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一派：从此无心爱凉夜》 BY 湛蓝 【完结】

猫瞳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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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柔和的有些过分，拂在脸上像是小孩子的手。才进三月，这天气就开始转暖了。柳条绿了，春花开了。小孩子在草坪上开始脱掉了鞋玩耍。西楼心想，该去看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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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H9 f2 n  h4 r8 e9 B! Y8 s, r    西楼喜欢花儿，越是不知名的花儿越喜欢，那些长在路边沟渠、浅浅淡淡的黄的蓝的紫的都喜欢。他看那些花这么在天地间不知名的开着，坦荡荡迎着阳光，自顾自地散着香气和美丽，仿佛看到多数读书人的影子，他们一般都是在凡尘俗事里打滚，却不改满身清雅。

4 w" B- Q  R/ j    知名的花，西楼只喜牡丹。景山公园有大片的牡丹园，每年春天都要举办牡丹花展。西楼还记得那个春天不太暖，花儿开得也稍稍晚了些。四月中，牡丹的骨朵才迟迟冒出头来，迟是迟了，却赶紧着缩短了绽开的时间，三五天里便开了个满园缤纷，他再次赶去时不禁暗惊，真个差些错过一年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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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0 q# @, ?2 }4 H    “想不到花开得这般快”声音从一旁传来，言语间尽是惋惜。

    西楼侧身看，是位老先生，身材瘦长，头发微微有些发白，面容清癯，出神地看着一株白牡丹。那牡丹大如玉碗，花瓣晶莹透亮，好是好，只是到了极盛，眼看就要衰去，再没了舒展的可能。

    西楼一向觉得来看花的人多数是凑热闹，三五成群拍些照片走上一圈，过后也就忘了，对花儿的好坏并不真心记挂。想不到这人倒是真心看花的，虽没交谈心内却觉这老先生亲近起来。西楼想，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便是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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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7 I& R( |' N" E$ |# ~    “先生从哪里来？”西楼问时不觉唐突，似乎那对面就是自己熟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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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W6 c- y* @8 u    “从来处来”。

    西楼一惊，看老先生眉目含笑，知是戏谑，便也应声再问“先生到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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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到去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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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止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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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交往便是从春天开始了。老先生复姓皇甫，单名一个玄字。在部队带兵十多年，转业后办了个文化贸易公司，做些山石盆景的外贸生意。因坦诚待人，生意倒也不错。年岁再大些便将店盘了出去，过退休后的生活。

1 O; A: H( d! {    西楼仍如往日般早早起床上班，忙到很晚才得回家。只是周末常去景山了，陪皇甫老先生闲坐半日，胡乱聊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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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2 C  E6 t$ u& Q' A9 n    一日遇雨。景山内游人渐渐散去，空寥起来。两人躲在山上亭子间，四面望去，皇皇京城笼罩在一片氤氲深处，变得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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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Z  [: \5 f7 u9 C  ]9 X6 l5 b+ t. ?    “像是个故事呢”西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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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N7 H+ _0 N    “是。几百年的城市了，是个好故事。”皇甫玄顺着西楼眼神向四周望，暗叹熟悉的京城也能变成自己不熟悉的样子。

    “你也是个好故事。”听西楼这样说，皇甫玄有些惊诧，想这孩子人品学识都好，就是口无遮拦，说出的话却也不俗，让他常能看到当初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 Z2 v' I0 V, v# u  v: d/ N: W1 O    皇甫玄年轻时，在部队也是个才子，有些写写画画的才能，加上天生的书卷气，颇得首长喜爱。他想起那些故事时，却也都暗淡了，毕竟年岁久远，有些东西虽说难以忘记，可毕竟记得也不真切了。于是叹说“好不好难说。可定然是老故事了。”引西楼笑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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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雨若能多下一刻也算好事了。”

    “为什么？”

6 m% {2 n- _/ f4 ~; H3 K' ~* @# r    “听你耍嘴皮子啊”。

    “看，明明是你耍我，还说我耍”皇甫玄故意装出一幅委屈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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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B, ^; m8 R    “你这生意人的小心眼，我真心表扬你的职业水准呢”。西楼笑得弯下腰。

    皇甫玄看西楼高兴，提议冒雨下山。

) F- c+ Q3 t% X- m" X9 F    “你这岁数，有个什么闪失，我可真惨了”西楼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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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怕我赖上你啊。我只会耍嘴皮子，不会耍赖”。

