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19:55

第14章

  他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急切燥热的气息,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科尔曼的背脊抵在水泥砌的墙上,粗糙的颗粒隔着衣服摩擦着他的皮肤,但没有造成他的困扰。

  他们称得上……互相啃咬着对方,科洛金的双手从两侧按住科尔曼的下巴,手指摁在科尔曼的耳后。

  科尔曼看着科洛金逐渐雾蒙蒙的绿眼睛,科洛金整张脸也变得雾蒙蒙起来。

  距离非常近,但是看不清楚。

  他知道科洛金要消失了。

  他知道他要醒了。

  科尔曼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醒来时他发现自己额头上全都是汗。他躺在那儿,有一会儿完全没有动弹,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十分吸引人的东西。

  在特种部队里没有人喜欢安德烈·科洛金。

  那里集中了狂热爱国分子、无业游民甚至是像科尔曼这样来路不明的罪犯,特种部队在建立初期并没有十分严格的审核制度,他们互相辱骂,互相殴打,发生多起冲突事件后裁掉了近一半的人,即便如此他们也有唯一的共同点,他们看不起科洛金。

  科尔曼认为,他们都有点害怕科洛金,包括狂热爱国分子。

  前影子警察,专长就是打探秘密,轻易就可以出卖同伴。

  誓言对科洛金来说如同肥皂泡一样脆弱,没有任何价值。

  当科尔曼伤痕累累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科洛金带着特种部队的招募广告来找他,还有花。他依旧坐在床边,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他的眼睛,将广告单放在他面前,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去试试,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很好的机会。

  他接过了单子,事实上他是接受了科洛金的建议,他没有想到的是科洛金放弃了警察局的工作,也加入了特种部队。

  他以为科洛金只是想放弃从前那个营生罢了。

  但不久他就知道科洛金这个选择有多艰难。

  科尔曼身上每根骨头都在痛,刚刚愈合的骨头提醒着他自己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他无法忘记他的肋骨是如何痛得无法呼吸,他很幸运他的同伴们都没想太多,骨头断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可怕的后遗症。但这群人是想给科洛金造成严重的内伤。科尔曼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不能容忍自己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一群狂热分子正巧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双拳紧握,狠狠地给走在最后的那人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每个人都想找个借口打架,这场群架害八个人进了医院,四个人进了禁闭室,包括科洛金和科尔曼。

  半个月后,科洛金在浴室里吻上科尔曼的嘴唇时,科尔曼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寂寞。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20:16

  第15章

  10月14日,22:24分。

  巴维尔并不怀疑科洛金,他只是有些好奇。

  科洛金是混血儿,十岁的时候跟着父母从低地的附属国,一块很小的地方,来到低地,由于语言的问题他不能直接读三年级,得重新从一年级开始上学。十九岁的巴维尔正是一年级的教师。

  十岁的科洛金非常安静,也许是因为无法和其他孩子沟通,他没有交到什么同年龄的朋友。巴维尔主动当起了他的私人语言教师,两年后战争爆发时,科洛金已经对话流利,而且由于年纪小的关系,口音很容易便训练得和当地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他过金的头发无法掩饰他是个混血儿的事实。

  瘦弱的科洛金总是抿着嘴唇站在巴维尔的身后,那里他才不会被欺负,那里是他唯一安全的地方。尤其在战争的第一年,科洛金的父母便双双亡故的情况下。

  战争的第三年,巴维尔被俘虏了。第四年,他在一支小分队的援救下脱身,年仅十六岁的科洛金是这支敢死小分队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尽管他们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巴维尔告诉科洛金,藏在橱柜里,不要出来,等他回来。

  他看着科洛金煞白又灰暗的脸,想过这可能是最后一眼。

  深绿的瞳孔,淡金的头发,十岁的男孩已经长大了,在这个并不可爱的世界。

  他关上了橱门。

  他和科洛金从那时起就失散了,直到战争结束。

  巴维尔没再继续回忆下去,深夜已经降临,他还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外戈伊尔亲自戒备。

  大洋对岸装出一种友善亲和的态度,在那里成长的巴维尔绝对不会上这种当。

  他通过一条曲折的线路联络上了对岸的秘密情报处负责人,曲折到他必须在这里等待一个小时。

  从巴维尔的办公室可以看到窗外一排路灯点亮了一条漆黑的道路,巨大的树影随着夜风微微摇摆。战争并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这里是多么的幸运。

  巴维尔不算一个非常果断的人,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否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好像是被人抢走了拐杖的盲人,导盲犬又四处乱跑瞎叫一通。

  他没法回头,不能回头,所以必须最坚定地走下去,相信自己可以看到光芒。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23:21

第16章

  10月15日,15:49分。

  将当天的报纸都翻过一遍后,科尔曼靠在咖啡店外露天的藤椅上,报纸摆在咖啡的旁边,他试着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十字架依旧挂在他的脖子上,他懒得脱下来。

