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恐兄弟 发表于 2013-10-9 10:27:59

【强烈推荐】《张先生和张先生》 第三季 含有声小说

本帖最后由 小恐兄弟 于 2013-10-9 10:44 编辑

【强烈推荐】《张先生和张先生》 第三季 含有声小说


张先生和张先生(第三季)3/18
作者:王泡小泡




第一章节




好久不见。




这样对张先生说。




在此之前,似乎幻想过各式各样的重逢,在某处,高傲的从张先生身边走过,由着他看我,陌生人一样头也不回。




那傲娇的姿态,此刻连一分都没有表现出来。反之,整个人开始紧张,呼吸都变得局促不安。




张先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问,怎么会在这儿?




工作辞了,来散心。




显然是有些意外,表情变得僵硬。几个月不见,张先生看起来有些苍老,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苍老的,特别突然。




与张先生之间的距离大概不到两米,看起来有些亲近,似乎又很遥远,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张先生突然说,我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呢?




哦,我……我也想去超市。




不知怎么就语无伦次了这么一句,明明并不想去超市的呀,明明就是头疼着打算买药回去吃的呀。可是要怎么办呢?若这么说,就只能转身,与张先生背对背,他去他的,我去我的方向。




没有再说话,张先生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张先生进了超市,我也进了超市,张先生在饮料区域停下,我就站到距离饮料区域不远的奶制品区域。




看起来,我们只是两个并无关系的人,只是刚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家超市,我们要买的东西不一样,浏览的东西亦不一样。




我的眼神不时飘到张先生那里,他似乎察觉了,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偶尔能感觉到张先生的眼神飘过来看我,故作镇静,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实,我又哪里是要买什么东西呢?明明拥挤的超市突然空旷起来,好像只剩下我与张先生两个人,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离开超市,只想跟张先生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多一秒钟也好。




终于,张先生结账,我拿了一罐酸奶跟在后面。




一起付。




对收银员说了一句,指了指我手上的酸奶。




收银员抬起头,诧异了一眼,似乎在问,怎么刚才完全看不出来你们两个认识?




想说一句不用,又觉得多余,由着收银员把我手中的酸奶拿走,扫码,跟张先生买的东西放在一起。




装一个袋子?收银员问。




分开!抢先说。说完,不敢看张先生的眼睛。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市,张先生问,要去哪儿?




这一回,只能说回家了,难道还能一直赖在这里吗?我与张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几天前,我才刚把欠张先生的房租打到了他的卡上,我还自以为坚强的对杨春子说,终于,可以跟他互不相欠。




此刻,毫无关系又互不相欠的两个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分道扬镳吧。




蹒跚着去往陈昊住的小区,一路上,跟自己说不要回头。张先生是来大连出差的吧?每到天气暖和,出差的次数便增多。




与张先生还在一起时,抱怨说讨厌春天,万物复苏,你却要离我远去。




张先生说,我要常常离开,这样你才会更想念我。




现在,是彻底离开了吧。这一次出差,是否又有鸡米陪在身旁?多好的两个人呀,生活中可以住在一起,连工作都可以腻在一起,听起来,就让人羡慕。




回到家,无所事事,问陈昊家里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




书架上,有一本相册,好多咱们学生时的照片,你可以翻翻。




找到了,很厚的一本,陈昊竟这样念旧,从高中到大学,全部照片都洗出来,按照年份排好。第一页,便是一张大合照,每个人都穿了球衣,并没有我,我不是他们足球队的成员。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2002年,那时候,我还没有与张先生在一起。




找到陈昊,看起来竟那么瘦小,和现在肥硕的肚子形成鲜明对照。陈昊背后,站着的竟是张先生,瘦高个子,人群中,显得突兀。




偶尔也站在球场边看过几次他们踢球,也留意过当时比我高一年级的张先生,虽完全不懂足球技法,如何算精彩,却也觉得张先生太过霸道,恨不得整个球场只有他一个英雄。




有什么了不起,明明比我们高一年级,非要来我们这里耍威风。




跟旁边的同伴这样说。




有一次,却突然径直朝我走过来,脱下被汗浸湿的球衣丢到我手上,拿着,一会儿还我。




然后,赤裸着回到球场,身上那么明显的肌肉线条,看得我一阵发呆。




手里的球衣湿湿的,趁人不注意,拿起来闻,竟不觉得恶心。




送你!比赛结束,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瓶农夫山泉,递给我,当作替他保管衣服的回馈。




球衣还他,却不立刻穿上,到操场一侧的洗漱区,拧开自来水龙头,直接把嘴放到下面接水喝。神经病,既然渴了,为什么又要把水给我。




走过去,递给他农夫山泉,说,喝这个。




特别突然就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头发上的水滴一颗一颗沿着脸庞落下,阳光照过来,折射出耀眼的光。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后来,问过张先生,为什么要我帮他拿球衣。




给过我好多个版本的答案,孰真孰假,因生活太过幸福,反而没心思去计较了。




不想继续翻下去,合上相册,走到窗前发呆。




这一刻,张先生在做什么呢?正在给客户讲解他们公司新开发的软件?还是陪着鸡米在这城市的某处闲逛?他们之间的争吵,早就告一段落了吧。




回到客厅,拿起桌上的酸奶,回想刚才张先生的那句“一起付”,脱口而出,说的那么自然。




曾几何时,我已习惯了张先生为我们生活的一切买单,如今,这样的事就只能是巧合与运气了吧。




把酸奶放进冰箱,舍不得喝,回床上无聊打开手机,有一条微信好友申请,署名是……张南。




张先生,要重新加我为好友吗?我……要不要通过验证?




第二章节




海鲜烧烤,陈昊请客,陈昊的老婆索然无味坐在一边玩手机。




玩的什么?礼貌问了一句。




手机举给我看,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又收了回去。




想一想,这么多年来,与女性接触甚少,女人到底是一类什么样的物种?想不明白。




只是眼中所见,怎么不觉得陈昊与老婆之间有多亲密?就算陈昊是gay,无法对女人伪装出爱意,那李晓霞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冷淡,所谓神圣婚姻,就是这个样子?




席间无话,烧烤固然好吃,只是此时,并没有品尝美味的心情。




你觉得我短发很丑吗?




突然问陈昊,旁边的李晓霞跟着露出错愕表情。是呀,这话题,的确开启的突兀。




十分钟前,收到一条微信,张先生发来,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短发,看着不习惯。




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一下子把焦点都放在自己的头发上,恨不得手中立刻有一面镜子,对照着,把头发一根一根的拉长。




干嘛心血来潮去剪头发?干嘛变成张先生不习惯的样子?不断责怪自己,无所适从。




直到陈昊说了句,挺好的呀,男人本来就该留短发。




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再不言语。拿起一枚刚烤好的扇贝,很烫,却不觉得疼。




张先生的微信好友申请,傍晚时分通过。




中间也并没有太多心理挣扎,只是把手机丢得远远的,不想看,也不想碰。




一个人在床上翻书,看得津津有味儿,甚至有段情节,还莫名其妙地哭了,对小说里的人物心生怜悯,暗想,还好就只是小说而已。




陈昊打电话过来,一会儿接你,吃烧烤去。




挂掉电话,忍不住打开微信,又看了一眼张先生的名字,点了通过验证。




也并没有什么吧,分手后,难道就不能做朋友?刻意躲避,反倒显得是我小气。




只是那条微信,细想起来,反而愤怒。我已经不是你的什么人,我留什么发型,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需要再讨你的喜欢。你习惯的,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不习惯,就好像你离开我后,那些我不习惯的,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习惯,如此而已。




晚饭后,陈昊提出唱K,李晓霞说累,想回家睡觉。




那你自己打车回,别等我。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陈昊与李晓霞这样的夫妻关系,倒也让我长了见识。




会不会不好?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在陈昊的车上,这样问了一句。




不以为然,车窗开了一半,伸出手去弹烟灰,也没有要回应我的意思。




便也不再开口,转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要在这座城市生活吗?似乎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房子,工作,感情,未来,现实或不现实的问题,通通没有计划。




活到28岁的大男人,突然落到这般飘忽迷茫的境地,说出来都觉得可笑。




手机震动,打开,竟又是张先生,你在干嘛?




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无聊到这种地步?难道这次出差,鸡米没有陪来?那也该有别的消遣,何必非要这样骚扰我的生活。




在路上,一群人准备K歌。




故意说了一群人,显得自己过的热闹。




再没有回,又突然生出失落。不时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一眼微信,再关掉。




还记得王洪军?突然,陈昊开口。六班的那个,长的黑壮。




用力回忆,似乎有些印象,因早恋问题,被校主任大会点名批评,照片贴到公告栏。




他也是gay,你能想象?念书时候还差点搞大女孩肚子。




有些惊讶,又觉并没什么,gay本来就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若一个gay嘲笑另一个gay违反常理,那不就是在嘲笑自己?




找了一个男孩,同居半年,为男孩大把花钱,突然有一天,男孩消失,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这半年的照顾,我走了。




一起带走的,还有他房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银行卡里的积蓄。




直到男孩消失,他才意识到,对这个人,除了名字和电话,根本没有任何了解。




多可怕,人和人之间。




说完,又抽出一根烟,点燃。




不知该说些什么,无非又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消极故事,现在听到这些,竟觉得麻木,不会同情,更不会心疼。




手机又一次震动,还是张先生,要不要出来呆会儿?




突然就笑了起来,这张先生,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以往的干脆果断,难道都被鸡米吃了?




大晚上的,算了。




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这傲娇逼,装的可真他妈的到位。




非要唱歌吗?两个人唱歌有什么意思?找个地方喝酒吧。




跟陈昊说。




不知怎么,突然就很想把自己灌醉,反正未来怎么样,一下子也没有头绪,索性浑浑噩噩的过上一阵子。




小时候,一直努力做乖孩子,好学生,长大后又做了张先生逆来顺受的好老婆,我的叛逆期,该不会现在才来?




陈昊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半路,又收到张先生微信,出来呆会儿吧,就呆一会儿。




没有理会,手机装进口袋,跟陈昊肆意说笑。




拼酒,各种酒混合在一起,喝的痛快,喝的难受,喝到一个人冲进洗手间狂吐,吐着吐着,眼泪都跟着掉下来。




借着酒劲儿,给张先生发了一条微信,张南,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一辈子!




第三章节




倒在床上,回忆上一次喝醉,竟是八年前。




高中毕业,如愿以偿与张先生一起考到北京的大学,同一天出发,坐同一趟火车,临行前,在丹东火车站附近一家小馆,吃饺子。




喝点儿?




指着旁边柜子里的啤酒,用挑战的眼神看我。




又不是没喝过,好像赌我不敢喝一样。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幻想大学生活,那座明明还很遥远的城市,变成我们编织梦想的摇篮。




不知最后喝了多少,反正头晕着,跟在张先生身后,上火车,找到座位,硬座。




火车刚刚开动,胃里一阵翻涌,刚刚吃喝下去的全都吐出来,本来拥挤的火车,一下子乱套。




头晕无力,瘫软在座位上,恍惚中看着张先生不断向周围的乘客道歉,跑去找乘务员拿拖把清理车厢,再用湿毛巾帮我擦嘴边的食物残渣。




之后,再无知觉。




从丹东到北京,K28次列车,晚上6点半发车,全程14个小时,天亮后,到达北京。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一人占了两个座位,蜷缩着躺在上面,寻找张先生,站在一侧,用手撑着下巴,打盹。




张先生,把座位让给我,自己竟站了一夜。




在学校那么守规矩的好学生,怎么一出门就丢脸?




蹲下来,在我耳边低语,虽是嘲笑,却突然觉得温暖。这一路,若不是张先生,换了别的什么人同行,还会醉的这么踏实吗?




人生第一次长途远行,因为张先生在身边,于是没有丝毫恐慌。




火车到站,人群涌出车厢,张先生喊了一声,跟着我!一手拖着行李,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我,任由旁边的人如何冲撞,始终都没有放开。




我有预感,这儿就是咱们以后的家。




出站口指示牌下面,深呼吸一口,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看我的眼神那么坚定。




当时觉得“以后”是一个多么让人遐想的字眼呀,现在反而觉得,如果没有那么多“以后”,该多好。




推门而入,是陈昊,递过来一杯水,冲了蜂蜜,喝下去舒服。




接过,放到一边,说,我昨天买了酸奶,在冰箱,喝那个吧。




酸奶?晓霞昨晚喝掉了。她不知道是你买的。




说的那么不以为然,却让我一阵恼火。那是张先生买给我的酸奶,我还没有舍得喝!




哦,那算了。




也就只能算了,想想不过一瓶酸奶而已,张先生顺手帮我付了帐,我又何必那么在乎?




起床,头还是疼,蜂蜜水喝掉,去卫生间冲澡。




路过客厅墙角的垃圾桶,低头看了一眼,空掉的酸奶瓶,安静地躺在那儿,视线大概停留了几秒,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要不要今天请假,在家陪你?




陈昊敲卫生间的门,大声问。




我没事儿,你放心上班。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整个人清醒了好多。事实上,大概在几分钟前,已经做了决定,去车站买票,回家。




不习惯这种借住在别人家里的感觉,那种暂借不能长久拥有的滋味儿,像疾病一样让人难受。




反正也答应过张老大姐,过了春节回家探望,在家里呆一阵子,想想自己以后的路,想清楚了,再做打算。




头发擦干,回房间拿起手机,回放昨晚发给张先生的语音微信。




几乎是嘶吼,声音听起来那么陌生,那个吼出“我恨你”的人,真的是我吗?为什么在歇斯底里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脱?




穿衣服,准备出门转转,然后去车站买票。




手机振动,一条微信,是张先生。今晚我就回北京了,真的不要见见?




张先生,在收到那条“我恨你”的微信几小时后,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给我发了一条。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重新走进卫生间,照镜子,第一次使用发泥,把头发打理出利落形状,眼睛有些肿,用凉水轻轻拍打,帮助消肿。




然后,穿好外套,拿起手机,出门。




在陈昊家附近的麦当劳,与张先生碰面。




工作日,上午九点多,麦当劳里几乎无人,张先生穿昨天那件外套,藏蓝色,看起来有些忧郁。




你坐着,我去帮你点。




多熟悉的画面呀,曾经多少次坐在麦当劳的某个位置,看着张先生站在点餐台前的背影,等待他取餐后,转过身远远冲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那样的日子,近的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不用排队,真好。




晃神中,已经端着餐盘回来,递给我一个吉士蛋麦,加一杯可乐。




我的目光,落在那杯可乐上面,相处十年,每次都是橙汁或冰咖啡,从来都不允许我喝可乐,才分开多久,就已经忘了?




心里一阵凉,又宽慰自己,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何必记住那些过往习惯。




却像是察觉到我的表情变化似的,突然说,江超告诉我,你其实喜欢喝可乐。




一下子不敢抬头看张先生,我与江超的事,他显然还是知道了,没有在江超的微博下留言,大概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那自己想要借此向他炫耀的心机,突然变得无比苍白,可怜。




其实……我们现在没什么了。




喝了一口可乐,温温吞吞着说,简短几个字,说的没有一丁点儿底气。




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后来看到他微博晒照片,才信了。那几天,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似的,自己都觉得讽刺。




江超挺好的,你们……该在一起。




听完张先生说最后这句,突然无名火起,大半杯可乐,抬手泼到他脸上,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一下子像流出了,肮脏的眼泪。




第四章节




张先生从洗手间出来,又恢复刚才的干净面貌,除了依稀能看到,白色衬衫上,有几块浅浅的污渍。




再去帮你要一杯,你都没怎么喝。




语气平静,说的是可乐。说完,转身径直朝点餐台走去,不知是否错觉,张先生的脚步有些缓慢,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




突然就心疼起来,这个让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当他知道我与江超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会有一丁点儿的难过吗?




分手后的两个人,真的要闹得如仇人一般?




回来,一杯可乐递到我面前,好像在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再泼我一次。




眼睛看向窗外,不敢与张先生对视。有一对情侣,刚好从窗前经过,年纪很小的样子,打闹着,无忧无虑。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干嘛辞了工作?有什么打算?




竟是质问的口气,像我们两个还在一起一样。




与张先生在一起时,他常常用这样的语气质问我。比如,在商场拿起一件造型怪异的衣服,想要试穿,就会质问,干嘛穿这个,男人哪有穿这个的?当我在他耳边撒娇着说想把头发剪短时,又会质问,干嘛换发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渐渐地,开始享受这种强硬又温软的质问,好像这样,会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这么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人,有权利对我的生活过问。




想换个环境……对了,我开始给杂志写人物访谈,以前的工作没意思,只混混日子,不能一辈子这样。




那个灵修老师的访谈,我看了,鬼话连篇,人活着,总想去寻找什么自我,那才是最没意义的事儿。




吃了一惊,那是前几天刚出的杂志,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怎么就看到了?是不经意的看到?还是刻意去寻找?




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把吉士蛋麦塞进嘴巴,也不饿,只是不想说话,找点事儿做。




念书时候,就嫉妒你文笔好,每回考试,作文都拿高分。现在派上用场,挺好的。哦,对了,有个同事老婆,在杂志社工作,回北京介绍给你,要是你喜欢的话。




回北京?我还打算回去吗?




本来毫不动摇的决定离开,一下子又摇摆起来。




张先生,还是这样轻易的质问了我的人生,让我这几天做的所有努力,变成白费。




到时候再说。




竟然没有立刻拒绝,暗自责备自己为何如此没有骨气,可骨气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




正要再说些什么,张先生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




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到耳边收听,语音微信,不想让我听到,也是正常。




可是,似乎没有来得及切换成听筒模式,鸡米尖刻的声音传了出来,麦当劳里太过安静,把鸡米的声音放大到更清晰,每个字都像广播一般,播放的清清楚楚。




出去买个早餐,怎么这么久?赶紧回来,还要收拾东西!




