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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双眼,看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窗外的蝉声犹如蹩脚的合声,断断续续,残不成调。靠近窗台的木兰枝头缓缓地拂过一阵燥热的微风,泛黄的花瓣便慵懒地从枝桠间滑落,消失在视线里。7 R7 U( g6 W. a
污迹斑斑的玻璃恍惚映出另一个世界,讲台上,监考老师藏在桌子后面,露出的半截身子无精打采地托着一个三角形的头颅,坚强地撑着右手食指,优雅地掏着鼻屎。 : d0 A, X8 D; Z2 Y; b9 _* H
教室里散落着初秋的惨淡和午后的疲惫。第一排中间的女生正抱着卷子睡得不亦乐乎,蓬蓬的头发,蓬蓬的身体撑着紧紧的吊带裙,像一个滞销的娃娃。围巾坐在教室中间,右手转着圆珠笔,左手用铅笔涂着机读卡,抬头看见我在瞄他,一个媚眼抛来,指指他的身后,原来一个光头的男生竟仰着脸睡着了。我的斜后面那位男生则顶着卷子伏在桌面,他穿着洁白的衬衣,腕上是一个绘着兽面的金属环,反射着淡淡的白光。: m. Y1 L3 c |# u' \
我抽出答题卡,放在靠近走道的桌角。
6 M$ O/ p q6 D! \6 b; M 窗外的木兰葱郁挺拔,它们大概是这个时节校园里最有生机的生灵了。我对着手表的光滑的反面微笑,却只看见自己一个憔悴的笑脸。
) K$ A# f, D+ ^! p7 b- ], L5 s 通知最后十五分钟铃声响起,我趴在桌面,一阵温湿的风吹来,我正与惨败的木兰花瓣一起飘落……
, R/ Q. ?/ d0 O( S- Z3 f “请做完的同学仔细检查,没做完的同学注意把握速度,睡觉的同学不要睡了”有人在弹我的后脑,我在飘落的途中无可奈何回到枝头---三楼一个陌生的教室,脑后是一只刚掏过鼻孔的手指。
* v+ Z: Y' P) J% D 我抬头,第一排的女生正在对着镜子梳妆,围巾两只手转着笔,气定神闲,附近的小女生们看的目瞪口呆;光头睡眼模糊,一手扶着眼睛,一手按摩着脖子,而白衬衣则正斜着眼对着我的答题卡,手下笔走龙蛇。$ U+ }. X/ x9 {2 ]0 Z X
我拿起手表,调整角度,淡淡的表面浮出一张陌生的脸,但它却有着熟悉的线条,有着一样紧抿的嘴唇,和猜的一模一样。
* Q- _0 Q# T: W1 N7 r- d 他以为我不知道,呵呵,我偷笑着把答题卡向他又移了一点,一阵凉风吹来,阴云在不知不觉间堆满了天空,带来了暂时的凉爽快乐,也许还有不可预知的风和黑暗。. P' `9 v5 a# W( y0 W* s0 j, i
铃声响起 ,收卷,下场。
+ |+ M+ F1 y( c! q8 b0 x3 o 走廊里是表情不一的青春男女,我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整好的试卷和答题卡,三角形一边收着试卷,一边吆喝着:“交过试卷再出考场!”教室里纸张掀动声,人音呼应声,桌椅碰撞声……一瞬间压过窗外的蝉声嘶鸣。
) V9 j8 u4 q8 Z6 T 我把整齐的卷子交到三角形的手中,他窄窄的脑门已经泛起薄薄的汗珠,他翻起眼看看我:“秦川,刚才怎么睡着了?”/ }9 v& H5 }2 O$ e: i& A
我一愣,然后微笑着说;“老师,我来帮你吧。”2 S( C2 p* d: j3 [- B
三角形也一愣,马上就把试卷交到我的手里替他拿着,而他继续收其他同学的卷子,我回头,白衬衣已经没了踪影,他的卷子在奔涌而入的风中,迎风飘舞。
. A3 o4 s& }0 m! x 我翻动已收的卷子,第一排睡觉的女生叫袁胜男,光头叫温阳,他们试卷,不出所料,大片大片的空白,我抬头,教室已经只剩我和三角形了,而白衬衣的卷子被三角形捏在手里,丝毫没放手的意思,三角形嘟囔着怎么还没收卷人都走了,快步走到讲台。7 d( ~ S1 T( A; z2 p8 N. K% b
我拿着卷子,盯着他的手。
( a8 R. q6 B/ V( N+ O( F) }$ m 我说:老师,你要不要查一下这些的数目?"三角形又瞄了我一眼,黑色的眼窝甚至还有一点可疑的污迹,接过卷子开始用右手手指蘸上唾沫……
- Y& D3 S! z+ A: a; @ “ 你到底走不走?”我回头,围巾拿着伞站在走廊怒目以向,我说,还有一点事。
9 R$ R7 j% v4 Z; U, ~ 我对三角形说:“老师,我看看你拿的卷子”) r, d( x0 b) U3 u( F$ e6 Z/ r5 Y
三角形的手指停在嘴边,小眼睛眨眨;"秦川,这次考试也算一次正式测验吧,学校很重视的……?"# h2 S* p) f6 m: i$ h& w. O! x
