清楚道路,让他引着走,也不管到底能走到哪。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好像是衣服发出来的。我们绕着操场走,想停也停不了。
他穿牛仔裤,白羽绒服,黑羊毛衫。

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40:14

他只是我人生中匆匆来往穿梭人群中的一个过客,只是把他的衣服借给我,至多也只是抱着我给我一些温暖,甚至连名字都不曾互相提起。我每天过我的生活,原本的生活。那里面没有他,他充其量是一个插曲,很容易便被听众忽略了。他只承接了我的主旋律,让我生命的音乐更丰富。
所以我权当那天是一个梦。
再见到他那天我却惊得说不出话。
运动会彩排那天,他站在主席台上一言不发,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方队在台下经过。偌大的一个主席台,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穿着他见我那天的衣服,很凛然。女生们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取出数码相机,还藏不住脸上的欣喜。我却看得到,我觉得她们肤浅。可我分明是在嫉妒,是的。
吃醋?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我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行进中的方队停了下来,彩排暂时终止了。他快步跑了过来,站在我面前,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女生。我甚至能听到她们唧唧喳喳的议论:那个男生是谁?真讨厌……
“很威风。”我不无讽刺地说,可他却没听出来其中的苦涩。
“只是学校的工作,你要走吗?”
“本来只是顺路,也没想来。”
“晚上有时间?”
“应该有。”
“6点钟。”
“可以。不过如果想走操场的话应该提前告诉我,多穿衣服。”
“还要走操场,但是不要多穿衣服,两个人披一件不好吗?”
“总是觉得有些不方便,关心你的人有很多。”我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那群女生,笑了笑。
“只是一些同学,没妨碍的。”他也笑了笑,转身走了。
“6点钟,准时找你。”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住的地方不算宽敞,却很整洁,干净得不像是男生住的地方。床单像是刚刚洗过的样子,每一个方格都是新的,铺在一个大枕头下面。一边是放电脑的地方,挨着的是一个大的写字台,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配套买来的书柜,如此而已。
他引我坐下,倒了杯什么喝的。我一口也没喝,原本地放在了那里。
“不喜欢?”
“碳酸饮料多是不喝的。”
“那倒杯水总可以?”
“还是算了,其实是不想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觉得有些紧张,当他坐在我身边的时候。
“怎么一个人住?”
“住不惯学校的宿舍而已,总觉得太嘈杂。”
“那倒是的。”我不无同感地说了一句。
“愿意的话你也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乍一听到这样的话我心猛得一悸,是的,好像有电经过。可我却只是笑了笑,看不出有触电的感觉。
“还是算了,会添很多麻烦。”
“随便你好了,地方倒是足够大。”
“之前你认识我吗?”我换了话题。
“不这么认为,见你第一天是第一次打招呼,之前再没有了。”
“那是为什么?我指打招呼。”
“我总觉得你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虽然只是擦肩膀走过,但是有一种感觉却是前所未有。所以忍不住想问得详细,想了解你……”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我的手上,轻微得让我没觉察。他说话,看我的眼睛却越来越迷离。他的身子缓慢地向我靠近,很自然的缓慢,直到他的另一只手抱得住我的腰。他的唇是甜的,舌头也一样。这一切都是真的,实实在在的。
他想了解我,我何尝不这么想?

他领着我来到一个漆黑的房中,只有门开着,他就径直把我领进来。房中什么都没有,或者是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到。我也没多问,只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时就应该被领着到这样的一个房间中来。他带我来到房间的中央,放开了我的手,然后循来时的路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没忘关了门。唯一的光源被切断了,我环顾四周,只觉得漆黑一片。
我沿着一面墙摸去,直把整个屋子走一周也没摸着一道缝隙。门已经没有了,就在他关门的一刹那,门自动消失了。可我眼前还是黑的,我看不见东西。
这是个梦,就这么简单,可我却流了满脸的泪。
我抱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好像那个梦会征兆着什么。他不多问话,只是让我抱着他的身子,用手摸我的额头,让我平静下来。我明明知道那个梦只能是线蚯蚓宇宙,可我还是怕,因为只能再做一个象征的梦才能从其中脱身,而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类似的梦。用另外一个象征的梦来脱身现在一个象征的梦,无外乎用另外一个痛苦来脱身现在的痛苦。
那个房间一定还有,只是换了个形。我祈祷不要被带进这样的一个线蚯蚓宇宙,祈祷未能实现。
只能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搬来跟我一起。”
“会添很多麻烦。”
他就不说话了,只顾呆呆地抱住我,帮我驱散冬夜的寒冷。他的身子是暖的,被子轻飘飘的,盖在身上都觉不到分量。他只这样抱着我,让我知道他还在,那个黑屋子不在。我也知道,可是语塞。

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迫不及待地这样奔,不顾及、不躲闪。现在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朝着他的目的努力,再没什么人能阻止他前进,因为这是在天上,全是他的。乘务员安静了,驾驶员安静了,机长也不再编谎话来掩盖,索性缄口。乘客无一意识到,所以也都是安静的,只是太阳越来越近了。我仔细听,还能听到一声声笑,轰轰隆隆的,在外面传进来。真是奇怪的事,密不透风的机舱,轰轰隆隆的声音却是不绝于耳。
也不奇怪,我们不正是在飞机的心脏中吗?