观察张先生的表情,突然觉得他无比可爱,那种尴尬又想要装作镇定的样子,一下子让他回到孩子时候。




原来,还是跟鸡米一起来的,之前那些预想,也就有了答案。




突然回忆,从昨天到今天,给我发的微信,间隔的时间都有些奇怪,一下子明白了,是要躲开鸡米,才敢偷偷的发吧。




又何必这么为难呢?既然有鸡米在身边,偷偷与我见上一面,又有什么意义?




眼前闪现一个画面,昨天晚上,收到我歇斯底里骂他的微信后,被鸡米缠住上床做爱,想要回复我一条的机会都找不到。那画面,真的……有一些可笑。




没事儿,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别让他等着急了。




露出大度的笑容,作为一个前任,一个优雅的前任,难道不就应该如此,微笑着送他去跟现任亲热?活到28岁,这一丁点的演技,难不倒我。




看着张先生,再次走到点餐台,这一次,不是为我,而是为鸡米买好早餐,然后冲我挥了挥手,走出麦当劳。




似乎听到“砰”的一声,那是幻想,从悬崖坠落的声音。




刚才那一秒,多希望张先生可以放下手机,坚定的说,管他呢,我再陪你呆一起会儿。明知道那是幻想,又忍不住去想,想想,只觉得自己怎么神经兮兮的。




一个人坐在麦当劳,不知坐了多久,决定离开,去车站买票。




出门前,手机震动,窃喜的以为是张先生,却是江超,很长的一条微信。




张哲,刚知道你离开了北京,如果是我的原因,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有件事,一直没对你说,其实我们刚在一起那天,张南就问过我,是他告诉我,你喝汤的时候喜欢放香菜,还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不敢告诉你这些,怕你再想起他,是我自私,对不起。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北京,反正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过你。




对着手机,再一次笑出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人生,有没有必要这么滑稽?




当晚,陈昊约王洪军出来吃饭。太多年没见,当年那个黑壮,看起来有些脏的男孩,如今成熟的像个已婚中年。




你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我记得念书时候,你羞涩的像个姑娘。




王洪军这样对我说,害我忍不住回忆自己高中时候的样子,算了,回忆可真他妈的可怕。




听说北京看牙很贵?年前就打算,到北京去发展,只是北京没什么熟人,突然去了,不知该怎么办。




王洪军竟然做了牙医,一个听起来很帅气的职业,与他本人的面貌不太相符。




我在北京的房子,合同还没到期,你要去,倒是可以先住在那儿。




不知怎么,就想帮王洪军一些,也许是陈昊那天说的故事太可怜,让我对他生出同情之心。




要不你们俩干脆凑一块儿,都被甩过,都那么惨。




陈昊开玩笑,不轻不重的这么一句,显然把两个人都伤到,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




饭吃到一半,收到微信,是张先生,我走了,希望回北京还能见到你。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那座城市,还要回去吗?没有立刻把房子退掉,难道不就是因为彻底离开的念头不够坚决?




张先生,是躲在哪里给我发的微信?可要好好躲着,不要被鸡米发现才好。




第五章节




两天后,启程回家。




位于大连与丹东之间的一座靠海小镇,从大连出发,三个小时即到。




启程前夜,第一次听到陈昊与老婆做爱的声音,糟烂的隔音效果,李晓霞奇怪的叫床声。原来女人的叫床声是这般凄厉,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结束生命。




想知道,陈昊与李晓霞做爱时,真的有快感?




一个gay,要跟自己不喜欢的gay做爱,会痛苦,若跟自己不喜欢的性别做爱,是否会更痛苦?无意义做采访,只随便判断。




这就是陈昊的婚姻生活吧,似乎也不觉得难熬,或许人都会选择在某些方面自动麻木,这样,起码看起来快乐。




陈昊到车站送行,王洪军竟然也来了,两个人陪我无聊的坐着,谁也不说什么。




要进站时,陈昊突然说,张哲,要不就找个女人吧,这才是正常男人该走的路。




没有答话,只是笑笑,转身到进站口检票。




所谓正常男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当自己含住人生第一根鸡巴的时候,还要口口声声嚷着回到正常里去,会不会太辛苦?




非节假日,车上并不拥挤,旁边两个姑娘大声聊天,操着熟悉的家乡方言。




似乎是在大连打工的两姐妹,要回家去给妈妈过生日。看呀,这才是正常的人生吧,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觉得惭愧。




给张老大姐打电话,笑着,猜我现在到哪了?




张老大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得知我要回家,与张老先生欢天喜地准备饭菜,你最喜欢吃的酸菜馅饺子,下车就能吃到。




有些想说,其实,我现在不喜欢吃饺子了。




从小年夜,张先生给鸡米送饺子那一刻开始,对饺子就生出莫名的厌恶。好像那是一颗意外投来的炸弹,随时会把我的生活摧毁。




却还是吃了,连声称赞,爸爸的厨艺怎么又好了这么多。




张老大姐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让我欣慰。只在饭后,突然抽泣起来,吓了我们一跳。




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太累?




原来是在心疼我。




一下子跟着难受起来,这世界,最挂念我,会因为我的一丁点变化而担心的,就只有家人了吧。




而我似乎又要与他们保持距离,怕他们太多渗入我的生活,若他们知道我爱男人,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又要流多少眼泪?




减肥呢,每天健身,这是健康。




安慰张老大姐,随后,从包里拿出给张老大姐买的保养品,还有两条烟,送给张老先生。




烟戒了,有一阵子不抽了。




张老大姐把烟拦了过去。




噢……是吗?




竟愣在那里,觉得尴尬。张老先生戒烟的事儿,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对他们的关心,原来那么少。




当晚,陪两位老人看电视,平时不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故作感兴趣的跟着讨论,也是热闹。




手机响了一声,竟然是Jackd消息。难道这偏远小镇,也有人在使用约炮神器?倒是奇妙。




真是一条打招呼的消息,看头像,是个年轻男孩,叫宝泰,问,你哪里的?从没见过你。




回复,北京,家在这边。




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23岁,没有读高中,在超市做收银员,两年前,发现自己是gay。




约了第二天见面,声明,就只是聊聊,在这小镇,遇到一个gay,并不容易。




答应了,反正要在家呆一阵子,学生时的玩伴,都已散落在各个城市,这小镇,除了回忆,剩下的全是陌生。




临睡前,张老大姐突然敲门,进来,问,枕头是否习惯?




你以前睡的枕头,收在柜子里,发霉,只好给你换了新的。




噢,没事儿,发霉肯定是要扔掉的。




整晚,却怎么都睡不好。仍是小时候睡过的床,连被子都还是原来的花色,只是换了枕头,就只是换了枕头而已。




一件东西,放久了会发霉,这是怎么都逃不过的宿命吧。




第二天,起床,跟张老大姐说,出去一下,去探望南南妈妈。




其实只是借口,约好了与宝泰在小镇中心的网吧门口见面。




张老大姐却说,南南妈妈病了,在医院,中风,这几天才好转。




怎么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让张先生知道?若他知道,一定不会那么淡定的出差,再与鸡米一起回北京。




没告诉南南,怕他担心,南南的阿姨陪在医院。你们在外面那么辛苦,家里的事儿,少告诉你们一些,就少些压力。




这是什么逻辑?这样我们才会更担心!




也不知怎么,竟吼出了这么一句,然后,问清楚哪家医院,冲出门去。




与宝泰的相约,只能取消。




直到下车,站在医院门口,才清醒过来。我……激动个屁呀!生病的,并不是我的家人啊,那只是……我前男友的妈妈而已。




却还是拎了水果,从前台问了房间号,走进去。




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闻起来让人难过。




在这间病房,一定有些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人世,一定有些人,哭闹着希望亲人能够回来。不敢多想,真恐怖啊。




张先生的妈妈斜靠在床上,看起来有些疲惫。见到我,显然意外,硬撑着露出笑容。




你比我们家南南孝顺,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他却总是说忙,要赚钱买房子。年轻人的想法,我也不懂,干嘛非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买房子,明明这里才是家。




想要安慰张妈妈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拿了橘子,剥开,递过去。




阿姨,吃点水果。




张妈妈接过橘子的手,有些颤抖,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颤抖着,坚持没有掉下来。




第六章节




接连三天,每天傍晚去医院探望张妈妈。张先生的阿姨说,那个时间段,是张妈妈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




张老大姐有些嫉妒,自己的妈,都没见这么上心,回来几天,在医院的时间都要比在家还多。




知道她就只是随口说说,张老大姐生性善良,根本不会真的计较。




南南在北京照顾我很多,现在替他照顾妈妈,理所当然。




这样对张老大姐说,说完,才意识到与张先生已经分手的事实。习惯了在张老大姐面前说张先生的好,有时候,还会故意夸大其辞,好像在别人面前塑造张先生完美形象,自己也会跟着骄傲起来。




也问过自己,这样做,是否贪图什么?答案很肯定,就只是觉得应该如此。最好悄悄的,张先生永远都不知道才好。




昨天下午,去医院之前,在网吧门口与宝泰见面,聊了几句,倒也觉得亲切。




宝泰的穿着,有些土气,发型却是精心做过的,流露出gay的气息,只是脸上痘痘,让人羡慕,那可是青春还在的证据。




与我说,一年前,找了一个对象,在沈阳,年纪大。




什么都没想,买好火车票就去了,被男人安排在一个宾馆里面,激烈做爱。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被插,疼得要命,可心里觉得幸福。




因为那一刻,自己梦想了好久。




隔天,才知道男人已经结婚,不能每天陪他,要他呆在宾馆,等电话。




一开始,真的觉得挺美的。说到这,用稚嫩的眼神看我,还是挺好看的男孩,嫩嫩的,一定讨男人喜欢。




后来,就想叫他留下来跟我睡觉,不能每次做完爱就走,一个人在宾馆的床上,无聊到睡不着。




很严肃的对我说,有家庭,每晚必须回家,要跟他在一起,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凭什么要这样,明明说喜欢我,却给我这样的委屈。跟他闹了几次,问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真爱,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离婚?




生气,怪我不懂事,后来连宾馆的费用都不帮我付。没办法,只能哭着回家,临走,给他发很长的短信,诅咒他,要他一辈子不好受。




那个年纪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几句诅咒就真的过不下去?




笑,心里又有些羡慕,毕竟还有过那些幼稚时候,所有伤心和眼泪,回忆起来都是财富。




怎么你跟别人说的都一样,年纪大了就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不在乎?那不是非常可怜?




一句话,利刃一样将我刺中,再也回应不出半个字。




不计较,是因为明知计较无用。只是这样的领悟,本来就够悲哀。




宝泰问,在北京,找对象是不是特别容易,感觉那里到处都是gay,可以任意选择。




这一次是苦笑,想起身在北京的那些所谓朋友,宋凯,江超,杨春子,小金先生,小艾,李天,黄晓波,北京,还真的到处都是gay呀,只是找对象是否容易,我自己都没有答案。




羡慕你,在北京那么远,家里人想管都管不着,我就惨了,23岁,就被逼着结婚,每天念叨,真想逃跑,这辈子都不回来。




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草草收场,告别,看着宝泰骑上自行车,逐渐从视线中淡去。




每个gay,或是每个人,都有这般那般苦恼,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恼,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触摸得到。




医院,张妈妈正与张先生阿姨聊天,见我进来,递给我一颗草莓,这季节,正是吃草莓的好时候,吃到嘴里,真甜。




在说南南小时候,跟他爸关系不好。调皮,学习成绩差,总被他爸按在床边打。倔强,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




后来他爸自己心疼,给他买了变形金刚,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哪有闲钱给他买玩具。以为会开心,谁知道,接过去就摔在地上,好好的玩具摔得稀巴烂。




他爸生气,又拉过去,再打一顿,还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疼。




那时候,你多出名呀,学习成绩好,又乖巧,我就总在他跟前说,你看看人家张哲,你们都姓张,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




还不服气,说你这样的才是傻子,不准我再提你的名字。谁能想到,长大后,你们关系那么好。




张妈妈说完,咳嗽两声,赶紧往杯子里倒点热水,递过去。




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张先生就听过我的名字,却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倔强,一声不吭,这性格倒是延续至今。




听张妈妈讲张先生小时候的事,心里竟一阵一阵温暖,那些其实无聊的小故事,却让我觉得离张先生的世界,又靠近了好多。




后来,他爸过世,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以为这孩子心狠,还在怪他爸当初打他。有一次,隔着门缝,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房间,拿着他爸的照片,哭的伤心。




这孩子,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头,想什么都不跟我说,快30岁的人,还不结婚。有时候真担心啊,万一有一天我走了,还没有女人照顾他,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突然就难过起来,可怜眼前的老人,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曾在网上看过很多gay的独白,抱怨父母对自己不够理解,其实,老人担心的,就只是有一天自己离开人世,没人照顾我们,怕我们孤单到老吧。




走出病房,被张先生的阿姨叫住,小声说,我想给南南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他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每天念叨着,叫人心疼。




嗯,南南要知道阿姨生病,自己没回来照顾,也会内疚的。




从医院步行回家,路旁的商店播放热闹歌曲,不知怎么,眼泪就掉了下来。当我们纠缠在各种所谓爱恨背叛之中,都没有想过,生养我们的父母,已经那么苍老。




饭后,从张老大姐手里抢过碗筷,说,我来收拾,你去客厅看电视。




张老大姐用惊讶的眼神看我,随即,哈哈地笑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边看电视,还一边喃喃自语。




只是收拾碗筷,这么平凡小事,以前都没有好好做过,真想跪到张老大姐面前,抽自己两个耳光,深深忏悔。又觉得太过矫情,反而会把张老大姐吓到。




收拾完毕,坐在沙发陪张老大姐闲聊。




有没有对我失望?小时候学习那么好,被邻居大人当作榜样,现在却一事无成,没赚大钱,也没闯出什么名堂。




张老大姐随口道,赚钱有啥用?啥叫闯出名堂?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够了。




真想给张老大姐一个拥抱,最后,却只是淡淡一笑。




手机震动,张先生发来微信,明天下午飞机,晚上到家,家里见。




把手机擎给张老大姐看,南南明天回来,做点好吃的,要他来家里吃饭吧。




第七章节




一整天,心不在焉,从北京到丹东的飞机下午两点四十起飞,四点半左右到达。




不断看手机,并没有微信发过来。




觉得自己好笑,与张先生已没有任何关系,他何时起飞,何时落地,难道还要如以前那样向我报备?




却还是主动发了一条过去,刚好四点半,问,到了吗?




没有回复,一下子就担心起来,飞机晚点,或是其他状况,好歹给我回复一条……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刷手机,张老大姐几次从身边经过,终于忍不住问,手机里有什么宝贝,一整天都不舍得放下。




只好放下了,故作镇定走到厨房,问,晚上准备什么吃的?




溜肉段,南南不是爱吃?




东北家常菜,忘了几年前,张先生来家里吃饭,张老大姐做了,连声称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此后,张先生一来,张老大姐便做溜肉段,已成习惯。




半小时过去,天蝎座强烈的控制欲爆发,拿起电话,直接拨打张先生号码,竟然很快接听,说,已下飞机,正在回来的出租车上。




很想发怒,质问他为什么落地不主动报平安,为什么发过去微信当没看到连个回复都没有!最后,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哦,一会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菜。




看情况,我先去医院看我妈。




挂掉电话,莫名委屈,很想哭,又怕被张老大姐看到。躲进卫生间,假装洗手,水流开很大,这才哭出声来。




可是,难道要责怪张先生?责怪了,才是自己无理取闹吧。




晚饭时间,张老大姐问,南南还没回来?该吃饭了。




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当着张老大姐的面儿把电话拨过去,接了,说,再过一会儿,要不你们先吃。




两个老人都执意要等到张先生一起,怕他们饿,哄着他们先吃。




又过了一小时,有人敲门,这回,是张先生到了。




开门,张老大姐先迎了出去,像迎接自己另一个儿子般,把张先生拉进里屋,安排坐下,忙碌盛饭。




妈,你跟爸看电视去,我陪南南就行。




想把张老大姐打发走,哪里肯依,搬了椅子坐到张先生身边,问长问短,不时用筷子帮张先生夹菜。




张先生也不客气,一边夸赞张老大姐厨艺,一边应付老太太提出的各种问题。




在一边看着这样熟悉画面,竟有一瞬间恍惚,好像与张先生并未分手,就如以往任何一次两人在我家一样。




就你们俩在北京过春节,有意思吗?




张老大姐突然问,本是很稀松平常的问题,却一下子冷场,我嚼了一半的米饭停在那儿,张先生也愣了一下。




这一年的春节,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此生难忘吧。个中滋味儿,只回忆一点片段,都会觉得心痛。




还行,要放鞭炮来着,张哲胆小,死活不敢放。




竟然随口编出一个谎话,我坐在旁边,差点儿都相信张先生说的是真的。




岁月流逝,到底沉淀了多少谎话,在每个人的心里,想想,都觉可怕。




饭后,张先生起身,忙着收拾碗筷。张老大姐也不拦着,反正已成习惯。




我站在厨房门口,打量只穿一件蓝色衬衫的张先生,这衬衫,之前并未见过,是与我分手后才买的吧,是鸡米帮他挑选的吧?




突然觉得自己好贱,非要胡思乱想,这样自我折磨,有什么意思?




