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3:45

(十一)

几天後,小陶在酒吧碰见杨海晨,杨海晨跟他说,我还是不搬出来了。

小陶问他,怎麽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我跟我室友谈过了。”

小陶听见便夸张的笑:“当初不是他赶你走的吗?”

杨海晨也笑:“也不全是。”

小陶接著便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盯著杨海晨看。

杨海晨瞄他两眼说:“怎麽了你?”

小陶妩媚的地笑了:“你啊,搬家是为他,不搬家也是为他,你可当心啊你。”

杨海晨哼笑了两声,也懒得搭理。

他想起几天前,周源向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杨海晨看他那架势,也真要怀疑自个是不是犯了甚麽天大的错误。

杨海晨记得那天晚上两人起初还心平气和的说著话。杨海晨一直解释说他还没有真的作出决定,所以才没跟周源说,可周源却一口咬定杨海晨是打从一开始就想瞒著他这室友。

杨海晨又说东区那房子他根本就随便看看,没想过要买,周源听罢更是怒极反笑,说你不打算买那你还老远的跑去看?又说我都问过阿民了,他说你连上班的路线也向他问清楚了!

然後说著说著周源就开始激动了,青筋暴现的,还非要杨海晨说出他想要搬出去的原因。

杨海晨不想说他是怕周源歧视他的性向,这话他自己听著也觉窝囊,便随口说是他bf让他搬的。没想到这话是让周源彻底抓狂了,他一把把烟灰缸子摔到地上,撒了一地的烟蒂,双眼像是要喷火似的。

这可把杨海晨吓著了,大气也不敢出。隔壁老彭听见了动静也跑过来看,一进门就瞧见周源站在床边,努气冲冲的盯著杨海晨看,杨海晨则诚惶诚恐的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老彭也不知多久没看过周源这般生气了,他甚至以为周源要动手揍人了,可周源却只是喘著粗气站在那里,死死盯著杨海晨,像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似的。老彭担起和事佬的角色,走过去拍拍周源的肩膀,和气的笑著,说有甚麽事摊开来说不就好了,干嘛发这麽大的脾气,看把咱小杨吓的。

周源挥开老彭的手,还是紧盯著杨海晨,一脸怒气:“摊开来说,妈了个逼的,你倒是问问他,现在是谁他妈不愿摊开来说了!”

杨海晨真没想到周源会发这麽大的脾气,他开始觉得周源这人挺喜怒无常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只能用眼神向老彭求助。

这头周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心想,自己也不知多久没发过这麽大的脾气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怒甚麽,在委屈甚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般的不甘心。他只是想狠狠骂杨海晨一顿,很想很想。他希望杨海晨不会搬出去,他希望杨海晨不要老在外边过夜。他更希望杨海晨别老是隐瞒他。

旁边老彭是不知道这两年轻人是为了甚麽事起冲突,他自个甚麽也不怕,就怕周源气在头上真动手了,怕是他也拦不住,一定会出事儿,便一边拽著周源的胳膊,说大家铁哥们,有事慢慢说呀,气啥呢你?一边又一个劲的朝杨海晨递眼色,想让他先回避回避。

杨海晨也是看懂了老彭的意思,心想老彭跟周源是老朋友了,应该应付得来,便真的想就此开溜。

可这边周源哪里会让?杨海晨前脚也还没抬起他就给发话了:“老彭,你别管閒事,我今个非跟他谈个清楚不可。”

老彭听罢挺为难的张了张杨海晨。杨海晨看周源这架势,心里也想这事这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跟他好好谈清楚实在不行,又想想自个起初当真是打算悄悄去看房子,瞒著周源的,思前想後,觉得自个也著实有不对的地方,更是不好意思开溜,便也歉然的朝老彭递个眼色。

老彭看这情形,也没有法子了,拍拍周源的肩,冲杨海晨说,小杨,跟他谈谈呗。看杨海晨还他一个苦笑,他也实在是爱莫能助,转头又瞄了周源两眼,没再多说甚麽,走出房间了。

老彭走後,周源情绪是平伏了不少,他慢慢坐了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点燃,缓缓抽了起来。杨海晨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紧扣著两手没有吭声。