  通过海关后,他就让马克·索斯特这个人消失了。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在这里显得十分普通,他的口音没有任何突兀之处。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科尔曼有一种天生的迟钝,有时候这是好事,让他还没能理解心里那种奇怪的陌生与亲切互相冲突交缠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呼吸,那股熟悉的气味拼命地催促着他想起什么。

  想起他小时候和妹妹奔跑过的街道,想起他少年时和朋友偷偷溜进的酒吧,想起广播里电视里不断播放的宣传片,那意味着桌上的饭菜,他从来没真正理解过宣传片的意义,他只是习惯了由宣传片做背景的晚餐。

  然后是另一种生活。

  他右手臂上的刺青遮掩在条纹衬衫下,那是个繁复的哥特式纹样,从肩膀处延伸到手腕上。他挺喜欢这个图案的,尽管他不明白那代表的含义。

  就像他挺喜欢科洛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

  科洛金曾说他是名真正的战士,给他命令他就会去执行,为了什么心里全不清楚,也不在乎。

  说这话时科洛金都没有看他。

  那次,科洛金是真的伤了。

  不是震裂的右耳膜,不是有一道血口的额头。科尔曼眼看着科洛金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他心里有什么在发出很大很大的声音,嘶吼,嚎叫。他的嘴闭得紧紧的。盯着屏幕,站得笔直。

  科尔曼停止了越飘越远的思绪,这些记忆让他不舒服起来,科洛金一定希望他全部忘记。

  他低下了头,桌上的咖啡还剩半杯。下午的阳光已经逐渐褪去。

  贴在胸口的十字架温热。

  先是一队摩托开过去了。然后是两辆黑色的轿车。

  科尔曼所关注的那辆加长的黑色轿车跟在那两辆车的后面出现,以飞快的速度驶过,但还没有快到让人不注意的地步。

  下午整四点。比报告上的时间迟了一刻钟。

  车上的巴维尔丝毫没有注意到街角那个穿着条纹衬衫坐在咖啡厅提供的露天遮阳伞下的男人,他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可以在车里小憩一会儿。

  他没有保持警惕。

  车队过去后,科尔曼没有马上离开,他继续坐在那里,喝完了咖啡,才拿起报纸,懒懒地起身,过了三个街区走回旅馆。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27:19

第17章

  五年前。

  1月13日,19:18分。

  狭小的空间里完全没有光亮。

  科尔曼的双手往后在铁铸的架子上寻找支撑点,锈迹摩擦着他的掌心。科洛金的气息近在咫尺,科尔曼低下头,便能闻到他发际间洗发水的味道。

  还湿漉漉的。

  科尔曼勉强将自己靠在放杂物的铁架上,科洛金负担着他小部分的重量,他顺从地让科洛金分开他的双腿。

  太暗了,什么都不看到。

  科尔曼没试过和男人做这种事情,这里也禁止发生这样的行为。所以他们挤在这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里,没有一点让人满意的地方。

  在那个时候,科尔曼还认为自己只不过需要一些肌肤上的接触,一些超过抚摸的动作。

  科洛金的牙齿咬过他的下巴,落在脖子上,在肩膀上留下了印子。科洛金用手指寻找着入口。

  天气还很冷,呼出的气结成白雾。科尔曼身上由于寒冷而起的鸡皮疙瘩消褪下去,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手摸过科洛金的脊背,他睁着眼睛,感觉科洛金也在看着他。

  一种酥麻感从他的牙根末梢沿着脊椎迅速向下。

  浑身发热。

  他在脑中幻想着科洛金绿色的眼睛。

  并没有像猫咪一样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光芒。

  他没有听见有东西摔落的声音,没有听到门外路过的脚步声,没有听到科洛金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伯尔尼。

  科洛金进入他的身体,他接纳他。

  他们的唇再次交叠在一起,啃咬着对方。

  周围的寂静显得他们粗糙的呼吸声太过清晰。

  科尔曼用听觉和触觉感受科洛金,在他的身边,在他的体内,他的脚半撑着墙壁。

  经过一天的训练,他的骨骼对保持这样的姿势表示着抗议。

  汗水渗出他的额头。

  过去和未来,纪律和命令,都从他的意识中消失。

  模模糊糊,然后变成了一片空白。

  第18章

  10月15日,20:12分。

  科洛金在公寓里有一间小小的房子。那是巴维尔给他的。

  巴维尔不知道他在叛逃之前就已经转移了部分财产,时间太紧,他只能抢救到一部分,剩下的理所当然的被冻结了。

  科洛金琢磨着他靠这些钱可以撑过一阵,在有新的经济来源前不至于太过窘迫。

  结果这笔钱他分毫未动。

  他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巴维尔认为他很无能,认为他什么都不会做,如果他在巴维尔的位置,他会觉得这样的人是个累赘。但巴维尔似乎很愿意去用这些事情麻烦他自己。