: w2 p' g3 q, r* b% f    “你啊”西楼看他也难得如此兴致，便也应了。

/ g$ n  n4 Y' _. Q& A) T2 u    道路陡滑，但好在景山矮小，两人搀扶着，一刻也便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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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r  q' v  i% D6 l8 ?& F; ]    “上山易，下山难，雨天下山尤难”西楼一直提着的心到平地才放下，长出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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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K& j) R, G; p9 t- x    “那雨天扶老头下山呢”皇甫玄侧脸看西楼，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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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P8 s' R. I- P+ Z7 B! }7 a2 o    西楼微笑不语，想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思。

2 m- B, s0 p  ~+ R    “山路短啊”皇甫玄拍了拍西楼搀在自己臂弯的手若有心若无心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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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 h" h3 K" i/ K2 X8 n1 D- b    西楼心惊，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内心般。他真想问，你说这路多长才好，可不知他人心思，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便没能问出口。转身看路边野花在雨中格外明亮艳丽，想这些花全不顾季节长短，只顾烂漫的开着。又想，自己能如这花便好了，没心没肺老于山林。心知那是梦想，可想想也好，很多美好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吗，没力气了，不够坚强了，便想想，即使永远无法实现也可抚慰内心无边的苍凉，这样一生也便过了，不至无了无望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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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瞳

九——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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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这一走便是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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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依然常去看皇甫玄。

. t4 O. `& B3 g: U1 I. G' Y, d    一日，他们说起西楼，皇甫玄道：这西楼这么久也不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

7 i% C* R5 o7 s& y# d& S    听他如此说，李子乾便认真问道“你知道西楼对你的感情吗？”

. I1 `$ P1 Y5 w, Q4 F* S. Y3 E6 o    他宁可皇甫玄回答说不知。

    皇甫玄叹气说：还不是和你一样，喜欢我这糟老头子。

    李子乾心里有些绝望，甚至有些庆幸西楼的离开。

0 z7 `; Y) d+ r* I! f- S/ z9 l    停了好一阵子才悠悠地说：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所求，何必如此。

' p, l: O/ |/ h    皇甫玄沉默半响，说：你知道我的，就算我喜欢，也不是和你们一样的感情，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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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5 _+ R3 ]; Q9 s" d0 r$ _: q    两人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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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8 H) I; N& X8 j# M+ L$ R, t( Z8 G    李子乾打西楼的手机，却是关了机。其实，就算拨通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6 @% B3 W6 E, Y& E: D* S    皇甫玄从来没想过告诉西楼自己的真实病情。

    听医生说自己癌症晚期的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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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H1 W! D) W' R: L    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长了，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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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0 s" Y& V9 V- J' W, G- X    只觉人生太长太累，自己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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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似乎是知道他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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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 j- N% L    他住院时，李子乾隔三差五便去探视，说不定和医生谈过，只是两人谁也不说破。

    他明显觉得，李子乾来得比以前勤了。

% N. u% k" }1 a. g% t/ X; y; t    而他见到李子乾，也觉得亲切胜过从前，毕竟见一面少一面。

  L2 H0 a1 n5 U! w* I# L% \    这世间有缘相逢无缘识的事情多了，真不知前世要错过多少次才能换来这一世的相逢和相识。

    两人既然这样有缘，能有时间多在一起便在一起好了。

* Z4 f& i) l2 C& B+ b/ A    至于以后，那是与自己无关的时间，也就不做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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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这孩子是值得他付出一切的。

4 m7 V  H. N! b+ u; T    可又能怎样，自己剩下的时间这样短，倒是宁可故事没有开始，也不至于非要悲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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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给西楼说，孩子你还年轻，别把精力耗在我这老头子身上，我很快就要离开的，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感情中很多美好的东西你还没有体会呢。

4 X9 H: ^% E! z( O    ……

    是初冬时节。风卷起景山后街遍地的银杏叶子，愈加显得萧条。

( Q$ ]8 |' `; o* Y5 Z+ ~    西楼还没回来。皇甫玄的病情却加重了，李子乾去医院看他，医生问：你这朋友的家人咋地不来，你通知一下，我要和他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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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9 u8 f" R    李子乾一阵发冷，他猜到医生似要通知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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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这时节也只能他一人承担，于是告诉医生皇甫玄没有家属，他是皇甫玄最好的朋友。

8 O& ^) i0 ]# G$ B    之后医生的话他基本没听清楚，隐约听到：三两个礼拜的事情，后事该准备了，什么的。

9 A% r4 y6 I: T6 l& i+ u    他明白，皇甫玄的日子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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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间，西楼来过电话，问皇甫玄家里的电话老没人接听，这老爷子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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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i0 ?% H0 O/ R+ u3 G) j/ s    李子乾琢磨要不要告诉西楼皇甫玄的病情，他甚至有些局促地想要知道到底他对皇甫玄是怎样的不舍，是否胜过自己。

