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7:26

第四章 轻别离(中)
  向着沿海方向连行数天,大队人马来到一座城镇附近。刘二仔细眺望了前方,对孟离常说:「大哥,何家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了,白养活了他这么多天!我看不如把老的扔掉算了!」
  「也好,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罢!」孟离常点头。「小的呢?」

  「前面是双林镇,我有个兄弟在那做牙公,把那小的卖给他。我看那小娃水灵灵的,管他男的女的,该能卖上个好价钱!」刘二乱转着眼睛。

  孟离常深思片刻,点了点头。「能多些银子也好……好罢!」

  何氏夫妇立刻被扔到路边。捆缚着手脚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带走,除了痛哭哀求外,再无能为力。

  何咏在马车里看着爹娘在地上翻滚爬行,双唇紧抿,大眼不肯一瞬。

  ♀♀♀

  远远地望见了小镇子,却几乎没有一个人影。邢仲的心开始揪紧。他再吐长息,足上加力,一气奔至何家。

  诺大的院子,被洗劫一空,破败不堪。邢仲努力迈动滞住的脚步,搜索每一个角落。正房没有……书房也没有……何咏的小睡房里,被子扔在了地上,那张睡过一大一小两人的床,已布满灰尘。

  邢仲呆坐在床边,对面的椅子上,隐隐约约地似乎坐着一个傻大个…「你睡不睡?」「睡,睡!」「你讨厌我么?」「我怎么会讨厌你……」

  「我怎么会讨厌你?你那么可爱……」邢仲自语,努力瞠大虎目,止住充盈的泪。「我喜欢你啊!啊──」喊尽所有力气,邢仲软倒在地上。

  「会不会在我房里?」忽起的希望又回复了他满身的力量,他飞快奔向偏院厢房。在他的想像里,小何咏正在门后等着他回来,等他一出现,就对他笑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厢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邢仲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慢慢推开小门……空空的房间,只有灰尘在空气中飘飞。

  邢仲似被抽干了的空壳,虚弱地倚在门边。不,不该是这样的……

  门外突传来脚步声,邢仲立刻闪亮了双目,急奔出门外。

  没有被抓走的老管家又回何宅探望,忽看到邢仲从厢房中出来,激动得上前一把握住他双臂。「邢英雄!你可回来了!老爷他们一家都……」

  「怎么了?他们怎么了?何咏怎么了?」邢仲紧张万分。

  老管家顺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说出了那晚的经过。

  「原来只有百多人!那,那些强盗跑到哪个方向去了?」邢仲急问。

  「我打听着他们前些天转向沿海方向,应该是奔双林镇那边去了!」

  邢仲急忙奔向门外,突然又刹住脚步,回头说:「麻烦你去照庆县何将军府找张大哥──你们先生!告诉他这的情况!他会为咱们做主的!」

  老管家慌慌地点了点头,对快速远去的邢仲大喊:「邢英雄,你去哪?好汉难敌人多,你可不能硬来啊……」

  「张大哥如果问,就说我去双林镇方向追人去了!」声音渐远。邢仲把老管家的警告抛到脑后,一心只想快点奔到何咏身边去,身形转瞬即逝。

  ♀♀♀

  刘光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这个曾到了嘴里却又飞走的肥肉,何咏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这个蠢色狼。

  「嘿嘿……小骚货,我二哥让咱们破镜重圆,你可真要好好谢谢他!」

  「哼!」何咏偏转头,不理那张心的马脸。紧抿的嘴里牙关紧咬。总有一天,一定会好好谢谢你们的!

  「我看你能倔到几时?」刘光不敢给何咏松绑,直接把他扔到床上,狰狞着急色的长脸,粗暴地扯掉他的衣服。「这回可没人来搅……」

  看着刘光失望的脸色,何咏心中竟有了一种痛苦的快感。他始终不言一语、不动一下,静静看着刘光提着解了一半的裤子暴跳如雷。

  「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是个带把儿的……」刘光一通大骂,累了,搔着头皮坐到了地上。这不是赔了么?臭刘老二!这叫我卖到哪去……

  「当当当」地,房门一阵急响。「刘叁?在屋没?」

  「屁事?烦着呢!」刘光没好气地应,最讨厌别人叫他刘叁。

  门外的声音答:「我有个开戏班的朋友,想找个水灵的娃,有没?」

  刘光眼珠子溜溜直转。卖几两也比全赔了强……他急忙打开房门,又立刻掩上,不给机会让人看到里面。「有有!绝对好货!可不能便宜!」

  ♀♀♀

  邢仲沿途追踪,从偶尔相向而行的路人那里听说,一众流寇已过了双林镇,继续东行,好像是有个水灵的娃在队伍里。邢仲略松了口气,坚定了目标,白日租马车,夜晚便施展轻功,仅用了两天,就到了双林镇。

  将入镇时,道两旁跪满了乞丐,一个个作揖哀求,与镇内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邢仲知道这些乞丐消息灵通,於是施舍了一些碎银,向他们打听流寇的详情。确实是有百多人的骑队过镇,也有人见他们?竣F一个水灵灵的小娃娃。邢仲急匆匆穿过镇子,出口路边又见乞丐,他刹住了脚步,想再问多些,可是问了几人,都没有看到什么小娃娃的。

  「那有没有一个胖女人?」邢仲不放弃希望。

  「女人?哪有女人?流寇伍里怎么会有胖女人?有也得是标致的娘们儿!」一个乞丐拿了钱后笑说。「胖女人么,那有一个!」

  邢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是有一个胖女人,也跪在路边乞讨,身后还躺了一个瘦小的人影。邢仲感觉十分眼熟,急忙奔了过去。

  「邢英雄?!」正在哀求路人施舍的何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邢仲点头,扶起何夫人。何夫人激动地抱住他痛哭流涕。「邢英雄,我那可怜的儿被那群该杀千刀的给抢走了啊…我男人也病倒了……」

  邢仲连声劝慰,把何氏夫妇接到客栈,请人为他们洗漱,又找来朗中为何员外诊病。和他们一起吃过了午饭,何夫人慢慢说明了详情。

  何氏夫妇被扔下后,苦求没有结果,在路边躺倒,淋了一夜的雨,也无一人关心。后来他们磨破口唇才互相解开对方的绳子。身无分文,他们追出流寇不远就饿晕了,何员外又突然病倒!举目无亲,何夫人只好回到镇上,在路边乞讨。「……老天总算还有点良心,让你找到我们……」

  邢仲劝慰又再哭泣不停的何夫人,告诉她,何咏可能没被流寇带走,还有希望。可是,他自己心里,所有的希望,都已变得黯淡。

  朗中为何员外诊治完,说只是淋雨着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才一病不起,只要先祛了风寒,再好好调养,便无大碍。

  邢仲道谢、送走朗中后对何夫人说:「您先在这休息,看护着老爷,我去外面给你们买药,再买些衣物,顺便,打探一下。」

  何夫人拉住邢仲。「邢英雄,你一再地救助我们一家大小!真是……」

  「都是我该做的!您别放在心上!」邢仲忙扶住激动的何夫人,劝他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出了门,独自走到街上。

  买完了药,邢仲在路上问了很多人,都说叁、四天前知道有流寇要来,全都吓得不敢出门了!谁又能看到什么情况?只听说衙门和镇上的一些富绅缴了大笔的银子给那些流寇,这才保住平安。

  邢仲憔悴了双眼,倍感无力…到底在哪?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守着他?会不会…如果有谁胆敢伤他,就算追到阴曹地府我也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邢仲咬紧牙,无焦聚的目光,闪过一刹阴狠。偶然路过的刘光看见了,吓得一哆嗦!急忙闪到巷内的墙边。怎么又碰上了这个煞星?这么快就找来了?大街上的邢仲却只是略有犹疑便走了。刘光靠在墙边,ㄧT大吐一口长气。还好!可能没看到。安全起见,闪远点先!

  邢仲觉得在巷口的那张长脸有点熟悉…在哪见过?怎么想不起来?那么紧张地看我是为什么……可能是个小偷吧?做贼心虚!

  邢仲揉着?痛的脑袋,意兴阑珊地走入成衣店,为何氏夫妇买了几件新衣,然后打开钱袋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银两,叹了口气,走回客栈。

  ♀♀♀

  张启随老管家先一步回到何家,看到邢仲并没有感到意外,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何氏夫妇也在家里。管家与夫妇俩相见,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怎么?你把他们一家都救回来了?」张启有点惊讶地问邢仲。

  邢仲摇摇头,擦了擦困乏的脸回答:「何咏,没找到!」

  张启也黯然了神色,与何氏夫妇寒喧了几句,又问详情。邢仲说出了遇到何氏夫妇的经过。「……我觉得何咏可能被留在双林镇,但不能确定;本来想追上那群强盗看看究竟,可不能把老爷、夫人扔在客栈里?!所以把他们先送回来了。张大哥,现在你照顾他们一下,我再去追那群强盗!」

  「仲!」张启把邢仲按到了椅子上。「这次我与何将军一见如故!听闻这里流寇肆虐,为公为私何将军也要剿灭那伙流寇!他特地委派了陈千户率五百精兵与我同来,还令他的女儿亲自押阵,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邢仲又感到一阵虚弱。那何时才能找到他……

  「仲!我知道你奔波这些天已经很累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一下,我接陈千户与何小姐过来,便为你引见。」张启拍着邢仲的肩膀说。

  邢仲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是真得累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7:51

第四章 轻别离(下)
  张启很快便领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中等身材,一身战袍,却显得很儒雅;女的一身白裙,娇俏可爱,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她看到了打盹的邢仲,偏着头小声问张启:「喂,这就是你兄弟?怎么像个小老头?」
  「他最近一直奔波,不肯停歇,所以显得憔悴了!」张启尴尬地笑说,叫醒邢仲。「仲,我为你介绍,这两位便是陈岷千户与何卓然小姐!」

  邢仲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向何卓然…也姓何……我真是显得很老吗?!一定要振作些,不能让大家看出来,我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陈千户、何小姐,辛苦了!」邢仲强笑起身,拱手相迎。

  何卓然目视邢仲,走到他旁边坐下,眼里带着好奇和一点不解…怎么这个人的眼神这么奇怪?明明笑弯了,却那么…深沉……不!是忧郁!