  当巴维尔把橱柜的门关上时,科洛金有点发懵,他带着那支小分队,突破敌人的防线,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他靠同伴的尸体掩护自己,他承认十六岁的他那时没顾上哀悼同伴,只期待着赞赏和感激。

  什么也没有。

  巴维尔依旧将他当做十岁的孩子,企图保护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才是危险而有价值的那个人,忘记了他们牺牲多少人只为了他的自由。

  他对他说,藏在橱柜里,不要出来,等他回来。一脸的关切和认真。

  科洛金在心里发出尖刻的大笑,他的脸已经僵住了,没有表情。他被血蒙了眼睛,他想在巴维尔耳边大吼「想想刚才是谁救了你」,但是嗓子发干。咳都咳不出声音。

  巴维尔已经将门关上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好像只剩下科洛金独自一人。

  科洛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翻腾不已,他用肮脏的双手试图抹掉眼睛里的血。越抹越痛。

  他知道橱柜之外,有人在搜捕他们,有人在开枪,有人在死亡,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想,科尔曼永远都不会了解他给了他什么。

  军大衣、手枪、手套。

  勇气、自尊、他可以独自走出这里的信念。

  他的内心住着一个超人,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科尔曼将他唤醒了。

  戈伊尔终于从巴维尔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科洛金赶忙站起来。

  他们清查了这一个月来所有来自大洋对过的通过海关的护照,由于通航并不频繁,所以数量也不是很多。并不出乎意料的是虚假的护照有五份之多,他们逐一追查。

  有四份都追到了持有者。

  但他们不确定向大洋对岸索要马克·索斯特的资料会不会打草惊蛇。

  科洛金看见戈伊尔投过来的眼神便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28:40

第19章

  五年前。

  6月23日,11:22分。

  那些没有刻意隐瞒的事情,反倒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他们有十天的假期,从无休止的训练中解脱出来对他们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科尔曼还在床上的时候,科洛金就出去跑步,科洛金睡眠时间很短,科尔曼很长。即使是高强度的训练生活也没有彻底的改变科尔曼的习惯,他一口气睡到了上午十一点。距离科洛金跑完步吃完早饭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一个高地人,一个混血儿,他们除了对方就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了。

  没有人去告发他们的同性行为,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科尔曼是小洛尔瓦奇的担保人没错,但科尔曼认为他们还称不上朋友,他只是愿意对小洛尔瓦奇负担一些照顾的责任。对此科洛金并不十分赞同,也没有阻止。

  科尔曼没有想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影子警察需要具备一些怎样的品质,有些东西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在他意识到之前就消失了。他也没有问过科洛金到底为什么要加入特种部队,他对他给自己的解释挺满意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往往都是错的。

  而这个问题科洛金自己也没有很深入的想过。

  他在警察局看似前途美好,他知道自己树敌太多,但哪个警察没有几个敌人呢?不管是狭义上还是广义上的。他的出身使他不会很快得到信任和提拔,不过他无法改变和掩饰出身,他在这个地方的大多数角落都会是同样的情况。他很适应影子警察的工作,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用最软化的姿态取得对方的信任。

  他却放弃了。

  他跟着科尔曼来到特种部队,便打定了主意不去讨任何人的欢心。

  他知道他前影子警察的身份是长官故意泄露的,因为长官讨厌他。可事情是自己做的,科洛金随时准备处理后果。

  科尔曼想要重生,科洛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

  他也许已经厌倦了组织信息网收集情报出卖别人的生活。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跟科尔曼在一起,他想要确定科尔曼的人生可以走上正轨。他觉得自己是否变得和巴维尔一样讨厌了,试图安排别人的人生,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手伸过桌面,抚摸着科尔曼手臂上的刺青。刺青已经变得不太漂亮了,手肘的部分颜色开始发糊,按照这个趋势,科尔曼有可能整条手臂都变成一种难看的灰暗色。

  科尔曼褐色的眼睛仍然带着一丝倦意,他露出微笑,倾过身体,吻了吻科洛金的额头。

  「早安。」

  这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第20章

  10月15日,23点48分。

  洗完澡,科洛金一个人躺在床上。

  戈伊尔要求他启用他在低地的联络人,他没法拒绝。

  一个从事过影子警察的人不可能不存在一个联络网,他们打定了这个主意,就算科洛金申辩自己是叛变了两次的人,从警察局叛变一次,再从特种部队叛变一次,没有人再会和他保持联络也没有用。

  科洛金冲单调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他猜这个应该不是戈伊尔的想法,巴维尔是否发现了他其实十分狡诈?

  但重要的事情是,巴维尔将追捕马克·索斯特,也就是伯尔尼·科尔曼的任务交给了他。

  跳过戈伊尔,直接交给了他。

  戈伊尔的脸色毫无疑问的非常难看。

  他在一边不断暗暗咕哝着诸如「草率」、「危险」、「盲目」之类的词,声音低到只有嘴唇在蠕动。他的眼睛盯着科洛金,如果他以为科洛金会流露出分毫的心虚胆怯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戈伊尔主要负责的范围是巴维尔周身的地区,他没有空闲去搜捕一个隐没在茫茫人海中的狙击手。他意图向巴维尔推荐弗曼、莫斯或者警察局局长诺维茨,被巴维尔反问难道他以为自己不认识这些人?