2 X1 v! W9 x, k% e) L9 I( ^0 b  `    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比较还有什么意义，这孩子能离开已经不容易，一切等过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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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 {4 w, c# e8 r: H    西楼回来时，皇甫玄已经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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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李子乾转述皇甫玄的话，他竟觉人生当真不值，各自背负着一个个重担，在人世间挣扎来去，真是何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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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U0 C' O% l! w    他看李子乾明显憔悴了很多，有些担心他余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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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劝李子乾，也似劝自己，轻轻道：逝者往已，缅怀和留恋都是生者的故事，若真有灵魂，他在那边修佛、念着我们两人也不会太过寂寞。

    西楼到底是去了一趟皇甫玄的墓地。

    他把一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心里暗念：老爷子，我记着你，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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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时，下了小雨，西楼心里一阵暗叹，天越来越凉了。

    他心底浮现和皇甫玄交往的一幕幕，像是一个个故事的片断，终究连不起来。

    他知，这些片断自此只能深埋心底，爱过也好，不爱也罢，斯人已去，能珍藏的便留住不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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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时已经天黑，西楼没有开灯，静静坐在窗台上。

% d" i! j0 K2 p    月亮斜斜照过来，他想起那些萌动的秋凉之夜，也是这般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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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 e9 T* F) j    只怕自己从此再也无心念起，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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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李子乾电话来，说皇甫玄的亲戚从老家来，约两人去收拾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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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午饭后先到咖啡馆，打算过了午时再去。

3 c7 Z1 q" C3 T1 m5 @; }    店里还没来客人。两人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想说。

7 a, Y: G  p& `7 l+ s, s    半响还是李子乾先起身，说“去吧，怕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只是去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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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5 l" o1 U: n" U+ X% i0 v    西楼随着他往南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午后的巷子里寂寞得很。

3 v6 w* A. z# P7 _- n5 Q& Y    到了皇甫玄的院子，西楼见到香香还在，又问了问葬礼的情况。

: [% _& E  ]' x0 w4 b    香香约略说了，又道：这房子一时还不舍得卖，打算托人租出去，过几日人家就搬来了，你二人是叔爷贴心的朋友，请你们再来看看，也好选些物事权作念想。

9 I( ?4 K) T% c8 p# P1 [    两人谢了，便转进厅内。香香斟好茶，招呼两人用，又转身看了看厅内皇甫玄的遗像，懂事地说：你们陪叔爷坐坐，我去厢房收拾东西。

    西楼看那遗像竟是半身照，背景仿似景山，照片上皇甫玄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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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3 X3 c) R0 J  d. E0 F8 ^    他忽地记起，这照片是他为皇甫玄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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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4 I# L9 t6 `9 a! a+ ~0 }7 k. ~    记得当时自己曾说：看你这笑沾满尘世味道，不像个修佛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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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答的是：修佛在心，你怎只看相。

* _" _5 b, G9 L) K1 f    李子乾看他留意，说：这照片是老爷子自己生前选的，非要用这张，实在不像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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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也许他知道自己会来看到。西楼默默想，自己与佛无缘，终究没能看到他的内心。

3 ~& e* F3 o7 R; R) u- I7 ?$ S    两人起身到各间房子转了转，又在皇甫玄卧室的窗下坐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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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5 v0 u  s9 c    西楼看着那张大床，想起那一晚自己初来造访的冲动和忧愁，不禁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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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w: h& [+ d+ K    眼看太阳偏西，香香已在厨房收拾准备晚饭。

    两人明白该走了。又到厅内对着皇甫玄的遗像鞠躬告别，直起身来，李子乾问西楼：都说意难平，这人去了，可还有不平？

    西楼没答，他想，人间事平不平还不都在自己一念间，哪有定数。

    他看到条几上的佛像，想要取走，又想神佛还不是一样都管不了自己纠结的内心，还是求自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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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时，西楼蓦地又看到对墙那幅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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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T. `1 z* J0 K: p6 K8 r7 R2 Z: _. U    想起皇甫玄曾说与自己的话：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1 F0 u" y6 b% X( n$ J8 d- I    不禁苦笑，想，人这一世终归虚妄，想不心灰意冷都难。可也好，人一心灰意冷也就不怕想念和冲动的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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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会记得那一个凉夜，他们喝酒、灿烂地笑。