  张启又为陈岷与何卓然介绍了一遍邢仲及何氏夫妇。陈岷向众人拱手,选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表情肃然。

  「哎!」何卓然双肘倚着茶几问邢仲:「听说你武功不错?」

  邢仲略皱了一下眉头,恭身答:「在下只是略懂些道家棍法、拳法。」

  「那你给大家演示一趟怎么样?」何卓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邢仲看向张启,心下犹豫。一旁的陈岷忙沉声劝止。「卓然小姐!现在当以剿灭流寇为重,哪有时间演武游戏?」

  「哼!算了!」何卓然噘嘴坐正,然后小声地嘟囔:「比我爹还罗嗦!」

  邢仲心中忽然紧了一下…好像,何咏……

  张启笑着出来打圆场。「呵呵……何小姐还是小孩子,好奇是难免的!待日后有时间,不妨让仲为大家演练一番,也有的是机会与小姐切磋!现下我们详细了解一下流寇的情形,再抓紧时间做出布置!如何?」

  陈岷点头。何卓然却向张启哼了一声,「谁是小孩子?」

  张启忙赔笑。「不是!不是!」

  陈岷无奈地看了看何卓然。何卓然轻哼,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

  张启又笑了笑,转向一直沉默的何氏夫妇,请询他们对流寇的A解。

  何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皱起眉头。「其实我们知道得也不多!? y寇现在的人数大约是百四十人吧,个个彪悍!都很粗痞!有一个黑脸大汉,叫孟离常,应该是他们的头头;还有一个后来的,长得蛮高大,一直叫那个黑脸头头大哥,我看他好像也说了算,后来的百多人就是他带来的!」

  「夫人对他们的行事作风和脾性可有一些了解?」张启又问。

  「嗯……」何夫人沉吟,脸上闪现一抹愁苦。「不好说!匪徒们都很蛮!没什么道理!那个孟离常,我倒听他讲过几次,要成什么大事的?看来,是有些抱负的。其他的,我们实在没有机会了解。」

  「真是对不住!惹夫人神伤了……」张启满怀歉意,又安F满眼通红的何夫人几句,然后转向对众人。「其实能了解到这些,已是很难得了!再根据沿途的线报,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的!」

  陈岷点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方才在营帐收到传书,两日前,流寇们到达福安县,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日,折换了许多现银。现在应正奔虎山岭方向去。按他们的脚程,再有叁日左右便可越过虎山岭。过了那里之后,主有两条路线可走,一个是继续东行;另一个,则是转而北上。」

  张启提出疑问:「虎山岭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们难道不会停在那里么?他们在福安县折换现银,是不是有招兵买马? B占山为王的意思?」

  陈岷手抚无须的下巴,沉吟了片刻。「照何夫人的说法,流寇的头目倘真有抱负的话,虎山岭的确是一个称王的好选择。那里向东可出海,向北则是满人与我们争夺不定的地区……」

  「嗯!这样讲,他们停在虎山岭的可能还真是蛮大了?!」张启站起来,在厅内踱步沉思。「看来,要剿灭这伙流寇,既是必须,又是艰难的了!」

  邢仲忽然起身走向门外。「你们先商量着,我去做饭!」

  张启看了一眼很快便走出门的邢仲,没有说话。

  「他,做饭?」何卓然似发现了新大陆,偏头不太认真地轻问,目光却盯在邢仲走去的方向,不等张启说话,便跟着跑了出去。

  张启与陈岷一起摇头,一个微笑,一个苦笑……

  ♀♀♀

  「你真的会做饭?」何卓然在厨房里好奇地看着邢仲做饭,忍不住问。

  「嗯。」邢仲淡淡地答,手里俐落地切着菜。

  「哎!那你做饭厉害,还是武功厉害?」何卓然把头伸到邢仲面前问。

  「没比过!」邢仲下意识地向后闪躲了一点,微微叹气。「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讨论那些军情呢?」

  何卓然撇了撇嘴,背着手跳转到一边。「哼!这算什么军情?再说,反正最后做决定的又不是我!听他们讨论那些无聊的东西,多没趣?」

  邢仲的眼前又闪现了那张熟悉的小脸,胸口略窒了一下,他深深吐纳几口气,随便找些话来问:「你是何将军的女儿?」

  「是啊!」何卓然答。

  「你也姓何?」

  「当然!你问得真是废话!」何卓然没好气地白了邢仲一眼。

  「哦!是!」邢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连这种废话都问得出来……他把切好的菜都丢到了锅里去炒。这种眼神,何咏也喜欢用……

  「喂,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去讨论军──情啊?男人不都是喜欢这些么?」何卓然被突起的油烟呛到了一边,挥着手直咳。

  「总得有人做饭!而且,我的建议他们也不会听。」

  「你都不说怎么知道他们会不听?对了,你有什么好建议?」

  「我觉得,应该早点上路!一边走再一边研究怎么对付那些强盗嘛。」

  「嗯?」何卓然有些惊诧。「啊……」

  ♀♀♀

  陈岷听取了何卓然的建议,早早奔虎山岭方向出发。路上又收到新的消息,流寇停在了虎山岭安营扎寨,并且收服了周围约五十多人的山匪。

  「看来流寇确有招兵买? 赤渐景漶C先生有何高见?」休息时,陈岷问。

  「流寇的势力又壮大了!现下,如果我们这样冒冒然过去,很容易让他们有所防备!凭他们现在及还有可能会再增大实力,要剿灭他们须付出很大的代价!」张启轻叹,摊开地图。「我以为,此时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千户不若分兵两路;一部分在前面走偏北的曲线,直奔福州,那里正受清兵觊觎,我们可一路扬言助守福州!而另一部分按既定线路继续前行,使流寇的注意力集中在这队人身上,认定只有这些人来袭;前队人则在接近福州百里处即转向虎山岭方向,与后队人马成前后夹击之势……」

  陈岷啪地拍手,点头称许。「先生果然高见!」

  五百人很快按照张启的计策兵分两路。陈岷亲自带着叁百人绕路往福州;后两百人则由何卓然与一名副将共同指挥,张启与邢仲便随行其中。

  ♀♀♀

  何卓然率领二百人到达离虎山岭不足百米的一处开阔平原时,意外地遭到流寇的突袭。百匹战马从平原的叁面呈叁叉状冲来,很快冲散了何卓然这边仅有的五十骑。彪悍的流寇呼啸着在手忙脚乱的步兵间横冲直撞。

  副将拼死厮杀,却杀不动敌人分毫!为了掩护何卓然,还中了一箭。

  「小姐,快下令撤回!」张启在慌乱中对何卓然大喊,「退至十里后有一树林,流寇的骑兵便没了这么大的威力!」

  「鸣金!」何卓然为副将草草裹上刀伤、剪断箭杆。「撤!」

  「小心!」邢仲在拼杀中躲过一箭,它却飞向了无防备的何卓然!邢仲大叫的同时飞身扑向何卓然,二人同时落马,一众兵士以身体为他们挡去刀枪,死了两人,伤了七人,才把他们安全护送至后方。

  将士们撤退至树林中时,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二十几骑。死伤惨重!

  流寇暂停了进攻,据守平原的一端。

  何卓然心有馀悸,拍着胸口向邢仲投去感激的一瞥。「谢谢!」

  「应该的!」邢仲努力隐藏着尴尬。「是兵士们换回了我们的命!

  何卓然脸上又多了一抹敬佩。她向邢仲笑笑,然后高声下令:「刚才死伤的士卒一律追封百户,生者赏黄百两,死者家属重金抚恤!」

  将士们哄然答谢,士气又振作了些,不再像刚才那么低落。

  张启赞许地点头。「虎父无犬女!小姐之风不让穆桂英元帅!」

  「先生过誉了!」何卓然露出小女孩的羞赧,偷偷瞥向邢仲。邢仲忙着为伤者治疗,没有注意她。她黯然了神色。「是我大意害了大家!」

  「这不能怪小姐? 启亦轻敌!没料想这些流寇竟懂得西洋骑兵的叁叉戟阵法!」张启望着林外远处,刚才的战场,轻叹。「我们须想办法拖延时间,等陈千户的队伍一到,便有办法突围!否则,只有撤回去了!」

  「那怎么行?」走过来的邢仲与何卓然异口同声。二人相视一笑。

  张启也微笑。「那当然是下策!现在,须想办法拖得久些!」

  「拖?」邢仲满面忧急,忽然咬了咬牙,飞身上马,大喝:「我去!」

  「哎!快拦住他!」何卓然看着眨眼就跑远的邢仲急得直跳脚。

  「无妨!由他!」张启抻手阻住欲追人的副将。「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他会被打死的!」何卓然急得红了眼睛,就要上马。

  张启拉住她,自信微笑。「小姐莫急!不要看仲平时愣头愣脑,其实他颇有急智!上次流寇就是着了他的道,败在了他的手上!」

  「嘤──」何卓然嗔怒得甩了一下鞭子,又急又气地望着邢仲远去。

  邢仲冲到流寇了阵前,大喝:「叫孟离常出来!」

  「你,谁呀你?敢叫我们当家的?」一个寇卒指着邢仲的鼻子问。

  邢仲在马上挺了挺胸,故意渺视众寇。「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邢仲!」

  「邢仲……」流寇阵中响起嗡嗡议论声,立刻有人快马奔? ^虎山岭。

  片刻后,黑脸孟离常与他的兄弟焦辛并骑来到阵前。

  「兀那小儿!胆量不小!竟敢孤身闯上阵来?」孟离常哈哈大笑。

  「我不和你罗嗦!咱们俩单独打一场!」邢仲自信满满地说。

  「哼!咱凭什么要和你单挑?还是你乖乖束手罢!」

  「你怕了?就不敢跟我赌一次?」邢仲的语气中故意带着高傲。「如果你打赢我,我任你处置!如果你输了,只要交人就行!」

  孟离常呸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有匪兵来报:「大、大哥!后山那边有大队人、人马过来!再有两柱香功夫,大概,就到这了!」

  「嗯?」孟离常脸色凝重起来。「什么路数?多少人马?」

  「报大哥!从穿着上看,不出来。大约有叁十骑!」匪兵紧张地结巴。

  「哈哈哈……那你紧张个甚?」孟离常轻松下来,双手叉腰。

  「大、大哥!但是他们有,二百七十个步卒!」匪兵又补充。

  「你XX的!你就不能一起说完?」孟离常大骂匪兵一通,然后转向一直神色泰然的邢仲。「是你们的援兵?」

  「没错!」邢仲故意倨傲地答。「现在你赌不赌?」

  「好!」孟离常拍拍胸膛,郑重点头。「咱就跟你打一场!愿赌服输!」

  邢仲抽出背后的齐眉短棍。「来吧!」

  孟离常大喝,提起一把偃月刀,夹马冲向邢仲,一刀轮起扫过,却被邢仲一个铁板桥闪了过去。两马交错而过。

  孟离常欲再回马,忽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一时忍不住,掉下了马。落地时,不敢置信地自语:「这么快?」

  「别伤我大哥!」本来轻松观战的焦辛见情况不对,夹马冲向邢仲。

  邢仲以棍尖抵住孟离常的太阳穴,不理会后来的人,双目炯炯地瞠视着在地上的黑脸。「何咏呢?放了他我就放你!」

  「什么何咏?」黑脸孟离常问。

  「就是你抓走的小孩,他是无辜的!放了他!」邢仲强作平静。

  「他,我把他卖了!」孟离常有些歉然地回答。

  「卖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娃!?」邢仲的胸膛起伏不定,齐眉棍颤着,棍尖似乎随时都能穿孟离常的脑袋。焦辛冲到了近前,就要挥刀斩向邢仲。邢仲头也不回,以棍尖轻挑孟离常,把他整个人翻滚着挑飞,再落下时恰好挡住焦辛的刀。紧接着,邢仲一手持棍大力砸向孟离常,使他吃不住力被压跪在地,险险躲过了自己兄弟扫来的一刀。邢仲不理会前后惊呆的两人,努力沉住气再问:「你把他卖给谁了?在哪?」

  「甚、甚棍法?」孟离常仍在震惊中,心里算是真正? A输了。

  「道家齐眉棍!」邢仲有些无奈。「快说!」

  孟离常叫过了刘二,告诉了邢仲卖掉何咏的详细情况。

  邢仲忽想起在双林镇偶然瞥见的长脸…我怎么这么大意?他问清楚了刘光的特徵,不禁悔恨非常…不就是他么?怎么会没注意到?真该去死!邢仲满脸痛苦的急切,上马疾奔而去,撇下了全数惊呆的流寇……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8:05

第五章 一荏荏(上)
  邢仲没找到那个叫刘光的混蛋。听说他早就跑了,没人知道他跑到了什么地方。
  听了张启的话,邢仲把孟离常和焦辛收为己用,从他们的骑兵队中精选了百人,一起投效了何将军,他直接被封作了百户。

  借转战四方的机会,他四处打听,可是再没有何咏的消息。

  转眼一年过去,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邢仲回到桃园,独自站在树下看落英满地,那个在林间小道上跟着自己问东问西的桃花小脸仿佛就在身边笑出烂漫……

  又该长一岁了……

  哪天才是你的生日?