  科洛金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等走出办公室从背后关上门以后。

  他没想过他会有追捕科尔曼的一天。

  他唯一一次想掐死科尔曼是发现他告诉了审查组,他们在交往,精神上也是肉体上的。

  科尔曼茫然的表情揭露了他的无知,他不知道不光部队里禁止同性间的恋爱,他不知道这整片土地都是将同性爱定为非法的。科洛金简直不敢相信科尔曼自己揭发了自己。他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一时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科尔曼被视作自首,而他必须去参加正式的审查会。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互相叫喊。

  科尔曼说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他,在高地这是合法的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同性爱是被禁止被诅咒被唾弃的。而且既然如此科洛金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提醒他。

  科洛金唯有的反应便是尖叫他是个白痴。他以为他们为什么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在一起。

  「是啊,我也想问这个问题!」科尔曼站得逼近了科洛金一步,「我从来不觉得我们这样很丢脸,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因为这是非——法——的!」科洛金几乎在他耳边吼道。

  科洛金蔑视这条法律,所以他从来不提及。他的错误,他不知道科尔曼不知道,他不知道科尔曼能坦然到这个地步。

  审查会,他们通知科尔曼作为证人,随传随到但不能陪同出席。

  忠诚的科尔曼。

  科洛金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闭上眼睛,数着一二三,准备进入梦乡。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33:37

 第21章

  三年前。

  4月2日,15:32分。

  ……

  科尔曼中士,你有恋人吗?

  有。

  你能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吗?

  剪平的指甲敲着笔记本。

  安德烈·科洛金。

  一种异样的沉默在室内蔓延开来,迟钝的科尔曼丝毫没有察觉,他褐色的眼睛定然地望着审查官,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黑色的短发,嘴角一直耷拉着。

  他的双手自然地摆在双膝上。

  恕我直言……

  审查官的指甲停止了习惯性的敲击动作,眉头皱了起来。

  ……这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

  如果科尔曼可以看见未来,他就会知道一扇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的打开,正确的做法是将门死死的关上,永远不再回头看它一眼。

  但是科尔曼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缺乏对周围察言观色的能力。

  是的,他是我的队友。

  他走进了门里,一片黑暗,自己还一无所知。

  座椅哗啦的声音,压抑的骚动声,女人没有出声,眼睛死死的盯着科尔曼,好像要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脑子里。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科尔曼开始喉咙干涩,他这才发现有事情出错了,他回答错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没有科洛金的口才和敏捷的反应,他便就呆呆的看着审查官匆匆记录了什么,合上了笔记,和他握手,说会再和他谈谈。

  然后有三四个陪同的人和她一起离开了询问室。

  留下科尔曼一个人坐在那里,瞪着墙壁,揣测这个回答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恐惧使冷汗逐渐地渗出他的皮肤。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第22章

  10月16日,06:32分。

  科尔曼在擦枪。

  枪栓、枪托、扳机、枪膛、瞄准器、消音器……

  他把每个部件都拆卸下来,摊在床上。

  黑乎乎的器件安静地摆在淡黄色的床单上。

  科尔曼很喜欢这些东西,自己的枪,自己的车,占有欲。

  科洛金有一辆二手车,不气派也不显眼,看到它就完全理解为什么第一任主人想把它卖掉。科洛金不在乎这些事情,他只需要这辆车便宜而且油门管用就行了。

  它的引擎声让科尔曼的牙齿都发麻了,震的。

  尽管科尔曼对这辆破车有诸多挑剔,和他心目中的坐骑没有一样符合的地方——当然,除了它们都是车它们都有四个轮子——他还是比科洛金更喜爱这辆车。

  每个礼拜都是他提着水管和抹布去洗车,对着擦也擦不干净的玻璃叹气。他用绿色的油漆把车身重新涂了一边,力图盖掉车后箱的刮痕。科洛金说这个绿色太难看了,但他是不可能去再上一层漆的。

  科尔曼总是用过大的力气去驾驶这辆车,于是他们总是站在路边,两个人对着打开的车前盖无奈不已。

  最后科洛金剥夺了科尔曼的驾驶权不是因为他厌烦了无休止的沾满油腻却没有结果的修理,也不是因为科尔曼暴力的驾驶方式使这车的消耗度太高,而是因为他发现科尔曼给他的车取了名字——