    （完）——

    这故事到此没了再写的必要。

+ ?, e6 M0 p8 ^# x    很多人是因为一个人，生活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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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7 L' c# W! y! N" N    那个人去了，故事再延续也没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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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一段段写来，累，感谢大家的等待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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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u7 F4 e! @. \. U" }/ x) `" a    本来想写得短些，只是证明自己内心仍然还会感动罢了。

    可因为这偶然得来的标题，竟一时无法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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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E( E8 Z0 e5 N& v2 p    等了那么久，也许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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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说又说不清楚，想也想不明白，反而觉得更加凄惶，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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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曾经的温暖青春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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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少年弟子白发渐生出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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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b! X0 O/ i+ W0 ~/ W    多少匹马，

    多少站在天涯的孤独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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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到底难免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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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想，每人都有一条自己的忧愁河。

9 M3 P# I0 Y6 \- F% e; q# a    河水不干，到底还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跨过。

    只是，只是到了对岸能如何，说不定等着的又是一个更宽更深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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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顾不得了，人总不能懒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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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这么大，不走走也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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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行走，我们缅怀，我们成长，然后衰老。

) b: Q! s! o' A' S% s    然后是否就能在阳光下回忆过往？

( m' a2 x. F0 k6 K: v& k9 c    买了好多书，扔在窗台上，没有时间看，但知道自己随手便可拿到，心内就踏实很多。

4 O7 M2 i1 b) ~9 i    拥物，看来心老了不少，可是距离真正老去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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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4 B7 S6 ~2 [' l) q    那就等吧，在每一个夜晚，点一盏灯，坐在窗前月光下，招旧日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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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一吹，灯灭了，我就迷路了。

8 c) Y% |% Z/ l: ^$ h    那便点一盏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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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8 H, s4 F/ P( g, \END

猫瞳

八

1 \2 {0 m9 X$ H- W4 _    两人说起佛理，李子乾便想到应约皇甫玄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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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Q+ C9 ]( T+ C0 K. v    他分明看到西楼听说皇甫玄时眼里闪过类似疼痛的光亮，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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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当时一阵心疼，他对那感觉十分熟悉，仿佛那晚的自己，夜凉如水，心凉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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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曾告诉皇甫玄自己曾经遇到过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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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因为他从西楼身上隐隐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无法说与他人，只好放在心里。

    缘份之事总不可说，似乎一说出口便落入凡俗尘埃，少了内里的天地奇巧。

! o9 `: e- K3 E3 o7 S    看西楼离去的当时，他有些怕，怕这孩子一去再也不见，就像是街头擦肩而过的路人，你看见我，我看见你，可就像是根本没看到对方一样，目光扫过时不停片刻。

; c% G- I; l4 Z( q2 q    李子乾来看皇甫玄在门口等时，看西楼搀着皇甫玄慢慢行来，竟是莫名高兴。

8 z# A; ?$ {6 u' x5 n: k! f+ i$ g: |    心说这样一个孩子，是需要皇甫玄这样的人来疼呢。

2 I8 Q+ _5 D7 }8 m/ A    看二人眼光交汇，竟是那般默契，李子乾想二人怕是认识很久了。

3 v# d. H! c/ [( b5 A, u9 G  T9 o1 o    他不想问这些，既然能在一起，管它何年何月谋面，又何年何月牵手。

    多见了几次，西楼对李子乾也觉亲切起来，偶尔也在午后随皇甫玄去咖啡馆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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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少时，两人便在屋里多坐些时间。客人多时，便在门口打个招呼，李子乾会出门来，三人在路边闲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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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h5 [; w5 r1 e    西楼有时也自己过来，透过窗户看李子乾在屋内捧一本书，像是捧着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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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有些羡慕，想自己若能如此多好，管他世事无常人情变迁，只要守住内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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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c9 @2 V+ j7 B/ y+ o3 `    这个秋天多少有些漫长，西楼想许是自己心内纠结难熬的原因，加上工作疲累，生出休假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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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咖啡馆告诉李子乾自己想要去西北转转，看那里浩荡长风吹过草原，马匹成群在晨光下悠然站立。

0 W* H! E! r  f$ E- t: g    “若能出去走走就去”李子乾很赞同西楼的想法，又双关地说：你也不能一直这么紧绷着，能放手一阵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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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8 q( N1 h. s* J    “不如我放手你来接手”西楼玩笑似地说道。

    我要接早接了，哪还有你的份，李子乾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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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哑谜似的都不说破，但心内明白，竟隐隐均觉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温暖。

    皇甫玄知道西楼要走，早早准备了酒菜，叫二人一起来到家里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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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U3 U* _' [! G3 Q+ J    听说西楼要出去一阵子，他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舍。

