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笑话

沪西人家

公元某年某月某日，我背着书箧赶夜路，仰头云霭蔽月，星光黯
" w5 [" J) d9 ?& e* _+ X3 _然，心中不觉惶然，好在有百卷圣贤之书在背，徒然胆气凝聚，足下
: _  m4 S8 _7 Y3 _6 O: U" N生风，往密林小径深处。
; ?* _- X& R9 C& ^  D3 \途经冢茔簇簇，不觉疑心生鬼。
" G  [. V* A& W- k+ ]叶疏枝稀，不远处烛火数点。近时才知乃一小客栈。红灯高悬，
随夜风轻曳，幽深所在倒也好去处。
: I8 b1 d( @" ?* \5 y2 J0 I店家开门迎客。
: U, [4 d1 [9 b: C+ U/ d“来了，里面坐。”掌柜红光满面，热情洋溢。
0 K6 o7 [: o4 w  y; h+ _& I“你怎知小生来投住。”
4 t' W' m9 K* ?“小店四周无甚人家，生意清冷，全凭科举秋试，赶路生员必经。”
“可有空屋？”
“无，全部客满，不过，这厅堂宽绰，不妨坐宵，也可热菜暖酒，
1 A" q7 L$ d- k' F; O! A; H一夕易过，您瞧，那边几位也是刚来，不如近坐聊个通宵。客官意下
( \- f, E) v( i6 @) x如何？”
: i# S( Y& t. X4 J  _“甚好。”伺视四周，桌净灯明，散坐散人，皆行旅之人，正杯
2 F& b2 ~" [0 ^觥交错，筷筹不绝。
“来，来，来，兄台一见便是寒窗苦读之人同道尔，同桌坐可好。”
; ?# t1 s1 V7 D& G一青年文士起身邀请。我欣然往座。
此桌三人，旁桌三人，旁桌四人，正海阔天空，兴致正好。
“这几位全是陌路相逢，有道人生在世，相逢不必相识，有缘今
日买醉，无缘明日背道。掌柜，添副杯盏。”一豪客袒肩而坐。
4 {) c% s! B. g“小生赶考而来，正愁路途寂寞，想不到在这乡村野店遇到几位，
2 _: O& S+ K8 b2 ^人生快意，我先干为尽。”我言道。
“甚好，甚好。不如一起干了。”一中年商贾打扮。
6 L% a5 |- [& q/ V4 |8 K) N- {“来，同饮这杯，愿仁兄金榜题名。”一锦衣少年起身举杯。座中人皆仰头饮尽
6 |. s4 i4 b1 U8 ?+ u( g“我亦赶考，明早正好相伴。”青年文士道。
8 Q( }' ~) [2 e; `“莫借故推诿，该汝说鬼了。”另桌一精壮道人叩桌道。
“好好好，我说，”青年文士饮尽杯中酒，持杯道，“这是个文鬼。”
杯子落桌，众人禁声注目
' c7 E! _  p; j6 D7 @- v* o“那日，小弟途经赤壁，东坡先生题字之处隐约可见，果然气势
非凡，正吟诵之时，一客江上至，隔岸击掌，腾空而起直上一处兀岩，
笑道‘有佳句岂能无胜景乎？’语毕，大喝一声，‘千堆雪。’刹那
4 G6 ~7 h& s4 `4 u( z间，江水汹涌，掀起数丈巨浪，扑面而来，吓得我冷汗夹背，此人平

  z; f& v6 D# T空杳去，轻舟不覆，随浪而起，笑声自空寂处传来，‘可想看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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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此时已手足皆冷，只是凭浪水淋透，转眼之间，江水平复，

* L2 \# \) Y. V% ~江上一叶轻舟已在数十丈之外了。”

4 m: x/ {- p' c1 l“异人尔，何来鬼迹？”豪客不满。

5 g; J3 T- N4 v1 c8 q. g“喏，我转身时，岩上四字‘江郎尤在。’注目之时，正化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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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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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客抚掌，“小菜一碟，看我的。”他把酒一喷，顿时客栈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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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廉颇能饭。”他得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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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C$ w; f* _+ O5 Q众人回头时，豪客伸伸腰，“我已睡意阑珊，走了。”一时间灯

烛轻摇，豪客慢慢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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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士轻叹，“雕虫小技，何必卖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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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J9 \2 `' h座中尚未发一言之葛衣清硕老者抚须道，“小鬼尔，徒猖狂，无

  ]& w3 Y* S& p0 ^4 A妨，那位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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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T) G/ a% u- n锦衣少年欣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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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J. _4 r" P8 _/ [8 u“祖父，我来说。掌柜，请灭了灯烛，余一只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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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z3 a! o, C“甚好，甚好，森然恐怖些才有趣。”中年商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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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8 k9 |8 b/ G. O6 [4 Y2 W“从古至今，世间皆传什么狐仙，妖鬼，其实大多为善不作恶，

只是些阴冥之气积聚尔；倒是柳将军，蛟皇叔之类荼毒无辜，故尔我

# M9 Q9 R, |3 X以为鬼怪不可怕，故小子常夜行于荒废所在，出没于野坟旧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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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0 \' |. N& [“初生之犊，无可畏也。”老者。