良久,周源才沉著声说:“我其实只是希望你别事事瞒著我的。”

杨海晨闻言抬头看了周源一眼,又把头低下去,没有言语。

周源便接著说:“平时那些小事也就算了,可,你要搬出去,这麽大的事,你怎能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呢?”顿了一顿,他又开口,语调却变得有点温和:“真的,海晨,我把你当我亲弟弟看,真的,我只是希望你有甚麽事,也能坦白跟我讲,别再瞒我了,我受不了。”

杨海晨没想到周源真这麽紧张他,一时间也有点感动。他抬头深深看了周源一眼,低声的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瞒你。我、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搬走的……”

周源听罢目光闪了一下:“那家伙逼你?!”

“不是,不是,不关他的事。”杨海晨赶忙摇头解释:“其实是我自己怕,怕让你不自在……”

周源挺疑惑的瞅了杨海晨一眼。“甚麽意思?”

“就是,你知道我是甚麽人。我、我就是想……”杨海晨感觉有点窘,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甚麽?”周源禁不住要催他。

“就是,呃,你知道,毕竟有些时候,我也有自己的需要……”杨海晨抬眼观察了一下周源的脸色,才接著补充:“……是那方面的需要。”

周源有点脸红,却没有打断他。

杨海晨便又接著说:“那,所以,我就想,我住这里,跟你一起,有些事,还是挺不方便的,对不?搬了,於你於我,也许也是好事,你、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周源没有答话。他低头盯著自个的脚丫子,吸了两口烟,心跳得厉害。

杨海晨又幽幽说:“我其实真不是想要瞒你……”

“……要是我不介意呢?”隔了一会儿,周源突然来了这麽一句。

“嗯?”

“我知道,那次我是说了些挺过份的屁话儿。可那次,是我自个心情糟,我真的就说说罢了,真的,你别放心上好吗?”

杨海晨呆呆的摇头:“我没放心上。”

周源吹了口白烟又说:“我其实真不介意你那方面的事情,跟你住一起一年了,我半点也没有不自在,真的……”

杨海晨知道这些都是周源的真心话儿。看著周源真诚的双眼,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个胡思乱想太多了。

“海晨,我真的已经把你当作我亲兄弟了。”周源又说:“你知道的,我平时是不讲,可你还看不出来麽?我真的半点不介意跟你住一起,你怎麽还嫌我了?”

杨海晨听罢赶忙说:“我没有,你是我好哥们,我怎麽可能嫌你。”

“那你就不要搬呀。”周源乘胜追击。

杨海晨便苦笑:“我就说,我根本还没作出决定呀。”

“那你是不是不搬了?”周源不依不饶的问。

杨海晨看著他,眨眨眼睛。最後冲他摇摇头。

“那即是怎样?搬还是不搬?”周源居然还要追问。

杨海晨冲他笑了,一边起来收拾地上的狼藉,边说:“疯子,少抽一点烟呗。”


周源跟婷婷还处於冷战状态。以往周源跟婷婷也尝过为些小事儿吵架,但每次总会有一方先作出让步的。可这次,他们谁也不愿意让步。在周源的角度看,他暂时还未能就上次的事彻底原谅婷婷。在婷婷的角度看,这次跟以往每一次也不一样,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了第三者吵架,她死也不愿意先道歉。

两人就这样子僵著,已好几个星期了。一次大伙去吃饭,阿民循例叫周源带上嫂子,周源没搭腔,阿民追问,他便骂了声多事。

饭後杨海晨问周源,你不会还没跟你那位和好吧?

周源用同样的语调回他一句:“多事!”