8 _3 v; i7 N' K# ?3 d: O0 Z    他习惯了每周末有西楼伴着的日子，两日相携着走边景山周边的每一个古旧老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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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1 w. X7 _. f: w, N    “西楼啊，这些日子过来，老头子都习惯你在了。你这一走，老头子还有些舍不得。”皇甫玄斟了杯酒，说“这杯酒谢你了”。

" S( v% J1 ^4 |, d# T6 D- d    西楼看皇甫玄动了感情，怕气氛太过沉重，喝了酒玩笑地说“你不烦，我就整天来蹭吃蹭喝，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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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有些佩服西楼，因他知西楼内心的苦楚，他知守着一个不能相爱的人需要多大勇气与自我的内心不停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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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5 Q) S1 D0 ~7 t, F    “做人，有时别让自己太难熬了，人生苦短，总不能尽挑难事担着。你呀，就是太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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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李子乾这么说，西楼无奈暗笑，他知自己远不如李子乾，他能将爱变成默默守望，不舍不弃，无欲无求。他想，自己终究做不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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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0 r2 D$ l+ J- A8 j    “本以为一个人终老也许并不那么可怕，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皇甫玄这样说：“没有你们常来看我，日子过得要难很多。”

2 `1 X6 Z( G4 a, J( I) U) S    两人都觉皇甫玄可怜，又似乎从中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也觉自己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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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还有我们陪你吗”西楼和李子乾好像同声道。接着的一刻，三人都沉默了，气氛多少有些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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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西楼和李子乾一同告辞。走去街边的路上，李子乾突然说道“西楼，你往前走一步吧。毕竟你还年轻，不能和我比。”

    西楼蓦地怔住，他也知道皇甫玄毕竟不是自己要找的感情归宿。

    他看景山在远处黑暗暗的，想起初遇皇甫玄，心内有些凄凉。

猫瞳

七

    我也喜欢你，当年皇甫玄听李子乾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并没多想，顺口便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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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这么说，李子乾感觉有些心跳，问：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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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f; ?6 R* p. n    皇甫玄道：你英文好，人又年轻，所谓年轻有为你都占了，还怕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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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 z, N$ a% R  x    李子乾这才知道，皇甫玄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想，这还真是要费大功夫才点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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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S5 ~0 z) ?( d# q    两人交往纯粹朋友撮合。

    皇甫玄有几单老外的生意，苦于不懂外语，便托朋友找人写几封英文信，介绍自己的盆景字画，朋友介绍的恰是李子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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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长了，两人慢慢熟识起来。

    李子乾喜欢年岁长的老者，那时皇甫玄刚知天命，外形匀称，气质儒雅，加上生性恬淡，他不觉便被吸引了，可毕竟不知根底，不敢轻易表露。如此试探几次，怎奈看不出皇甫玄一丝破绽，也只得罢了。

* m, K. S$ r9 h9 Y1 e, _    京城皇皇，正因如此，反而更加寂寞。春雨秋风，全都被吸食了去，不沾人间，都像是和平日生活没多大关系。

+ p+ `1 }" w/ q; Z5 L! W4 s    两个皆孤身一人，生活多少有些冷清，走动得也便频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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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在大学教的是外语，对感情的态度多少有些西化。他想，喜欢就是喜欢，告诉他你喜欢他，无论怎样的回应，总胜过暗恋的折磨。

    也是一个晚上，李子乾在与皇甫玄喝酒时，似不经意间说：我喜欢男人。

    看皇甫玄不明就里，有些发愣，又解释道：我一直不结婚，是因为不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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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N1 ]/ d4 t7 n+ L& N7 O    这下皇甫玄有些明白了。早年在部队时，他也听说过男男之事，但只以为那是军营清一色男人世界，不过权宜罢了。

    他从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

    听李子乾接着说，我喜欢你，但不求你也喜欢我，你不是信佛吗，佛普度众生，你就当我是一个前世有缘今世等你度化的罪人吧。

    那一晚李子乾喝得烂醉。皇甫玄守着他，像是守着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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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皇甫玄仍没有睡意，给李子乾掖好薄被，去院子里坐看月光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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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这凡人的生活竟也像是故事，就连他这么简单的人也能遇到一个传奇。

& K+ O5 j  x0 B$ m    又想，还不知这男人喜欢男人是怎样，不觉笑自己糊涂，应该和喜欢女人一样吧，就像自己曾那么热烈的爱着早去的妻子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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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p- J2 r5 J6 w2 k) R) \    翌日，李子乾早早起来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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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有些担心，怕他说过那一番话不便再来，于是讪讪道：子乾，你知道我在京城也没什么亲人，不管你是怎样的，我都会一直当你是亲人，你可要常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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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T4 }3 M    李子乾经过昨晚便似了了一桩心思，人也轻松起来，笑笑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还常来喝酒。