  掏出怀里的小袋子,里面的桃花瓣早已风干,邢仲把它们凑到鼻间轻嗅,香气似乎仍在,系紧小袋子,他彷佛又看到那梳着髻丫的笑靥,拾着满地落花……

  「是你,就算了……」

  他扯出笑容,蹲到地上拾起花瓣,把它们装到另一个小袋子里。你在哪呢?「等你回来,给你泡澡……」

  「给谁泡澡啊?」何卓然找到桃园,听到了邢仲的自语,轻笑着问。

  邢仲看看何卓然,故作一脸正经地说:「不是给你。」

  「哼!我就知道!」何卓然噘嘴表示不满。

  看到这熟悉的神情,邢仲内心又再神伤,可面上却微笑着。「别生气,是为一个朋友来捡的!不想花钱给他买。」

  「小气!」何卓然白了邢仲一眼,拉着他走出门外。「先生说你一定在这里,又被他料中了!快回何家吧!大家等你开饭呢!我的邢百户大人!」

  邢仲咧嘴无声地笑,被何卓然又推又拉地带出桃园。跨出院门的一刹,他回头一望,似乎看见那一对梨涡跳跃在落英缤纷中,明眸笑弯……

  「大笨牛」……

  ................♀................♀................♀................

  第十三次,何咏又失败了!这次跑出了百里,可是有什么用?还是被班主和他的爪牙们抓到了,像抓小鸡一样!

  「跑!?一年里跑了十二次!还不死心?这次罚你顶水盆一时辰!洒一滴水都没饭吃!」程班主气急败坏地把何咏提到程家班暂居的大院中央。

  何咏站好马步,抿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无所谓,就当练功!希望他没骗我,等我练好了内功,真得可以像他一样飞!那时……哼!

  说实话,程班主待何咏还算不错——他自己觉得。没少了他吃,也没少过他穿!给他起了「云情」那么好听的艺名,压箱底的绝活也几乎都传给了他!把他买回来以后,就当捡到了宝……可是,这倔强的小家伙!几乎平均一个月就要跑一次!真是……程班主叹了一口气,摇头走回屋里。

  「当家的,又罚他?这么对他,他不会更想跑么?」程夫人一阵叹息。

  「跑?他跑一次我就抓一次!跑一百次我就抓一百次!看他能跑还是我能抓?哼!气死我了!」程班主用力放下茶杯,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唉——你呀!你和这孩子,也不知道谁更倔?」程夫人苦口婆心。「有时间你多教孩子们一些功夫,想想如何多开些戏路,眼下生意不好……」

  「好好好……」程班主受不了夫人的啰嗦,跑出屋外……

  大院一角,程班主的六个徒弟正在练功,看见班主走了过来,从十四岁到二十岁一字排开,躬身行礼。「师父好!」

  「嗯。」程班主点点头,背着手看着一班徒弟。「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让戏班有生意?想不出来,大家都没饭吃!」

  六个徒弟交头接耳了半天,最大的王云飞走了出来,笑了笑对班主说:「师父,我们一致认为——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及也!没办法!」

  「什么?」程班主气得吹须瞪眼。「没办法?!那养活你们有什么用?」

  「当家的!」程夫人走了过来,恰好止住了程班主正要爆发的火气。「房东又来催房钱了,我给打发了!你快想想办法吧!要不明儿个就得搬了!」

  「搬!现在就搬!他不是催吗?那我马上走!剩下的房钱他也甭要了!」程班主如找到了出气口,雷厉风行,指使一班徒弟收拾行李搬家。

  「今天便宜你了!不用站了!赶快帮忙搬家!」程班主向何咏挥手,从鼻孔吐出粗气。「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云情,别又他跑了!」

  程家班租了一辆大马车,出了贵阳,向北方驶去。城外的官道上,人车稀少,程班主悠闲地哼起小曲,忽发现后方有一队人马疾奔过来,他忙叫车夫避停一边让路。十几骑风驰而过,几束凌厉目光扫过戏班的马车。

  一阵长嘶响起,马队最前的几匹马人立而起,整个马队都停了下来。

  几个彪形大汉下马走到马车前。「请问,诸位可是程家班的?」

  程班主愣愣地点头。「几位是?可是来点戏的?」

  刚才说话的大汉嗯了一声,向停在远处的人马点点头。「没错!」

  程班主露出喜色。「几位为谁点什么戏码,可需要……」

  话没说完,程班主就看见远处的人全部下马冲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把马车上的众人揪了下来,按在地上!他也被人抓住了衣领提了起来,他又惊又惧,哆嗦着问:「好汉有何贵干?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欠了房钱不交就想跑?」抓住程班主的人喝问,「钱呢?快拿来!」

  程班主傻了……原来不是要看戏的……

  他还没有答话,说话的大汉就向身旁的几人挥了挥手,马车立刻被掀翻,戏班的行李全部被打了开来。

  「唉呀!打劫啊——」被按坐在地上的程夫人嚎啕大哭。

  「嚎什么?」按住她的大汉一脚踢向她。在旁边的小徒弟急忙挣扎爬了过来,挡在程夫人身上,全力承受了大汉的拳打脚踢。

  程班主着急挣扎,却被一拳击中腹部,痛弯了腰,紧接着背部又受了一击,如千斤巨锤砸下,剧痛沿着脊柱钻到脑子里,人立刻昏了过去……

  清晨,程班主在一点寒意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庙里的一张破草席上。他想要坐起,后背却传来钻心的疼痛,一下又倒了下去。

  在一旁煮粥的程夫人急忙过来,为程班主垫上软垫,让他可以半卧半坐。「当家的你可别乱动!你的脊椎骨伤了,一个月里是不能大动的!」

  「怎么会这样?那我还怎么上场?戏班可怎办?」程班主瞠目惊呆。

  「你就先别操心这些了,好好疗养才要紧!」程夫人为程班主盛来一碗热粥喂他喝下。「戏班还有云飞他们!又没有生意,他们应付得来!」

  程班主叹息,推开喝了一半的粥。「云飞他们没事吧?」

  「还好。」程夫人也叹气。「就是小六他为了护我,伤了筋骨。」

  「师娘!」王云飞从庙外跑进来,看到了程班主,「师父,您可醒了!大家担心得不得了呢!咱们的财物全都被抢光了,您要是再倒……」

  程夫人咳嗽了一声,瞠向王云飞。

  王云飞急忙赔笑,「还好,咱们吃饭的家伙式大多还在!呵呵!啊对了,师父、师娘,我刚才接了一场戏!村里的张大户办喜宴,我见是好机会,就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好!好!你行!」程班主连连点头,露出一点笑颜。「什么戏码?」

  「哦,要《西厢》里的一出。」王云飞看见师娘听完后露出难色,有些紧张地问:「有什么不妥吗?是不是我找错了?」

  「怎么会?你为大伙找生计哪有错?」程夫人摇头叹息,「只是,小六伤得不轻,这《西厢》又怎么能少了旦角?除了他,咱班子上……唉!」

  「要是,云情师弟能上场就好了……」王云飞喃喃说。

  「他?」程班主不屑轻哼,「他没跑吧?」

  「我演莺莺。」何咏忽然从门外进来说。他并没有趁机偷跑,在门外听了全部的对话。他觉得,也许应该帮他们……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吧……看了看惊喜的程班主,他又冷冷补充:「不过,要按我的剧本演!」

  「你的本子?!」程班主惊掉下巴,语气是完全的不可置信,「你?」

  「唉呀!一出小戏,什么本子都行啊!热闹就好!」程夫人也喜出望外,急忙笑着答应,同时给丈夫一个眼色,「当家的!」

  「哦!好的!太好了!不枉我教你一场……」程班主差点哭出来,急忙吩咐徒弟们准备戏装、道具……

  临时的妆台前,何咏静静坐着让师娘上妆。铜镜里渐渐现出一个妩媚的女子,杏眼含情,笑靥迷人。站在他身后的众师兄们一个个全都呆住。

  若是他看了,会怎样?何咏在心里轻笑,可是转瞬间,淡淡两条细且长的弯眉却又蹙成了一条直线。你在哪呢……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8:27

第五章 一荏荏(中)
  临时的妆台前,何咏静静坐着让师娘上妆。铜镜里渐渐现出一个妩媚的女子,杏眼含情,笑靥迷人。站在他身后的众师兄们一个个全都呆住。
  若是他看了,会怎样?何咏在心里轻笑,可是转瞬间,淡淡两条细且长的弯眉却又蹙成了一条直线。你在哪呢……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

  你在什么地方呢?我转战四方,就快走尽了这南明的土地!可是,为什么没有你一点的消息……

  邢仲坐在营帐内,把两袋桃花瓣摆在掌中,袋口打开又系上,系紧了又打开,忽闻脚步声传近,忙把它们收到了怀里。

  「百户!张先生叫您过去!有紧急军情!」孟离常进帐恭身报告。

  「好!」邢仲整装走了出去,忽又回来叫上孟离常,「走!一块去!」

  「百户,这是紧要会议,我只是小领队……」孟离常很感激邢仲年余来处处重视他、照顾他、替他抵挡军中的排挤……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走吧!我听不懂先生的分析。」邢仲是不想自己费那个脑筋的,要不是在军旅中方便四处寻人,他可真不愿再这样整天去想那些打打杀杀!

  邢仲硬拉了孟离常走进主帐。张启和陈珉等人正在商讨军情,看见他们进来,微笑招手。「仲,快过来!离常也来啦?!恰好会用到你哩!」

  孟离常红着黑脸对张启笑笑,拱手行礼,和邢仲一起站到他身旁。

  张启又转向众人,指着地图讲解最近的军情。「……兴隆镇位于南北要道之上,无论清军或农民义军要南下都须经过,可谓军事重镇。此地距我甚近,虽仍属我南明,但尚掌控于阮大成之手。此人当年扶鲁王监国,后却在清兵来袭时独逃,拥兵自立,实为我大明光复的内障!因此,我建议趁此镇尚未被重视,驻五百兵于此,引阮来袭。一方面能降则须降之,另一方面,由精锐主力突袭贵阳,一举夺下其大本营!这样既可扼住南北咽喉,又可统一我南方地域,为北上湖广做好准备。可谓一举数得!」

  帐内众将点头称许,孟离常也听得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邢仲却很淡然……

  兴隆镇,何咏的父母还在那里……如果可以北上也很好,也许……

  「仲!」众将同意了张启的方案,张启转向邢仲吩咐:「就由你率五十人开路,先把镇上居民遣散,然后由离常率四百五十人紧续入镇!」

  「得令!」孟离常抢在邢仲前头兴奋接令。帐内众人一阵轻笑。

  张启微笑拍拍孟离常的肩膀,「这只是第一步!在镇内驻下之后,你们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愈嚣张愈越好,引得阮大成气极来袭,便是成功!之后,你要完全听从你们邢百户的安排,安全撤退!懂么?」

  「明白!先生放心!」孟离常站得挺直,一张黑脸放出光来。

  邢仲始终淡然地看着,明白张启这安排的深意,是要他全力护住百姓和手下的安全!他肯定地向张启点头,抱拳出帐。

  何卓然忽追上来,「仲,你可要小心!不知要对上多少人……」

  邢仲呵呵轻笑。「放心,逃命的本事我可是一流!」

  「你就是不正经!」何卓然嘟嘴嗔怨。

  邢仲心中一紧,有些恍惚……

  我可一定要护住何家的周全,总得让他回来后有一个完整的家……唉——也许真应该北上去找找……

  「仲!」何卓然掐住邢仲叫,「想什么呢?怎么又出神了?」

  「没事!没事!我在想具体的行动!」邢仲掩饰地轻笑,大跨步跑走。

  「哎!」何卓然追不上人,气得直跺脚,「真是!也不知又在想谁?」

  ................♀................♀................♀................