  琳妮。

  这太过分了。

  「她很漂亮。」科尔曼辩解。

  科洛金默然地看着自己满是黄土灰尘的青蛙绿色的车盖,车盖下引擎固执地发出难听的断断续续的噪音。

  「我说我妹妹。」科尔曼继续辩解。

  「我记得你的狙击枪也叫琳妮。」

  科洛金抿起了嘴唇。

  「如果有一天你叫我「琳妮」,我会杀死你,伯尔尼。」

  科洛金猛地关上车盖,他偏过头,嘴唇迅速地掠过科尔曼的。

  ……

  科尔曼将枪栓塞回枪筒后部,拧紧。

  他得完成任务,可他也想活下来。

  最重要的是,知道科洛金就在他目标范围内后,他没法将科洛金从脑子里抹去。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36:34

 第23章

  10月16日,08:21分。

  科洛金已经喝掉三杯浓咖啡了,他每次抬头,古德曼都会自动塞一杯咖啡到他面前。戈伊尔没做任何抗议,他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三堆文件,无暇顾他。

  科尔曼从来不喜欢喝咖啡。

  他喜欢酒,透明的,浓烈的,列在禁品名单上的那种。

  科洛金曾经帮他从黑市搞到了一点,他满脸虔诚的从科洛金手里接过去,藏在床底下。那天没有突击查房。他们在晚上便打开瓶塞,喝了一小点。

  他们坐在地上,科尔曼将头埋在科洛金的脖弯里,牙关咬得紧紧的。

  他几乎没法承受喉咙里熟悉的灼烧感,让他如此怀念。他高兴,又难过得要命。

  曾经唾手可得,如今却得担着坐牢的风险。

  科洛金搂着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脊背,他们接吻时口腔里依旧火辣辣的。科洛金意识到这是科尔曼无比眷恋的滋味,他让科尔曼的舌头几乎舔过了他嘴里的每一寸。

  科洛金的胃也烧得火辣。

  他陷入一阵头晕目眩,这一夜他睡得很香,科尔曼睡在他的身边,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

  科洛金又喝了口苦涩的咖啡。他再也没有碰过那种违禁品。

  刚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大型点的商店里都有卖,他忍不住就买了一瓶。

  失去听力的右耳使他平衡感有些丧失,他还不习惯这种改变,总是撞到东西。

  他忍着膝盖的疼痛,从货架上拿了瓶酒,走到柜台,付钱,回家。

  他将酒摆在桌上。

  拧开瓶塞,他差点哭了。

  扑鼻而来的气味就像科尔曼还在他的身边,亲吻着他的嘴角、嘴唇,探入他的牙齿之间。

  他将那瓶酒全部倒进了下水道,还在想着的是科尔曼一定会非常可惜。

  ……

  科洛金放下变空的杯子,他不知道他还能靠这些无意义的资料卷拖住戈伊尔多久,他也不知道科尔曼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他想科尔曼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资料室里没有窗口,科洛金只能盯着墙壁,想科尔曼会不会试图联系他。

  第24章

  10月16日,12:08分。

  洛尔瓦奇将新买的手机带来给科尔曼,顺便和科尔曼一起吃了顿饭。

  科尔曼住的这家旅馆的炸鱼是出了名的好吃,但是科尔曼不同意在旅馆里用餐。

  洛尔瓦奇不是个容易隐藏在人群里的人,科尔曼不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最后他们去的那家的炸鱼粘糊糊的一团,散发着股过大的油腻味儿,洛尔瓦奇戳了几下,就放下了叉子。科尔曼似乎没有味觉一样继续往嘴里送着午餐。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只要有肉,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洛尔瓦奇看了看写在小黑板上的菜单,问科尔曼是不是戒酒了。

  科尔曼摇了摇头,他张口想解释,又觉得太麻烦了于是叉起最后一块炸鱼。

  手机里存着几个陌生的号码,洛尔瓦奇解释这是几个底下反抗组织的成员,愿意作为这次行动的联系人和情报提供人,科尔曼如果有什么需要和关于刺杀巴维尔的问题都可以找他们。

  科尔曼没说什么,他习惯于单独行动,而且他不想牵扯进太多的无关人员。他的心里还冒起了科洛金常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不要相信别人。

  科洛金不怎么在生活方式上干涉他,但很喜欢在其他地方教育他。科洛金的人生在他自己身上留下了太重的印记,他没法容忍科尔曼重复任何一条错误的道路。

  科尔曼并不讨厌这样,尽管他没有按照科洛金的话去做。

  他还相信着自由、平等和希望。

  即使在科洛金半边脑袋包扎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这就是他们浴血奋战换来的自由、平等和希望。

  每次想起科洛金,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快死了的样子。

  科洛金的手指紧紧抠着科尔曼的手腕,指甲掐进了科尔曼的皮肤,科洛金的手在自白剂的副作用下始终微微颤抖,科洛金用上多大的力气也停不下来,他太虚弱了。

  科尔曼坐在科洛金的左边,因为科洛金的右耳差不多什么都听不见了。

  科尔曼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听见了科洛金的尖叫,他看见了科洛金的反抗,他明明知道科洛金体内有头名叫自尊心的小怪物,还是站在那里从监视镜头里看完了充满屈辱的审讯。他不断转移着身体重心,不确定自己该什么时候打断这一切,自己能不能阻止这一切。但现实很清楚,他连拒绝观看的权力都没有。