( }& J0 S0 c% v8 }0 {- y* ]    两人对面互相用力地拍了拍肩膀，似乎那一拍种下无数言语，皇甫玄看见李子乾笑着的眼里似乎有泪。

    李子乾自此也来，但总归不如往日频繁了。

$ ?2 y$ }: M: q+ v% n2 j    他不是随便投入感情的人，早年曾经的轻狂已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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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o7 x2 N  M! j( G" L    偶尔孤寂时他会想当初的花团锦簇夜夜笙歌，并为当初的放纵脸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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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伤过人也被人伤，但他能原谅自己，我们毕竟都曾年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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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了一家咖啡馆，人来人往的，日子好打发许多。

    没课时，李子乾喜欢捧本书静静坐在咖啡馆一角，看客人或喜或愁或平静如水或历尽沧桑的表情，猜测表情背后暗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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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进来的那晚，他看是一个清秀少年，却有满腹与年龄不相称的愁苦，又不愿将这愁苦显露半分，稚嫩地遮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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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6 m9 Y$ ?: e3 l4 ]    少年目光扫望过来，他感到微微有些冷。

. ^# M2 s7 a. H. m" a    他沉沉地想，是仿若相识的目光呢，恍惚当年的自己，心内不由得一颤。再看过去，眼里便多了几分亲切与怜爱。

    这孩子似乎不适合酒，李子乾默默想。他面前摆放的，应该是茶、咖啡或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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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6 t: f) E9 L% e$ p, X4 }* n    西楼再要添酒时，他便让伙计送了一杯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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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接过水杯，李子乾看到他眼里透出了一丝温暖。

1 H. d: ~7 u3 V' A; o  n    他没想到，西楼会坐过来。看清楚些，更能发觉这个年轻人脸上近乎沧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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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岁月不留痕终究不可相信，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即便平如镜湖依然难掩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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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8 K/ m+ a% Q9 D    他分明从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孔中看到繁华浮世背后的疼痛，和着细碎的阳光、轻摇的绿叶、柔和的水滴。

猫瞳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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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里路灯不够明亮，两人搀扶着回到院子。

1 j  g7 r7 j6 g7 d5 b; q7 u& p    西楼赶忙着手收拾桌子，让皇甫玄坐下喝茶。皇甫玄说，说厨房吧，明天再收拾。西楼不依，说也没几件碗筷，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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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 w% t+ x& a    西楼从厨房出来，看皇甫玄翻出几本相册，叫他一起看。

    两人从皇甫玄在部队时候的照片看起，一直翻开到他做生意时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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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留心看到了李子乾与老先生的合影。看照片里两人温暖的笑，西楼故作轻松的问：这李子乾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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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笑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生意上合作了不少年头，又难得谈得来。

    顿了顿又说，你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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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低声说，自然是喜欢的。又怕他听不真切，定定又说了一遍，我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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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没有作声，眼里闪过一丝疼痛。停顿一刻说，那你就常来看看我吧。

    西楼这一晚被安排在客房休息，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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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他的大胆便也只能试探到这个地步了，可偏偏是模糊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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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不做更明确的点示，他便不会再迈进一步了。

    就这样已属难得，他原本也不是贪心的人。

  Q! D. g  _4 O) l1 J    月光如水从窗户泻进来，撒了一地。有些像那一晚的月光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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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2 U5 t3 G1 L- A& R% T0 z    自己已算幸运，在平淡生活中遇到皇甫玄，如此接近便足够了呢，他原是不应再求更多。

    皇甫玄说让自己常来，自己常来便是。

5 L& P5 J: |9 g    定下心来也便很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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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皇甫玄早早醒来，看到西楼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听他到院子里，招呼道：老爷子活动活动就可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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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8 f: [& ?* \5 C    早晨的阳光透着新鲜，几只鸟儿在微红的藤蔓间灵动地跳跃，偶尔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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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心说，这早晨的光景才像是生活的样子呢。