  何咏按董解元的原本,加上一点改动,让崔莺莺与张生有了大团员的圆满结局,竟大受好评。办喜宴的张大户非常喜欢这幕戏,喜宴开到一半,把全村的老少都叫了来看戏,一直闹到了晚上。

  「哇!这个莺莺可真美!真个囡也比不上哩!」……

  「唉呀!怎么完了呢?」……

  「哎!接着演啊!我们还要看!」有观众大叫出声,马上有人和应。

  张大户看到乱哄哄的场面,一脸尴尬。「有没有搞错?戏完了就完了!总不能为了看戏,让我儿子儿媳没得入洞房吧?」

  「爹!」新郎跑到张大户身旁耳语。「我娘子她……」

  「怎么了?急啦?」张大户有点紧张,「真是,刚过门就怠慢了媳妇!」

  「不是,爹!」新郎有点不好意思,「娘子她是说,还想看,看戏!」

  「还要!还要!还要!」现场响着一片哄叫。

  张大户额头见汗,急忙去找班主夫人商量。

  「呦!这可怎么是好?」程夫人有些为难,「大伙已卸装了啊……」

  「告诉乡亲们,明天再演!」正在卸装的何咏淡淡地说,「明天请大户开一片场地,请村里乡亲们来,您也可以稍微收一点戏资!」

  「嗯?好好!」张大户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有得赚,嘿嘿……

  「这样好么?」程夫人担心地问,「村里人不是冲白看戏才来的吗?」

  何咏自信地轻笑。「放心吧!不来不要紧,来了便……哼……」

  第二天,张大户没敢收太多戏资,没钱的,只交十个鸡蛋也可以入场,可开场的时候,竟然爆满,全村的老少几乎都来了!

  何咏把自己写的本子从头演起,上午、下午各一场,最后留下一点悬念。谢了幕,全场的观众不依不饶,何咏却只说,明天请早!

  此后几日,张大户的戏资越收越多,来看戏的人却不见少只见多,外村的人都跑来了。一连十天,何咏才把整个剧本演完,程家班与张大户对分戏资,竟然大赚!观众们也看得意犹未尽,四处议论这难得的好戏……

  「唉呀,看得我太紧张了!老是吊着个心。」……

  「是呀!可情节又搞笑,眼下日子紧张,有它可以放松一点哦!」……

  程家班一下子声名大躁,戏约不断。有些地方,要提前预约半个多月才能请到他们。程家班当家花旦云情的剧本也成了人人争看的抢手货。

  忙了半年,赶完了所有的戏约,程班主决定再回贵阳。路上,他拉住何咏不断大赞。「不枉我重金把你请来啊,你可就是咱戏班的大财神啊!」

  「我只是不想饿死!」何咏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自己这半年来似乎成长得太快!

  不知他还认得出我么?搏得这些名声,却都是什么云情的!

  「是!但有了你云情,不但不会挨饿,咱程家班以后没准还能再起风云呢!」程班主呵呵干笑。突然,戏班所乘的马车突然偏向路旁,车内众人歪倒在一起。程班主探出头大嚷:「怎么回事?怎么驾车的?」

  车夫给了程班主一个无奈的笑,又看了看大道的前方。程班主伸长脖子也望过去,又立刻缩了回来。远处正驰来大队人马,激起漫天尘土。

  「妈呀!不是又来寻晦气的吧?这次怕有千人多!」程班主马上叫众人不要做声。「就算有人来问,也不要说是程家班的!」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8:42

第五章 一荏荏(下)
  「妈呀!不是又来寻晦气的吧?这次怕有千人多!」程班主马上叫众人不要做声。「就算有人来问,也不要说是程家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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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在兴隆镇驻下后,邢仲把五百人的骑队交由孟离常指挥,竟然大破阮大成来袭的五千人马。而陈珉与张启也趁机成功夺下贵阳,收复了贵州全境。邢仲升为千户,他特地组建了一支千人的精锐骑队,交给孟离常管理,近半年来,屡立战功!孟离常也不居功,什么都推给邢仲。

  又打了胜仗,回师贵阳。一路上,邢仲却是心神恍惚,总觉得心在突突地跳,安定不下来。一辆大马车停在路边,车夫低头却抬眼望着马上的邢仲驰过。邢仲勒马,那种心悸与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千户,怎么了?」孟离常也停在邢仲旁边。「那辆马车有不妥吗?」

  邢仲凝住马车……真怪!这辆马车里有什么?他想去看仔细,身子却不听话,动也不动,只好求肋孟离常,「你帮我问一下车里是些什么人?」

  孟离常下马问了几句就回来了。「千户,是姓云的一家搬家去贵阳。」

  邢仲感到一阵失落。

  没有啊……我是不是应该亲自去问,有没有何咏这个人?可是,总不能让人知道……唉——

  他黯然地挥了挥手。「走吧!」

  孟离常上马,大队人马疾驰而去,尘土又飞扬。

  ................♀................♀................♀................

  何咏把头探出,漫天尘土中似有一个熟悉的背影远走……

  不会是他?!他怎么会当兵?可刚才车外的声音好熟!在什么地方听过……

  「云情!快坐好!」程班主让何咏不要探头。「还好我反应快!」

  何咏退回车厢内坐好,马车又缓缓驶向贵阳,远远地落在了马队的后面,渐渐地,又只剩了他们自己颠簸在几乎无人的大道上。何咏的心,也跟着上下起伏……何云情?上天会怎样安排?你与他的缘分……邢,仲!

  ................♀................♀................♀................

  「仲!这次你游击湖广,牵制清军主力,使我大军得以收复广西全境!可立一大功啊!我已奏请朝廷,擢升你为万户侯!」张启在贵阳的何将军府为邢仲接风,并开庆功宴。他自己现在也已是何家军的大军师了。

  邢仲淡然微笑,把孟离常和他的兄弟焦辛扯到身旁。「都是离常骁勇,焦辛也多奇谋,才让清军打也打不到、守也守不住!」

  张启呵呵大笑,分别拍了孟离常和焦辛的肩膀。「是啊,当年焦辛兄弟的三叉戟骑兵阵可就让咱吃了大亏呢!」

  「先生还记得呢?!」焦辛赧笑,目睹席间觞觥交错,忽想起当年……「我兄弟当年孟浪,做下不少错事!幸得先生与千户不弃,不但不予追究,还视为心腹……我兄弟纵粉身碎骨,亦难报知遇之恩!先生……」

  张启急忙扶住欲跪的焦辛。「兄弟不可如此!你我等既已为兄弟,又怎可一再说如此见外的话?你是喝多了!」

  焦辛赔笑站起,抹掉眼角一点湿意。「是!不过还要再多些!来!」

  张启呵呵大笑,与孟、焦推杯换盏!

  邢仲也喝了一大口,正要再饮,却被何卓然逮到!

  「唉呀我的千户大人!你给我少喝一点!走,去那边看戏去!听说今天去请了远近驰名的程家班呢?」何卓然拿掉邢仲的酒杯。

  「看戏?我不懂看戏啊?」邢仲想拒绝,却被何卓然硬给拉走。

  张启大笑。「走罢!大家都去看戏!我也听闻过这程家班呢?」

  邢仲偷偷抓了一支酒壶,和一众人说笑着走向大院内新搭起的戏台。

  「这就是程家班吗?」何卓然看到几个戏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

  陈珉在一旁尴尬地笑着解释:「真是不好意思!副将没找到程家班,听说他们也奔贵阳来了,因此错过了!我教他请了个更大的戏班来!」

  「哼!」何卓然故意在邢仲面前噘嘴,她知道他总会注意她的这些小动作。「那多没意思?!我看这班人都是些个陈词滥调!」

  邢仲确实把视线投注到何卓然面上,那种娇俏,让他想念……「走吧!再去喝酒!」邢仲不再理会这边,执壶灌下满口黄浆,抹着嘴走远。

  「哎!又不甩人家!」何卓然跺脚嗔怨,「你等等我,要喝一起喝!」

  张启和陈珉一起摇头叹息,拉着孟离常与焦辛一同追上……

  ................♀................♀................♀................

  程家班又回到了贵阳,确如班主所料,很多地主争着来请他们入住,程班主挑了比较便宜的一处地方落了脚。可是也有他没料到的地方,贵阳城里戏班众多,有的规模十分巨大,有的拉拢了官家一起经营,竞争十分激烈,除了有几个听说过他们的人来主动请他们之外,几乎再无人上门。

  「我看就不如在乡下!生意多好?你非要回来贵阳,你看?」程夫人坐在客厅里埋怨程班主,「已经三天没有收入了!带来的钱能花多久?」

  程班主还算镇定,喝了口茶慢慢说:「别急,等名声打响了就好啦!」

  何咏在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丢给程班主一叠厚厚的本子。「那,这是我新写的。我觉得大家的功夫不相上下,差就差在剧情的安排上,我们要比别人好、要吸引更多的人来看,就要有比别人更新奇的剧情!」

  程班主点头,接过剧本。他对这小毛头写的剧本还是有信心的。「新白娘子传奇?白蛇精的故事?怎么许宣变成了许仙?」

  「这样才显得有别于他!主角也有风流潇洒的感觉,会更吸引人。」

  「连孩子都生了?」程班主瞪大了双眼。「太离谱了吧?人和妖啊!」

  「对!这样许仙也更有情义些,白娘子才不枉被关在塔里。」何咏轻噘下唇,语气里带着反叛。

  世人的眼光算什么,真心的相爱就应该在一起!

  程班主翻了翻厚厚的剧本,一再惊讶。「一百场?!」

  「是!这样没人看便无所谓,一旦有人喜欢,就是一百场收入!」

  「能行吗?」程班主怀疑的看着何咏,对方的小脸上写着坚定的信心,又似满不在乎。程班主妥协了,「好吧!明天咱自己搭台,开一场试试!」

  第二天,程家班找了热闹的场地,搭了戏台,敲锣打鼓,引人来看。

  因这是一出老剧目,第一场,来看的人不多;可是从第二场开始,来的人便越来越多,外县的都赶了来。后来何咏又出了个主意,一百场戏票全套出售,还奉送茶水,四面八方的人更加蜂拥而至。从此,整个贵州,几乎无人不知有个程家班,程家班里有一个才、艺、貌三绝的何云情!

  ................♀................♀................♀................

  又一年,桃花开了的时候,邢仲与张启回到兴隆镇看望何氏夫妇,何卓然也跟了来。邢仲抽空又去了桃园,捡拾满地的花瓣。

  「哎!你每年都捡这些花瓣?到底是为哪一个朋友?」何卓然非要跟着邢仲一起来桃园,她很好奇,什么人会需要这些花瓣?是心上人?……

  邢仲看着何卓然,叹了口气,「是好朋友,就别问那么多。」

  「你——」何卓然负气地嘟嘴,蹲到地上。「不问就不问!了不起?!」

  邢仲内心歉然,可是,有些事,不好让人知道,也不想编个什么谎话欺骗这个好朋友。他拉起何卓然,「走吧,回何家。大小姐?」

  何卓然噘嘴白了邢仲一眼,让他拉着手走回何家。第一次牵手哦……

  张启在客厅看到何卓然眼角偷笑地被邢仲拉回来,微笑相迎。何氏夫妇马上招呼他们开饭。何卓然被张启笑红了脸。「先生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难得看我们的女元帅这么柔顺!」张启其实笑得很僵硬。

  何卓然哼了一声,给了张启一拳。「讨厌!」

  讨厌……邢仲的耳边又响起那跑远的娇脆声音,思绪飘飞到了天外。

  「仲!仲?」张启叫住这个总是心不在焉的兄弟,「入席了!」

  「哦!」邢仲咧开笑容,在何卓然怀疑的目光中落座。

  「仲!」张启在大家坐好后举杯。「也不知你生日,但今年你应满二十了!今日,大家都在一起,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便在此为你加冠罢!」

  「加冠?」邢仲有点懵懂。「我不喜欢戴帽子啊!」

  何卓然向天翻了一个大白眼。

  张启则差点喷出口水。「不是让你戴帽子!加冠是成人礼!古时候是要斋戒三日、祭祖、戴上冠冕,然后起表字,才算是正式成人的!今人大多从简,咱们就一起吃顿饭,庆祝你成人吧!我打算为你冠字若风,取你行军若风,你看如何?」

  「哦,原来冠字是这么来的。」邢仲恢复当年的愣样子。「好啊!」

  「若风……邢若风?」何卓然觉得这字蛮有趣。「邢若风!嗨!」邢仲一时没反应过来,何卓然拍了他脑袋一下。「邢若风!叫你呢!」

  邢仲摸摸脑袋,算是明白过来,自己今后也是邢若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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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整个第五章都写完了,但我总觉得写得不尽如意。很想再多添一些情节,有些人物,似乎只成了摆设,显得可有可无。但现在精力有限,没有那么时间去好好深入发展了。真是对不起读友!不过,如果有时间,我会努力修改的,务必把自己心里的故事都写出来。到时,或者直接添加修改的章节,或者为第五章再另开一本,名字就叫做《戏侠何云情》!怎样?呵呵呵……对于另外四个主要的配角,也可能会有单独的故事。尤其是孟离常和焦辛之间的故事,两个大男人,不知会撞出什么火花?希望如果有写成的一天,大家也会来支持我!