围巾要发怒了,已经开始跺脚。6 f% f8 s+ G$ v* }, X7 j% H
我拨开三角形按住卷子的手,终于看到座号二十四,他的姓名,原学校……
8 Y; c& p2 H2 v; u/ ?$ U2 I. B8 w 转身,快跑,我的心脏瞬间膨胀,仿佛里面一下子冲进了许多东西,又仿佛,它原本就在那里,曾经离开,只是今日回归。+ Z$ U3 g& D) {# ]
三角形吼道:“秦川,我知道你是入学的全县第三名,那又怎么样,这不是你们初中,懂不懂规矩,没素质……”
( X }9 i& d, K6 v& n 我回头,笑着说:"老师,我掏鼻孔和查卷子从来不用同一支手指.!”然后优雅转身,拉起表情怪异的围巾快步逃逸。0 X( r; J3 Q( z/ ]
“等等,小子,猴王跑了,明天他还是会围剿花果山的。”围巾一双颠倒众生的美目,顾盼生辉,现在却试图窥视我的思量;“小子,你今天出门带错脑子了吧,刚报到来的分班考试,你就耍大牌啊,你以为你是刘亦菲啊。”我拉拉围巾的书包带,低头。
) W' B4 l' r: @) Q0 F, D, p; y 他是我的死党,原因很简单,他爸和我爸就是死党。他叫师伟瑾,幼稚园时我比他帅,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变绿叶了,想起来我就悲愤,呵呵。. t2 P# Q& H4 ?: Z. f* \7 c
看我认错,围巾就负责地拍我的肩说:“没事,你肯定是快班啦,老师肯定全是老头子,那个三角形不敢骚扰你的”到底是死党,他也叫那监考三角形。可见名字真是天赐的,呵呵,而他就像我冬天的围巾,呵呵。
9 O; ?0 I% Z$ K. } 地面依旧暑气撩人,而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暴雨就要来了,这时远处走来一对挽手的情侣。2 o: ?; I& B0 g' I
身边的围巾大叫:“我的天,太疯狂了,在中央大道,挽手?哎,秦川,那不是那个光头么?”8 i1 H! U2 T6 j$ _' P1 n+ l$ N% N
是的,正是和我们一个考场的袁亚男和温阳。
/ K' x' |) h. Y7 I O 想起他们在考场上的睡姿,我和围巾对着彼此大笑起来,忽然我又想起了闪光的手环,抿着的嘴唇。: ?$ E" I: z2 ?% q' E& |: q
围巾说:“小子,你脸红了。”面目故作诡异。+ h1 R X4 Y) X% `
我撇他一眼:“你说,我们教室前面有没有玉兰花?”' J d5 F; Z( }
围巾撩撩头发,白我一眼:“秦先生,我是吃五谷长大的,不吃玉兰花,ok……”“走啦,小子……”4 ~% K/ F" @- |) o
大大的雨点终于落下,砸在干燥的水泥路上,一滴就润出湿湿的一片,一片,一片……
2 J* f) s: M3 O' x, m8 x" | 我回头,看见那棵玉兰站在浅蓝的楼群间,映着斑驳的栏杆,看见那飘落的花瓣散在黄色的瓷砖上,看不清是沉默着或者笑着,不过再也不用担心无助的飘荡,尽管心里是无边的失落。' `- Z% c; y$ Y( {) j
我和围巾挤在一把伞中,把走过的一切留在身后,毕竟,我们才十五岁,十五岁而已。
) n& n' E' J2 { 帘外细雨连绵,我打开笔记本,浅红的纸张,黑色的笔杆,由它淌下寂寞的液体,写下我又一个秘密5 P; a9 B( }# I) q( t; y
2004,9.16
+ {, l$ M9 r# A. Z7 H0 L) c ……陈介,布仁中学……那是个艺术中学吧,今天下了雨,很大的雨,所以今晚不热,我明天就要正式开始我的高中生涯啦……高兴……! q7 F9 x5 ^4 @" q& L: x$ w% O
一个月后
7 O. f% w, U3 K 暮色渐渐袭上枝头,秋的气息弥漫在傍晚的校园,远远的有秋蝉凄凄鸣在噪乱的汽笛声中。
0 w2 V1 e" H8 N0 ^& f9 u) \8 T “川川,走啦啊”温阳一手挽着亚男,一手拎着两个人的背包,路过我座位,亚男回头笑道:“秦川,你不是要吃炒面么,晚上姐姐带给你。”我从课桌上小山似的书堆里抬头微笑答道:“谢谢小妹。”他们家在城里,可以在外就餐,不象我和围巾家离学校比较远,只能住校,只能嚼着食堂里的水煮土豆幻想着外边的小吃,还好亚男温阳仗义,我们又玩的亲密,他们回学校时就经常给我捎我爱吃的炒面。