( E' E3 r: |2 T7 e# r! U$ H6 t; q    他怕西楼不熟悉厨房物事，进去帮忙，却被西楼半推半劝地让了出来。

    皇甫玄一套太极拳还没打完，听得西楼往厅内送放碗筷，便收势过去帮着摆放。

    看西楼稀粥熬得烂，便笑说我牙口还好，只是你这手艺还真不错，难得。

    西楼笑说，那个自然，自己一个人在外这么些年，不会这些还不早饿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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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看西楼轻松说来全不觉自己艰辛，心想这孩子能多来几次倒也是自己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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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西楼果真每周都过来，随手也会带些皇甫玄喜欢吃的时鲜蔬菜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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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怕他花钱，劝说你又不清楚价格，还是我上街买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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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q/ u4 z9 ]$ ~' j0 D* g    说了几次，西楼也不在意，只说这些个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你就别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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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4 `: M% g- W. K, t, R    天气若是很好，两人便携着出门，沿景山东街往南，走东黄城根，到东华门，绕过午门广场，穿过西华门，再沿西皇城根走回。

    赶上傍晚两人会在西华门外多坐一会，说这古老城墙掩盖旧日繁华散尽的沉重叹息，那些个仿佛前世注定的悲欢离合动人故事。

6 p% V! b7 Y" D) |    西楼曾经又问起过皇甫玄，这人世相逢前生宿命，你我遇见，前世必定亲近。

7 p! c/ k* f+ V& h7 ^    皇甫玄笑了，说那可不一定，也许是前世斗的厉害，这一世累了才能这般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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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4 k; Z. K' ]    夕阳暖暖的照过来，西华门外一片灿烂的红。

猫瞳

五

    咖啡馆里还有一人，坐在西楼的对面，穿一身棉布衣衫，面前放着一本书，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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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看过去，书是外文的，看不清楚。

    那人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接，客气的微笑着，算是招呼。

9 [( k, f/ e6 T6 d+ ?9 R    相逢一笑，彼此不知内心冷暖，但见眼前，倒也清静。

    酒喝完了，西楼仍不想回，又要一瓶。

    “小伙子不开心啊，喝这许多酒，来杯柠檬水吧。”后一句却是对伙计说的。

( W0 _0 I9 M) X" f4 U    西楼倒真没想到这人就是老板，又想这老板善良，生意不做，却送水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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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留心看去，这人也就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鼻直口方，短短的胡子，双目有神，微笑看着他。水上来，西楼挪去他对面坐下，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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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P4 H8 f1 I) M' f6 `- O    “小伙子，人其实不复杂，随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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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心想，怕得是缘难遂人愿，只是这劝慰倒也入心。

( _' ~) q- ]! B" B    他劝得入心，可就算自己想说心事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微微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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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识一个朋友，信佛。人很好，要不让他开导开导你。”

    老板当真热心。西楼道了谢，想想毕竟不妥，忙推辞说“心结都要自己解，也不用开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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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8 z; g  [! T2 X& I    又想起皇甫玄，说“我有一个信佛的朋友，听他说人入佛门便有佛心，便不会再有自己的烦恼，这样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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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有些惊讶。西楼忙解释“您别吓，我无心事佛，只是请教。”

    心里转念想他说的朋友不会就是皇甫玄吧。

0 Z8 I5 u& ?/ X2 K    老板笑了“我说不清楚，我那个朋友刚住院出来，要不真该让你见见。他就住景山附近，名字也好，皇-甫-玄。”

# z) O0 t, O8 E/ B2 i    西楼脑袋嗡的一声，赶忙寻个有急事要去办的借口告辞。

    想真有这等巧事。又想那老板说的话“我那个朋友刚住院出来……”，开始挂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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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人生这般短暂，转眼就过了，自己在最好的季节遇到最好的人，却心存这许多顾忌当真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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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A! s0 w/ Q9 \  F1 H    周末西楼打电话给皇甫玄，问老先生翌日傍晚可去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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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f: Q+ a. n8 K    皇甫玄忙说好啊，京城正好秋色。

    他没多问，不知是否明了西楼心内已是千折百转，如历大劫。

3 J% X5 }6 c, r# K! c) O5 h    翌日蓝天高远。西楼早早来到，一眼便看到皇甫玄已在山下阔地处踱步。皇甫玄也看到他，迎将过来。两人明显都比当初憔悴了些，西楼暗恨自己怯懦，退了再退，终究还是又来到他身边，兜兜转转的无谓耗去这许多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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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B0 J: p# z! @6 u    两人皆不说从前，携手微笑着在园子里慢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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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阵子，西楼想起那家咖啡馆，试探着问：南锣鼓巷有一个咖啡馆，那里的老板你可认识？

* f& ^3 l1 T8 T6 _    皇甫玄回说：认识一个叫李子乾的，在那里开咖啡馆，英语很好，帮我做过几笔外国朋友间的生意。又问西楼：你们认识？

; L: @- \; i2 o' \! M    西楼回说：不认识，去那里闲坐，听他说你刚刚出院，很担心你。

    皇甫玄暗叹一声，想这孩子毕竟有情，说自己患的是普通结石，手术后已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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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_, \- W+ c1 w1 A    西楼心想，幸亏是普通病症，若真重病，自己不知怎生后悔。