新修的高速路好走,以后回来,坐车方便。




碗洗到一半,突然抬起头,冲我说了这么一句。




换做以前,会觉得这句话说得自然,此刻,却觉得张先生在没话找话。




何必如此,若不想与我对话,就保持沉默。我又不是你的客户,不需要你搪塞应付。




没有接话,转身走到客厅,却看到张老大姐正抱一床被子到我房间。




刚看了一眼,外面下小雨,南南今晚就别走了,反正南南妈妈在医院,也没法儿回家。




走到窗前,窗户拉开一条缝,果然淅淅沥沥,落下雨点儿。这样的雨天,若能跟喜欢的人,窝在被子里,暖暖抱着,全世界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




可是,现在的我,还能与张先生睡在一张床吗?




阿姨,不用了,我答应我妈,去医院陪床,这就走了。




听到张先生的话,松了口气,似乎又有一些失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想什么呢,人家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你睡在一起?




愣在原地,不敢转身看张先生。直到张老大姐唤我,要我撑伞下楼送送。




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带了两把伞出门。




楼下,张先生接过伞,说,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




送送你。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主动的有些可笑。




张先生没再说什么,只将伞撑开,一只手擎着,另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在雨里,雨点儿不疾不徐打在伞上,淹没了我们的脚步声。




听我妈说,这几天你每天去看她,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这么客气了一句,明明就在我身边,因着雨的关系,好像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事儿,我看阿姨好了很多,你也别太担心。




又一次陷入沉默,张先生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带着热度,在这有些冷的雨夜,感觉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处,还有些温暖。




突然,好希望这雨永远不要停,天也永远不要亮,张先生的手就这样一直放着,两个人可以一直走下去。




只是,还是说了告别,在医院门口,张先生执意帮我叫了出租车,看我上车,才转身走进医院大门。




坐在出租车上,忍不住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谢谢你,在我肩膀留下的温暖。




下车前,竟有人评论,一个愤怒的表情,是鸡米。




难道他知道我说的是张先生?难道他一直都关注着我的微博?看着鸡米的头像还有那个愤怒的表情符号,突然就笑了,一边下车,一边哼起歌来。




第八章节




你还留着。问张老大姐。




说的是一张素描,距离现在已经有八年之久,压了一层塑料膜,看起来,竟跟新的一样。




高中毕业那年,庙会,与张先生在街上闲逛,一个街头画师拦住我们,要不要画一张,当作纪念。




不想画,觉得尴尬,张先生却有兴趣,拉住我,非要画在同一张纸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画师问,你们是兄弟,还是同学?




反正画的亲密点儿。张先生兴奋地说。




手伸到背后,偷偷把我的手握住。觉得别扭,脸上又要露出笑容,时间一下子变得又幸福又难熬。




你看人家南南的表情多自然,你笑得多僵硬。




张老大姐指着画里的两人,随口说。仔细看,可不如此?画中的自己,显得那么没有自信,好像能与张先生画在一起,是偷来的运气。




也许,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刻开始,我对这份感情就是没有自信的吧,小心翼翼,到最后只能失去。




拿出手机,把素描翻拍下来,上传微博,配的文字是:八年前,我们曾那么好。




自从得知鸡米会关注我的微博,突然觉得微博重要了起来,好像那是我可以用来反击的阵地,在那里,有悄无声息的厮杀,有我在现实中得不到的胜利。




微博发布后,总惦记着,不时刷开手机看回复,想想,这举动也实在变态,为了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




午饭后,张老大姐突然说,昨晚你爸问我,怎么你这次休假这么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让他自己问你,他倒装好人,躲得远远的。




张老先生向来如此,与我很少交流,事实上,却是个敏感多愁的人。




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休年假?镇定搪塞,转过头却想,辞职的事,可以隐瞒多久。倒不是害怕丢脸,只是怕两个老人担心。




可是,接下来要过怎么样的生活,的确还没有想明白,眼前只想张先生的妈妈快点好起来,早日出院,虽然这件事听起来与我最不相关。




下午三点,出门,照例去医院探望张妈妈。病房里,张先生坐在一边,低着头,摆弄手机。张妈妈偶尔说话,张先生也不抬头,只随口应着。




张妈妈见我来,反倒亲热,要我坐到床边,跟我说昨晚的事。




那么小的沙发,怎么能睡舒服?要他回家去睡,死活都不答应,倔得要死。




岁数越大越像他爸,什么话都不跟我说,就想现在这样,闷着,心里想什么我都不知道。




张妈妈这样抱怨,张先生仍没有抬头,好像手机里有什么宝藏,钻了进去,怎么都不肯出来。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交往十年,从来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就连他突然与我分手,又突然与我联系,个中理由,也怎么都猜不透。




算了,何必强求,若他变得多话,事事都与我摊开心扉,反而就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了吧,这样说,更觉得自己贱到极致,喜欢自讨苦吃。




走廊里传来喧哗,一个小孩子,蹦跳着闯了进来,矮矮的,在病房里窜来窜去,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跟进来,似乎是孩子的爸爸,拉住孩子,冲我们说对不起。




留意张妈妈的眼神,一直落在小孩子身上,从头至尾,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眼神,炙热得像要发出光来。




张妈妈,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吧,若张先生是直男,这个年纪,也该让张妈妈抱上孙子了。




男人把孩子领走,张妈妈的眼神,一直送着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还在不舍。




突然就心疼起眼前这个老太太,一个平凡的小镇女人,与其他女人一样,渴望自己的儿子早日结婚,早日添丁,自己也能过上与孙儿逗闹的晚年生活。




可是,会有那么一天吗?心中矛盾,很希望张先生可以满足妈妈心愿,让老太太晚年幸福,又害怕张先生结婚后,跟自己彻底断了联系。




转头看张先生,却刚好也抬头看我,四目相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藏在眼中,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




张妈妈晚上喝粥,吃过药,准备休息。




张先生说,要不我们出去吃饭,这几日辛苦,该请你吃点好的。




不习惯他这样的客套,却还是应了。反正能跟他呆在一起,做什么,他用什么态度,似乎都没有什么所谓。




医院附近的海鲜烧烤,要了啤酒,闷着头喝,谁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碰杯。




烧烤店里熙熙攘攘,甚是热闹,那些人大声笑着,闹着,似乎无比快乐。到底人怎么才会快乐呢?好像“快乐”这个字眼,从某一天开始,就从我的字典里消失,越努力寻找,越感到希望渺茫。




几罐啤酒下肚,张先生开始说话。




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竟是我翻拍的那张素描照片,被他存到自己手机相册。




知道吗?为什么当初我没要这张画,硬要你保管。因为,我特别讨厌这张画!画里面的那个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喜欢我!




说完,把手机砸在桌上,发出闷的一声。




看着张先生开始泛红的眼睛,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不知道,在八年前,张先生有过这样的心情,若早一点知道,会不会努力弥补?若早一点知道,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劝张先生,不要再喝,早点回去休息。




不听,反而喝的更凶,好像跟谁赌气一样。直到空啤酒罐摆了满满一桌,才停下来,突然失落的叹了口气。




张哲,咱们俩再也回不去了吧。




说的声音很小,每个字发音却清晰,我感觉 “嗡”的一下,像是一颗软软的炸弹,突然在耳朵的最深处炸开,没有流血,只有疼。




别说了,回家吧。




清醒着叫来服务生,结账,然后拉起醉醺醺的张先生,踉跄着走出烧烤店。几个三轮车司机殷勤上前,招揽生意,随便上了一辆,说,去最近的宾馆。




开房,帮张先生脱掉衣服,用力按在床上,被子盖好。




酒后的张先生,闭着眼睛,嘴里似在念着什么,太小声,听不清楚。




烧热水,倒了一杯,放在床头,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张先生好看的脸,看了好久,那微张的嘴唇,真想亲一下啊,最后还是忍住。




确定张先生已经睡着,起身,出门,轻轻把门关上。




即将深夜,宾馆的走廊灯光虚弱,借着昏黄灯光,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那缓慢,没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听起来真是寂寞啊。




第九章节




两天过后,张妈妈出院,消息竟是从张老大姐口中获知。




张先生,连这样的事都不愿意与我分享,是怕给我添麻烦,还是觉得本来就没有必要?




有些生气,又不知自己气从何来。




那天从宾馆回家后,与张先生再无联系,心想着,他酒醒,会给我发条微信,报个平安。可是,什么都没有,直等到第二日傍晚,才确定,真的什么都没有。




失望又如何?张先生酒后说的清楚,我们,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我的任何幻想,都是奢望。




整理思绪,想接下来的生活规划,倒觉得写写稿子,算仅有的兴趣。




可是,这样一来,难道真的要重回北京?




事也凑巧,晚上八点多,接到王洪军电话,问,是否真能住在你租的房子,这几日,就打算动身去北京。




好啊,干脆我去大连,咱们一起飞好了。




就这样草率答应,好像根本没有深思熟虑,原来我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未来就是这般不负责任。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别人,对感情,又能好到哪去?




挂掉电话,一下子轻松。这一次去北京,不是为了张先生,而是去过自己的生活,这种为自己上路的感觉,竟然很好。




张老大姐说,就要走了,陪我上街,买些你爱吃的菜,走了以后就吃不到。




知道老太太舍不得我,最后几日,就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努力让她开心。




菜市场,人流拥挤,张老大姐不时遇到熟人,一遍一遍骄傲着说,我儿子,陪我买菜呢。




不知怎么就心疼起来,老人家的快乐,来的可真容易,只是陪着买菜,就能让她这么愉快炫耀。




搂着张老大姐肩膀,穿梭于人流之中,突然,一个熟悉身影擦过,竟是张先生。




小镇太小,菜市场只有一个,任何人在这里遇到任何人,都不算意外。




买菜?笑着问了一句。




嗯,我妈出院了,给她做点吃的。回答的表情并无异样。




接下来,我搂着张老大姐继续往前,张先生留在原地挑选青菜。两个很普通的熟人,在街上很普通的巧遇,不就该如此?简单打个招呼,然后,各自忙碌。




没有回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暗自感叹,那个会为了张先生要死要活的人,去了哪里?




要不中午来我家吃饭?我多做几个菜。




是张先生,什么时候追到身后,语气急促。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好像这一句邀请,经过了一番多艰难的挣扎。 




算了,我想多陪我妈。虽是笑着,语气却冷淡。




张先生显然失望,欲转身离开,似乎又不甘心。那下午呢?出来走走?我想爬山,能不能陪我?




竟然露出乞求的眼神,交往十年,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不知为何,想要快些逃开,好像这样的局面再多持续一秒,就会崩溃,无法自控到大哭。




何必如此?已经分手的两个人,就不能断的干净?像很普通的熟人一样,点头微笑,不是很好?




午饭后,心绪不宁,想把手机关掉,让张先生找不到我,又忍不住不停看手机,期待他快些给我电话。




就只是去爬山,一起走走,当是对过去最后一次缅怀吧。回去北京,各自生活,再也不要往来。




这样对自己说,心里好像舒服一些。接张先生电话时的口气,也跟着坦然一些。




穿好衣服,出门,山脚下与张先生碰头。




都不说话,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念书时候,多喜欢爬这座山呀。两个人追着闹着,一会儿就跑到了山顶。




现在,脚下却吃力好多,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放慢,没走到一半,就停下来,调整呼吸。




你不是健身?怎么体力也没见好?




竟然嘲笑我!从哪里得知我开始健身?怎么与我分开后,我的一切生活,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说话,只是笑笑,继续往山上走。




张先生却像是不服气,突然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抄到我的前面。




所以,是要比赛的意思?




腿上发力,索性小跑起来,张先生也不示弱,加快速度。两个人就像还没长大的孩子,拼命往山上跑,谁也不想被谁落下。




最后,几乎是一起跑到山顶,停下,大口喘气,四目交接时,忍不住同时傻笑起来。




你说,再过十年,咱俩还有机会一起爬山?




没有看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山下一排排渺小的房子。




站在张先生身后,看着他瘦高背影,突然就忍不住,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一句话不说,就那样抱着。有山风吹过,那么凌厉,却没办法把我们吹开。




真渺小呀!发出一声感慨。时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回到我们学生时候。




那时候,张先生信誓旦旦与我说,跟着我,以后会让你过好日子……




张先生转身,找到我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笑,说,走吧,下山吧。




舍不得放开张先生,又觉得继续下去太过矫情,索性洒脱的回个微笑,问,下山,还要不要比赛?




走下去吧,下次走,不知什么时候。




说完,竟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就像多年前任何一次下山时那样,从头至尾,一刻都没有松开。




今晚我就走了,你呢?




山脚下,放开我的手,故作轻松地问。




我还不确定,到时候再说。




不想与张先生说自己的打算,事实上,已在心里认定,这次分开,就当作最后的告别。有过刚才那短暂的拥抱,我已经知足,真的,特别知足。




第十章节




和往常一样,拒绝送行,出门前,张老大姐塞给我一个信封,摸起来厚实,是一沓钱。




知道你不缺,带着,万一急用。




故意轻松的语气,却从眼神中看出,对我现状的了解。根本瞒不住吧,辞职的事,虽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清楚,连救济我,都要编造理由,怕我尴尬。




而在家的这些日子,由着我说谎,由着我佯装镇定,都不拆穿,能做到如此默契关爱,这世界上,就只有父母了吧。




忍着眼泪,把钱推给张老大姐,真不用,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家里要钱,传出去丢脸。




转身出门,匆忙下楼,直到进站检票,坐上去往大连的长途汽车,才打了个电话,说,上车了,放心。




电话挂掉,眼泪冲出闸门,车上的乘客有的闲聊,有的瞄我一眼,并没有人太过在意。这世间,人类最习惯的怕就是这“分离”二字吧,习惯到,连眼泪都不值一文。




车上无聊,掏出手机,先看微信,是宝泰发来。




那个人是我女朋友,没办法,家里逼着结婚,真痛苦。




说的是前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姑娘。陪张老大姐逛街,迎面走来,两个人搂在一起,看着亲密。




看见我,又装作没看见,从身边擦过去,继续与姑娘说笑。明白了,是不方便,也就知趣的没打招呼。




当时还想,两人什么关系?宝泰明明是gay,还是0号。




回复一条,我走了,祝你好运。要做自己,或做别人,都是自己选的路,选好了,就要自己走下去。




回给我一个流泪的表情,哪有你说那么简单。




是啊,任何事,在别人眼中,都只会被冷酷的分成几个选项,要么选这个,要么选那个,要么什么都不选。而陷在事件里面的那个人,却痛苦地纠结在每个选项之中,根本无法用真诚或虚伪,草率归类。




突然想,在我生活过的小镇,千百年来,有多少男人本来喜欢男人,却陪着女人过了一辈子,有多少女人本来喜欢女人,却隐藏着内心为不爱的男人生儿养女。




这样说起来,与张先生的十年感情,不是更加珍贵?




张先生已经回到北京,并不是由他告知,而是通过鸡米微博。




与张先生爬山那晚,收到鸡米微博私信,一段很长的话,大概意思,知道你在老家假惺惺照顾老太太,可惜,你再犯贱都没用,张南仍然只属于我,这些天,就当我把他借给你玩玩,我想要了,他就会乖乖回来。




关掉私信,浏览鸡米微博,刚刚发布一张照片,是张先生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难道是白天与我爬山太累?




换做以前,会生气?会伤心?会哭?也许吧。但现在,却只觉鸡米可笑。我……已经放弃张先生了呀,他是你的,或是谁的,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向我炫耀,就只说明你比我更在乎,这世上,难道不是会在乎的那个人,才会受伤?




没有理会鸡米,连一个字都不想回复,只是在自己微博发布一条,平安就好。@张张 。




或许在鸡米看来,这是又一轮的挑衅,可这条微博于我,就只是出于对前男友,一个普通熟人的关心。




与张先生十年,就这样算了吧,与其继续纠缠,不如保留美好。毕竟人生短暂,这样美好十年,此生怕是没机会再来一次。




下车,王洪军接站,先去不老街,菊日本料理,起飞前,陈昊一定要再请一次吃饭。




没对两个人说,不喜日料,海胆,生鱼片,皆不对胃口。何况,这样的店,通常昂贵,只做面子功夫。




坐着,听陈昊说话,过了夏天,打算戒烟,三十岁前,想要个孩子。




说的特别自然,有一秒恍惚,会以为,陈昊是个百分百直男。




羡慕你,想的少,每天活的洒脱。我就不行,总觉得这样混日子,临死前,连一件值得怀念的事儿都没有,好像白活。




王洪军这样说,倒令我刮目相看。这男人,粗犷外表下,竟有颗如此细腻的心。




你说,人怎么活不都是要死?怎么活不是白活?男人,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这是大自然法则,违背了,就只能自己痛苦。




鸡巴好吃,也就只能当作兴趣,把兴趣和梦想放进现实生活,那才是愚蠢。




不与陈昊争辩,本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都过不明白,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饭后,三个人站在路边,陈昊抽烟,王洪军看着路上来往车辆发呆。




没有人留意我们,各自身上的遭遇,曾经灿烂的青春,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虚无。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真的年轻过吗?真的爱过吗?那些笑着闹着的往事,那些哭着吵着的定格,最后,都去了哪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电话,竟是杨春子。




劈头盖脸的问,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回不回来?