_6 L6 c/ t9 b' S* c8 _% ?5 T 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不由一抹微笑绽上嘴角。低头继续写我的作文,前面那个胖胖的女生一边收拾饭盒,一边嘴中嘟囔着:“表现什么啊,现在闹得挺欢,我等着看你们哭……”她满脸雀斑的同桌刚往眼里滴了珍视明,这时眨巴着红红的双眼,冷笑道:“谁让我们没有个好爸好妈呢,不然成绩差的掉渣也可以进快班,坐好位子,公开谈恋爱也没人管。”两人嗲声嗲气地端着饭盒出去了。
# _" \9 f( W: w8 G% }5 C0 d 同桌小谢斜了我一眼,惊奇地说;"秦川,今天作文你不是写过了么,怎么又写一篇啊,你要交两篇啊?”我看看四周,发现教室里除了我们,只有几个努力学习的废寝忘食的女生,就对他笑道:“不是啦,那篇破文章被围巾抢走啦,他说他班的作文题目和我们一样,所以……”话没说完,围巾就冲进来了,小女生们的头刷地就抬起来了,只见他穿着淡蓝的李宁运动外套,腰里竟是一条璀璨夺目的腰带,嚷着:“怎么了,怎么了,所以怎么了”
" c. `) P8 L: h6 G# T “没事,你有个好朋友,我们有个好课代表!”小谢说着,闪身从围巾边走过,却没看围巾一眼。走至教室门口,扭头向我咧嘴笑道:“我什么不知道?”/ D; ^$ t6 j$ D
围巾抱着我的肩膀,哼道:“你个大萝卜,把这个破语文课代表扔给他呀,瞧他那样,天天怨妇似的。”我不理他,手里仍笔走龙蛇。9 y& v( m, \' ]4 r8 s5 R q% n
围巾左臂支着头,斜视着问我:“刚才你们说什么呢”8 E0 O( S7 ?9 t* {; L
我笔尖停了一下,没抬头,说:“我的作文没写,他问我呢。”
) X8 ?" [/ J3 ~; w 围巾冷笑道;“他最好不要惹我,不然要他好看,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所谓的快班,一个个装的神仙似的,不就比我们多考了几分么,装啥逼呀!”我笑道:“呵呵,知道啦,少爷。”围巾说着抱抱我,我心里暖暖的,仿佛回到了童年。
4 f5 ~) Q, f; W$ n( I 那时我们整天滚在尘淖里,心里却是明玉一样的纯洁,现在我们虽处于明几净窗,又是来自何方的阴霾遮蔽了我们的双眼?5 y, B# X7 Z) X
围巾笑道:“也怪啊,你那样损那三角形,他还点名要你做课代表,可把这怨妇气死了,人家可是全县第一考进来的,主动请缨做个语文课代表竟 败给你个哑巴,要我也替他郁闷啊!” 想起一月前的事,我又看看手里,脸一下子烫烫的。幸好围巾并未在意。 T0 T, i, o C( f5 c' Y
放学三十分钟,去吃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啦,我作文也结束了,围巾揉揉肚子,娇嗔道:“亚男两口子只顾缠绵,把你忘了吧,不行啦,我不蹭你啦 ,先走了啊。”说着又抱抱我的肩膀,甩过来一个媚眼,在我们班女生的眉目灼灼的注视中逶迤而去。
& {) U/ V$ i# H# W 我把写好的作文用书压在书堆顶端,走到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请各位同学把写好的作文教给组长,第一节晚自习前交齐!”教室里刚吃过晚饭的同学们依旧吵闹着,好像没人注意我。
; z5 A' S0 c/ `6 J) V+ t. y! y7 N 教室里亚男和温阳还没回来,我弹弹指尖的粉笔末,向窗外望望,走廊里几只脸盆大小的圆形日光灯,刺白的光线映出灯内壁大片的污浊。迎面走来端着饭盒的小谢,他挥着手上的水滴,对我说道:“正好,我看见亚男他们,在校门口和门卫吵起来了。”
' H; {: T1 O% T 我皱皱眉:“怎么回事呀,一会帮我收一下作文,我去看看”。
/ s" |7 ?9 Z# H5 v7 a' V “啊?”小谢微微脸红,“好,作文,那个,呵呵,今天我替你收。”; K8 m0 U! \4 O& u: d2 O! V/ `
我抄花园的小路冲向校门口,学校的门卫是出了名的坏蛋,由于学校为了防止住宿生平时特别是晚上出去上网,就专门为不住在学校的学生办了所谓的外出证,三餐和晚上进出都要检查,所以门卫借此机会总刁难那些女生,拿着外出证对着女生比照个不停。其中有个叫狗子的,窄肩高个,满脸的青春痘,总爱捡放学人多的时候表现。
, ~* {3 L' Z8 a 我们那时就都讨厌死他啦,可前日路过学校,房屋拆建,树木或移或凋,惟有那狗子依旧满脸的青春痘,依旧满嘴的污言秽语,立于校门口,人群浅浅淡淡的从他身边流过,一瞬间,地老天荒的词眼浮上心头。% _ b) f1 v* R* G' _ w
我还没跑到校门口,迎面亚男和温阳拎着白色的塑料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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