  一片混乱中他听到了科洛金承认他强迫了自己。

  他被当头一记闷棍。

  长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表情,没有反应,这是迟钝的好处,他的内心已经快要炸开了,可是传达不到表面。

  他们没有打算弄死科洛金,所以他还活着,他的手死死抓着科尔曼的手,好像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面对重伤的科洛金,科尔曼所有的愤怒和困惑,全部压进了心底,最后他选择什么都不说。

  ……

  洛尔瓦奇付了帐,给了非常微薄的小费。科尔曼独自走回旅馆,一路上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科尔曼不知道那些东西他还能压在心底多久。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39:19

  第25章

  在科洛金叛逃之后,科尔曼参与了一次人质营救行动。

  抵抗组织企图通过绑架人质要挟赎金来集齐经费,这不是个好主意。

  行动整体上是成功的,人质全部救出,没有死亡和重伤,只有科尔曼出了一个岔子。

  在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上面希望留下几个抵抗组织成员的活口进行审问,在他们放下枪械投降的时候,科尔曼开枪了。

  科尔曼的枪法很准,两个人接连应声而倒。

  内线没法告诉巴维尔这件事的具体处理过程,唯一的结果就是由科尔曼自己申请退役,他的身体状况已不再适合从事这类高强度工作。

  巴维尔怀疑是科尔曼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但这种档案恐怕对科尔曼找下一份工作没有任何好处。

  这些事都发生在科尔曼供认自己和科洛金是恋人之后。

  巴维尔不想胡乱猜测科洛金为什么隐瞒了这一点,他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科洛金自然也可以。

  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他自己度过的成年后的那段岁月,巴维尔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巴维尔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没法面面俱到,他只是单纯地希望科洛金还像童年一样安全,甚至是天真。巴维尔希望能够一手抹去他独自经历的所有痛苦和艰难,如果他愿意停下来想一想,就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时光带来的所有痕迹都已经刻在了科洛金的骨头里。

  他没有提他已经知道了科洛金和科尔曼以前的关系,他依旧将搜捕科尔曼的任务交给了科洛金。戈伊尔对此很有怨言,戈伊尔没有真的信任过科洛金。

  巴维尔想自己与其说是信任科洛金,不如说从来未将科洛金看做一个有威胁的存在。

  如果他改变一下想法,他就会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低地希望他以低地的方式管理高地,巴维尔做了努力,然后失败了。他的个性其实并不那么果断,他花了很久,才终于承认他应该恢复高地原本的状态。低地怎么也想象不到当初最中坚的分子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巴维尔是中坚分子,所以他太了解那一套制度了,当他离开了那个氛围,头脑清醒下来,就看见了无数的弊端。

  他是个浪漫主义者,而科洛金十分的现实。

  他想起三年前再次见到科洛金,科洛金是如此虚弱,绿色的眼睛涣散无神,额头的伤疤结成一种粉红色,让他以为回来的,向他求助的是那个十岁的混血孩子。

  结果全部是他的想象。

  第26章

  这是个大家都知道的故事。

  这是个和数学有关的故事。

  一根竹子,取一半切一刀,取一半之一半再切一刀……

  这是个永远达不到尽头的故事。

  他们所追求的就是永远到不了的乌托邦。

  那是不可能的梦想。

  科洛金想和科尔曼谈一谈。

  从记忆的开始,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好好坐下来谈过一次。

  他们之间的交往,没有设过任何规则,他们却也自然地没有哪一次越界。

  科洛金想离开这里了,他不会回自己的家乡,他要去大洋对面的高地,在短暂的时间里是他们的领地,由于巴维尔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又再次和低地陷入敌对的状态。

  战争时,他回过一次家乡,穿着绿色的军装,他试了几次,说出的家乡语言总带着一股低地味儿。他不再属于那儿了。既然他在哪儿都会受到歧视,那不如去最有希望的地方,他开口,巴维尔就会帮助他。

  他从来不愿意向人低头,但他的一切几乎都毁了。

  他的耳朵听不见了,他不能再从事任何相关工作,从他受审讯的状况来看就知道,即使他还健康,他们也不会给他什么工作机会了。

  由于巴维尔令人费解的反抗行为,他们倒不敢对遗留在这里的高地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生怕给对方创造什么借口。

  科洛金从前就知道自己一文不值,但是巴维尔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表面上他听了巴维尔的话,而科尔曼让他相信他是可以无所不能的。

  内心里他还是和十岁时一样,内心里,他还是一文不值。他并不是超人,他会受伤,他很痛,他没法改变现实,他几乎要被碾碎了。

  科洛金无法忍受这种状况。

  他问科尔曼会不会和他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

  科尔曼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褐色的眼睛怔然地望着科洛金,他的嘴唇动了动。

  后悔汹涌而来,科洛金突然完全不想听到答案。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40:09

第27章

  科尔曼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但不代表某些事情他不明白。

  他十八岁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科洛金的时候,事实上他已经想不太起来那时候的情景了,年轻的科洛金的相貌早已在他的脑中模糊,他只是清楚的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没有一个正义的借口来为自己辩护。