今晚的飞机,到北京。




多日后再听到杨春子的声音,竟觉得亲切,好像那些曾让我心疼的事,早已烟消云散。




想问一句,跟江超两人还好吧,最后没有问出口。




不是不敢面对,只是觉得这件事,根本与我无关。




对杨春子说,这一回,是彻底好了,回北京,忘掉那个人,重新开始。




电话那头冷冷哼了一声,跟我说这些没用,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有自己清楚。




是啊,又何必承诺给别人听,这样说,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坚定。




挂掉电话,冲正在抽烟的陈昊说,我走了,下次见面,你都成功做爸爸。




说完,与王洪军路边打车,去往机场。从不老街过去,只要半个多小时即到。




王洪军行李很少,只一个箱子,拖在身后,与我一起走进机场。




登机前,突然掏出纸笔,匆忙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揉成一团,用力丢在地上。




好奇,如此怪异举止。




苦笑着回应我,是他的名字,扔了,离开这儿,就能彻底摆脱。




虽有些幼稚,却让我一下子难过起来。那个偷走他所有积蓄,似乎从没爱过他的男孩,过了这么久,还放在心里?




只是,把名字写在纸上,丢掉,真的就能彻底遗忘?说到底,就只是又一种自欺欺人的形式吧。而我跟杨春子信誓旦旦地说彻底好了,要重新生活,会不会也是自欺欺人?




不愿去多想,蹲下去,把那团纸捡起来,塞进王洪军的口袋,说,带着吧,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第十一章节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短?想想,真的是一眨眼的事儿。




站在杨春子家的阳台,往下看,十八楼,傍晚,楼下模糊不清。突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那冲动,大概持续了两到三秒,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惧。




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吧,何况,现实也并没有痛苦到非离开不可的地步。




杨春子从后面走过来,递给我一杯苹果汁,家里刚买的榨汁机,这几日用得着迷。




好喝,冲杨春子笑,笑容掩饰了刚才在窗前那一系列荒诞的心里动作。




杨春子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些,不知是否爱情的魔力。




晚饭,江超一人厨房张罗,熟悉的味道。回北京后第一次碰面,每个人都客气,客气的好像刚刚才认识一样。




工作找的怎么样?杨春子问。




一个小剧场,在招文字策划,谈的差不多,只是薪水不高。不过,感觉里面的人都真诚,还有热血。




这年头,真诚和热血最廉价!杨春子叹了口气,倒没有要反对我的意思。




既然决定重新生活,就从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开始,虽快30岁才要寻找人生梦想,应该也不算太晚,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整餐饭,江超没有说一句话,粗糙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该不会还在为过去的事尴尬?可是,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饭后,江超厨房洗碗,杨春子拉我进卧室,打开床头抽屉,笑着说,你看,这些好玩吗?




竟是千纸鹤,学生时候小姑娘爱折的玩意儿,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满满一抽屉,要好一阵子才能折完。




干嘛收藏这些?多老土。心中充满疑惑。




我叠的呀,有一天,在家呆着无聊,突然想起小时候会叠这个,就跑到楼下去买纸,叠着叠着,竟上了瘾,一不小心就叠了这么多。




说的轻松,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是天蝎座太过敏锐。




你说,出轨好玩吗?




突然这样问我,露出神经质一样的表情,我坐在对面,竟觉得有些害怕。




一个公司小职员,有什么必要加班?用加班当作出轨的借口,真好笑……习惯了,他一说加班,就在床上叠这个,他加班的次数可真多,你看,我的抽屉都装不下了。




说完,哈哈哈地笑起来,大晚上听到这样的笑声,只觉得惊悚,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江超出轨?可就算如此,大不了分手,何至于用这么恐怖极端的方式折磨自己?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杨春子一人,寂寞的坐在床上,用剪刀把一张纸裁成几张,然后,勉强笑着,或是哼着歌,折出一只又一只纸鹤,这难道,不是恐怖电影中才会有的桥段?




也许,就真是加班,你们该多沟通,两个人在一起,相互信任才好。




知道安慰无用,却也只能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没有回答,把抽屉里的纸鹤抓了一把出来,丢在床上,然后一只一只排队,排成几行,特别整齐。




开始担心杨春子,这样的举止实在让人害怕。一个已经不相信爱情的人,突然又陷到爱情里面,是不是都会如他这样,变成神经病?




回家,江超出门送我。




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对杨春子不好?到底有没有出轨?




几乎用愤怒的音量吼我,真没有!我是男人,我有自己想追求的事业,不是他圈养的宠物!他总是怀疑我,跟神经病没有区别,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折磨得崩溃!




竟然选择相信江超,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没有过的真诚。




是啊,对江超来说,杨春子只是他的一部分,事业,梦想,他人生还有太多其他需要奋斗的目标,而对杨春子来说,也许江超就是他的全部,这样不对等的一份感情,听起来畸形,似乎又频繁发生在太多人身上,而深陷其中的人,谁也没有办法说谁伤的更重。




出租车上,给杨春子发微信,以后多约我,算是想明白,这年头儿,活自己最开心。把快乐寄托在男人身上,迟早倒霉。




过了一会儿,回我一条,我已经倒霉了,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会这样?现在的杨春子,还是那个在我与张先生十周年派对上,用耳光打醒我的人吗?为什么今晚发生的一切,回忆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悲伤。




到家,王洪军正站在窗前发呆。




问,在想什么?




转头冲我苦笑,你说,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多短?刚才,突然有股冲动,想要从这里跳下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一条命,就没了。




竟然跟我想了同一件事,这样的默契,还真是不要再有第二次才好。




去浴室简单冲洗,钻进被窝,翻读一本小说。




过了一会,王洪军也脱衣服,钻进来,把手放在我的胸前,轻轻摸着。




回北京前两日,与王洪军睡在一张床上,自然地各盖一条被子。可是,第三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我的背上摩挲,迷糊中,没有拒绝,还觉得有些享受。




然后,两条身体纠缠在一起,顺其自然地做爱。




并不激烈,更像是朋友间的肉体安慰。高潮后,王洪军突然哭了起来。




答应过他,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碰。




傻逼吧,他都把你给甩了!




清醒,几乎用尖锐的语调讽刺王洪军。这世上,原来还有比我更傻的傻瓜,跟他比起来,我简直没有资格谈论爱情二字。




你说,咱俩现在算什么?




第二天早餐,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豪爽地笑,像个看破红尘的婊子,咱俩,当然算室友的关系,别以为跟我做了,就不用交房租。




说完,自己都觉得陌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就不能变成这样?




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转身倒在王洪军怀里,说,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姐妹儿,我以前觉得他可怜,可是,总算活的特别有自尊。今天见面,突然觉得他更可怜了,你说咱们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要是活着就为了可怜,不如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快睡吧,明天不是还有面试……




低沉的声音,软绵绵钻进耳朵,竟然有种微妙的安全感。




把身子缩成一团,缩在王洪军的怀里,很快睡着。




第二天醒来,忍不住发布了一条微博,回北京后,一夜无梦,这种安睡的感觉,真好。




第十二章节




星期六清晨,起床,王洪军在客厅举哑铃。




哪里弄得哑铃?问。




随即意识到,这哑铃,不是张先生用过?难道没有带走?藏在哪个角落,竟被王洪军找到。




想起张先生赤裸上身在客厅举哑铃的画面,真是美呀,美到再浪漫的偶像韩剧,都拍不出那样的定格。




王洪军穿小背心,身材比张先生厚实,肤色黝黑,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少了张先生那种线条的美感。想打个电话给张先生,说哑铃的事儿,可都过了这么久,应该早买新的了吧,旧的留在这里,物尽其用,也不错。




准备早餐,待王洪军出了一身汗,坐下来同吃。




王洪军倒是有不少优点,只是厨艺,比我还差。无所谓,这世界上并非厨艺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也并非厨艺好的男人才可以生活在一起,过去的那些思维定势,现在都不当一回事了。




饭后,王洪军收拾屋子,我坐在沙发上给宋凯打电话。




回京后,这已是第三通电话。




听说我又回到北京,还是开心的,只是约出来见面,却吞吞吐吐,似有为难。




跟小金先生还好?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挺好的,就是他最近张罗生意,我要帮忙,走不开。




小金先生要做佛牌生意,说白了,就是去南方搞一堆假的佛牌,重新包装,制造噱头,高价卖出。




离开北京前,倒是听说过这东西流行,再高价格,都有人购买。




也是好笑,一块牌子,真的能改变命运?事业,金钱,爱情,各种顺利?




隐约有些担心,小金先生这生意不正当,也不乐观。追问下去,果然,一切费用都是宋凯负担。辛苦这么多年积蓄,怕是都送了进去。




还是好好当你的化妆师,你们那行业现实,你总不出现,很快就被遗忘。你能一步一步做起来,有机会画大明星,当中辛苦,我最是清楚。生意,就让小金自己打理,难道不好?




严肃奉劝宋凯,虽知道,效果甚微。




过几天吧,等他把店面装修好,我就有空,出来跟你喝咖啡。




喝咖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这唯一的好朋友,日子平顺,少些辛苦。




挂掉电话,看着王洪军背影,突然想,若把王洪军介绍给宋凯会怎样?王洪军起码干不出伤害人的事儿。




也只是想想,两人未必愿意。




一个好人,与另一个好人,往往配不到一块儿去,感情的事,还真是一场又一场赤裸裸的讽刺。




出门健身,换了一家较远的健身房,之前那家,明明办了年卡,却倒闭,人去楼空,连个说理的人都找不到。




算了,办年卡,规定期限,本来就是很悲伤的事,规定了在某个期限内彼此付出,然后,过了那个期限,就形同陌路,听起来,难道不伤感?何况,还遇到这种临阵脱逃,不讲信用,连约定好的期限,都不遵守的黑心商家。




先三个月吧,这样对新健身房的销售经理说。




把期限缩的短一些,就少一点风险,这样的小聪明理论,自己都觉得有趣。




开始健身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听着歌,跑步机上快走,从不与人交谈。偶尔看到几个男人交流经验,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也会羡慕,那样情谊,简单美好。




那些,都是所谓正常的直男吧,而自己,根本没办法进去他们的圈子。




新来的?从没见过你。




从跑步机上下来,竟有人与我搭话,年轻男孩,样子秀气,笑起来,如阳光一样闪耀。




回一个微笑,并不多说。




却在我旁边坐下,自我介绍,我叫王贵峰。




哦,张哲。




继续礼貌回应,直觉告诉我,这男孩是个gay,这样清秀脸孔,若是直男,实在可惜。




我也办卡才一个多月,想找个健身搭子,你都什么时候来,要不要约着一起?




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被人搭讪,还是这么漂亮的男孩,心中有些激动,这男孩,应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也许只是想找个同类,一起健身,就这么简单。




答应了,约好每周三,五,日在这里碰面,接着,又简单交流健身经验,竟也聊得愉快。




本想,健身后,喝点东西,进一步了解。




一个女孩却走过来,冲我们微笑。




我女朋友,来接我,先走,下次见。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两个人站在一起,鲜嫩般配。




并未失落,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我需要新的生活圈子,又不用考虑感情纠葛,王贵峰,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到家后,与王洪军说今日在健身房的经历,竟露出吃醋的表情。




你有病吧?咱俩只是室友关系,别入戏太深。




笑着,当王洪军的面脱光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不知怎么,竟对刚才的自己有些满意,好像多年来,从没有过那样的轻松自信。谁说一定要有爱情,谁说没有了张先生就活不下去?现在这样,才更像是在做自己。




洗完澡,接到小文电话。




小文是我的新同事,在剧场,做对外宣传。




我们有一个新戏,要写新闻稿,写了两版,领导都不满意。小文说,咱们老板喜欢更真诚的东西,觉得你写的,像在走过场。




要不,明天彩排,我跟一整天,再感受一下。




跟小文约好,明天中午,在剧场见。挂掉电话,整个人都充满活力。




新工作,新室友,新健身搭子,一切都那么美妙,充满希望。原来,一段感情的结束,真的可以有新的开始,这一刻,那种感受,无比真实。




打开微博,看评论,竟看到张先生留言,加油!




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又去看其他人的。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说加油,当然,能得到你的鼓励,也很好,毕竟,你是我的前男友,曾经最在乎的人。




第十三章节




Rush,是什么意思?




问正在客厅上网的王洪军。




竟也不知道,帮我百度百科。Rush,是一个乐队的名字,是一种音乐形态,也是CS游戏中的一种战术,但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




Rush,是一种药,吸入Rush poppers能松弛全身的平滑肌(包括肛门括约肌和阴道括约肌),目前还不清楚是否有大脑的直接影响。平滑肌包绕着人体的血管,平滑肌松弛会导致血管扩张,增加心率和血液在体内流动速度,产生热量和兴奋的感觉。 




这是百度百科给我的官方解释。




王洪军抬头用惊异的眼神看我,你要干嘛?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儿。转身回房间,拉开衣柜,换衣服。




今天早上,刷到一条微博,老公昨晚Rush吸的好多,真美妙的一次。




发微博的人,是鸡米。微博中提到的老公,自然是张先生。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吸那样的药物,对身体有害,难道会不知道?




冷笑一下,离开我之后的张先生,还真是过的有些肆无忌惮呀。




木马剧场,礼拜日,我们的新戏正在彩排。坐在观众席,小文也在,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男人。




我老公。这样与我说。小文长的漂亮,文艺气重,跟旁边的男人看起来,很不搭配。也没什么,真的能最后走在一起的人,可能看起来都没那么搭配吧。




新戏彩排,看的入迷,讲述一对男女,从学生时代一直步入成年,结婚生子的故事。年少时的青涩,懵懂,悸动,成年后的鸡毛蒜皮,出轨,吵架。很强的代入感,怎么就觉得是在说我与张先生?




话剧的最后,两个主人公感慨,其实,到最后的最后,谁跟谁相爱,谁跟谁过到一起,都一样。




真的都一样吗?我与张先生,我与江超,我与王洪军,难道都是一样的?




有些极端,又不觉得没有道理。




收工,小文说想吃海鲜饺子。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吃饺子?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约了人,你跟老公二人世界,不打扰。




小文的老公乖乖站在一边,眼神从不离开小文,这样的男人,虽然土气,不够好看,但也是有优点的吧,起码,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小文一个人,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一个人从百子湾路走到三环打车,突然就很想回学校看看。




中关村,人民大学,东门口有一条小巷子,两边皆是小店,读书的时候,很喜欢周末来这里闲逛。




那家新疆馆子,竟然还在,忍不住走进去,里面的装修,一桌一椅,都跟原来一样。只是服务生,换了一批年轻的,看起来,就像孩子。




念书时候,喜欢与张先生来这家拉面馆。拉面八块钱一碗,烤串一块钱一串。与张先生钱不多,会点一大碗拉面,然后,要一个空碗,把面分成两份,再无耻的要服务生多加一点汤。




是不是加了罂粟?怎么吃起来会上瘾?




张先生这样与我说。




上瘾的感觉,多好。




回应张先生。张先生不喜萝卜,而我偏偏讨厌牛肉,于是,牛肉都丢到张先生的碗里,张先生夹起一片萝卜,非要当着旁人的面,塞进我嘴巴。




开始,觉得这样太过招摇,后来,也就习惯。毕竟幸福,就是用来炫耀的吧。




一碗拉面,加两个肉筋,多加汤。




点餐,竟然习惯性地说了多加汤。可是,只自己一个人吃,又何必加汤?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张先生又坐在我对面,夹一块萝卜,伸长了胳膊往我嘴巴里塞。




呵呵,这一刻,张先生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又闻Rush闻到头晕?




结账,穿过小巷子,走天桥,从人大东门进去,信步,不知不觉竟到了读书时候住的宿舍楼前,一楼,116室,天色已暗,站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灯光。




一个男生,赤裸上身,在屋里走来走去,自然是陌生的,却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看着看着,深深叹了口气。




人这辈子,最无法自控的就是时间吧,有时候,累的想要停下来,可时间却继续往前,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岁月,从眼前溜走。




坐在教学二楼门前的长椅上,稀疏着,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在笑的,看起来没有烦恼。




读书的时候,又能有什么真烦恼呢?偶尔矫情,也就真的只是偶尔矫情而已。




猜我在哪?




也不知怎么,就很想给张先生发一条微信。




回复我,一个问号。




在人大校园里坐着,想起好多事,真怀念呀。




去教学二楼,拍张照给我。




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激动,又有些失落。教学二楼,2106教室,是我们学生时候逗留最多的一间教室。我在准备考试,张先生从外面买了一堆零食进来,吃薯片的声音,惹得周围同学很不高兴。




拍下来,2106教室的门牌,发给张先生,很久,都没有回复。




该是被鸡米拉着去做爱了吧,该是去闻Rush了吧。也不知怎么,Rush这个名词,就徘徊在脑子里,今天一整天都挥之不去。




手机关掉,索性不要等待,就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感觉腿有些累,才停下,从人大西门出去,打车,回家。




到家后,王洪军几乎是冲到门口,眼睛红着,该不会哭过?




你去哪了?干嘛关机?你有病吧?你能不能做个负责任的人?你知不知道手机关机,会有人担心你?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男人要!




一口气骂了那么多,骂的我莫名其妙。




直到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洗澡,一个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口,很久,才突然说了一句,你把我吓死了,知道吗?我多怕你就那么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你。




一下子心疼起来,王洪军,是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吧,那个与他同居半年,突然不告而别的男孩,在他的心里挖了一个洞,好大好深,要多久才能愈合?




裹一条浴巾,开门,把王洪军抱住,湿着的头发抵在他的下巴。




手机没电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我保证。




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向王洪军做保证,反正是做了,反正年纪越大,越觉得保证就好像说我饿了,或是我想要一样,都那么稀松平常。




第十四章节




微博上,有一张照片,被转发的很凶。一个男孩,割腕流血,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王洪军说,这样的人,就只是想惹来关注,想红。




那不是很可怜?因为流血而红?何况,红了又能得到什么?