  另外!非常感谢起点的读友们的热情,虽然看这本书的人不多,可是仍然会有认真的评论和热情的鼓励留下来。我真得很感动!谢谢大家了!这是我写书的最大动力。哪怕只有一个人看我的书,只要他还喜欢,我就会继续写下去!再次感谢并期待朋友们的支持。

  当然,我期望会有更多的人来看这本书!呵……

  ^_^

  。。。。。。。

  。。。。。。。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8:54

第六章 重相逢(上)
  一弯下弦月孤独地高挂在天空,使大地披上银辉。何咏静坐在榻上调息,渐渐地,各种感觉变得敏锐起来,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推动血液汹涌地流遍全身。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周身澎湃,沿着特定的路线往复循环;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充盈全身。何咏让内息运转了三个小周天,沁出一身细汗。按邢仲的说法,这是内功初成的表现。
  何咏悄悄走到院内,纵身向墙头跃去。这一次,是比前几天蹿得更高了,翻上墙头,也确实比从前容易得多;可是,这也算「飞」么?何咏不禁产生怀疑。「我会骗你吗……」 「我相信你!」何咏坐在墙头双手支颐,喃喃自语。

  他再调息一遍,奋力跃起,努力扑动一对手臂,可还是马上就落到了院外的地上,在空中停留的时间,甚至还不如从前不懂内功的时候长。

  何咏起身,揉揉摔疼的小屁股,懊恼地踢起一粒小石子。石子似是被炸飞一样射到百步远外,击到一座宅院的门上,发出清脆的「叭」声!在这深更半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不一刻,犬吠声起。何咏伸了伸舌头,瞄着那个院门躲到树后,以防万一被人发现是他所为。

  犬吠声渐停,一个瘦小猥琐的人影从暗巷中钻出,左右探了探头,又马上返回巷里。「没事!可能是风吹落了什么东西,扰着狗睡觉了。」

  何咏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听到那么远处的耳语声,即便是这个夜太静了,也实在太惊人!他算是明白了内功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远处又有耳语声专来,并夹杂着一点含混不清的「唔唔」声。「三哥,你把她弄醒了做甚?扭来扭去的多麻烦?」

  何咏警觉,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在进行!他轻抬脚,小心而快速地移向那个小巷口,躲在转角处。对话更加清晰了。

  「……也不是故意地!不过这才够味!」一个恶劣且耳熟的声音。

  一个瘦长的马脸和令人恶心的奸笑立刻在何咏的脑海里显现。他努力抚平自己的气息,深深吐纳,两手两脚并用,静静攀到自己身后的墙上,迅速蹿到小巷深处有人声发出的地方,飞身跃下。

  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让正打算施暴的刘光,吓了个半死。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看,眼前的细小身影竟然十分眼熟。「谁?做甚?」

  「不认得了?你还真健忘!」娇脆的声音冷冷响起,说着熟络的话。

  「你?居然是你!小骚……呀!」刘光的脏话被一个响亮耳光打断。

  何咏从跃下后就站在刘光与一个被捆缚了手脚的小女孩之间,他向右后方挪了一下,以防刘光的同伙在一旁突然发难,让他有所顾忌。

  刘光没想到小人儿两年不见,手劲变得这么大!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也涌出咸咸的液体。他咽了口吐沫,心里有点发了慌。左看右看,那个傻大个少年好象不在附近。这小家伙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刘光的同伙还以为他们是熟人,看到何咏打了刘光后,两人都静立不语,他才明白,原来是熟的仇人。「喂!小丫头,别多管闲事!」

  何咏的胸膛起伏,平时演练过的一些打斗戏忽然在脑海里频频闪过,全是些怎样怒发冲冠,一击灭了敌人的套路。不及想太多,身体便惯性地按着这些熟悉的动作舞起,一个旋转,手掌甩出,刘光的同伙就被甩飞到了天上,直到何咏站定,惊讶自己的威力时,才「啪」的落下,不再动了。

  刘光吓傻了,心思电转……这是什么来的?趁小家伙还没回过神,他急忙转身跑向巷外……什么时候学了这种功夫?这下我可惨了!

  何咏的脑子里灵光乍现,明白了内功是要配合适当的招数套路的,平时练过无数遍的动作霎时泉涌,在眼前闪电流过。

  刘光已跑出巷口,被捆缚的小姑娘以为这个坏蛋就要这样溜了,可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细小身影却似舞蹈一样翩然腾挪,转瞬间就挡在了刘光的身前。几乎无法看清是怎样的动作,刘光就被打倒在地。

  何咏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刘光,以为他装死,可他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月光下,马脸死灰,瞠大了双目,几股黑色的液体从口、鼻中流出。 何咏探了探刘光的鼻息,了无生气。他呆站在那里,不敢置信,也有点不安……这么容易就死了?武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么?

  巷里忽传出「咿唔」的声音,何咏惊觉望去,发现先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正挣扎着起身。被堵住了嘴的小姑娘扭动着,努力发出声音警告何咏。

  何咏立刻奔向前,小手轻轻敲了正要俯撑起来的那个人后脑一下,又让他再次趴在那里不动了。试试他的鼻息,还没死。

  何咏看到被缚了手脚、堵住口鼻的小姑娘,月色下衣衫破碎,长发零乱,想起刘光以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什么不安都没有了。他急忙上前为小姑娘松绑、解放了她的口鼻、稍稍整理她的衣装。「你还好吧?」

  月光下何咏细致柔和的轮廓、披散的长发,与淡淡清脆声音,让小姑娘以为这是仙子下凡来搭救自己,心里浓浓的又酸又暧。「谢谢姐姐!」

  「我不是姐姐……」何咏尴尬在心里,这又不是解释的时间和地方,只好先把她扶了起来。「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忽然哭出声来。「我家乡打仗,家里人都死了!我和一些乡亲逃到这里,没想到遇到那两个,那两个混蛋,他们骗我说帮我找生计。不想,跟他们走到半路却被他们打昏。我醒来就,就看到他们,呜呜……」

  何咏可没有应付这哭哭啼啼的经验,一时手足无措。「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你先去我那里好么?安顿下来再说。」

  小姑娘抽泣着点头。「我叫晓秋,十四了。谢谢你,妹妹!你真好!」 何咏抿嘴暗叹了一口气……回去再慢慢解释吧……

  ♀♀♀

  张启上呈的奏折批了半年,终于准了下来,永历皇帝下旨封了邢仲一个万户侯,不过只能领五千兵。邢仲是不在乎这些的,从朝廷领了旨就匆匆回到贵阳。没想到,刚进城门,就受到了几千官兵的夹道欢迎。

  邢仲在军中一向是十分温和并爱护下属的形象,由于孟离常把所有战功都推到了他身上,他也成了军士心目中的无敌千户。这次他由千户高升至万户,分拨给他的四千官兵早早便日盼夜盼地等着他归来,有人见到他向他们微笑,兴奋得高呼起来,几千人立即同声附和,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若风,万户!若风,万户……」

  王云飞与何咏领着晓秋去买新衣,沿途见闻这壮观的场面,不得不绕道而行。晓秋好奇地看着那个马上的大将被拥挤得寸步难行,大声喊着问:「小姐,那个人是谁?这么受欢迎?」

  何咏的头很疼,没精力注意那闹哄哄的人群是怎么回事,随便应了一句,「谁知道?」昨晚把晓秋领回去后,戏班上下很惊诧他三更半夜怎么弄了个小姑娘回来?何咏对他们解释说,自己出去小解,听到呼救声,出去查看,结果发现晓秋被地痞欺侮,他不得不声称晓秋是他的丫环,地痞不敢惹有名的程家班,所以就放手了……讲了大半夜,几乎没睡上觉。

  程班主是很怀疑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倒不打紧,关键是何咏是不是又要偷跑?他惊觉自己半年来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亡羊补牢,在何咏早上要领晓秋去买衣服时,派王云飞给他们当跟班。

  何咏明白程班主的意思,并不介意多个人帮他拿东西。要跑,他早就跑了。听说半年前兴隆镇打仗,人都跑光了,他觉得就算回去也是希望渺茫,不如多挣些钱,将来也好四处去寻访爹娘和,邢仲……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也望向被官兵们拥紧的人,已远去的背影,很熟悉……是不是他呢?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9:10

第六章 重相逢(中)
  何咏明白程班主的意思,并不介意多个人帮他拿东西。要跑,他早就跑了。听说半年前兴隆镇打仗,人都跑光了,他觉得就算回去也是希望渺茫,不如多挣些钱,将来也好四处去寻访爹娘和,邢仲……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也望向被官兵们拥紧的人,已远去的背影,很熟悉……是不是他呢?
  「我听清了!他们喊的是若风万户!原来是叫若风万户的人,好奇怪的名字!」心情已经放松下来的晓秋兴奋地跟何咏报告自己的发现。

  原来不是他……何咏收回迷茫的视线,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对晓秋解释。「『万户』是军官衔名,那个人的名字是叫若风!」

  「是哦?」晓秋眨着大眼看向何咏。「小姐好厉害哦!」

  王云飞在一旁偷笑。「你家小姐是很厉害,你以后听他的没错!」

  何咏瞪了他一眼,暗地里狠狠掐了他一把。

  王云飞忍痛又忍笑,辛苦异常。「谁让你不说清楚?」

  晓秋不解地来回看着两人。何咏告诉晓秋,「你不要叫我小姐!」

  「那……」晓秋瞟了一眼王云飞,把头凑向何咏耳语,「你昨晚不是说我是你的丫环么?我不叫你小姐叫什么呀?」

  「那是……」何咏觉得自己总是随便编故事敷衍人的习惯还真不好!

  「我明白!」晓秋点头,冲何咏眨眨眼,更小声地说,「你是怕家里人太担心。不过我真的不介意做你的丫环!你就当我的小姐吧?」

  何咏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是不行了。「我不是姐姐,也不是妹妹,更不是小姐,我是男的!男的,明白么?」

  晓秋惊讶地眨着大眼睛。男的?这么漂亮的男人?