杨海晨当然不会像阿民那样子追问周源。这毕竟是人家周源的私事。他本身也不知道周源跟婷婷吵架的具体原因,按周源的话说,那不过是“小事”。小事用不著闹这麽久,杨海晨当然明白。可自从上次周源因搬家的事跟杨海晨吵了一架,杨海晨算是见识到了周源的牛脾气了。杨海晨现在连“搬家”两字也不敢提。

七月中,杨海晨得与几位同事往东莞跑一趟,两三个礼拜才能回来。

周源听见这消息时,笑著说连你也得出差了麽,上头倒真会使唤人,全公司这麽多个部门,我想就剩我们技资是全年不用出差的。

杨海晨走的前一天,周源给他买了一个迷你的风扇儿,说那边可热呢,跟这边差远了,我从前去过一趟,妈的,跟个蒸笼没两样。又说,衣服带够了没有啊?你这人爱乾净,那边啊,不是骗你,在街上走几个小时你衣服就能扭出水儿。

杨海晨笑著听周源叨念,一直没有搭话,他心里想,周源这人平时总爱冷著一张脸,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真比谁都要婆妈。杨海晨直愣愣瞅著周源看,呆呆地笑著,没有要打断周源的意思,直到周源要往他手里塞钞票,他才猛的清醒过来,摇头摆手,死活不肯接。

“拿著!”周源急了。

“你这是干嘛呀你。”杨海晨警惕的盯著那叠钞票。那可是钱哪,杨海晨哪敢接。

“我让你应急的,你回来才还给我。”

“应急的钱我多的是,你赶快收起来。”

“你给我拿著!”周源伸手想去抓杨海晨的手腕,却给他躲开了。

“你干嘛要给我塞钱呀,我妈都没有说要给我呢,你谁啊你?”

“我是你哥!”

“我亲哥都没说要给我呢。”

“我跟你比你亲哥还要亲!”周源开始语无伦次。

“好了,你别疯了。钱我又不是没有,你给我塞钱干甚麽呀。”

然後周源沉默了。他面无表情的盯著杨海晨,盯了半天,才把手上的钞票都甩到杨海晨的行李上,抽出烟,转身坐到床上,却还是死死盯著杨海晨看,脸绷得老紧。

杨海晨最怕就是周源用这种眼神盯著他。那眼神背後的可怕程度,杨海晨是领教过了。他当即投降:“行,行,你别那副德行,我收下就是,回来还你,那可以了吧?”

周源这才满意的笑了。他心里想,杨海晨终於学会听他的话儿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3:59

(十二)

杨海晨走的那天,周源得上班,没有送他。杨海晨得赶早班车,太阳没出来他就出门了。周源醒来的时候,隐约记得清晨朦胧中好像听见了杨海晨出门的动静,自个好像还睁眼瞄了那麽一下,可印象太模糊了,他也不知是否自己做梦。

周源下了床,走没两步,一瞥眼就看到桌子上放著的那叠钞票。他抄起来数了一下,十张大钞,一张没漏,他恨得牙痒痒,心里暗骂,操你奶奶的。

回到公司,周源第一件事就是给杨海晨拨电话,可也不知杨海晨是在路途上,手机接收不到还是怎样,周源怎麽也拨不通。但他也不急,一次拨不通,再拨一次,十次不通嘛,再拨十次。他们的头儿看周源整天就缩在一边埋头拨电话,却是没看见他有朝话筒说过半句话,只是一味儿的拨,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能一个劲的冲周源瞪眼睛。可周源却满不在乎,没事人一样继续抱著手机起势地按,黄狗见状凑过去说,哎,小周,给女朋友拨电话呢?怎麽,人家不接你电话了?瞧你紧张得。

周源冷著张脸,看他两眼,也懒得搭理,低头继续拨他的电话。整个上午他少说也拨了二十来通,到了下午,他们头儿实在忍无可忍了,一看周源捡起电话就朝他哮了句,哎,小周,还拨,你还想拨,你今个来干嘛的?啊?还干不干活了你?

结果当天周源一直到晚上十二时多才找的到杨海晨。

杨海晨一接起电话就说:“周源?怎麽这麽晚?”