更愿意相信,男孩是太孤单了,太想得到关爱。人有时候就是如此,一大群人在说关心你的话,仍觉得心中寂寞的要命,仍觉得活着太没有意思。




关掉电脑,陪王洪军客厅看电视。王洪军的生活规律,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洗漱,在客厅看新闻,然后上班,下班,回家看书,偶尔上网,洗澡睡觉。




有时候想,如果就这样跟王洪军合住下去,不是很好?日子平淡,没有波澜,却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又觉得算了,王洪军只是暂住,他该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生活,我们现在,就只是暂时的互相慰藉。




别忘了晚上的话剧。王洪军出门前,提醒他。




今晚,我们的话剧首演,叫了宋凯,江超,杨春子来捧场。




非要自己买票,是杨春子的豪爽性格。




多年前,也是文艺青年。这样与我说。




话剧开场前,在木马剧场对面的咖啡馆聊天,江超去门外抽烟,杨春子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盯着江超。




那眼神,并不是痴迷,更像是要把江超变成自己的财产,死死看着,一刻都不能松懈。




这北京的春天,去的真快,一下子就热起来,刚来北京那会儿,总在这季节去后海划船,晒太阳,舒服。




要不这周末组织起来?我也想划船。




眼神从窗外收回,看着我,似乎是笑了一下,嘴角略微抽动。




没劲,干什么都没劲。人活着,就是一个求死的过程。




竟说出这么消极的话,让我忍不住担心。不知道微博上那个割腕男孩,是不是也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样说起来,自己反是懦弱的吧,根本就不敢死。




江超抽完烟,推门进来,问我话剧讲的什么,这辈子,还第一次看话剧。




看了不就知道,给你讲了还有什么意思。




江超开始留胡子,看起来倒不难看,只是有些颓废味道。




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眼前这两个人,怎么都不觉得会是一对情侣,无亲密动作,也无眼神交流,就好像是两个被线缠在一起的木偶,懒得把线扯开,听天由命。




七点十分,王洪军到了,给宋凯打电话,刚下出租车,正赶过来。




一众人,在剧场门口集合,进场,坐在事先预留的座位。特意让宋凯挨着我坐,回京后,总算见到,忍不住亲切地拉着手。




宋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耳边轻声说了句,张哲,我好累呀。




突然就心疼的要命,若不是话剧马上开场,真想转身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七点二十五分,剧场工作人员播报演出注意事项,人生第一次参与其中的话剧首演,难免有些激动。




环顾观众席,陆续还有观众进场,工作日,很多人都是下班后赶来,可以理解。




猛然间,看到一张熟悉面孔,竟是张先生,旁边还跟着一个人,是鸡米。




还是心慌了,没办法装淡定。张先生,是碰巧来看话剧,还是为我而来?相识这么多年,从不知他对话剧有兴趣。




看着两人就坐在第一排,靠的那么近,鸡米的头歪在一边,几乎都要放在张先生的肩膀上。也许,在陌生人看来,这就是一对甜蜜又勇敢的同志情侣吧,多么值得羡慕。




宋凯问,在看什么?




没事儿,看戏。




开场,灯光暗下来,几乎看不到张先生背影,索性让自己平静,拉着宋凯的手,专心看戏。




看到一半,手机震动,是杨春子发来微信,太难看了,我出去透气。




也不管是否影响旁边的人,高大的身躯站起来,穿过走道,走出剧场。




此时,话剧刚好演到男主人公出轨,女主人公坐在沙发上,哭着说,我原谅你。




杨春子,该不是觉得话剧难看,只是不喜欢这剧情吧。有些担心,给江超发微信,要他出去看看。却不回我,明明看到他已经掏出手机。




再转头看宋凯,已经哭成了泪人。该是也想到自己了吧。




一场话剧, 明明演着别人的故事,却挖开这么多人心里的伤疤,不知道这算是话剧的成功,还是这世上伤心的人实在太多。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只是身边这么多脆弱的灵魂,我反而要做坚强的那一个。




到最后,谁和谁在一起,都一样。




话剧演到尾声,当演员说出这句台词,忍不住把手放在王洪军的腿上,用力抓着。王洪军把我的手握住,轻轻拍打,像是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的要命,只是在努力忍耐。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坚强的比赛吗?我们站在往事的起跑点上,看谁跑得更快,看谁跑到最后,看谁能一直面带微笑!




首演成功,全场热烈鼓掌。




跟身边的王洪军和宋凯说,坐一会儿再走,现在人多。




说到底,是为了避开张先生和鸡米。倒不是觉得没勇气面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场合,要说些什么,说什么不都是多余?




张先生起身,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而是环顾剧场,似在寻找什么。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过了很久,才又抬起来,对着几近空旷的剧场,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就当作没有看见,不是很好?




拎包,正要跟宋凯和王洪军说一句走吧,手机震动,江超电话,声音急促,张哲,你在哪儿,快来,春子跟鸡米打起来了!




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剧场,跑下台阶,借着昏暗灯光,看到杨春子,正抡起手里的celine,用力砸在鸡米身上,鸡米快要缩成一团,一直后退。




杨春子一边砸,嘴里一边骂着,烂货,婊子,抢别人男人的贱逼!




想要冲过去,阻止杨春子,却被张先生拦住,一字一句质问我,语气严厉,张哲,你看你交的什么朋友,根本就是泼妇!




无名火气,一把推开张先生,大吼着,我他妈就爱交这种朋友!他是泼妇,我也是泼妇!你有能耐告我去,没能耐就带着你老婆滚!




吼完,走到杨春子身后,紧紧抱住,由着鸡米像一只惊慌的鸡,缩到张先生身边。




你们走吧,拜托了,快走吧……




是宋凯,不知什么时候又哭了起来,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对张先生和鸡米说。




没有回头,继续用力抱着杨春子,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片安静。




杨春子先是挣扎,后来平静,再后来整个身子瘫软,几乎要倒下。嘴里突然冷冷的蹦出一句,都是贱货,都他妈该死……




第十五章节




小饭馆里,与王贵峰面对面坐着。




服务生上菜,盯着服务生离去背影,小声说,有时候想,就当一个小饭馆的服务生,会不会很好,每天过的那么简单,写菜单,传菜,收拾桌子,累到半死,回家倒头睡觉。




竟说的有些忧愁。




一个才二十刚出头的男孩,有这样的想法,就只能算是自找烦恼吧。




星期六,健身后,王贵峰说,一起吃饭吧,真不想回家。




应该是与女友闹了别扭,或是与家人吵架,娇生惯养的男孩子,是不是都有这样的任性?




接连几次接触,对王贵峰有大概的了解,北京人,家境殷实,帮家里打理生意,不上心,又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其实我也想过,做服务生,每天服务不同客人,与不同面貌,不同性格的人说话,只短暂交流,不用熟悉,过了就遗忘,这样生活,说不定会很好。




但也就是想想,反正每天那么多念头在脑子里跑来跑去,多这么一个,也不算什么。




举起可乐,与王贵峰碰了一下。




王贵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而我的手机震动,查看,一条微信,张先生发来。




还在生气?竟这么问了一句。




觉得无聊,没有回复。又何必在乎我是否生气?那天晚上,那么信誓旦旦质问我,表情严肃到可笑。




并不介意张先生保护鸡米,相互喜爱的情侣,彼此保护,十分正常。只是不要责备我的朋友,下那么恶劣的定义,你有什么资格?




我只是希望你能跟好人做朋友,这样,你才能过的好。




那天晚上,各自散去后,竟给我发了这样一条微信。




我站在客厅的一角,江超陪杨春子坐在沙发上,宋凯担心小金先生早早回去,王洪军躲回卧室,悄无声息。




其实,我真不在乎了,你没必要跟鸡米撕扯,他不配让你动手。




冷静地冲杨春子说。却抬起头,用嘲讽的眼神看我。




别自作多情,我打他,就只是看他不顺眼,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张哲,你别在这儿装什么正义逼,你心里没那么善良。




有些恼火,干嘛又把气撒在我身上。怀疑江超出轨,心理压力过大,那都只是你个人的问题,与我有什么相关?




你打了鸡米,固然让我心里痛快了那么一阵子,可也让我与张先生之间莫名出现隔阂,何必如此?我们就算不能继续做恋人,难道非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而张先生,又凭什么断定我交的朋友不是好人,觉得我过不到好生活?




一阵委屈,索性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凉可乐,几乎是灌进胃里。喝完,空的可乐罐用力丢在地上。




总之,我不会感谢你,我与张先生的事,用不着任何人操心!




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江超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杨春子拦住。




此时的杨春子,气色突然平静,与刚才剧场门口的声嘶力竭,根本判若两人。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视我的脸,我甚至从他眼中看到温柔笑意。




挺好的,这才是真实的你,记住,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人能替你坚强。




说完,错过我,慢慢往门口走。




江超跟上去,给杨春子开门,冲我挥挥手,就当告别。




站在原地,看着王洪军从卧室走出来,关好大门,不知怎么,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是难过,真的绝不是难过,只是在想刚才自己说出口的话,怎么那么强硬?强硬到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




这才是真实的我吗?就如杨春子所说,我内心根本就没有那么善良。




王洪军过来抱我,把我慢慢拉到沙发前坐下,用纸巾帮我擦眼泪。然后,把我丢在地上的可乐罐捡起来,拿进厨房,又用拖把擦地上的水渍。




我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看王洪军忙来忙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回复张先生微信。




鸡米的事儿,对不起,郑重道歉。不过,我交什么样的朋友,与你无关,你放心,我会过的很好,比跟你在一起时还要好。




发完,手机随手一丢,觉得累,身子歪下去,倒在沙发上。




王洪军忙完,坐到我旁边,把我的头抬起来,放在腿上,厚厚手掌,轻轻揉着我的头发。一句话不说,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也不问我为什么哭。




有些感动,这样时候,被一个男人轻轻揉着,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吧。




手机震动,帮我拿过来,以为又是张先生,打开,却是江超。




张哲,你今天太他妈的混蛋了!春子为你打架,你却说那么伤人的话。知道鸡米跟张南从剧场出来时说了什么吗?张哲这种没人要活该被甩的大傻逼,跟今儿这么贱的话剧还挺般配,说的声音特别大。春子听到这句,才疯子一样冲了上去。他真心把你当最好的朋友,难道你看不出来?




盯着手机屏幕,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回想杨春子刚才坐在沙发上,抬头看我的眼神,那嘲讽,难道不是特别应该?




什么都别想了,睡觉吧。




王洪军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头疼的厉害,也的确没力气再去想任何事,乖乖听话,由着王洪军把我拉起来,躺回床上,不知何时睡着。




第二天,想给杨春子打个电话道歉,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就算了。




话剧照常开演,我也照常上班,又连着看了两天话剧,同样情节,多看几遍,竟再不觉得难过。所以,那些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人,是否就是这样,有过太多重复的伤痛,反而再也不觉得痛。能够这样,是否也算幸运?




王贵峰突然问,你应该不结婚吧?真羡慕你,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不明白这话从何而来,就算看出我是gay,举止女气,又如何看出我正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难道我已经有本事,在别人眼中波澜不惊?




淡淡地笑,把剩下的可乐喝光。然后掏出手机,给张先生回了一条微信。




以后我做什么,都与你没关系,别再关注我了,跟鸡米好好生活吧,我不会打扰你,也希望你永远别再打扰我。




第十六章节




礼拜天,去后海路上,坐了一辆黑车,竟与司机闲聊起来。




西安人,来北京八年,住在东四环外的平房,便宜的要命,一个月租金只要五百块。




能做饭?好奇地问。




把锅放在院子里,倒也能做。洗澡就不行,冬天要去公共澡堂,六块钱一次,夏天好,准备一盆水,在院子里冲一下就行。




梦想?憨憨地笑,就是多赚点钱,回老家,买房子娶媳妇。




不知怎么,竟有些感动。




与我年纪相仿,皮肤却比我粗糙许多,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说,为了赚钱,不拼命怎么能行?




这样的男人,会恋爱吗?会受伤吗?会寂寞吗?还是只抱着简单梦想,一天一天累积着汗水,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不断增加,便可以满足。




诸如此类的人生,是幸福的吗?若自己与他交换,会不会舍得? 
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自己答案。只知道和他比起来,自己每天烦恼的那些,还真是很矫情啊。




还记得以前,特别认命,总觉得老天爷给我们安排不同样貌,不同性格,走不同的路,听天由命就好。




与张先生的相识,也以为是命运的一部分。




现在想来,所谓命运,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挑选?别不负责任的怪到老天爷头上。




下车,与宋凯在后海南边的荷花市场碰面,约好了一起晒太阳,划船。阳光下,宋凯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忽略他眼中疲惫,依旧是一个青春正在的少年。




两个人,租了一条船,脚踩的那种,备好零食,上船。




来的路上打不到车,坐了一辆黑车,跟司机闲聊,才知道他们开黑车的这么辛苦。想想,倒觉得咱们活得容易。




宋凯不说话,眼睛盯着水面。有风吹来,把他的刘海吹到一边,露出额头,一下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索性也不说话,任小船在湖中心荡着,闭上眼睛,阳光像被子,轻轻盖在眼皮上,暖暖的,平静舒服。




昨天晚上,在小区里见到一对老人,牵着手,慢悠悠地走。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若把这对老人,换成两个老头儿,好像也很美好。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两个男人一直过到老?




好像是在问我,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我睁开眼睛,把带到船上的可乐打开,大口地喝,不知该如何回应宋凯。




那画面,我也是想象过的吧。




躺在张先生的怀里,要张先生帮我掏耳朵。不敢用力,每掏一下都会问一句,没弄疼吧?




你说,等咱俩变成老头儿,你还能给我掏耳朵?眼睛都花了,戴着老花镜,想想都觉得可怜死了。




没有回应我,只叫我别动,老实点儿,小心耳朵聋掉。




是不愿意对我说谎吧,现在才意识到这点,也实在是后知后觉。




如今的张先生,自然已不会再帮我掏耳朵,也不会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弄疼。反而会躺在鸡米身边,听鸡米讽刺我,是个没人要活该被甩的大傻逼,听到这句,他会不会还赞同到鼓掌?




苦笑一下,继续喝可乐。




宋凯说,可乐发胖,少喝点儿,好不容易减肥有些成效。




是啊,一边嚷着减肥,一边又肆无忌惮地喝着可乐,人难道不就是这么贱?不停地在理智与放纵之间徘徊,找不到方向。




对了,小金先生的佛牌店快开业,到时候,来捧场。




刻意不要提到小金先生,总觉得在宋凯面前,这该是禁忌话题。宋凯却主动提了,便只好跟着说了句,有件事儿可以忙着,挺好的。




都是我在张罗,他自己,逍遥快活。




昨天晚上,还跟炮友见面,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就住在我们对面小区。管不了他,管了就跟我吵架,还会动手,打人特凶,索性由着他。




他去跟人做爱,我就在楼下等着,不知道那个人住几楼,就抬头看着楼上的几处灯光,想,他在哪扇灯光里呢,跟他做爱的人什么样儿呢?他们用了什么姿势呢?对方有没有流血呢?




我发现,我现在特能自我安慰,有时候我想到对方可能会被他弄疼,还会忍不住笑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变态?




他完事儿了,下楼,我就跟他一起回家。挽着他的胳膊,还特有成就感,真的,特骄傲!这男人最后还是我的,最后还是要跟我回家,那些所谓的炮友,全他妈是浮云。




宋凯的一席话,震惊得我几乎要哭出来。




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疼,恨不得立刻冲到小金先生面前,一刀捅了他。




这男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而宋凯,又怎么能容忍到这种地步?如果这样的关系,也能算爱情,那爱情,可真他妈的是个肮脏下贱的玩意儿!




分手吧,就当我求你……




却不以为意地冲我笑笑。




张哲,别劝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的各种道理我都懂,心里明白着呢。可我没救了,我就是离不开他,一想到要跟他分开,就像要了我的命一样。




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依赖我,生活的一切都要靠我,也就只是偶尔出去玩玩,心还是在我这儿的,我知足。




知足?根本就是这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一个词汇!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更好的,明知道自己没机会,没资格拥有,便勉强地说,我已经知足。




想想,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王洪军在我的身体里射精,慢慢离开,用纸巾帮我擦额头的汗,我不是也跟自己说,能有一个男人愿意在我身边,愿意为我擦汗,就已经知足?




我和宋凯,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




星期天,后海划船的人很多,不时有别的船划过来,与我们的船碰撞,把我们撞到一边。一群年轻人,看起来也像gay,冲我们热闹挥手。




这些人,是还没经历过烦恼,还是假装忘了烦恼,谁又能知道?




你算过命吗?宋凯突然问。




小时候算过,说我28岁会死,眼看着28岁快过完,还活得好好的。




我听一个姐妹儿说,在通州,有一个大仙儿,算命特准,我想去算算,你陪我?我想看看我跟小金先生能不能好一辈子。




答应宋凯,他说什么,都答应。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就尽可能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吧,毕竟这城市里,能陪伴我的人,很少,而需要我陪伴的人,也没有几个。




小恐兄弟 发表于 2013-10-9 10:44:18

第十七章节




北京八年,对于夏天,喜欢的厉害,也讨厌的厉害。




不觉间,已进入七月,热得要命,每天都恨不得躲在空调房里,一动不动。




与张先生两个月没有联系,微博取消关注,不通电话,不发微信,偶尔想到,就停下来想一阵子,然后继续做当下正在做的事,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没必要刻意的遗忘,搞的这个人,或是这件事,对自己有多重要一样。




王洪军换了一份工作,在朝阳大悦城附近的一家私人牙科诊所,待遇比之前的那家好了很多,偶尔也会给我买小礼物。




宋凯还是在忙佛牌店,似乎生意并不好,已经过了佛牌流行的好时机,何况,也没有太强的社会关系。




新店开业那天,让王洪军陪着过去捧场。见到小金先生,虽然从头至尾笑着,气色并不见好,也许是纵欲过度的关系吧。




照顾宋凯生意,求了一块牌子,并不真信,放在家里,从来不戴。




宋凯说,要有朋友想求牌子,一定介绍给我,我帮他选最合适的。




先不说宋凯是否对这些所谓佛家信仰真的精通,只是朋友之间,若涉及到为了金钱或生意特别拜托,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多希望宋凯还是以前那个可爱的,喜欢说明星坏话的年轻化妆师呀,那时候我们的相处,多单纯。




算命?还是去了。




感觉很不靠谱。通州很偏僻的一处,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只会胡说八道。




开口便聊感情,讳莫如深地对宋凯说,看来你要晚婚,真心人要过了三十岁才出现。




去他妈的,老娘根本就没打算结婚。




从大仙儿那里出来,心疼花掉一百块钱。




算命这种事,本来就是自找麻烦,准了,或是不准,都不会影响你当下要做的决定,何况,若预知了未来要发生什么事,那日子过起来,不是更加乏味?




