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20 12:48:28

《月光葬礼》 by 丁榕【完结】

沈溺 沈溺在月光一样的
月光一样的欲望之中,
月光是水,
我是溺水的鱼。
                 
  又见月光,凄清、寒冷、寂寞、诡异,洒了一室霜花,像是天使的眼泪。窗外,墨蓝色的苍穹中,浮云慢慢地游过,露出那轮半明半暗的玉盘,圆得近乎完美,而不是一弯寒酸的月牙儿。

                 
  朦胧如梦的月光在月霖眼中始终都是这麽的暧昧,仿佛暗夜中专门摄取人类精魂的妖女,清纯与邪魅难以置信地融合在一起。他走到床边,默默地看著那张沐浴在月光中的睡颜,不意外地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果然,又来了,每次都这样,心脏好象被无数根纤细而又坚韧的丝线缠绕住似的,痛苦得难以呼吸。
                 
  静静地看著,看著……愈看愈觉得美得妖异,美得好似下一刻就会破碎了般,美得令人锥心刺骨的疼痛!
  就像月光一样……
  再没有人比齐峰更适合这种诡魅妖异的月光了,他本人就好象从月光里走出来的使者,在银辉下更焕发出奇异的不分性别的美,犹如一颗蚀骨的毒药,缓缓地溶入月光之中。

                 
  月霖立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几近贪婪地凝视著齐峰。
  两扇如死神的黑翼般的长睫毛,秀挺的鼻梁,被月光涂抹成银灰色的柔发,呈现出乳白色珍珠光泽的颈脖和锁骨……还有……那两片不知被他偷吻过多少次的嘴唇……

                 
  爱欲的魔鬼又在蠢蠢欲动了……自我厌恶的蛊毒也在这个时候发作,企图拼命抵抗那仿佛要跃出头颅迸出血管冲破心脏的肮脏欲望……
  窒息!苦闷!疼痛!隐忍!厌恶!憎恨!压抑!狂爱!惊喜!一切暴虐极端的情感如同从地狱深处放出的重蛇,叫嚣著穿透他的每一根经脉。
                 
  轻轻地靠过去……温柔地……颤抖地……触电般地……在那月光下格外诱人的双唇上印下心虚的一吻……这是他每晚潜入齐峰的房间趁他熟睡时必做的事情,每一个吻都是罪欲的见证……

  月光偷偷地变红了……
                 
  什麽也不能对他说。什麽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示,宁愿咬碎舌头,和著咸腥的血与肉往喉咙里吞……宁愿在每个月夜这麽暗暗地窥视著他,任由看清了一切地月光吸去所有欲望的精血……那轮逐渐变红的血月就是潜伏在内心深处的邪魔,诱惑著他一步步走向这条不归之路。

  已经不能回头了……!後边是一路的毒蛇猛兽,前边又是那魅人的月光。明知越是往前,就会越接近崩溃,却依然深深地为那剧毒无比的月光所吸引,一步一步地……

                 
  洒遍了大地的月光融汇成一片梦幻般的海洋,白天的一切都在这深海的怀抱中安然入睡。惟有他,却像只溺水的鱼儿,在月光中痛苦地挣扎喘息……绝望地等待著死刑的到来……

  月光又仿佛一个无孔不入的怪物,每当发生什麽事情时,月霖一回神总都会看到满地的月光。妈妈死时是这样……爸爸再婚时是这样……初见齐峰时也是这样……就连他的名字“江月霖”也又一个“月”字!

                 
  美丽病弱而又多愁善感的母亲最爱月光,所以才会给他起了个带“月”的名字。她总爱在夜晚把自己锁进琴室里,不知疲倦地弹奏著那一成不变的《月光》。月光明晃晃地透过玻璃天窗撒下满室的哀愁,用经典诠释著生命的迷离……月光中的《月光》!莫名忧愁的美丽少妇和孤独皎洁的月光,像一幅中世纪的古画,美得纤细而又诡异……!然後……妈妈死在她最爱的钢琴架上,死在她最爱的月光下……死神悄悄地踏著月光来,踏著月光去……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20 12:48:59

               
  那时侯月霖12岁,爸爸因工作没有在家,他在琴室里发现了那逐渐冰凉的尸体,独自陪著妈妈沐浴了最後一夜的月光,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平静得好象早就知道这绝美的月光总有一天会带走终日弹奏著《月光》的母亲……从那时侯起,他一看到月光就会感到一阵阵的窒息和心闷……