  他杀人,只因为对方穿着和自己不同的衣服。科洛金说这是个不错的理由,不用看肤色,不用看头发的颜色,他绿色的眼睛看着科尔曼,他随着科尔曼的胸膛起伏呼吸。

  科尔曼吸气的时候他吐气,科尔曼吐气的时候他吸气。

  「你让我感到羞愧……」

  二十一岁的科尔曼没法说清他看到一身干干净净的科洛金时的感觉,如今他可以承认当时根本不会有什么正派人愿意,或者说敢于和他们搭话,即使他们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也绝不会亲自来和他们谈。

  他觉得科洛金的胆子很大,后来才知道那是无关胆量的问题。

  「每一次,你都让我看到我的处境有多么糟糕,我却还享受其中……」

  科尔曼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组织不起语言。

  说科洛金拯救了他也许过分了,但若没有科洛金,科尔曼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头发贴着头皮,他的骨骼他的肌理都十分强健有力,他不吸烟,他的视力极佳,身体反应敏捷,他能在两秒内完成掏枪击中目标。

  他学习所有的技能不是为了杀人,他保护人们。

  他还有安德烈·科洛金。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地方,他至少不是一个人。

  他从没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对他有多么重要。

  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科尔曼没说话,科洛金也基本明白他想说什么。那种脆弱还是第一次在科尔曼的眼神中出现。

  科尔曼的呼吸在科洛金左耳中清晰可闻。

  「安德烈……我不能走,我是洛尔瓦奇的担保人……」

  科洛金仅仅握紧了科尔曼的手。

  他说了诸如「以正义之名行恶」和「操他妈」之类的话,科尔曼全没听清,更没往心里去。

  科洛金下了决心的事情,大多不会改变。

  科尔曼将额头贴着科洛金的掌背,不由默默祈祷起来。

  没有人会听到他的祈祷。

  第28章

  10月18日,10:31分。

  戈伊尔早就放弃了清理档案卷,他又等了一天后才终于忍不住质问科洛金到底有什么打算。

  就在这个同时,科洛金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响了三下以后,戈伊尔放弃地退后了一些,点头示意科洛金先接电话。

  科洛金将咖啡挪到一边,慢悠悠地用左手拿起话筒,他低下头,不让戈伊尔看到自己的脸。

  戈伊尔干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翘起腿,盯着科洛金。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学生,这个学生现在在民政部实习。

  安全局花了很多力气在各种民间组织中安插内线收买间谍,有些组织是正常合法的,有些是常常在地下活动,从事一些危险行为的。

  这个学生就来自某个非法的组织。

  他报告他潜入的组织最近和一名来自低地的退役军人保持着联系,他们被要求随时向那名退役军人提供所需要的情报,这些情报大多都和巴维尔有关。

  科洛金抬眼瞄了戈伊尔一眼,后者敏感的立刻动了下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挂了电话后,科洛金犹疑了下要不要对戈伊尔说出实情,他仅仅犹疑了一下,因为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隐瞒的。戈伊尔一定会去查电话来源。

  听完科洛金的报告后,戈伊尔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科尔曼吗?」

  「十有八九,」科洛金耸了耸肩,「但也不排除是他们精神过敏。」

  「你想采取什么行动?」

  「你可以去管好你自己的事情,队长,」科洛金站起身来,拎起自己的外套,一口喝光咖啡,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后他直接从戈伊尔身边走过,「我来除掉刺客,你得继续保证巴维尔随时得到完善的保护……」

  科洛金顿了顿。

  「非常非常完善的保护。」

  「这是我的工作,用不着你来教我。」戈伊尔的脸色阴沉下来。

  科洛金微微笑了笑,「我只是担心你太关心我在做什么,忘了你自己的本职工作。」

  戈伊尔想起他浪费了整整一天在查阅高地旧军种入伍档案上,从喉咙里哼了声。那些资料都没有电脑入过档,枯燥得令人发昏。这项工作昨天开始便由古德曼全面接手了。

  科洛金开门的时候,正好古德曼喘着气,停在门口。只有一件事可以让他不等电梯,从地下室一路跑到了七楼。他的手里抓着一张纸。

  「队……队长,」他的目光越过科洛金,寻找着戈伊尔,「我我找到科尔曼……在这里的档案了……」

  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科洛金也并不惊讶。他唇角上扬,「把档案先给你队长过目吧,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科洛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如果科尔曼不来找他,他只好先去找科尔曼了。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19 12:40:37