至于我自己,剧场的工作很顺利,除了跟小文成为很好的姐妹,还拜了一个戏剧圈很有声望的编剧做老师,四十出头的男人,性格温厚,我尊称他为任老师。




任老师说,我有编剧天分,不过要先试着写故事,好的编剧,都是会讲故事的人。




开始把身边一些小事写成短篇,发在自己的微博上,偶尔也会引来关注,在三十岁前,突然找到人生兴趣,也真得算是幸运。




给张老大姐打电话,问,干嘛非要给我存钱,我现在日子过的很好,不缺钱。




矢口否认,非说那笔钱与她无关。




又怎么会无关,这两个老人,变着法地关心我,有时候,我都宁愿他们不要对我这么好,害我不知如何回报。




对了,我跟南南分开住了。他……交女朋友了,还住在一起,不方便。




没法儿说张先生出轨,跟鸡米住在一起,只好与张老大姐说谎。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我,南南就比你大一岁,人家都交女朋友了,你也该有个着落。




不着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新工作,难得遇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儿,想好好努力一把。




自己都觉得了不起,可以这么淡定的与张老大姐聊张先生,也许,是真的放下了吧。想想,有过十年感情,已经很好,太过贪求未来,或是太活在回忆里头,都累。




挂掉电话,与王洪军去楼下超市买菜,今晚杨春子与江超过来,也是快两个月不见,该聚聚。




超市里,王洪军推着购物车,我不断地把要买的东西丢进去,王洪军嘴巴里念着,这个家里还有,别买这么多,那个牌子的酱油不好吃,换李锦记的。




恍惚间,竟又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人在异乡,可以找到家的感觉,哪怕是一丁点儿,也是幸福的吧。




晚上六点,杨春子与江超准时登门,杨春子的怀里,竟抱着一只猫,说是新宠,宝贝得要命。




江超进厨房做饭,王洪军打下手,我陪杨春子在客厅逗猫。




流浪猫,看着可怜,就抱了回来,养了一阵子,竟有感情。以前不喜欢动物,觉得脏,养起来麻烦,现在倒觉得,有她陪着,日子好打发。




说话间,把猫送到我怀里,要我抱。




挺乖巧的一只,眼睛很大,讨人喜欢。大概是新环境,有些害怕,总想躲起来。




别让她躲,哪里都好,就是喜欢躲,每次找她,都要费一番功夫,气得半死。




猫喜欢躲起来,本是很正常的事,随性的动物,由着她就好。总觉得杨春子有严重强迫症,养只猫,都要这么紧张。




吃晚饭,每人面前一碗汤,江超说,准备了香菜,你自己加。




竟然还记得我喝汤时喜欢单放香菜,有一点感动,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杨春子察觉,又闹出不必要误会。




对了,你那个好姐妹真有意思,是不是每个跟他有一点关系的人,都要被他骚扰买佛牌?连着给春子发好多微信,春子已经买了一块,非要再推荐一块“掩面”,说,可以挡小人。




哪有这样的,搞得跟做传销的一样,朋友之间,多尴尬。




虽然江超说的是宋凯,不是我,却也让我脸上发热,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又能怎么说?宋凯这样,无非就是希望佛牌店有些生意,这样小金先生才会开心。




为了小金先生,他连这样讨人厌的事儿都做出来,更让人心疼。




算了,我都答应他下次再去他那儿求一块儿,也没多少钱,别总挂在嘴边。




没看错的话,是白了江超一眼,非常有效,江超立刻闭嘴,一句都不多说。




吃到一半,杨春子的视线转到沙发上找猫,沙发空着,估计是又躲了起来。




这个贱货,非要躲起来,我对她那么好,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




竟然莫名地发起火来,饭也不吃,起身开始找猫。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让他找,我们接着吃。




虽江超这么说,仍不放心,放下碗筷,陪杨春子一起找猫。房子不大,能藏的地方不多,无非就是床下,沙发下,柜子缝儿之类的地方。




一一找了,没有发现。




杨春子开始声音还轻柔,小超小超的唤着,后来就变成怒吼,气急败坏从客厅到卧室再到厨房,最后,从厨房拿起菜刀,大声吼,要是被我找到,一刀剁了你,看你还怎么躲!




有些害怕,又不敢夺杨春子手里的刀,只能小心翼翼在后面跟着,直到他从厨房的柜子底下把猫拖出来,趁他抱猫的空当,抢下刀,藏到洗手间。




小猫被杨春子一只手拎着脖子,另一只手戳着头,歇斯底里的骂,看你还躲!贱货!再躲我就要你的命!




那可怜委屈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干嘛这样,哪只猫不喜欢躲?!




终于忍不住,把猫抢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摸着。江超也过来,俯下身子看猫,一脸关心。




呵呵,你们都是好人,你们都善良,你们相亲相爱,就我一个人恶心,我坏,我连猫都不放过,我活该被你们所有人躲着!




杨春子冷笑着,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完,冲到门口,摔门离去。




第十八章节




傻笑什么?




王洪军从浴室出来,浴巾丢到一边,裸身上床。




没有,在看一个网友给我评论,怪我小说里的人物懦弱,说我是个变态。




睡前,习惯了上一会儿网,整理白天想好的故事,有时候,也会在微博上与人交流,不谈心,大部分都是在听他们说。




陌生人的故事,其实也吸引,那些生老病死,那些诡异曲折,听着心疼,又跟自己无关。怪不得有人喜欢读小说,会庆幸吧,还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




你还真在意,看不着摸不着的陌生人,管他们说什么。




王洪军把手放在我的腿上,轻轻磨蹭,这是他有性需求的暗号。




与王洪军做爱,其实愉快,都是受过伤的人,会考虑对方感受,前进一步,后退一步,都先想到对方。




是不是讽刺?只有伤痕累累的人,才能活成这般互相理解包容的境界。




夏天做爱,即便开着空调,也流汗。不知怎么,做到一半,眼前突然晃出张先生与鸡米做爱的画面,用什么姿势,是否叫床,几秒钟的晃神,又被王洪军合适的力道拉了回来。




高潮过后,用纸巾帮我擦汗,特别是胸口,湿湿的,两个人的汗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一滴,到底是谁的。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在我耳边轻声问。王洪军的声音不算好听,有的男人,经过变声期,声音会有磁性,而有的男人,经过变声期,声音会变沙哑,像鸭子一样。王洪军属于后者。




以后的房租我来付,你不要再管。




说不出当下这一秒是怎样心情。王洪军知道,我这一份新工作,虽做得开心,但收入很少,每个月到手不足三千块,在北京这种城市生活,实在捉襟见肘。




要答应吗?如此下去,两个人便不是室友关系,难道又要回到当初与张先生一起时,圈养与被圈养的关系?




好啊。




最后还是应了,倒不是怀念与张先生之间那种关系,只是觉得能减轻生活负担,何乐不为?我又没有耍手段要王洪军掏钱,他自己意愿,我该尊重。




见我同意,竟高兴,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这反而是不习惯的,两个人,一起生活,有需求的时候便做做爱,剩下时间活进自己的世界,这样相处,散了,才不会牵挂。




健身后与王贵峰喝咖啡。




似乎并不开心,一脸愁容。不追问,除非对方主动开口。不随便过问别人的人生,这也算是一种尊重吧。




知道吗?我跟静菲在一块儿,都是家里的意思。其实,我俩谁都不喜欢谁。小时候一起长大,打打闹闹,哥们一样,两家的大人非说合适,该结婚,亲上加亲。




闹过,说不愿意。我妈说,等我年纪大了就懂了,结了婚,就会发现其实跟谁过都一样,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一结婚就死了。




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他们放心。




什么逻辑,谁还能永远活着不死?因为爱情会死就拒绝爱情,根本就是鸵鸟理论!




说到气愤处,身子颤抖,感觉整个costa都要跟着他颤抖起来。




的确还是孩子,说出口的话带着可爱的孩子气。一直想,做gay辛苦,要被家人逼着结婚,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原来,直男也有一样烦恼。




也是我自己没骨气,我妈说,我要不跟静菲在一块儿,就断我的生活费,一想到不能买喜欢的球鞋,就只好忍了。




说完,像是在气恼自己,叹了口气。




年轻真好,可以为一双球鞋,一个姑娘,莫名烦恼。那是没有经过生活磨砺,没有真正受过伤痛的人,在某个时间段的专属权利,总有一天,王贵峰会怀念这个下午,这些单纯的苦恼,因为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永不可能重来。




第二天傍晚,正与王洪军在沙发上对着电脑讨论,浴室里坏掉的莲蓬头,该换成什么样才好。




电话响,是江超,声音有些奇怪,说,我能去你家待一会儿?




四十分钟后,敲门,王洪军去开门。




脸色苍白,像是生了什么治不好的病,见到我,也不打招呼,只坐到沙发上,看起来冷静,又像是随时可能爆发。




我们分手了,就刚刚,能打扰你们几天?我睡沙发就行。最多三天,我找到房子就搬。




印象中,江超一直是个大大咧咧,说话直接的东北爷们,突然这般沉稳,说话带着礼貌,反而让人害怕。




两个人相处,吵架多正常,吵得太凶说分手,也司空见惯。你们在一块儿都小半年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解决不了?冷静一阵子,等他气消了,回去哄哄他就没事了。




坐在沙发上,努力调解几句。王洪军去厨房倒温水,放在茶几,然后抱起电脑,自觉走回卧室。




这一点,竟与张先生很像,从不主动参与到我的朋友圈子里来,拿捏有度。




不可能再和好了,你知道吗?他杀了那只猫!




说到猫字的时候,眼睛睁得好大,我甚至从他眼睛里看到泪水,夹带着血丝。




那只猫……就是一周前被当作宝贝一样抱来的那只吗?就是眼睛很大看起来乖巧喜欢躲起来的那只吗?




脑子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多可爱的一条生命啊!杨春子,干嘛要极端到这种地步?




当着我的面,活活掐死的,我亲眼看着那只猫在我面前断了气。我不过是下午去跟同事打球,比说好的时间晚回来半个小时!……




他说,人躲着他,猫也躲着他,所有躲着他的,都该死!




活蹦乱跳的一条命啊,就这么没了。他妈的要是杀猫犯法,我真想立刻冲去派出所告他,这个千年老妖怪,我当初还同情他,跟他在一起,我他妈的就是有病!




说到激动处,竟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特别响亮。王洪军担心我,走出来,坐到我旁边,搂住我的肩膀。




对不起啊,张哲,我不该给你添麻烦,我当初那么对你,现在又来找你,我知道我挺混蛋的,可我真没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该找谁说,我刚才一个人在街上晃荡,觉得自己特悲情,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绝望。




江超的音量降了下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像是在跟我道歉,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可怜。




不知怎么,相比于江超,更心疼那只猫,做一只流浪猫,也许可怜,但也许更自由,总比现在这样没了命好。




恨杨春子吗?杀了一只猫,又与我何干。恨江超吗?不爱杨春子,滥用同情。又或是恨自己?与这些人,纠缠在关系里面。




从身后拉过王洪军的手,紧紧握着,这一刻,只有这手心里的温度,最不真实,也最真实。




第十九章节




还记得你人生第一次杀掉的生命吗?苍蝇?蚂蚁?或是一只蝴蝶。




很小时候,每日上学放学,会路过一片池塘。一到春天,池塘里黑黑的一团,是蝌蚪。




已经忘了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男孩子,从哪里找来废弃的注射针筒,捉几只蝌蚪,放到针筒里面,然后冲我嘿嘿笑着,说,你看,多好玩。




推动针筒活塞,慢慢向前,黑黑的小家伙开始还在挣扎,后来,就被挤压成一团浆,生命,以这样的方式完结。




还是孩子,不懂生命珍贵,只觉得那个同学,玩的真恶心。




那大概就是我人生第一次亲眼所见的虐杀吧,现在想来,怎么那么残忍。




一只蝌蚪,尚且让人难过,何况是一只猫,我曾亲手抱过,那么鲜活的生命。




或许,因为一只死去的猫,憎恨杨春子,这听起来有些小题大做,或是太过矫情,但心里,已经埋下一根刺,埋得很深,隐隐作痛。




目的地酒吧,找到杨春子,正与几个陌生人聊天,偶尔大声笑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个疯婆子,几个小时前刚杀死一只猫,现在是在用狂欢,求得救赎?




我最好的姐妹儿,张哲,被男人甩了,大半年了,好人一个,你们谁有兴趣,把他收了?




拉着我,硬要介绍给那些灯光闪烁中,几乎看不清脸孔的男人。




听陈昊说过,同志酒吧,是最容易发生一夜情的地方。在这里,你不需要看清对方的脸,只要当下的感觉好,两个人擦出火花,就可以拥抱着进入高潮。反正第二天醒来,谁也没打算记得谁。




问过自己,能接受?




还是算了,天生就不是放纵的好材料吧。




在杨春子耳边大声说,咱们走吧,出去聊聊。




不理我,拉过一个男人,眼中流波回转,跳舞去。




冷静地站在一个角落,看杨春子跳舞,从不知,他能做出这么多妖艳的动作,恍惚间,竟以为他是一名天生舞者,为舞台而生,在舞台上死去。




很快,四周窜起叫好声,杨春子渐渐成为焦点,所有人都为他呐喊。




多虚幻的世界呀,这一刻,还在为你呐喊的人,下一秒,就四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的感叹为什么找不到真爱,有的暗骂公司的刻薄领导,有的在网上搜索城郊廉价二手房。这一秒与下一秒,更喜欢活在哪个里面,这一秒与下一秒,不得不活在哪个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换了几首high歌,杨春子终于累了,停下来,穿过人群,朝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一个男人凑过来,与我搭讪,我下意识地回应,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我……有男朋友吗?怎么回答的这么利落干脆?想想,竟有些伤感。




干嘛?你现在瘦了,好看多了,有男人喜欢很正常,自信点儿!




杨春子已来到我身边,盯着刚才与我搭讪的那个男人背影,暧昧地笑着。




是在取笑我吧,或是因为酒醉。这世界,不会有男人因为外表而喜欢上我的,就算我瘦了,肚子上没了赘肉,还是不会,我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拉着杨春子,离开酒吧,一阵热浪袭来,却也安静的舒服。




去吃东西吧,我好饿。




坐在出租车里,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倒也方便,这里离簋街并不远,很快就到。




点菜,与服务生说,只要素食。




杀了一只猫,吃几天素,当给它超度了。




转过头看我,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刚才走路不小心扭了脚,或是风太大吹走了他的帽子之类,没有一丁点儿悲伤的情绪。




突然觉得眼前的杨春子,好陌生,是我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去了解过这个人吧,也从来都没有真心的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去关心他。




每个人都在说着日子无聊,每个人又都喜欢用忙碌做借口,在这城市里,有多少人愿意真心的走到另一个人心里?疼爱一个人,安慰一个人。




江超……现在住在我家,你们还能和好的吧?




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杨春子就会突然爆发。




先吃饭,饿死了。




不回答我,大口吃青菜,又要了大桶可乐,给我倒上一杯。




不饿,只看着杨春子吃,不知怎么,去酒吧之前,还对这个人充满愤怒,还在想这个变态狂竟然狠心杀死一只猫,这个人再也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现在,却心疼起来,这茫茫夜色里面,这偌大的北京城,有谁可以让他倾诉,又有谁可以让他依靠?坚强的面具背后,那颗软绵绵快要腐烂的灵魂,还可以撑多久?




张哲,我一直都挺想跟你道歉的,真的。你跟江超的事儿,我一早就知道,我可是人精,不是大傻逼,他爱我还是爱你,我清醒着呢。




那场饭局,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就想看看,你在那种场合,能干出什么事来?




我甚至想,你当时要站起来,给我一个耳光,我还会觉得爽快。




可惜,你太没用了……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没用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争取。




江超?我是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遇到的男人里头,他绝对算中下货色,就是贱吧,喜欢了,舍不得放手。




你离开北京那阵子,我让江超去找你,我心想,把他还给你,你是不是就愿意回来了,你们重新过幸福生活呗。




你知道我让他去找你的时候,心有多疼吗?




他不愿意,说爱我,说的特别诚恳,我差一点儿就信了。我在这个世上活了三十三年,什么谎话没听过,但我真的差一点儿就信了。




是懦弱吧,明知道是谎言,也不肯拆穿。




知道吗?我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他就坐在我旁边,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发现好看的,长的像同性恋的,就主动勾搭,我他妈的看见了!……只能假装没看见……




张哲,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刚被张南甩那会儿,我以为你从此就毁了,烂泥一滩,早晚要走上我这条路。




可是,我还记得你回北京后,第一次来我家,我从你眼里头看到的都是希望,对新生活的希望,真嫉妒啊!那眼神,我再也找不回来了。




张哲,你会恨我吗?抢走了江超……在你最意志消沉,最脆弱的时候,我他妈的挺不是东西的吧?