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40:23

他好像是蒸发,一下子就没了踪迹。
一连好几天里,他再也没出现过。起初我还总留心手机的动静,可时间一长这点热情也跟着消失了。走在学校里,我时常想什么时候还能跟他走个对面,然后交谈几句,便被他带到一个什么新的地方。我本来倒没有着急能碰到他,心想着能碰到他,感觉能碰到他,也没刻意追求这样。我相信有缘的话还能不期而遇,可从未这样。
那晚好像是个梦,随着时间过去,变得越来越不真实。
终于我还是没有碰到他,也没有任何迹象我能碰到他,偶遇也不可能。我杂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本来算是平静的生活被一下子搞得天翻地覆。我丢了东西一样地在学校里到处行走,不为别的,也不想找到。心破了个洞,里面的内容哗哗地流走,我甚至能听见声音。我什么也做不下去,越发觉得身子委顿。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一段很长的时间,长得让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冬夜的真实。可那的确是真实的,无论怀疑或者相信。我开始明了委琐不是我原本的生活,一切如果能过去,那就应该过去。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之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拿出手机,删了他的号码。
我觉得那晚也许真的是梦,因为那个黑屋子,我着实再也没见过。

当我逐渐开始恢复以往,能填补一下空虚的时候,天已经热了一些。我什么都不是地坐在宿舍中,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时候,他姗姗地走了进来。他他穿得很淡雅,白色的运动装,加一双网球鞋。此刻他眯着眼睛看我,浑然是站在此处眺望远方,感觉起来,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几重山水。
的确是这样。
“今天有时间?”
“有。”
“能跟我出去?”
“应该可以。”
我拿了一件衣服跟着他出门,期间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操场。
“过得还好?”
“算是好,也不完全这么。”
“基本说来是好了?”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多些空虚。”
我没告诉他我的空虚来自何处,说了也无谓。
“我也很空虚,空虚得厉害。”
“人人如此,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明显得有些苍老,很疲倦。衣服虽说还是干净的,却似乎是随便套在身上。他的眼睛不光是看我的时候会眯缝,而是根本有些倦怠地睁不开。他也不愿意多走动,大多提不起来脚步,拖拖沓沓。我知道了,这些天他的确是空虚得紧。
人人如此,事情就是这样。
当我再次踏进他的房门的时候,一切都换了样子:衣服堆在地上,被子委蛇地铺在床上,各种各样的书这里一本、那里一本地散在写字台上,所有的东西没人收拾。
这里乱得不可收拾,如心本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顾抱着我。他抱我慢慢地向前推移,我就跟着他的步伐向后退,当退到床边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躺下来。他压在我身上,呼吸变得急促,手缓慢地解开我的衣服,又脱自己的。我只是抱住他,用浑身的力气抱住他,却觉得自己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流走。
原来如此。

这里漆黑得不见五指,我看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
我在哪里?怎么来到这里?跟谁来到这里?怎么离开这里?
问题有很多,头绪却一点没有。我站在原地,思考都多余。一扇门打开了,强光从外面射进来。光太强了,我丝毫看不到外面是什么。门口处出现两个人的身影,是我的父母。他们走到我面前,没一句话,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太恍惚了,我什么也没看清爽之前他们就走了,也没表情。
又有几个人进来,大概是三四个。他们走到我面前不远的地方,排成一种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有什么意味的阵势,一个在前、两个在中间、至于后面有没有人记不清楚,嘴巴张开又闭和,却不发声,重复好几次。他们也不看我,直勾勾盯着我旁边,嘴巴张开又闭和,不发声,重复。
线蚯蚓宇宙,还是在原地。
睁开眼后,我一夜无眠。

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40:31

更近了,又近了一些,飞机高兴起来。他毫无迟疑更加速一些,感觉已经近在咫尺。忽然,整个机身猛得颤抖,幅度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乘客们大多都注意到了,机舱里有了一些切切私语,人与人之间不时地交头接耳而已。我是明白的,飞机太兴奋了,所以震颤一下,丝毫没什么妨碍。可是别人大抵不这么想,也没人意识到太阳距离我们这么近了。是的,已经很近了。我甚至能看到太阳表面的黑色,一个斑点一个斑点,离远了看不清,惟独这么近才行。
可太阳却很远,虽然看起来很近。我知道,飞机却不一定。