    看夕阳西沉，似一种华丽的伤。西楼赞了一声，说：都说老人如夕阳，不知几人真正知道夕阳美。

    皇甫玄笑说，夕阳是美，但老人可未必，毛病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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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 m" t  b+ @5 G$ r' D8 G6 B! p    又说，人老只图安稳，有几个知心的人能说说话，也便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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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0 G9 Y1 K2 x$ |! W7 e    西楼想起皇甫玄早年穷困中年丧妻终老无子，不禁凄然。牵着的手微微用力，想要传给他一些热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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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d# [2 I4 M* w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西楼不想留下皇甫玄一人，提出陪他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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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i0 \  F5 I( d: G( t! q% a* y, Q2 l    皇甫玄高兴起来，说：那我们要自己做饭了，香香回老家结婚去了，因我住院，这丫头婚期推迟了多日，我身体一好起来，便催她回去了。

' o; b" K! u$ t    两人刚拐进巷子，西楼便看到一人站在皇甫玄家门口，忙说：有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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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4 N; P( q! Q, l+ l    皇甫玄看见，远远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对西楼说：这就是咱们今天说起的李子乾，正好你们再聊聊。西楼暗想，巧事真多，这里又能遇见。

    进来，皇甫玄给两人介绍了进院。

    李子乾笑说：你这西楼，那日居然不说你们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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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苦笑，忙致歉，记起当日借口，推说那日当真有急事来不及多谈，还望李老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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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O& W) [. O0 Y) ]    李子乾忙说不会，微笑地望他，眼里似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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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J9 L9 ^1 w  w2 n    西楼一惊，却不知为何。

1 H- n# l0 P7 h( _$ g    三人坐在院子里甫一坐定，皇甫玄便要进屋张罗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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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说知道香香不在，已经在前街的饭馆定了饭菜，一会儿就有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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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笑说，怕是没想到我来，少我的那份吧。

    李子乾不知如何回答。皇甫玄忙笑着说，这孩子你能吃多少，三个人对付吃些还是够的，你可不许说走。

' f# d& `7 f5 _$ T0 ]! N2 N    这一晚，三人喝了不少酒。

    李子乾酒量当真惊人，西楼酒量浅，但跟随着也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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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0 M9 B# j1 s9 l0 b    我们俩人相遇也是缘分，西楼我与你干一杯。李子乾提议了，又对皇甫玄说：老兄可莫阻拦。

) o. z& w7 a' o" g' E- K: M    皇甫玄笑了，说不阻拦，你们尽兴我高兴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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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整杯酒喝下便感觉微醉了，怕自己失态，不敢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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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尚未尽兴，提议行酒令，诗词皆可，意趣迥异或不能接续便需饮酒，一轮都过，出题者自罚一杯。

" M; r1 g% [( L' ?; R    两人也觉好，皇甫玄是主人起头句，以西楼名字为题：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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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李子乾：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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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5 A; M! _1 K4 m/ [/ H$ I' x    西楼：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皇甫笑呵呵地自罚了一杯，说换子乾来吧。

- O; D, M  G( p+ E! [/ u    李子乾略一沉思，选的是有些佛意的诗句：夜深人寂浑无寐，时听空庭落叶声。以落叶为题。

3 f. K- G! X! [$ J4 `    按顺序当西楼，他选的是：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

8 R/ B) P) ?- K2 o) f    皇甫玄略沉吟，选的是：雨过闲田地，重重落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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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乾认输，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 C: o0 S8 A, y2 L( \    到西楼出题。他想起当晚夕阳，便以夕阳为题，选的是：终日望君君不见，唯见夕阳斜。

9 e% i4 i; H+ m( K    皇甫接着应：夕阳千古恨，分付短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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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I2 [) p; ^" J    李子乾念：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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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9 K0 e& A    皇甫玄笑说，这夕阳的句子，出题对应离别，那么多离愁别绪的你不选，偏偏选这个，饮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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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s, b" w6 Y( K    李子乾也不辩解，笑笑地喝了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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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2 m; w$ Q# I0 ?2 p$ K+ K, `    李子乾告辞时，已有些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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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玄不放心，留他住下，他死活不肯。于是和西楼二人往外送至大街，拦了辆出租，待他上车，皇甫玄和司机师傅说清楚李子乾家方位，先付了车费，才放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