                 
  爸爸生怕他遗传了妈妈先天性的心脏病,特地带他去检查了一番,医生却说这是心理作用。後来又看了心理医生,也没见什麽起色,索性就懒得去管了。直到齐峰的出现,才使他不得不正视这溺水的感觉。

                 
  就在三年前,月霖13岁,爸爸带回了一个很美的新妈妈,据说是爸爸的秘书,日久生情结果一拍即和。这个妈妈确实比原先那个美丽但却孱弱的妈妈能干多了,有她的帮助,爸爸的事业如日中天,蒸蒸日上。齐峰是继母带过来的儿子,比月霖大3岁,是他名义上的哥哥。齐峰从的是母姓,他虽然才16岁,却沈默得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双就是女生也会嫉妒的漂亮眼眸始终结满了寒冰,连大人面对著他都会觉得手脚无措。月霖在看到那双寒眸时不禁震了一下,心脏强有力地抽搐著,脑中久久空白一片。月光就在这时如灰尘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上,然後……便是那早已熟悉了的窒息感。

                 
  齐峰确实不是一般的沈默。
  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能回家,家中只有他们兄弟俩,原本早中晚还有专门的锺点工来做饭打扫,後来齐峰嫌烦便把人给辞退了。现在的家务均由他做,饭菜做好了敲两下桌子表示开饭,吃饭时面对面的也是闷声不吭,谁也不主动说话,只偶尔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吃完了便各自回房,安静得好似住的是两条幽灵,飘忽来去打了照面也视而不见,最高记录有过10天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日子一久,齐峰可以继续对月霖视若无睹,月霖却没办法不注意他了。一开始齐峰森冷的目光就已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月霖虽然性情也有些古怪,不大爱搭理人,但不表示他是一个完全孤僻的人,他再怎麽早熟深沈也都不过是个13岁的孩子。可齐峰就不一样了,他几乎是连语言这项功能都懒得用,如果可以,说不定他会选择一辈子不开口,对什麽都不感兴趣,对什麽都冷冰冰,与其说月霖多了一个哥哥,还不如说是多了一具活尸体。

                 
  与父母有代沟,与齐峰更是相距几千几万里,孤零零的好象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似的,这让月霖有满腹说不出的委屈和苦闷。正处於叛逆期的小孩又常常喜欢用极端且幼稚的方式发泄郁闷,月霖在一次夜归时莫名其妙地和一群也是中学生模样的不良少年打了一架,也不晓得是怎麽开打的。照理说以月霖的身手尽管是以一敌多也不该输的,可就在一个转身後冷不丁地望见夜空中那轮金黄色的月亮。他不由得怔了一下,只这麽一下就被人用刀划伤了手臂,深红色的液体雀跃地涌了出来,在月光下格外的骇人,那群小鬼看到血就全都吓得跑掉了。月霖呆了老半天才感觉到疼痛,但他没有回家,而是跑到附近的湖边,也不做任何处理,就这样看著鲜血一滴一滴地滑落,被柔软的湖水包围著消失了踪影……

                 
  他忽然觉得很好玩,人的血液究竟能有多少呢,即使滴干了体内的每一滴血,也都会被这看似温柔的湖水吞没得无踪无迹吧?
  铺在湖面上的还有那象牙席般滑腻的月光,月霖的胸口响应地传来一阵窒闷。
  就这麽放任著血流不止,会不会死呢?死在月光下……和妈妈一样……?
                 
  他微微合上眼,感受著鲜血一点一滴从体内释放出来的快感,还有那如梦如幻似邪非邪的月光抚在脸上的冰凉……不知什麽时候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他稍稍睁了睁眼,只见乌云囤积在天边,明月依旧。月光下千万缕雨丝参差交错成一件件银色的袍子,披撒在身上顿化做无数只冰蝉四处爬走,似难受又舒服,似寒冷又火热……