“唯一日，我如深山游玩，见一洞，隐于叠嶂巨杉之处，洞中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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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j' O8 P1 V8 B% c& G) {2 n约有光，闪烁不定，便心生疑窦。”少年说话之间，已持烛台缓缓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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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众人之后。

“才进洞，只见洞口瞬合，一片黑暗，深处有汩汩声，我只觉地

  r- o5 \% ^& b. s' O动山摇，顿时落入洞底，那里腥湿晦寒，全是枯骨。这时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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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V* `# [% i- m9 C& g. i3 T2 x少年声音渐厉，忽烛火大炽，少年身形暴长，面目狰狞，红舌伸

长数尺，目如火球，团团转。

青年文士身侧只书童，顿时吓倒在地。

“竖子死性不改，与我回去，看我不责罚你！”老者大怒，拍桌

而起。

只见灯烛突灭。火球一闪即逝。

2 a  J2 b. R. a% y: ^4 O) D“小儿不懂道理，见谅。”老者声音渐远。阴风阵阵，吹得窗棂

% ~: g  i. g8 w吱吱响。

等伙计燃起灯烛，已满地狼籍，座中只余四人：胖商贾、瘦道人、

青年文士、我；地上一个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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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数更，几位是继续喝呢？还是——”

, q3 Q+ W7 @* l* @/ r5 A- m“为何不喝，秋夜清爽，道爷尚未尽兴，几个小鬼，忒也胆大，

改日定一一收了它们。”

" l! n* q3 ?4 _“真是荒野小店，竟与鬼怪周旋饮酒。”文士轻叹道。

“无妨，且听我说一只解闷的，说佛不说鬼。”道人摇着他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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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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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n/ _; @3 y5 ~  _2 G- `8 M) m0 k' I“道家和释家素来无甚过节，不过我倒是遇到了一次。

/ Z0 T% U; q# P/ }. y1 \那日，我途经衡山，因避雨宿在在汉水之滨一处破庙。

庙中残垣断壁，没几处不漏，我便坐在钟下。庙中只余一个泥胚

佛像，金身全无，风吹雨打，分不清耳鼻，四周蛛网缠绕，显然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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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9 g* V5 L& e. P5 X0 |& W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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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进来一位道士，年轻得很，见我便问，‘道兄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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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毕，他便坐在佛像旁，拿出干粮与我一起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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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饥肠辘辘，自然受之。

$ ?" ^8 z0 v1 }; y$ q! t! l! x* t此时，听到‘咕’的一声我以为是道友，他也正瞧我。

这时，佛像摇动，竟开口说话，‘三月未食尔，两个贼道居然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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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佛慈悲，让我吃个道士果腹。’说毕便抓过身旁道友，大口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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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j! N$ L  i1 B嚼。

* r1 y+ b- Q6 G* _: g2 H6 w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正心急如焚，这时惊雷一阵劈中庙梁，

大钟正好扣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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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泥胚佛像扼腕，‘好一顿美餐，怎偏被压在钟下，难不成

让我留做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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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那道人，“你又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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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Z6 B% ]5 T# u4 c( t; g' N道人轻笑，“这样便成。”随后化烟而去。

4 q  h# M% h7 f& A0 C那胖商贾打个哈欠，“听鬼说鬼故事，听得我睡意阑珊，倒不如

: @5 a4 j" g3 ?, D" ]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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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5 k" K5 U, d9 R: L2 T3 I话音才落，便一收身形，缩成一针状刺入地中，顿时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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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士与我相视，摇头说道，“看来世间鬼魅肆虐，读书何用？

0 n' U# N: D2 s5 K) Y- k兄台，我决定不赴考了，咱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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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S8 n- E4 P$ z) J1 V说完，他拎起书童，一抖，将书童抖成一件白袍，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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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尚未回过神来之时，他便穿墙而过，墙上只余“廉颇能饭”

. w; K" Z8 r  |8 ?+ _" i四个毫无章法的字。

' H* g) R( g7 n* v这时，掌柜率伙计鱼贯而出，手中全是各色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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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待解释，掌柜已愤慨不已：“来此处开店本已艰难，还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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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物美，笑脸陪尽，竟常有吃白食之辈，人也有，鬼也有，真是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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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鬼不是鬼，只怪我贪图钱财，也罢，还是回鬼界混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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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 R8 p0 o9 K- G5 S. n只见他忍痛咬牙一挥手，偌大一间客栈无影无踪。
一时间空余一个我站在林中空地上，四周秋虫啾啾。

我幡然大悟，做人时本已苦读成疾，作鬼时仍痴心仕途，想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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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在人世间混个官做。其实，人世间鬼、人是一样的，又何苦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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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I8 Z7 o要混迹于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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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W! d1 {# k, r$ z- }- ~1 n& i, K* E1 @我仰天长叹，全身一抖，皮囊落地，魂魄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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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6 k/ [" T  `& v- i( y! H月光才刚照下，照在满是圣贤书的书箧上，林中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