杨春子用力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眼泪,是否一个人太过绝望,连哭都变得没有必要?




起身,走到杨春子面前,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道,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冲他微笑着,说,还上了,就当是我在替那只猫报仇吧。




第二十章节




王洪军说,你那两个朋友,能好一辈子吧。




说的是杨春子与江超。




王洪军对这两人几乎无任何了解,加起来只见过三次,却做出这样的论断,实在令人好奇。




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死活都搭不到一块儿,真在一起了,却怎么都分不开。




说完,抬起头看我,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愿多想,虽察觉到这话,有一语双关的味道。




曾与王洪军说过,我们两个,这辈子也不可能搭到一块儿,我不想了解你,也不想你了解我,就这样冷冷清清,安全。




理由?我自己又何尝知道,就只是没有做好跟什么人在一起的准备吧。




江超从我家离开,送到电梯口,突然停下,犹豫半天才说,张哲,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特操蛋吧?




笑笑,觉得有趣。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儿,有多重要?狮子座的人,是否都如江超这样,太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活着,是为了活成别人眼中的那个人,不是很惨?死后的墓志铭上,也没法写你的名字,干脆就写成某某眼中的某某好了。




快回去吧,春子等着你呢,决定了回去,就别再伤害他。




见我岔开话题,似乎有些失望,没有等到答案,却也只能算了,进电梯,与我挥手告别。




回到家,竟又收到微信,还是江超。




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杨春子,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有些意外,走到今天,还问我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已经没办法在各种假设里面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游戏结束后的寂寞,我们早已承受不起。




躺在床上翻书,王洪军抱了电脑上床,查找资料。




客观地说,王洪军也算难得的好男人,工作上进,性格温厚,私生活也简单,酒吧之类的场所,从来都不去。这在同志圈,应该算极品中的稀有物种吧。




你该认真找个男朋友,谁跟了你,一定特幸福。




也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句嘴。心里也没真这么想,就只是贱吧,贱得也没什么道理。




你放心,你要是遇到好的,我就搬走,肯定不碍你的事儿。




没有任何情绪的回了我一句。一下子,觉得自己可真无趣,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没事找事儿,有什么意义?




第二天,下班回家,王洪军没在,没人给我开门说一句“回来了”,竟有些失落。




往常都比我回来的早,难道突然加班?




打电话过去,告诉我,与朋友吃饭,晚些回。




噢。




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一声,好像并不成功。王洪军应该在电话那头听出我的失落。




可是,王洪军来北京已经有一阵子,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这一切,由不得我参与,也由不得我控制。




吃饭就吃饭,该提前跟我说一下。




后来,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开心,就只是因为他没有提前告诉我而已,其他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一个人煮面,吃完,懒得洗碗,就丢在一边。




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朋友,在哪里吃饭,什么时候认识的,男的女的,是gay吗,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有吃完?




这一切,明明都与我无关的呀……




晚上十点,躺在床上,镇定地看书。钥匙开门的声音,王洪军走进来,脱掉短袖衬衫,说,真热,全身都是汗。




也不抬头,继续看书,虽然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晚上吃的啥?问我。




没有等到我回答,就走出房间。真行,碗都不刷。从客厅丢进来这么一句,然后就听到悉悉索索收拾的声音,厨房刷碗的流水声。




我这是在干嘛?在生王洪军的气?只因为他与朋友出去吃了一顿饭?呵呵,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下床,光着脚走进厨房,接过王洪军手中的抹布,说,洗澡去吧,剩下的我来弄。我今儿头有些疼,本来想等好点儿再收拾的。




特别自然地说了一个谎,根本就是没有任何目的任何意义的谎,王洪军却信了,说,肯定是空调吹太多,要不关了,出点汗也没什么。




执意要关了空调,我说什么都不管用。




两个人,不盖被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心静下来,竟也不觉得热浪有多难熬。本来以为,这日子,若没有空调,一定活不下去,可现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也许,人只有在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面对也没有那么难。




特别巧,新来的同事跟我念一个大学,认出来,两个人都挺高兴,下班就去吃了个饭,女的,算是我的学妹。




特意强调了是女的,是担心我介意?又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我太当一回事。




不管怎样,竟松了一口气,好像刚从一场灾难中脱险。




转过身,借着月光看王洪军熟睡的侧脸,不是喜欢吧,可以很确定,绝不是喜欢,那么,就只是自私的占有欲在作祟,别跟我谈什么高尚,我本来就做不了高尚的人。




礼拜六,王洪军吃过午饭出门,傍晚给我打来电话,语气中带着兴奋。




快下楼,我在楼下等你。




带着疑惑下楼,王洪军竟骑在一辆自行车上,穿短裤,露出黝黑小腿,厚厚的腿毛还有些性感,看上去,就像刚放学回来的学生。




三天前,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看到一个小男孩,用自行车载着一个女孩,绕着小区广场转圈,女孩紧紧抓着男孩的衣襟,大声笑着,看起来,无忧无虑。




念书那会儿,张南也喜欢这么载着我。




忍不住对王洪军怀念了一句,也不是伤感,就只是一瞬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想不到,就只是那么一说,王洪军竟真的搞来一辆自行车,还逼着我坐在后座,抓紧他的衣襟,像个孩子一样,绕着小区转起圈儿来。




把眼睛闭上,就把我当张南呗。




突然大声说了这么一句,好像还带着无所谓的笑意。




没有接话,乖乖地闭上眼睛,恍惚间,竟真以为骑在车上的人是张先生,忍不住把头靠了上去,仿佛还闻见张先生身上的味道。




告诉自己,别幼稚了,别傻了,别骗自己了,也别再用这种方式伤害王洪军了,可是,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由着王洪军继续飞奔,由着自己心疼,由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到脸颊,很快,就被夏天的炎热烘干。




第二十一章节




我,王洪军,江超,杨春子,四个人围成一圈。




杨春子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剪刀石头布,输的那个人,讲一个自己最伤心的故事,讲不出来,就喝酒。




听起来就很悲伤的游戏,却依着杨春子,难得他今天情绪好了一些。




吃素一个月,说,为死去的猫超度。竟真的遵守,直到昨天,江超打电话给我,来家里吃饭,春子终于可以吃肉,我也跟着解脱。




杨春子吃素的日子,江超一直陪着,听起来很容易的事,但对于习惯了每餐有肉的人来说,却也是极大的牺牲。




江超从我家离开前,我们坦诚地聊了一次。




一开始,就不爱他,甚至有些害怕。




你还记得那次,跟他一起去酒吧?喝得醉,当晚睡在一起。早上醒来,春子还在睡,也许是那天早晨的阳光太好,也许是我的酒还没有醒,不知怎么,突然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很美。长睫毛,眼皮偶尔跳动,似乎是在做梦,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有眼泪流出来。




在那一秒,不知怎么就特别心疼,想想他白天气场十足的样子,与睡梦中的他,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说,咱们在一起吧,你要觉得烦了,随时可以走。




不忍心拒绝,虽然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好像无所谓似的。我这个人也是贱,就见不得别人伤心,想都没想,便答应。




后来都没有做爱,对他的身体,爱不起来吧。毕竟,他真的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说起来,春子对我真好,从不吝啬在我身上花钱,有一阵子,我心态特阴暗,觉得自己被包养了。我这种条件,还有机会被包养,不是该偷着乐?




反正又不是我逼你这样,当时,我就心安理得地这样想。




你说,什么是真爱呢?人这辈子,真有机会遇到真爱吗?要遇不到,有几个人能真忍受着孤独,一直到老?




跟春子在一起,挺压抑的,他脾气暴躁,这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想用菜刀砍人。可是,我能感受到,他需要我,张哲你能明白吗?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特别好。




我坐在江超对面,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话。作为朋友,我们好像从没这样深度交流过,即便我们曾经上床。




人这辈子,真有机会遇到真爱吗?要遇不到,真能忍着不跟任何人在一起吗?




突然就体谅了江超,好像这样,也能找到体谅自己的理由。




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杨春子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就算了。杨春子爱你,其实让他爱,挺幸福的,你该知足。




说完,转头去看坐在电脑桌前上网的王洪军,从我坐的位置,只能透过卧室的门看到他一半背影,那么老实的背影,让人安心。




杨春子家,江超与王洪军照例在厨房忙活,我与杨春子呆在卧室,小声说话。




那个人,比张南好。




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是在说王洪军。




有些不舒服,好或不好,有必要拿张先生来做比较?一个人同一个人,比较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就是室友,搭着过日子,总比一个人生活热闹些。




拉开床头抽屉,那些纸鹤竟不见,上次来时,明明那么多只,杨春子一只一只排列在床上。




都烧了,看着闹心。




似乎明白我想问什么,提前解释。




那就是心境开阔多了吧,这段日子,估计与江超相处平和,告别极端,希望是好的开始。




饭后,杨春子提出玩游戏,剪刀石头布,第一局便是自己输了。




以为会喝酒,却给我们讲起故事……




念大学时,跟一个外语系的学长好,当时,长的还挺好看的,年轻,皮肤透亮,都不用上妆,每天活得特自信。




那个人比我只大几岁,可看着老成,不好看,土了吧唧,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每天晚上做饭给我吃。




也有些喜欢,但不是特喜欢的那种,他都不跟我做爱,只要我给他打飞机,说,怕我疼。




问我,爱他吗?想都不想,就说,爱。




背着他,跟好多人上床,他傻,从未察觉。




就这样,两个人好了一年多,他毕业,找了一份驻外的工作,好像是阿拉伯之类的国家,反正那地方反对同性恋,被发现要判死刑。




临走前,他问我,会等他吗?想都不想,就说,会。




其实,他刚走,我就去别人床上了,玩的特开心。




当时想,什么等不等的,就是随口说说,他到了国外,不用多久,也就把我给忘了,人哪有那么长情。




他在国外,有时候会给我发邮件,说想我,估计也没别的什么人可以让他想吧,再说,那地方,也不敢跟男的搞,就只能找个人想想,然后打飞机,不用在意。




一转眼,两年后,我也毕业,找了份特烂的工作,租廉价房子。每到周末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酒吧,那时候,北京还有个同性恋酒吧,叫上下线,里面有反串儿表演。




我爱穿着女装跳钢管,好多老外往我内裤里塞钱。跳完了,就随便跟一个老外走,搞一晚上,别提多快活。




突然有一天,接到他电话,说回来了,问我住哪。




见面,没做爱,只抱着睡了一晚,说,这些年努力赚钱,只想着回来跟我在一块儿,那天晚上,计划了好多未来,要给我买房子什么的,我都傻眼了。




第二天,不让他进门,跟他说,压根就没等他,早就不爱他了。




他站在门外,一直敲门,敲了整夜,第二天开门,人走了,门上挂着早餐,还有一张纸条。




让我给你送一个月早餐吧,就当实现我在国外一直想着要回来跟你在一起的愿望。




一个月后,消失,换了电话,再也找不到。




真伤心啊,看那张纸条的时候,以后都没再那么伤心过。有时候想,后来过得不好,感情不顺,都是报应吧,既然是报应,就没资格哭。




盯着杨春子的眼睛,有些红,却真的没有眼泪。一个人,要伤心到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孤单,哭一哭,该有多可怜?




杨春子的故事之后,众人沉默,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剪刀石头布,下一轮游戏开始,我输。




我没什么伤心事儿,喝酒。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下一轮,再下一轮,鬼使神差,都是我输,又连喝两杯,微醺。




算了,别玩了,该回家了。王洪军起身,走到我身后扶住我肩膀,手上似乎有汗,感觉肩头一阵湿热。




就这样,游戏散场,与杨春子和江超告别。




出门前,江超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卧室,拿了一张照片出来,递到我手上。是大学毕业那年,我与张先生的合照,张先生说,要放在办公室的抽屉,工作累了,拿出来看看,当动力。




照片被鸡米发现了,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吵了一架,鸡米非要把照片撕了,张南抢过来,要我还给你,说,希望你好好留着。




哦,好呀。脸上若无其事地笑着,又看一眼照片,然后放进包里。




应该是酒精的关系吧,没有难过,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有些麻木。只是一张旧照片而已,何必那么在乎。张先生,与鸡米在一起后,沦落到要在办公室吵架的地步,那么多人看着,可真丢脸呀。




第二十二章节




就摆在那儿吧。




王洪军这么说了一句。




我的手僵在书桌的一角,手里拿着与张先生那张合照。




大学毕业那年拍摄,背景是人大校门口的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实事求是。那天,张先生来帮我搬家,宿舍里本就没留下多少东西,搬起来方便。




走到校门口,突然说,找个人给咱们拍照,明天,咱们就跟这儿没关系了。




厚着脸皮,拉一个路过的姑娘帮忙,拍了几次,都不满意。




就不能笑笑?跟我合照,有那么不开心?




很怕与张先生合照,他那么好看,我那么平凡,他在镜头前那么自信,我却只想把这一刻,快些熬过去。




不般配吧?




照片举到王洪军面前,笑着问。




没理我,转身去干别的事儿,似乎对我与张先生的话题,刻意回避。可是,又要我把照片放在书桌上,几乎是卧室最显眼的位置。




当晚,没有做爱,只拉着我的手,似乎是犹豫了一阵子,才说,你跟张南,都分了大半年了,别再想了,他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我又没说在期待什么,何必这么冷漠的提醒我?从王洪军的手里挣脱开,身子侧到一边,不说话。




也没来安慰,沉默入睡。




第二天,接到黄小波电话,吞吞吐吐,好久才说明白,想借我的床。




你又不是没有床,干嘛要借我的。




这个IT男,行事为何总是如此古怪?




一周前,约吃饭,回北京后第一次碰面,见到我便惊呼,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瘦?




的确是瘦了些吧,坚持健身,饮食清淡,换来一些效果,倒也没必要这般惊讶。




咱们第一次见时,你要这么瘦,我肯定就跟你做了,没准儿,还会追你呢。




依然不会婉转,说出口的话,让人不舒服,好在真实。




最近,也不知怎么,特想找人做爱,是夏天燥热的关系?又不敢找,越来越害怕这圈子里的人了,人品什么的先不说,干不干净都是问题。




二十多岁的男人,有性需求,理所当然,平日活在代码世界里的黄小波,怕是只敢把这种想法,跟我一个人分享吧。




给你出个主意,找个固定性伙伴,好多不想谈感情的,都这么干。




摇头,说,人不是代码,没那么干脆,你跟一个人连着上了好几次床,还想要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太难。人就是喜欢互相牵扯的动物,相处的越久,分得越不清楚。




盯着黄小波,很难想象这段道理是从他嘴里说出。




是啊,人还真的是喜欢互相牵扯的动物,千丝万缕的,哪那么容易断的干净。




饭后,各自回家,收到微信,张哲,要不咱俩好吧,你这个人踏实,现在又瘦了,符合我的交友标准。




忍不住笑,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觉得黄小波这人可爱。




一个人,设定了交友标准,把遇到的每个人进行筛选,达标的,不达标的,简单利落,这样的人生会过的轻松一些?不得而知。




答应了黄小波,礼拜六下午,把床借他半天,要求他自带床单。




不敢与陌生人在自己家做爱,又没勇气去宾馆开房,反而要苦苦哀求借朋友家的床,这行径,难道不古怪?




你们做吧,我去外面呆会儿。




这样与黄小波说。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外面那么热,你还是在客厅吧,门关上不就好了?




所以,这一刻的状况变成……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黄小波与一个瘦高男孩在我的卧室我的床上做爱。说给别人听,谁会不觉得同性恋的世界淫乱?




开着电视,故意放很大声,免得听到屋里面的动静。




电脑上网,终于还是忍不住,搜索张先生微博。




接到江超电话,已是几天前的事。




说,张先生没来上班,也没听说生病请假,也不是出差,好几天都没来,有些担心。




鸡米呢?忍不住问。




照常上班,只是脸色不好。鸡米是我们这儿的财务,单独一个办公室,平时少碰面,我也懒得跟他说话。不过,总觉得是出事了,张南平时那么爱工作,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来。打电话给他,一直都没有人接。




的确,张先生对工作负责,还在一起时,对这一点深有了解。




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再说,你告诉我,也没用。




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回复江超,显然有些意外,想再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几天,忙剧场新戏宣传文案,张先生的事搁在一边,与其说,是没时间理会,不如说,是刻意不留给自己时间。




张先生这个人,已经与我无关了,从他纵容鸡米讽刺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在我心目中的身份,就已经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叫做鸡米的人……的男友,仅此而已。




电视的音量很大,我对着电脑屏幕,看张先生微博。




几个月没有关注,倒也没有太多新内容。




最近一条,昨天发布。躲在我们最快乐的地方,怀念当初。那条微博下面,竟显示地理位置,海淀区上园村3号。




使用百度地图搜索功能,发现那里刚好是北京交通大学,张先生毕业前呆的地方。




张先生,不上班到那里去干什么?这条怀念当初的微博,又是什么意思?




说不清这一秒,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有一点喜悦,更多的又像是悲伤。




茫然间,听到黄小波与我说话,瘦高男孩跟在身后,竟已穿戴整齐。




那……我们走了。




电脑搁到一边,起身送到门口,这尴尬场面,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关好门,走进卧室,没有一丁点儿的凌乱,床上,地上,无比干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我切切实实看着黄小波与男孩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绝不会相信这间屋子,刚有人激烈做爱。




人的心,可以像这间屋子,这张床一样,轻而易举恢复原貌,该多好。只是此刻,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去张先生微博显示的那个位置,想指着他的鼻子痛骂,既然有一天会怀念,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第二十三章节




王洪军加班回来,带了外卖,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




突然,抬起头问,家里有人来过?