他又蒸发了,第二晚之后。
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同一个错误犯了两次,相隔不到几个月。感受也不尽相同,这次更强烈。我把手机里里外外的信息悉数删除,包括电话号码一个不留。我一时一刻找不到平静,无论看什么都觉得空洞。我想做一点事来弥补我心里、眼里的空虚,可做什么手都会颤抖,索性停下,去外面走。可走起来又那么累,甚至连一步都迈不出。他充斥在我脑中,无论我做什么还是闲下来,他都在我脑中徘徊。
我连夜坐了回家的车,不顾有多奔波。
父母什么也没问,让我安静地呆着。我有的时候还会觉得空虚,可不管怎么排解,那种空洞总是挥之不去,一瞬间我所有的理想抱负全部脱节了,再也连接不上。这种感觉,比死有过之。
铃……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得我很昏沉,一点兴奋都没有。就像是本来很饿,时间一长,就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其实我才发现,我很孤独。我突然离开,就是越来越这样觉得,所以我赶紧走。”我说。
“你怎么了?”
“可能是中暑了,也可能是我快疯了,可这不怪你。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朋友,越发这样觉得。悲哀?可以这么说。”我说。
“我能算一个?”他问。
“我不知道,在我最难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跟谁聊天。回来的车上我想啊想,车都到站了我也没想起来。信不信由你,连短信息都发不出。”
“请快回来。”
“我突然感觉自己没有个能谈话的人,已经很长时间了,只是我从来都否认。因为我空虚,一直这样。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个人如果空虚了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后,他就习惯了。”
“可是你没有习惯。”他说。
“对,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空虚过。因为有你,让我空虚得已经快习惯的时候,突然就打破了。你每次大可以再也不出现了,或者装作从来没认识过我,让我彻底绝望,之后或者死,或者重生。但是你却从来不弥合你我之间的一层空隙,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离开,又在我刚刚冉起希望的时候又回来。突然又离开,然后又回来。这样的一来一回,已经是几千年了。”
“难受?”他问。
“难受得厉害,连爱情都扔了。”
“你在埋怨我?”
“你大概还不明白,让我接着告诉你,”我略一停顿,“有的时候我想不如我主动去找你吧,告诉你我有多空虚,让你陪在我身边。我相信如果我这么做,你八成也是不会拒绝的。”
“十成是不会拒绝。”他说。
“可是我真这么做的时候,我又觉得没办法。凭什么别人要这么做?我这么问自己。”
“只能找我?”
“不光只有你,但无论如何,谁都没有义务这么做。”我不无感慨,“因为人人都是一座孤岛。”我说。
“我是连接孤岛之间的桥。”
“我也希望你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多希望你是,可你却不是。没人是桥,只能是孤岛。”
“何以见得我不是桥?”他问。
“说不出来,但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别想。”
“没人帮的了我,你也不是桥。”我说。
“别想。”
“即使你是桥,也断了它,因为我注定孤独。请你帮我。”
“我跟你说了。”
“这就是我逃走的全部事实,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得罪我。没有,你没得罪我,只是我突然感觉我很空虚,有些按捺不住,但我想适应它,这一次。”我说。
“你不会适应,也没办法。”
“会不会适应另说,可你帮不了我。”
“为什么?”
“我是一座孤岛,你也一样。”
“你不孤独,即使没有我。”他说。
嘟……

猫瞳 发表于 2009-2-23 02:40:39

我中途醒了,躺在宿舍的床上。
另外的五个人都在酣睡中,上下铺六张床分两排杵在两面墙的中间,紧挨着。屋子的一头是六个铁柜子,也是分两排,杵在两面墙的中间,里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六个学生的什锦。床的一边有桌子,桌子上有电脑,一切就是这样。
我起身下了床,站在阳台上向远处眺望。冬夜冷得要命,也很漫长,漫长得让人觉得太阳好像不会再升起。我凭栏托着下巴,想着曾经的事。想着想着,眼睛却有些迷糊,看东西分外不清晰,好像要失明了……
黑屋子,还是黑得彻底。我四下张望,空无一物。这一次没有谁把我引进来,也没有门或窗之类能透光,更没有奇怪的组合在我面前唱不出声音的歌。我自己进来,关了门,甚至挂了锁,杜绝一切外界。
只能如此。
原来这里面只有我,这个黑得不见五指的世界中。这里并非线蚯蚓宇宙,而是我,最本来的我。当初我抱他的手越来越松懈,当初看他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当初跟他在一起从没有过塌实,都只是我,各个部分的我。我放弃了他,是我放弃了这些。我从没想过主动去接触、感受、包容,只是在做一些无所谓的心动还是别的什么。这里根本就不是童话世界,有的只是一个空洞洞、黑黝黝的屋子。我住在里面,浑然不知。我却还在感叹,有什么长呼短叹,都是我自找的。
他根本就没爱过我,这个刚知道。
我突然意识到,黑屋子并不是我的梦,因为那个冬夜,我丝毫都没有睡。

“女士们,先生们,再过15分钟飞机将抵达旧金山国际机场,现在旧金山的地面温度为38摄式度,请各位乘客迅速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将您的行李放到座位的右下方,并且关闭所有的通讯设备,以便给我们的飞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我们未开启机舱门时请不要开机,为此我代表本次航班的乘务长和乘务员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感谢您选择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谢谢!”
飞机最后还是平稳地降落了,我嗤了一下鼻子,随着其他乘客向舱门走去。

690428 发表于 2023-11-4 21: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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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428 发表于 2023-11-4 21:5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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