                 
  脑中虽混混沌沌的,耳朵倒还清醒,听到脚步声靠近,月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在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银灰色的头发,银灰色的衣杉,银灰色的眼瞳,银灰色的雨伞,银灰色的水滴……月光交织出迷离的色彩,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在丝丝银线中幻化做光之精灵,有说不出的灵异秀美,尤其那闪亮的瞳孔,更是折射出无比销魂的妖魅。飘渺虚无的身影,又似一匹银色的雪狐,矫健轻盈,脚步所著处不留丝毫痕迹,浑身散发出一缕缕轻薄的水雾,和著无数颗水乳般的光粒子,如水中细小的气泡,悠悠向空中升腾……

xiaolouyiye 发表于 2009-9-20 12:49:29

窒息……心闷!月光狰狞地笑著,血液开始逆流,肺叶里传出爬虫走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心脏像被扭毛巾似的拧著……
  来了……夺命的死神再度从月光中走来……
  等待……等待那染血的镰刀在月光下一挥,便可以像妈妈一样化做月光的一份子……月光是最好的葬礼……
                 
  直到齐峰走到月霖面前,替他遮去细密的雨点,他才如大梦初醒地惊觉过来。月霖有些狼狈地调开目光,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看得如此的痴愣。
  齐峰没有说话,月霖瞥了一眼手上的刀上,红红的一片也不知血止住了没有,他赌气似的问道:你不问我为什麽?
                 
  齐峰瞅了瞅他,把伞塞到他的手中,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死不了的!
                 
  月霖愣了半晌,脑中空荡荡的只有齐峰那如死神般踏著月光来,踏著月光去的鬼魅身影。无意中一抬头,发现月亮的底端不知何时变红了,细致得好似薄薄的皮层下敏感而又脆弱的毛细血管……

  原来……吸血的还有月光……
                 
  犹如暗夜中的魔鬼,无时无刻不在窥视著他……月光嘲弄地挑动著他内心深处的土层,无数条细小的蝮蛇恣肆地交缠蜷曲……嘶哑如哭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地底传来,掠夺著他是所剩无几的氧气……

  是什麽……在每个夜晚紧紧地勒著他的脖子?是什麽……企图从他的心脏破蛹而出……?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月光在耳边不断地叮咛私语,如魔咒般吐出剧毒而又绵长的蚕丝将他层层包裹,和著那悉索向上爬的令人反胃的声音……
  然後……他如被附了身般,不受控制地走进齐峰的房间……然後……同样的戏码总在夜夜上演……然後……自我厌恶的蛊毒就开始流遍了四肢……
  每一次……月光都因吸足了他那丑陋欲望的鲜血而变得异常的红豔妩媚……红色的血月,大概只有他才看得到吧……
  他沈溺了……就此沈溺在月光之中……
                 
  愈是长大,愈是觉得厌恶,偏偏那邪恶的欲望犹如斩不尽的多节虫,一步一步一扭一扭地向脑髓逼近……不要逼我啊,不要再靠近了……千万不要……

  为什麽……他们明明是同性啊……为什麽……?
                 
                 
  今年,他升高中,齐峰上大一,起初他以为齐峰会去住校,正不知该是难过还是该为欲望得到压制而感到高兴。然而齐峰并没有去住校,以他孤僻的性格与其住四人宿舍还不如和一个幽灵弟弟住在一起,於是他向学校申请了走读,每天上下午搭半个小时的公车上下学。如此一来,月霖距离崩溃又接近了一步……

                 
  三年了……月光没有一刻不在逼迫著他,他咬紧牙隐忍著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齐峰沈默如故,似乎对夜晚的一切毫不知情。月霖暗自庆幸著,又害怕下一刻会忍不住喧之於口,那时侯……一旦被厌恶,情欲的利爪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活活撕裂吧?

                 
  月霖深吸了一口气,在起身离去前又忍不住再吻了一下,刚被月光吸走的欲望又如洪水般汹涌袭来,他害怕地赶紧逃回自己的房间,任由那剧烈的疼痛深入五脏六腑。不行了……要死了……就快要被淹死了……要被月光溺死了……

  我还正常吗……如果只是单纯的欲望,为什麽浑身都还那麽疼痛呢?
                 
  另一边。
  齐峰在月霖夺门而逃的那一刻睁开了双眸,红色的月光如葡萄酒迅速注满了他的整个瞳孔……
                 
沈浸 沈浸在月光一样的
月光一样的魅惑之中,
月光是酒,
我是醉酒的鱼。
                 
  (让月光为我们陪葬吧)

690428 发表于 2023-11-4 10: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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