周源也没告诉他他是拨了一整天的电话,现在才找的到他。他只轻声地说:“你怎麽不把钱带走?”语气透著嗔怪。

杨海晨在那头笑了一声,接著说:“我拿你的钱干嘛呀,我就说,钱我又不是没有。”然後又补充道:“再说了,我来干嘛,我来工作的呀,哪会用到啥钱呢。”

周源听罢也不想跟他争辩这个了。他想,杨海晨的家境本身也是比他自个的好,杨海晨薪金还比他高呢,他这是怎麽了,居然还想给人家塞钱,难怪人家也不要呀。

“你那边很热吧?”周源於是转移话题。

“还行。没想像中热。”

“住宿怎样?”

“挺好。酒店嘛,怎麽也比咱宿舍强。”杨海晨说罢呵呵一笑。

周源也笑:“你还没睡?”

“你倒是好意思问我啊?”

“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还有活儿干呢。”

接著周源听见那边有人跟杨海晨说了些甚麽,杨海晨应了声,说我室友呢,快挂了。

“谁在你旁边?”

“我同事呢。”杨海晨在酒店得跟同行的小陈同屋。杨海晨也不很介意,小陈是一个面相平凡的男人,三十上下,杨海晨在公司跟他不很熟,但经过一天的同行,他感觉这小陈人还挺好相处的,就是邋遢了点,白天流了一身的汗,到了酒店也不愿洗澡,趴床上就睡了。

“他怎麽了?”周源好奇。

“没,他在睡觉,嫌我吵呢。”

“那挂吧。”周源犹豫了一会说。

“好吧。再聊啊。”那边厢杨海晨倒是答得爽快。周源听著话筒里的盲音,在心里暗骂,这臭小子,怎麽晚安也不说一声呢。


让周源意想不到的是,杨海晨走後,面对著空荡荡的寝室,他居然有点想念他。

他想自个大概真的是太重视这哥们了,长这麽大,他真的从来没遇到哪个人能让他这般上心。即使是以往交的女朋友,他也顶多是会关心对方,呵护对方,像这种源源不绝的思念,牵肠挂肚的感觉,他印象中真的没有尝过。

甚至是现在的婷婷,这麽久没见她了,他居然半点没有挂念她。杨海晨才离开了两天,他发现自己即使在工作,也忍不住要想,杨海晨在干甚麽呢,工作顺不顺利呢,他这人这般迷糊,有没出甚麽意外呢……

那边杨海晨当然也不会明白周源的心情。在东莞他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其实他本身有几件工作还没有做完,他不明白公司为何在这种非常时期还要派他出差。无可奈何地他只能白天跑工厂跟客户会面,晚上在酒店再用手提电脑赶报告。

在东莞的几个礼拜里,杨海晨基本上每天会收到两个人的电话,大雄的,还有就是周源的。

杨海晨有点无奈。这两人并不是每天一通了事。就大雄,最高纪录一天给他拨了六通电话,而周源一天少说也两三通。

有一次杨海晨把手机忘在酒店里,晚上捡起一看,三十多个未接来电,他翻查一看,七个是大雄拨的,其馀都是周源,这可真让他吓了一大跳。同行的小陈也忍不住说,你哪来这麽多电话啊你。即使是母亲,十几天里也只给他拨了两通电话。

杨海晨心想,大雄也就算了,为何连周源也这麽爱操心?
可想归想,他心里其实也很是受落的,有个人处处念著自己,怎麽说也是好事。

後来一次晚上他跟大雄讲电话,讲到一半有来电,他让大雄等一等,按过去一听,周源的声音就传来:“是我。”

杨海晨问他,怎麽了。

周源说:“没事,你在干嘛呢?”

杨海晨知道周源纯粹是要找他瞎侃而已,便说:“我电话那边有人呢,我一会儿找你好吗?”