  何咏以为她在奇怪为什么不早说,其实他自己也蛮奇怪,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明白呢?「昨晚一直很紧张,没机会说清楚。对不起!」

  「哦!没关系没关系!」晓秋摇头。「那,我就叫你少爷吧!」

  何咏真想仰天长叹,他无奈地点头默认。看来这个丫环是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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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仲在马上时,一直觉得人群外有一个背影特别熟悉,可是被那么多人围着,他又无法去看清楚。是他……可是,又高了些……

  回到他自己在贵阳的宅院时,他仍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问题,欢迎他的人群什么时候散的,他都不知道。不过,两年了,他应该长高了……

  「邢若风万户?」何卓然从门外跳着走进来。「恭喜高升哦!」

  「嗯?」邢仲从迷蒙中清醒。「卓然啊!你也来笑我?」

  「哪有?人家是真的替你高兴嘛!」何卓然拉住邢仲的手臂。「这么升下去,你很快就要做统领、做大将军了!到时你可要请客庆祝哦!」

  邢仲无奈轻笑。「那是没边的事,到时再说吧!不过今天就可以请你们!走吧!去找张大哥和陈珉他们。」

  「好啊!」何卓然拍手跳起,眼角却偷偷闪过一点失望。

  邢仲带上孟离常和焦辛、找到了张启与陈珉,加上何卓然,在贵阳城里有名的『天一楼』摆了一大桌酒席。大家轮流敬酒,把邢仲灌得半醉。

  时值春末,天气转热,楼上四面都开了窗,一桌人吃罢酒菜,搬去窗口,一边品茶,一边散去酒气。何卓然不经意望向楼下,看到人群嘈杂。

  一群官差,跟着一个瘦小猥琐的汉子,还有一个穿著军装的中年男子呼喝着在人群中开路。人群却是故意地要堵住他们。

  「那不是刘二么?」何卓然指着穿军装的男人问孟离常。

  孟离常也望出去,现出惊讶。「是啊!他什么时候也当上兵了?」

  邢仲可记得这个人,就是他,才让何咏…… 他急忙运功倾听。

  「让开!快让开!……二哥,你发发威,这群刁民太难缠!」……

  「班头,让这些人快闪开,挡在路上做什么?造反么?」……

  「办什么案?不能让你们欺侮云情!云情怎么会杀人!」……

  「是,刘领队!大家快闪开,别影响官家办案!」……

  「谁?谁喊的?官爷,快把他抓起来!」……

  人群中没了声音。

  邢仲好奇地问:「云情是谁?这刘二又怎么当上领队了?」

  「云情?」何卓然很惊讶。「连他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咱们想请却没请来的那个程家班的当家花旦!听说他自编、自导、自演,厉害着呢!」

  陈珉听何卓然提起这事,有些尴尬。「那个刘二,许是冒充军官!」

  焦辛点头。「当初就因他心术不正,没把他这类的留下,他怎么可能混成什么领队?哎,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入了伍?」

  「就算是,也不能跑到咱们贵阳来耀武扬威!我看咱还是跟去看看吧!」孟离常提议。要不是这个刘二,他也不至于害了邢兄弟的朋友。

  一伙人急忙结帐跑下了楼,那群官差却已不见了。

  「你刚才听到些什么?」张启问邢仲。

  「我听有人说,好象是什么叫云情的杀了人,官差要去抓他……」

  「什么?怎么可能!」何卓然惊讶大叫。「听说他才十四岁呀!」

  张启问了几个路人,打听到程家班的所在,也得知官差们确是向那里去了。一伙人按路人的指示,往城市边缘的方向匆匆奔去。

  「卓然小姐,你对这个云情有多少了解?」张启在路上问。

  「我?不是很了解啊,都是听说的。」何卓然答。

  遥遥地已经可以看见那伙官差了,张启却请大家缓步。「既然不了解这个人,也不能排除他杀人的可能。官差若是有凭有据的认真办案,我们也不好干涉。我以为还是暗中观察,倘真有循私枉法,再阻止也不迟!」

  大伙都表示同意,放缓了脚步,远远地跟着,不多久,官差们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前面,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广场,搭起了一个大大的凉篷,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邢仲他们装作路人,绕过官差,隐在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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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咏本来是想好好休息的,可是程班主已搭了台、卖了票,他只好硬挺着上妆、换衣。坐在镜子前,头顶的动脉「怦怦」跳个不停,心里也安定不下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可能是一直没休息的缘故吧?

  何咏刚化了妆,头发还没有梳好,程班主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云情!一伙官差来找你,说是有案子要你协助调查!」

  「找我?」何咏惊觉不妙,考虑着是不是要出去「协助」他们。

  就在这时候,一伙人挑开帘子,闯进后台来。领头的,就是昨天没被打死的刘光的同伙,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长得有些像刘光的军官。捕头站在他们身后上下打量何咏,探头问那个刘光的同伙,「杨威,是他么?」

  叫杨威的瘦小汉子抓了抓脸颊,不是很确定。「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吧』?」军官刘二不耐烦了。

  「化了妆,看不出来,不过身形没错……」杨威仔细看了又看才说。

  「不用猜来猜去!我就是何云情!有什么事?」何咏冷冷摊牌。

  「昨晚子时你在什么地方?」捕头上前喝问。

  「在贵阳!」何咏轻笑着答。

  「废话!说具体点!」捕头气飞了胡子。

  「具体说,昨晚子时前后,我在小解时听到呼救声,到外面察看,发现暗巷里有两个人在对一个未成年弱女施暴。」何咏盯着杨威无声冷笑。

  「胡说!是你杀了人,抢了我们的人!」杨威气急败坏。

  「既然说法不一、事实不明,那请跟我们回去调查清楚!」捕头说着,上前就要锁人。一直在外面偷听的晓秋突然冲过来挡在何咏身前。

  「不要抓他!我可以作证!」大眼睛闪着恐惧,却也带着一抹坚决。

  「你?你是谁?你能作什么证?」捕头刚说完,杨威就凑到他耳边一阵耳语,捕头冲他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两个全都带走!」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9:23

第六章 重相逢(下)
  「不要抓他!我可以作证!」大眼睛闪着恐惧,却也带着一抹坚决。
  「你?你是谁?你能作什么证?」捕头刚说完,杨威就凑到他耳边一阵耳语,捕头冲他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两个全都带走!」

  「做什么?」何咏闪身挡住要锁晓秋的捕快,手掌轻扫,把他打开。

  捕快转了几个圈子才停下来,杨威见状,脸现惧色,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哆哆嗦嗦地递到何咏面前。「看、看见没?她亲、亲笔画押的,卖身契!他可是属于是我们的!你是……你是强抢!」

  「是哦……」何咏装作讶然,接过那张纸细看,一把扯了粉碎,纸屑纷飞。他抬起浓妆下精致绝美的脸,语气冰寒,「现在又怎么样?」

  杨威呆在当场,猥琐的瘦脸满是错愕。一旁的刘二勃然大怒,上前伸手就抓向何咏的衣领。「当着官家的面竟敢销毁证物?!」

  何咏轻转身,从容避过刘二,顺手给了发呆的杨威一巴掌。杨威的头一偏,咧开的嘴喷出一口鲜血,还夹带着几颗白色的小东西。

  「大胆!」捕头虽然也惊惧这看似柔弱的小人儿身手竟然异常俐落,但是又不能在手下们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借着大喝壮壮胆,上前抖落手中的锁链,捕快们也全都跟上;实际上,没一个积极!护着自己才是认真。

  邢仲等人见官差们闯入后台,也随着人群涌上前,装作看热闹。这穿著彩衣戏袍的细小人儿,虽然被浓妆掩了本来面目,却仍让邢仲感到莫明的熟悉。细小的身影,长发飘飞,每个动作都似舞蹈一样优雅,可施到人身上,便成了骇人的武功。他是谁?是他吗?怎么会……这是什么功夫?

  后台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任何的前台表演大概都无法与之相比。十来个捕快被扫得东倒西歪,碰碎了妆台、砸坏了桌椅;杨威在人群中左钻右窜,到处闪躲,却怎样也躲不过几乎是无处不见的纤纤细手,瘦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刘二左支右拙,虽然挨打最少,可是怎样也摸不人家的边。

  又有一掌没有躲过,刘二旋转着撞到墙上,眼冒金星之余,他瞥见了躲在墙角的程班主和晓秋,一把扯过晓秋,扣住了她的咽喉。「停手!」

  何咏旋舞一圈,停立在刘二面前。捕快们和杨威坐倒在地,奄奄喘息。

  「你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刘二扣紧了手指,深陷晓秋肌肤。

  「别动她!」何咏脆喝,第一次动怒。他明白自己的功夫看起来很厉害,可实际上那是因为他尚不能收放自如;打人可以过重,甚至一击致人死地,可是救人,他没那个把握。「她是无辜的,放了她,我跟你走!」

  「刘二!」孟离常大喝,冲到刘二面前。「你还是个爷们吗?」

  刘二一下愣住。「大、大哥!?」

  邢仲抓住这好时机,闪电蹿过刘二身后,伸起两指点住了他背部的麻穴。刘二僵住,孟离常甩了他一个巴掌,掰开他的手,放出晓秋。

  「谢……谢谢!」晓秋沙哑着向孟离常道谢。

  「邢仲?!」

  邢仲听到这熟悉的娇脆声音,以为自己又听到了两年前,桃园里那小人儿仰首闪亮水眸的欢快叫唤。「邢仲……」

  「邢仲!」

  现实的声音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邢仲抬眼瞠视向眼前美丽的戏子。那粉妆下的一对明眸,闪动着多少回魂牵梦萦的波光。是他!「何咏!」

  「嗯……」呜咽的肯定自颤抖的唇中飘出,何咏止不住禁了两年的泪,淡花了粉与白的妆彩,一头扑到邢仲怀里。「邢仲!邢仲!邢仲……」

  邢仲抱紧了这虽长高了些却仍是那么细小柔软的身子,大手想扣牢,又怕伤了他,绷出青筋。「何咏!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咏?」尚站在人群中的张启惊讶得自语。

  何卓然噘嘴看着紧拥在一起的两人,明知是两个男人,可心里就是不对味儿。她偏头问张启:「张大哥,邢仲原来就认识云情么?」

  「那是小咏!是小咏!」张启确认了,兴奋得抓住何卓然的手摇晃,「他就是两年前失踪的何咏!被孟离常卖了的那个小孩!」

  张启开心地奔向邢仲与何咏,他身后的焦辛一脸尴尬,犹豫着也走了过去。何卓然感受不到张启的兴奋,不过也高兴起来,原来是失散的小朋友……她也从人群中走出,却是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捕头面前。

  「小咏!」张启拍拍何咏的肩膀,伸开双臂,把他连邢仲一起抱住。

  「先生?」何咏看到张启,抹去眼角的泪,转身与他四臂互握。

  邢仲明知张启是因久别重逢,开心得与何咏半拥,这是人之常情,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原来,他见了大家,都开心的……

  「何、何大小姐?」捕头见了何将军之女,紧张得立即站起来。

  「你还认得我呀?王捕头!」何卓然双手交叉胸前,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我一直还以为你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好捕快呢!怎么你会和那种买卖人口、欺凌弱小的无赖混在一起呢?还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

  王捕头神色不自然地低首作揖。「这个,这个……大小姐,我们只是请何云情回去协助调查而已,他是拒捕……不!全是误会!全是误会!」

  「误会?那这个冒充军官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串谋行骗?」孟离常把刘二提到捕头面前喝问。他与焦辛觉得先处理这些人好一点。

  「谁说?我是陈统领亲点的领队!」刘二扯长脖颈申辩。

  「哪个陈统领?」陈珉刚刚去找人传信,回来听到了这话,讥笑着问。

  「何将军麾下大大有名的陈珉统领!」刘二仰脸骄傲地说。

  「你见过他?」何卓然饶有兴致地问。一旁的王捕头面色死灰。

  「当然!我是陈统领亲点的领队,领五十亲兵!」刘二面不改色。

  「哦?我怎么不知道?」陈珉夸张地扭头问何卓然。

  「我也不知道!」何卓然呵呵脆笑。王捕头捂住脸不敢再看。

  「你是谁?」刘二轻蔑地问穿著便装的陈珉。

  孟离常给了他一个巴掌。「他就是陈珉统领!XX的!丢人现眼!」

  何咏终于注意到了那些邢仲以外的人。那个黑脸的……「他?」

  张启连忙解释收服孟离常的经过,何咏缓缓点头,盯了邢仲一会儿,撇下一句「你好宽宏呵!邢万户!」走去刘二那边。

  「其实他这个人不坏!」邢仲一脸急色,边解释边追上何咏。

  「小娃!」孟离常终于不得不面对何咏,黑脸胀成紫色。「你好……」

  一旁的焦辛忽给孟离常一个眼色,扯住他对何咏深鞠下去。「当年都是我们不好!对不起!我们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小哥你原谅!」