没有啊,就我一个人。




信口扯谎,反正已成为习惯。没必要让王洪军知道黄小波来借床做爱的事儿,毕竟这种事听起来,还有些变态。




哦,有股奇怪的味道。




说完,低下头吃东西,再不说话。




用力吸了吸鼻子,并未闻到任何异样,难道是我一直呆在房间里,对屋内的味道习惯?想到这里,有些忐忑,怕王洪军拆穿,可拆穿又如何,我做什么,本来就没义务向你交代。




直到睡觉前,王洪军都没再说话,偶尔看我,也无表情。




那就是在生闷气吧,怪我说谎,又不肯当面指责。




对不起啊,其实,今天是有人来过……




躺在王洪军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索性承认。




别说了,睡觉吧。




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反正我已经道歉,是否生气,都只是你自己的事。这样想,竟心安,翻一个身去想张先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着几日不去公司,那条微博,现在想来,没有愤怒,也没有窃喜,只剩下各种担心。




从来都是个会让人放心的男人,有时候,对他太过放心,以至于到忽略他的存在。




第二天醒来,再刷微博,分享了一张照片,很多啤酒罐,胡乱排着,没有配任何文字。




微博下面,一条评论,来自鸡米,有本事,死都不要回来找我。




这是威胁吧,看起来那么不舒服,这世上,哪里去找张先生这样的好男人,鸡米得到了,为何不好好珍惜?




一上午,心不在焉,王洪军几次过来问我怎么了,只笑着摇头,装镇定。




午饭过后,终于忍不住,对王洪军说,我出去一下。




王洪军追到电梯口,问,晚上几点回来?




不确定,电话联系吧。电梯门缓缓关闭,不知我是否看错,王洪军的眼中,竟有一丝绝望,好像预感到,我这一走,再也不会回头。




无暇顾及王洪军的感受,出门打车,直奔交通大学。




出租车上,给张先生打电话,连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




只好发送微信,我知道你在交大呢,快回复,我要见你。一直到下车,没有任何回应。




站在交大门口,有些茫然,再打一遍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只好进校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花一草,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大学四年,几乎一大半都在这里度过,这校园里的每条路,每个角落,都与张先生一起走过。




正值暑假,校园里人烟稀少,虽烈日当头,仍觉得冷清。




张先生,还记得我在长椅上给他念书的画面吗?躺在我的腿上,眼睛闭起来,听得那么享受,那是我们两个人,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吧。




继续打电话,继续无人接听,继续发微信,继续无人回复。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手机也只剩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一个人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傻笑,问自己这是在干嘛?




张先生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呀,我盲目冲动地跑到这校园里晒了一整个下午,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我找到张先生又如何?难道我还对两个人的关系心存幻想?




别傻了,我……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起身,头有些晕,晃荡着往校门口走,不知怎么,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今天回去了,就好好跟王洪军过日子,什么都不再想。




爱或不爱,有什么关系,有个人陪在身边,可以互相依赖,已是难得的运气。




正想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竟是张先生发来微信,我在阳光网吧,带几罐啤酒给我。




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只感觉脚下突然有了力量,直冲去路旁小店,买啤酒,用手机搜索阳光网吧具体位置,等不及打车,一路跑着过去。




在网吧门口,调整呼吸,走进去,很快便找到张先生,躲在一个角落。




几个月不见,张先生像个没有大人管的孩子,脏兮兮的窝在那儿,胡子长了一圈,很长,吸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看上去,那么陌生。




这个人,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张先生,若我们从不相识,只是在网吧巧遇,我会把他当作一个无所事事,生活糜烂颓废的混子。




你这是在干嘛?快跟我出去!




伸手去拉张先生,却一把将我甩开。顺势抢过啤酒,打开一罐,仰头就喝,手里的烟头随便丢在地上。




没你事儿了,你走吧,我这打游戏呢,别打扰我。




盯着电脑屏幕,完全没有要再搭理我的意思。




我站在一边,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愤怒。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这样折腾自己好玩吗?你发的微博我看到了,说什么怀念当初?你不觉得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这样很无聊很幼稚吗?




没错,咱们是分开了,但那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是你选择了鸡米,选择在十周年派对上把我丢了,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自己负责到底!




我不知道你跟鸡米发生了什么,闹得你这么消沉,不上班,一个人跑来这里喝酒,打游戏,看起来像个废人一样,你非要这样,随便你,我本来就管不着。




我他妈的就是贱,干嘛要来找你?干嘛还要担心你,怕你出事!你当初甩我的时候,不是也没想过我会多难受吗?!




网吧里人很多,各自专注在自己的电脑世界里,我歇斯底里一口气吼了这么多,他们也只是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一下我,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张先生,停了下来,突然抬头看我,眼神里竟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那么淡漠。




张哲,我离开你后,你真的伤心过吗?我刚离开,你不就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吗?一个又一个男人陪在你身边,你健身,减肥,换工作,写小说,生活不是过的特别好吗?既然这样,现在又何必以受害者的身份来质问我?




其实,什么人陪在你身边,根本就不重要吧,那个人是不是我,也根本就不重要吧……张哲,别骗自己了,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好男人等你?




说完,重新低下头,又点起一根烟,再不看我。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张先生的那一连串质问,可悲的是,我连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第二十四章节




八月末,夏日,晚上九点多,竟然有风,吹到脸上,一阵微凉。




张先生坐在长椅上,突然说,Elsa的事儿,知道?




好久没有听到这女人的名字,上一次,微博上拆穿她,被她拉黑,就再无关注。张先生怎么会关注到Elsa,那只是我一个很久远很久远,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而已。




也是在微博上看到,孩子,死了。




连着几日在微博上祈祷,拍孩子在病床上照片,好多陌生人同情,给她安慰,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吧。




说完,用脚去踢地上的空啤酒罐,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为何,并没有太过难过,那感觉,与我听到江超说杨春子杀死一只猫,似乎并无差别。




张先生,语气也是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可总觉得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空气中,有绝望的味道。




曾经感叹,一个孩子,改变了Elsa的人生,活在痛苦的感情纠葛之中,在爱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爱的男人之间游离抉择,是孩子给了她出路,让她重新看到希望。




那几天,一定很不好过吧,人的一生中,到底要面对多少个“突然”,有几个“突然”会给你惊喜,又有几个,会将你碎成泡沫……




阳光网吧,张先生要我离开。




不走,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他打游戏。




看不懂,也没必要看懂,反正我们两个相处这么多年,谁也没有真正懂过谁。不够了解,是不是就不能相爱?我不知道,但人不就是该尊重内心最真实的感觉?比如这一秒,我想留在张先生身边。




一个小时后,张先生起身,去厕所。坐到张先生座位,掌控鼠标,将张先生正在玩的游戏关闭,这或许对张先生很关键,或许游戏正进行到不可退出的阶段,但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多年来,听从过太多次张先生,为什么我不能对他任意而为?




张先生回来,电脑已经关闭,我坐在他的座位,抬头冲他微笑。




神经病!




这样说了一句,转身往门外走,网吧前台喊他结账,他随手朝我指了指,那儿呢,我男朋友帮我结!




音量很大,男朋友三个字故意加重,似乎有赌气的意味,我却心花怒放。




网吧前台用诧异眼神看我,这样大胆行径,平日也不会常见,无所谓,反正这个网吧,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来。




跟在张先生身后,大声问,饿吗?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竟从没对张先生说过这句话,两个人一起生活,要么张先生在家做饭,出去吃也都张先生付账,理所当然。




张先生听到这句,似也愣了一下,回身,笑着说,你那小说,还没到赚钱的时候呢,怎么像个暴发户一样?




两个人,没有找饭馆,只买了一堆熟食,一兜子啤酒,重回交大校园,坐在熟悉的长椅上,然后,就听了Elsa的故事。




好像把微博关闭了,之前的内容,全部删掉,点进去,只能看到一个头像,灰色的,什么图案都没有。你说,微博这东西是不是也挺残酷?关闭微博,就好像这个人死了一样。




叹了口气,继续用脚拨弄那几个空啤酒罐。




有些心疼,从后面拉过张先生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就如学生时候那样。




别想了,我讲故事给你听吧,讲我的小说。




张先生和张先生,你写的,我都看过了,别告诉我后面讲什么,我要自己去看。




声音很小,带着撒娇的意味,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躺在我腿上的张先生,缩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摸着他许久没刮的胡子,才又回到现实中来。




你瘦的……腿上没肉,躺着都不舒服了。从下面仰着头看我,似在抱怨,




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张先生精致的眉眼,这男人,如果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该多好呀。这男人,如果从来就没属于过我,该多好呀。




想哭,硬生生忍住,给张先生讲剧场的事儿,小文和她的男朋友,我的老师,剧场里碰到的奇葩观众……




你知道吗?有两个姑娘,从走进剧场那一刻就一直在自拍,找各种角度,换各种姿势,甚至转过身,把舞台,把演员当背景,拍完后,也不管我们的戏有没有结束,就起身走了。




你该冲出去,跟他们要场地费。




张先生哈哈笑起来,都不知道,他还这么幽默。




谁也没有再提分手的事儿,没有互相抱怨,也不争论谁受的伤更重,两个人,就好像各自出差,去到别的城市,只是去的久了点,现在,都回家了。




张先生不与我说这半年他的生活,我也不问,为什么要跟鸡米在一起,为什么要在办公室吵架,为什么突然不上班,人生本来就有很多问题,愿意追究答案的人,只会在追究的过程中,丢掉这一秒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现在几点,两个人都有困意。




我住的小旅馆,离这不远,要去?




小心翼翼问我,似乎怕我拒绝。




走啊。




跟在张先生身后,手机震动,只剩最后一丁点儿电量,是王洪军打来的电话。不知怎么,想起那次去人大,手机关机,晚归,王洪军给我开门时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有歇斯底里的质问。




我抱着王洪军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了,我保证。




犹豫了几秒,没有接电话,直接把手机关掉。




张先生回头问,谁啊?




没谁,手机没电了。




大步赶上张先生,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




小旅馆里,张先生进入我的身体,好像一个远途的旅人,终于回到故土。半年多没有做爱了,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又充满渴望。




做到一半,突然推开张先生,说,换个姿势。




显然有些意外,毕竟在一起十年,做爱这件事,都是张先生掌控主动,我只需配合就好。可这一秒,也不知怎么,就很想主动一回,骑在张先生身上,发出淫荡的叫床声,淫荡到忘我,淫荡到不在乎世界末日,不在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张先生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投入,一只手抓住我的屁股,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胸部,力道很大,短短的指甲,似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去,我睁开眼,看张先生的表情,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视他,兴奋的像个野生动物。




高潮后,张先生的性器滑出我的身体,全身是汗的两个人,紧紧纠缠着,汗水混合在一起,突发奇想,若这汗水,有穿透本领,穿过皮肤进入细胞,那我们两个人,会不会渗透成同一个人?




谁也不说话,也不想洗澡,更不想睡觉,就那么紧紧抱着。




天快亮的时候,张先生突然问,张哲,跟我说实话,你喜欢王洪军吗?




我反问,那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鸡米吗?




沉默,谁也没有给谁答案。




第二十五章节




我们去天津吧。




张先生这么说了一句。就因了这句话,此刻,我已经坐在去往天津的城铁上。




星期一,工作日,两个有工作的人,一起放弃工作,这听起来,更像是不成熟的闹剧,可不知怎么,竟有学生时逃课的快感。




凌晨四点,用张先生的充电器为手机充电。




两条短信,一条来自王洪军,说,你在哪,只要回一句,让我知道你安全。




另一条来自宋凯,张哲,你在哪,有急事找你。




都没有回,把手机放下,重新回到张先生的怀里。事实上,不知道接下来与张先生会发生什么,也不愿意去做期待,如果我们两个之间就只剩下这一晚,那就只要这一晚就够了。




张先生小睡,抬起头,打量他的下巴,一直都可以把自己打理的那么好,怎么现在就变成这般颓废模样?




若与鸡米相处,真心快乐,就也罢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的gay都没勇气谈永恒,每一段在一起的当下,该尽情享用。




似乎又不快乐,想起鸡米在张先生微博下的回复,有本事,死都不要回来找我。




是在逃避什么吧,两个人,不知不觉已同居半年,鸡毛蒜皮的小事,引不出这样激烈的对质。突然有些嫉妒,争吵,冷战,皆是真情侣之间会经历的事,而我与张先生之间的礼貌客套,只能证明我第三者的角色。




叹了口气,却把张先生抱的更紧一些……




张先生坐在我对面,用相机拍摄城铁票根。




问,要干嘛?




发条微博。抬起头,冲我笑笑。




不知怎么,竟难过起来。是否我太悲观,张先生把两张票根放在一起拍照,营造出与人一起逃离京城的景象,是为了纪念我们两个第一次携手逃跑,还是为了惹鸡米生气?为什么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不与张先生说话,戴上耳机听音乐,林宥嘉的歌,配合窗外匆忙景色,听起来悲伤。




突然,对面过来一只大手,抢走一条耳机线,塞进自己耳朵,这行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不需要,也不重要,做一个傻子多么好。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就让我这样就很好。林宥嘉的《傻子》,歌词倒符合我此时的心境。




别听了,快到了。




把耳机丢还给我,顺势把我耳朵里那一根也扯下来。从前的张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看书,或是听歌,都不参与,也不打扰。




两个耳塞捡起来,重新塞进耳朵,像是故意与张先生做对一样,如今,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不要企图掌控我的生活,哪怕只是任何一个细节。




到站,一起下车,火车站对面有一条河,两个人走下台阶,漫无目的沿着河走。




工作日的关系,河边并没有太多人,三三两两,显得冷清。




待走到河的另一侧,张先生突然指着地上说,你的星座。




是石头雕刻的十二星座,嵌在岸边的地上,张先生用手指的那里,很大一只蝎子。




手机拍下来,然后,去找张先生的星座,隔了很远才找到。




盯着地上摩羯座的标识,小声感叹,原来,我们两个离得这么远。




怎么了?张先生走过来问。




没事,要不要给你拍一张,你好拿去发微博。言语中,有讽刺的意味,张先生似是听出来,没说话,转身往前走。




天津距离北京,只需四十分钟的城铁,便可到达。这么近,却从没来过。走在张先生身后,有一秒钟,竟幻想,若能抛开北京的一切,与张先生在这个陌生城市重新开始,会怎样?




每天晚上,在这个河边走走,累了,就随便找一张长椅坐下,看书,给张先生讲故事,这样的生活,张先生会腻烦吗?而我自己,又能新鲜多久?




去坐那个吧?张先生突然回身,指着远处很高的摩天轮。




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叫天津之眼。




忘记在哪本书里看过,情侣之间要做的一百件事之类,其中有一件,就是一起去坐摩天轮。张先生要坐,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我们已经不是情侣了呀。




买票,要凑够四个人才能上去,等了一会儿,等来一对情侣,就坐在我们对面。女孩一直撒娇,说好害怕,男人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与张先生相视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人家异性恋的世界,自是甜蜜到我们不能理解的地步吧。




第一次坐摩天轮,不觉浪漫,亦不觉恐怖,行至半空,才有了一点害怕,想抓住张先生的胳膊,又觉不妥,张先生,已经没有义务做我的依靠了呀。




眼神从张先生身上离开,竟想到王洪军,若他在我身边,会不由分说地把我抱住吧。




掏出手机,给王洪军回了一条短信,我很安全,今晚就回家。




短信发出的刹那,心里竟觉得踏实,明明我最爱的人是张先生,为什么张先生就在我身边,却没给我这种踏实的感觉?




快要到最高点了。张先生说。




说完,紧紧拉住我的手,也不管对面那对情侣投来多异样的眼神。




最高点,俯瞰整座城市,刚才在下面走过的路,看过的星座石刻,渺小成一团模糊,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那条路,我们真的走过吗?发生过的事情,真的能留下什么吗?




张哲,我还爱你怎么办?




声音很小,小到我几乎以为自己幻听。有意义吗?在这座不属于我们的城市,在这个转一圈就要离开的摩天轮,选择在下一秒就要降落的最高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真的有意义吗?




真快呀,才没一会儿,就又落下去了。




站起来,透过玻璃看外面的风景,张先生的话,假装没有听到。




离开天津之眼,对张先生说,咱们吃了午饭就回去吧,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张先生用悲伤的眼神看我,咱们就不能多呆几天?




几天?总还是有个期限,期限到了,还不是要回去。




正在想如何回应,张先生的手机响,接起来,看了我一眼,转过身用手捂着话筒讲话。




自然明白,是鸡米的电话,两个人的冷战该结束了吧。摩天轮上,趁张先生不注意,看了他的微博,逃离北京,两个人,配上城铁票根的照片。




鸡米在下面回复,回来吧,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不知怎么,突然就很希望张先生与鸡米在一起,因为鸡米没了张先生,活不下去,而我,却可以活的很好。




没有吃午饭,直奔火车站,买票,结束这半日荒唐之旅。




候车时,给宋凯打了一个电话,问有什么急事。




宋凯的声音疲惫沙哑,张哲,陪我去医院吧,我被小金……染上病了……




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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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压密码:小恐兄弟

bg372100 发表于 2015-4-30 15:26:26

第三季,下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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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恐兄弟 发表于 2015-5-2 00:59:17

bg372100 发表于 2015-4-30 15:2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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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你邮箱 我发你

bg372100 发表于 2015-5-8 12:04:10

小恐兄弟 发表于 2015-5-2 00:59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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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又可以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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