 第29章

  10月18日,10:40分。

  科尔曼拧开水龙头,热水冲在他的后背上,水声很大,在肩膀处飞溅开来,剩余的顺着脊椎冲下。

  他现在二十八岁,正当壮年,他的骨骼受过伤,愈合得很好,没有严重的后遗症。即使会有什么影响,也要到三四十岁以后才会逐渐体现出来。他的肌肉会越来越容易拉伤,他的骨头会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会不再能忍受长时间维持同一姿势的潜伏。

  科尔曼用热水洗了把脸,他没有用沐浴乳便关上了龙头,用毛巾擦干了身体,他的脚趾全部舒展开来。

  最初的时候,他不习惯和玛利亚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常常和科洛金挤一张军用单人床,他也适应睡十六人的大通铺,地板,野外,科尔曼不是个敏感到换个地方就睡不着的人。

  但躺在玛利亚身边,科尔曼的眼睛睁了一整晚,他保持着正面朝上的姿势,僵直了七个小时。

  他不知道是因为玛利亚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她不是科洛金。

  她的呼吸,她的皮肤,她眨眼的方式全都和科洛金不一样。

  柔软蜷曲的长发。

  他的手臂蹭到玛利亚的手臂,陌生的触感,玛利亚显然也不喜欢和他睡在一起,她闪电似的将手缩了回去。

  科洛金某一天早上消失后,科尔曼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全面审讯。

  他很庆幸自己对自白剂没有科洛金那样强烈的过敏反应,他完全放松下来,眼神飘向遥远的地方,不断重复着「他什么都没告诉过我」,说到最后几乎带着一丝憎恨……

  科洛金的计划是他自己秘密制定的,连实行的时间都没有对科尔曼说过。想来因为他知道科尔曼会遭到「询问」,所以他进行了彻头彻尾的保密。

  他们没有告别就分开了。

  当科尔曼睁开眼,科洛金就不在了。

  科尔曼呆呆地坐在床边,他感觉自己愚蠢到了极点,随即他便改变了想法,他确定自己愚蠢到了极点,而科洛金也是这样认为的。

  科洛金是个理性的人,他会做出对客观事实最有利的选择。

  他的手指捏住自己折过一次的鼻梁,一口气折腾着想从胸口向外冲。

  再也看不到科洛金了。

  安德烈·科洛金,这个名字贸然闯进他的生活,又这样陡然消失,全然的自说自话。

  ……

  科尔曼穿上衣服,对着镜子,拉正了领子。新买的手机扔在矮柜上,昨天响过一次,他没理会。

  现在手机又在柜子上发出嗡嗡的声音。

  科尔曼拿起手机,关了电源,顺手扔到了抽屉里。

  他不相信别人。

  第30章

  10月18日,14:21分。

  科洛金不喜欢吃披萨,他咬了两口以后,就将盒子推到了一边。古德曼见他不吃,便将盒子拿了过去,和戈伊尔又一人分了一半。

  科尔曼旧档案上的照片由于保存失当已经褪了一半的颜色,少年穿着褐色的军服,头发蓄过了耳根,眼睛直视着镜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张照片有点过时了,不过我们总算有了一张照片,还是正面的。」

  对于戈伊尔的乐观,连古德曼也只是略耸了耸肩。

  照片和根据照片推测的十二年后的样貌已经发到各个火车站、飞机场和关口。

  戈伊尔知道科洛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间谍网,他想自己若是嘱咐科洛金要好好利用他的间谍网会不会显得太多嘴。他也不敢过多的询问巴维尔的意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警备队长当得真是悲哀。

  他想达到的唯一目标不过是保障巴维尔的绝对安全。

  这个一头黑色卷发的男人是他们的未来。

  很多人怀疑这一点,他们不但怀疑,而且反对,不但反对,而且付诸对抗的行动。

  他们和低地人斗争,还要同自己人斗争,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由巴维尔扛下来,而他根本不属于这里。

  「尤里安联系不上那个退役军人,这不妨碍我们,我们有他的号码,」科洛金看了眼抽屉,略略翻了翻里面的文件,只有笔没有饼干,不知道被人偷吃了,「我也收到了另外的情报……

  「科尔曼在低地有一个女儿,叫琳妮……但我想这和我们的行动没有什么关系。」科洛金对上戈伊尔责备的目光,「不要怪我,你总不能指望我在那里还有什么身处高位无所不知的内线吧?」

  琳妮·安雅·科尔曼。

  科洛金不怎么能想象科尔曼的女儿,想起来就觉得胃绞成了一团。

  他离开的时候就预想过会发生哪些事情,然后他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他能够离开科尔曼,他让科尔曼过一种与自己无关的生活,不再有他的参与。

  但他不能想象科尔曼爱上其他的人。

  有了一个女儿,还变态似的取了和他所爱的枪和车相同的名字。

  其实只是脑子不好使,让他哭笑不得。

  科洛金对着黑色的桌面眨了眨眼睛。

  伯尔尼·科尔曼能否顺利躲过整个城市,甚至会扩展到整个国家对他的搜捕?

  他的心脏跳得微微有些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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