  何咏目视深鞠不起的两个大汉,梳理着披散的长发,面无表情。他竟然可以收留这两个人……半晌,转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邢仲,忽然扑哧笑出声来。能再见到你,什么都无所谓了……「算了!」

  算了……邢仲恍惚听到当年桃花树下焉然的笑语,大脸漾满微笑。

  「多谢小哥!我孟离常今后纵是粉身碎骨也任你差遣!」孟离常直起身,拍着胸膛大声保证;焦辛也含笑点头说:「在下亦然!」

  「真的?」何咏看见他们用力地点头,慧黠一笑。「那,放了刘二!」

  「嗯?」何咏以外的人,全部一脸错愣,共鸣地疑问;最呆的,就是刘二本人,本来以为撞到铁板死定了,没想到这小家伙不但不记仇,还……

  「小咏!」张启拍上何咏的肩膀,笑自心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呵呵……不过,刘二不只对你不起,他假冒军官,招摇撞骗,于法不容!不是谁一句话就可以放过的。」

  刘二本来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丧气地垂下头。

  「是么?我还以为我说的话有分量呢?」何咏撇嘴,看向孟焦二人。

  两条大汉头一次碰上了比打仗还难的难题,面面相觑。

  「好了。」何咏轻说,扫视在场众人一圈。捕快们与杨威狼狈地捂着痛处,勉强站立;帘外的观众神情各异地翘首望着后台里面,嗡嗡议论;程班主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晓秋一脸迷茫,望着何咏欲语还休;目光停在邢仲面上,轮廓分明的五官,已不再如记忆中充满阳光,染了风尘,添了忧愁……但一对看似呆愣的虎目仍如以往一般充满关切!都以为你愣愣的,其实,你最狡猾……何咏轻笑,扫去众人的紧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知道的。刘二还要交给官府和军方处理。」

  孟离常与焦辛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见何咏走向王捕头,伸出一双嫩手,淡淡地说:「人是我杀的。我跟你走!」

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1:59:58

第七章 已见风尘(上)
  现场众人全部惊呆,王捕头更是不知所措。现场外的观众一片哗然。
  「云情!不用怕他们!不要屈打成招!」

  「云情!我们支持你……」

  「不许抓云情……」

  邢仲拉住何咏的小手,虎目圆睁,一眨不眨……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我刚找到你……

  何咏露出让邢仲久违了的笑靥,弯眸对他细语,「别担心!我是正当防卫,又是小孩子!有你们这么多大人,不会被冤枉吧?」

  「嗯!」邢仲立即点头,仿佛折断了脖子。

  何卓然不似众人般讶然而后钦佩,她盯着相视微笑的邢仲与何咏,一对杏目闪动出复杂的心思。这云情,不似小孩子啊……

  现场外的观众忽然一阵骚乱,让出一条信道。贵阳知县下轿,弯着腰匆匆走到陈珉面前。「下官见过陈统领!不知统领急传下官所为何事?」

  陈珉板着脸,指指王捕头。「问你的手下吧!」

  王捕头满脸尴尬,立刻把经过向知县报告了一遍。知县扫视现场一周,忽看到了何卓然,急忙上前行礼。「何小姐?!下官拜见何小姐!」

  何卓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吴知县,经过你都知道了,看着办吧!」

  吴知县点头称是,挺直身子,向王捕头喝令:「有关人等一律带走!」

  何咏对邢仲再次笑出梨涡,把小手从大手中抽出,伸给王捕头。

  王捕头嘿嘿干笑。「云情老板,不必锁了。下官信得过您!」

  何咏嗤笑。「是么?那可否容我卸了妆再随你走?」

  「没问题!没问题!」王捕头不顾吴知县异样的眼神,点头哈腰。

  何咏洗去妆彩,脱去戏袍,坐到已破碎的镜前,晓秋忙过去为他梳头。他轻声叫过程班主。「班主,我不想叫你师父!说实话,我恨过你!」

  程班主神情复杂,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何咏披上便装,恢复清爽。转头对程班主一笑。「不过,你教了我很多功夫,相抵了!我本来就喜欢戏剧的。这一年来,我不只是要混口饭吃,也是在做一件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事……现在,出了这些事,我想不能再帮你挣钱了!我的收入全都留给你,算作是我的赎金吧!大概足够了吧?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何咏不再理程班主有什么反应,走到邢仲面前,抓住他的一双大手,脆声笑说:「走吧!陪我上公堂去。大笨牛!」

  「好!」邢仲摸着后脑傻笑,仿佛恢复了从前的灿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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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贵阳县衙才正式开堂审理程家班当家花旦何云情杀人一案。何将军之女何卓然、十万禁军总统领陈珉、军师张启、新升万户邢若风等到均到堂听审。此案轰动一时,成百上千的人都挤到堂外来旁听。

  「杨威!你知罪吗?」大堂上,吴知县拍响惊堂木厉问。

  跪在堂间的杨威猥琐地瑟缩着,低头掩住乱转的小眼。「大人,草民,是原告来的呀!草民实在不知所犯何罪?!」

  「嘴硬如斯!本官非苛刑之人,必有实证叫你心服口服!带人证!」

  晓秋很快被人带上大堂,她下脆行礼后,向堂上堂上讲述了自己如何逃离战祸、如何被骗、如何险遭强暴的经过,说到了后来,声泪俱下。

  烂菜加上臭鸡蛋立刻如雨点般从堂外砸到杨威的身上。他却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磕头喊冤,「大人呐!这是一面之词啊!怎么做得准啊?!」

  「好你个杨威!本官给你机会自白,你却不知珍惜!好!」吴知县怒极而笑。「一旦查实,必叫你罪加一等!带一干人证!」

  堂下被带上来大约十来位各色女子,有丫环、小妾、也有烟花女子。她们一个一个手指杨威,或怒或悲,倾诉她们被刘二、刘光及杨威等人诱拐、强抢后如货物一般贩卖的经过。而其中,几乎九成均被凌辱过。

  堂外的嗡嗡议论之声越来越大,不断有喝骂声传出,若不是衙役极力阻止,县衙大堂大概可以被旁听百姓扔出来的鸡蛋、柿子、萝卜、烂菜等给填满了,开个菜市场都有余!吴知县喝止堂外喧哗,双目如炬怒瞪杨威。「杨威!这许多人证都是本官委人于全贵州四处查访而来;堂上所立者,仅止其一成!你还要说这也只是一面之词么?」

  杨威趴到了地上,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堂上堂下千百道愤怒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无法承受这重压,全面崩溃。「大人!大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小人全是被逼的呀!刘二是军官,小人不敢与他违抗,他与刘光兄弟俩叫小人做他们的跟班、望风,小人觉得并没亲为恶事,这才助纣为虐啊!小人这是身不由己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哦?你是身不由己?」吴知县板住脸不敢笑出来。「好!带刘二!」

  刘二倒是老实,有陈珉在堂,他知再强辩也只是罪上加罪,因此把自己这两年来,从当年共同跟随孟离常的旧识那里买来军装、官印等后冒军官,与兄弟刘光一起坑蒙拐骗、四处贩卖人口的勾当全数招了出来。不过,他可不承认强迫杨威过,他说全是杨威自动找上门来,一拍及合。

  杨威反驳,二人立即当堂争辩,甚至争执起来。

  「XX的!亏老子还领你去找何云情给你报仇!你XX的居然把什么都推到老子头上!你小子也太没良心了!」刘二怒极攻心,声色俱厉。

  「你XX的!这是大堂!怎能任你污言秽语?要不是你的色胚子兄弟,我能被人打?要不是你不知好歹,咱们能被……」杨威被骂急了,什么话都冲口而出,说出来后才惊觉不妥,偷眼望向吴知县。

  吴知县手捋长须,微笑看着堂下面红耳赤的两人,忽地怒目大喝,「大敢刘二、杨威!恬不知耻!竟当堂互骂,你们当堂上众大人都是盲子、聋子么?拉下去,每人掌脸二十!」行刑令拋下,「啪啪」声立刻响起。

  被掌成猪头的刘杨二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全都没了气势。吴县令着人把笔录给二人画押,他们也丧气地画下。看过画押的笔录,吴知县满意地点头,高声宣判。刘二冒充军官,招摇撞骗,伙同刘光、杨威诱骗、强抢无辜民女等数罪并罚,全数财产充公,杖责二百,而后交由军方军法处置;杨威按同谋论罪,杖责一百后押入大牢,服五十年劳役。堂外立刻响起震耳掌声,「大人英明」之语不绝于耳。吴知县捋须微笑,等刘、杨二人杖责完毕,着他们跪在一旁,又敲响了惊堂木。「带杀人嫌犯何云情!」

  邢仲立刻紧张了起来。这三天,何咏因杀人重大嫌疑而不得被探视,邢仲日夜焦急,却苦无对策。三天的煎熬,对他来说,不比两年来的思念更好受。人终于被带上来了,一身白衣还算整齐,长发披散在肩上,圆润可爱的小脸略见憔悴,却依然带着微笑,看见了邢仲焦急的目光,又露出了一对小巧梨涡。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邢仲似看懂了他的心思,安稳坐好,对他用力点下头,抿嘴微笑,用目光送给他坚定的信心。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我们还要在一起……

  何咏笑得更加灿然,仿佛毫无惧色。他收起视线,正视知县,当堂跪了下去。「罪民何云情,拜见大人!」

  吴知县点头,望也不望盯着自己的张启、何卓然等人,高声宣读罪状。「何云情,有人指控你于三日前夜子时杀死刘光,你可认罪?」

  何咏点头,脆声回答:「大人,小民认罪,也不认罪。」

  「嗯?」吴知县一头雾水。「认就认,不认就不认,你这算是什么?」

  「大人明鉴!小民于三日前夜子时失手杀死刘光,这是事实,我承认!可我不认这罪!」何咏仰首正视知县。「刘光在巷内欲施强暴,小民见了,加以阻止;按大明律例,为护本身安全或见义勇为而与歹人争斗者,属正当防卫,其人无罪!对么?大人?」

  「正是!」吴知县点头,心下讶然。这小家伙,不简单啊……

  「而我大明男子未成婚者,二十方及冠,定为成年;未成年者,少不更事,若有触法者,按律轻责,是么?」何咏见知县再次点头,微笑继说,「小民年幼,没有经验,出手不知轻重,误将歹人打死,按律当属防卫过当!小民认此罪,不认杀人之罪。还请大人明鉴!从轻发落!」

  「嗯……」吴知县手捋长须,内心惊叹不已。这小家伙,哪像小孩子?可偏偏懂得以小卖小!呵呵……真是,了不起……

  「云情无罪!歹人该死!」堂外响起呼喝口号,几百人立即响应。

  吴知县拍响惊堂木。「本官自有公断,岂容尔等喧哗?」等人声静了,他又转问跪在一旁的杨威。「何云情所言,你可有异议?还有何指证?」

  杨威丧气摇头,哪还敢多说什么?再多判个十年怎么办?

  吴知县正正乌纱,直视堂下一脸坦然的何咏,高声宣判:「何云情,三日前夜子时因救人而防卫过当,误至歹徒刘光死,当治误杀之罪……」

  「云情无罪!歹人该死!」堂外又响起呼喝口号,声音又大了数倍。

  吴知县连拍惊堂木,拍到手疼才止住堂外喧哗。他暗叹口气,继说:「但念你年幼,于情于法皆可轻判。本官罚你充军三年,缓刑半年……」

  鸡蛋、柿子、萝卜、烂菜、废纸等止也止不住地被扔到了大堂上,若不是衙役以身相挡,吴知县大概就要被埋到菜堆里了。

  何咏忙站起阻止堂外众人的「义举」,等众人静了,他首先微笑谢了大家的关爱,并一再鞠躬,然后转身又跪下。「罪民认罪!谢大人开恩!」

  堂上堂下一片沉默……

  邢仲的心始终随着何咏与吴知县的一问一答而上下起伏,直到何咏认罪谢恩时更是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怎么认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不可能!不可能……

  何咏抬起头,微笑面对吴知县。「大人!小民还年幼,既然是轻判了,是否不用发配边关?可以在本地的军旅中服兵役么?」

  吴知县望向陈珉,见其点头,松了一口气,这也好,这么小个小天才,发配了岂不是太可惜?搞不好天怒人怨哦…… 「可!」

  何咏望向邢仲露出灿然笑靥,然后正对知县拜了下去。「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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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刑期间,何咏须交由父母监管,邢仲主动请命,吴知县准了他负责把人送交到监护人手上。邢仲把军中事务都交给孟离常,叫了马车,送何咏回家。晓秋一定要跟在何咏身边,那份坚持,无法让人拒绝。

  「公子,我这辈子就做你的丫环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如果你们自己驾车跑了,我就是爬也要跟在马车后边……」

  何咏无奈,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执拗的,只好带着她了。

  路上,邢仲一直坐在马车厢内的一角,看着晓秋为何咏泡茶、剥干果,殷勤服侍。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可是,真得可以「在一起」吗?他是喜欢我的,可这份少年的喜欢或依恋,是不是真正的感情?我要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喜爱……是爱他的……

  「邢仲!」何咏拈住一粒榛子仁递到邢仲嘴边。

  邢仲刚要张嘴,瞥见辛苦剥壳的晓秋微噘了嘴,知她是有些不高兴她的心意被人转送了,于是微微一笑,伸手把果仁接住丢在嘴里,然后问晓秋:「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都是给公子吃的嘛!」晓秋嘟嘴回答,剥干果的手一直没停下。

  「一起吃吧!」何咏把剥好的果仁分成三份,分摊到每个人面前。

  邢仲笑笑,把果仁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吃这些的,你们俩个吃吧!」

  何咏不接,瞟着邢仲,把手里的果仁扔到嘴里,用力嚼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心想,不信你不吃?!馋死你!

  邢仲见他鼓起两个小圆腮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与他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一时陷入迷离。还是个小孩子!对谁好,只是率真的心性使然吧?那种简单的好感,不能代表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何咏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晓秋,不要再剥了,又没人吃!」何咏把邢仲与晓秋面前没人动的果仁全都倒在了嘴里,拍了拍手,边大嚼边说,「我也不想吃了,好干!」

  「那,公子,喝些茶水吧!」晓秋又为何咏斟了一杯茶。马车有些摇晃,她必须十分专注才能使水不洒出来。

  「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邢仲忽然问。

  「想知道么?」何咏接过晓秋斟好的茶,边啜边问,眉眼俏皮。

  「嗯!想!」邢仲猛点头。他真得很想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也想听!公子!」晓秋眨着大眼凑过头来。

  何咏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茶水喷了邢仲一脸。「呀!对不起!我帮你擦!」言毕急扑到邢仲身边,用两只小手抹去他脸上的水迹。似是越来越有棱角了……有胡茬了呢……

  一滴水流过邢仲唇边,他不经意伸舌舔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何咏的手指,舌尖立刻把瞬间的麻酥放射到全身。又,又是这种感觉……小手温温的,软软的……天!想什么呢……

  晓秋找来毛巾,递给何咏,一脸歉然。「对不起哦,吓到公子了!」

  何咏没有接,心里仍在感觉着刚才被软舌碰到时的感觉……好、好奇怪哦,从没紧张过,怎么现在心跳这么快……小手抚在大脸上,忘了移动。

  邢仲看见了晓秋脸上的歉意和失望,又看到何咏暂时空白的神色,心中忽似响起了警钟,这小女孩,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好象,还挺配的……

  邢仲忙拉下何咏的小手,微笑说:「啊,没事了!不用擦了。那,我还要听你讲你的故事呢!」

  何咏收手,坐回一边,心里暗笑。他也紧张呢!脸又那么烫!呵呵……还是没变……也许,有晓秋在,他才拘束自己吧……

  「好吧!你们想听,我就给你们讲一讲我的故事!你们可要坐好哦!这两年来,何云情的传奇可是长着呢!而且保证精彩!」

  何咏故作得意的俏皮神情逗笑了晓秋。邢仲也扯开笑容,可心里,却偷偷地叹息。他是不是,也学会了,用笑容掩盖所有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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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瞳 发表于 2009-1-31 22:00:10

第七章 已见风尘(下)
  何咏故作得意的俏皮神情逗笑了晓秋。邢仲也扯开笑容,可心里,却偷偷地叹息。他是不是,也学会了,用笑容掩盖所有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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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上下听到消息,早早便等在院内门后;傍晚,马车进了何家大院。

  「我的乖儿?!」何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走下马车的儿子,呆愣了半晌,才立刻扑了过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何咏享受着这久违了的让人有些窒息的拥抱,哽咽了声音。「娘……」

  晓秋在一旁擦眼抽泣,似乎也勾起了自己对亲人的思念,只是,她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他们相聚?也许,要等到去了天国之后吧?

  何员外跑过去与母子俩拥在一起、涕泪交流。

  邢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把每一个人的幸福都看在眼里,真心地替他们高兴,静静地等到大家发泄完毕心底的激动,然后为何家与晓秋作了简单的介绍。何夫人为自己暂时忽略了儿子以外的人感到歉然,又与邢仲客套了一番,忙把大家接到饭厅用餐。一桌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又夹着几滴眼泪,诉过了这两年来各自的遭遇。

  半年前,邢仲曾让兴隆镇上的百姓暂时迁离,后来成功地占领了小镇,何家便又搬了回来。邢仲也曾打算让何家搬去贵阳,可是何夫人不肯,她总盼望某一天,儿子就会突然回家,那家里怎么能没有人呢?因此,兴隆镇上几乎只剩下了何家一户。何咏为自己没有仔细探听镇上的详细情形而后悔……不然,也许早就回家与爹娘团聚了……

  直到深夜,一众人才吃完了晚餐,各自休息。邢仲回到自己在厢房的房间,坐在窗前,两年前的各种片断又再袭入脑海。「如果我不让你走,你会怎样……」如果我不走,也许,他也不会漂流这么久,吃那么多的苦……「讨厌……」他会不会还恨着我呢?邢仲在窗边踱来踱去,忽闻窗外轻响,急忙打开。明月当空,轻风拂起窗边的枝条……

  「是风……」邢仲自语,难掩失望。月色下的景物,洒着银辉,印着分明的阴影,散发出一种迷人的诱惑……邢仲叹了一口气,用力关上窗子,一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娘亲在房里抱着他说说哭哭了很久才离去,何咏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终于回家了!真好……窗外的月光皎洁,透窗洒在轻锁眉头的小脸上。白天在马车里为邢仲擦脸的情形让他不禁轻笑,可是心里,却止不住更多的疑问。他还没变!不,似变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再看不透他的心思么?一直都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说些话……

  邢仲借着月色来到何咏的窗前,看着窗纸上自己的影子,举起的手停在半空,略为迟疑后,轻轻敲在窗上。「当当当……」没有人应。多用些力,再敲下去,脆响在深夜里有了回音,邢仲急忙停手。难道,睡熟了?

  邢仲轻轻推开窗子,运功向何咏的床上看去。咦?怎么不在……

  「嗨!」一只小手突然拍在邢仲的肩膀上,伴随着一声耳语。

  邢仲本能的抓住「突袭」的手,迅疾反身。「谁……何咏?」

  「喂!」何咏背着月光的脸庞朦胧地现出委屈。「你抓得好疼哦!」

  邢仲立刻松了手。「对、对不起!没想到,你的轻功练得这么好!」

  「哼!那是!」何咏得意地扬起头,被月光照亮的半张脸,露出微弯的水眸。「明师出高徒嘛!其实,我早就出来了!」

  邢仲被逗得轻笑。「是吗?那,另师是?」

  何咏白了傻大个一眼。「唉!真是不经夸,刚刚还说你高明呢!」

  邢仲终于会意,扯起无声傻笑。「呵,我只教你两天,不敢往自己身上想!哦!那你的功夫是怎么学好的?我好象还没教你招式和步法?!」

  何咏轻哼了一声,背起小手转身,与邢仲一起靠在窗下,把自己内功初成后忽然遇到刘光,激发了灵感,融「舞功」与内功于一体的经过详细地对他说了一遍。「……不过,好象是不熟的原因,还不能控制自如,所以出手没有轻重,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嗯!对。」邢仲偏点头,看着何咏有些黯然的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把他搂在怀里。「你是很厉害了!那天我看你以一对十,把那些捕快耍得团团转,已经是挥洒自如了!你真是个天才,加以时日,你的成就,不会有人比得上!当然,你要继续练功!」

  「真得?」何咏兴奋了小脸,转头望向邢仲,看到他肯定地用力点头,水眸更弯了,反射出星点月辉。「我相信你!我一定会好好练功的!」

  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当年的声音又在耳边重叠,邢仲凝结了脸上的茫然,盯住何咏,内心悸动不已……他……他……他……

  「想什么昵?傻大个!」何咏敲了敲邢仲呆愣的脑壳。那是他久违了神情,不似这些天常常见到的满面风霜。这才是真正的邢仲……「哎!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哦!」

  「啊?啊!好!」邢仲感到一股莫明的紧张,心跳加剧。「问吧!」

  何咏轻转身偎到邢仲怀里,盯着他的胸口轻问:「那,你喜欢我么?」

  邢仲的心「咯噔」一下跳到了嗓子里。看不清何咏的脸,猜不透他的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呢?「喜、喜欢!当然喜欢你!」

  「哪种喜欢?」何咏的头在邢仲的胸口轻蹭,藏起了自己的小脸。

  胸口好痒;喑哑的声音似带着羞赧,耳朵好痒;这、这是什么问题……心里好痒!邢仲张大了嘴,结住了舌头。「那个,那个,那个……」

  「说呀!」何咏微带撒娇的语气,轻捶了邢仲的胸口一下。

  「嘘──」邢仲突然把一只手竖在唇边,另一手揽住何咏。

  「嗯?」何咏抬起头,一脸不解,看见了邢仲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什么,于是也运功加强了听力。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忽然传入了他的耳里……「大约有百多匹,节奏整齐,似是受过训练的战马……呀,好象冲我家来了!」

  「快进屋!」邢仲推开窗子,抱着何咏蹿了进去,把他塞到床底下,嘱咐他不要乱动,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便又急蹿出了窗外。

  「哼!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何咏轻声自语,爬出了床底,钻出窗外,带着一脸促狭,偷偷跟在邢仲后面。

  邢仲很快奔到了院门口,停在门后运功细听门外动静。何咏把自己隐在墙角的阴影里,屏住了呼息。静夜中,无比震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嘎然而止。马儿的嘶鸣被人立刻捂住,泄出闷闷的「嘶嘶」声。

  一阵衣襟的破空声传来,一道人影出现在门旁墙头。邢仲立刻飞身迎上,来人反射性的伸手阻挡,与邢仲交过一招,一起落在了地上。何咏在这个时候忽然蹿了出来,趁来人不备,悄无声息地一拳捶上了他的后脑。

  一声闷哼,来人高大的身影倒在了地上。邢仲轻责何咏不听话,见他作出一脸的委屈,叹息一声便又作罢,与他一起上前细看。月光下,一张普通的、没有什么特征的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焦辛?」邢仲认清了来人,急忙把他扶了起来。

  「万户!」焦辛揉着后脑,找到了偷袭自己的人。「原来是云情?!」

  何咏伸了伸舌头,向焦辛鞠了一躬。「对不起哦!我没想到会是你!」

  「无妨!无妨!我不请自入,该打!」焦辛急忙还礼,转向邢仲急急地说:「万户,前线告急!军师着我立刻叫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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