周源呆了半晌才说:“呀,这样,好,掰。”

按了回来,大雄赶忙问:“谁呢?这麽久。”

杨海晨心里好笑,心想他按了过去前後半分钟也没有,跟周源也不过说了几句,这孩子倒是嫌久了。“周源呢。”

“他?他找你干什麽?”

“没甚麽特别的吧。”

“没事他也给你拨电话啊?”大雄心里吃味。

“乱想甚麽呢你。”杨海晨觉著大雄这孩子,太会吃醋了。

“他是不是常给你拨电话啊?”

“哪是。”杨海晨撒谎。

“每天也拨?”

“不是,不是,你别乱想了行不行呢?”

“真的,晨晨,我觉得他对你不简单。”

杨海晨无语。这事他跟大雄谈过很多次了。大雄也明知周源是个直的,却还是喜欢把这事挂嘴边。

“你不觉得他对你太著紧了吗?”大雄还不放弃。

杨海晨不做声。

“晨晨?”大雄这才发现那边没了声响:“喂?晨晨?听的到吗?”

“听的到。”

大雄叹一口气:“晨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你不爱听我说这种话,可,我是你bf,你总得相信我呀。”

杨海晨捏著话筒,躺了下来。

“晨晨,我说,你回来後,你、你搬来跟我住呗?”大雄接著说,语调紧张。这事他想提出很久了,大概从去沙滩那天起,他就在心里琢磨,要怎麽把他晨晨弄到他家里去。他不得不承认,周源始终是他心中一个疙瘩,是一个无形的威胁。每想到杨海晨跟那周源朝夕相对,他心里就不得安生。

“再说吧。”杨海晨现在根本想也不敢想搬家的事。

“其实你现在真没必要住宿舍呀,对不对?从我家到你公司也不算远,住宿舍多挤呀。”

杨海晨听罢就笑:“谁说我宿舍挤呢,我那边比你那狗窝还要整洁呀。”

大雄的确还没到过杨海晨的寝室瞧过。杨海晨每次也不让去。这会儿杨海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雄一听他说完心里就更不是味儿了,酸溜溜的说:“我连你寝室都没去过,我哪里知道它乾净不乾净呀?”末了又说:“我看你那室友也不是个爱乾净的主,是不是活儿都让你干了呀?”

杨海晨也从大雄话里听出点火药味儿,有点心慌,便好言好语的说:“逗你玩呢,急啥呀。”

“那你为啥总不让我上去呀?”

“我哪是不让你去呢,可之前时间都不凑合呀。等我回来呗,我带你上去瞧瞧还不行麽?”

“这可是你说的。”

往後杨海晨又哄了他几句,杨海晨开始觉得跟大雄相处,有时就像在照顾小孩子一样。这大雄块头虽然大,心思却幼稚得很,甚麽都得哄著骗著他才得安生。两人聊到快十二点,互道了晚安,才终於挂了线。杨海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雄没再提搬家的事,可杨海晨知道这事不会就这麽不了了之。


周源那天坐在床上等杨海晨的电话,等到快十二点了终於熬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概半夜三点,他醒了过来,瞄瞄手机,杨海晨始终没给他拨电话。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忽然感受到了甚麽是精神折磨。他盯著电话看了好久,最後心虚的按了几个号码,再一口气拨出了那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後,他突然紧张起来。他心里知道杨海晨不会看到他自个的号码,不会知道电话是他拨的,可他的心还是突突的跳个不停。周源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他觉著自个真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不就一个铁哥们嘛,不就一兄弟嘛,他至於这样子吗?一天没听见人家的声音也不安心?

“喂?”等了好久,那边终於传来杨海晨懒懒的鼻音。

周源紧紧握著电话,大气也不敢出。

“喂?”那边等了一会,又说了声,这次稍微清楚一点,但声音还是很沙哑。

周源听著那声“喂”,居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他发现他手心都出汗了。

那边又喂了两声,接著沉默了好几秒,最後挂线了。临挂周源好像还听到杨海晨在那边叹了口气。

周源一下子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他觉著自己真有点过火了,三更半夜给人家拨电话干什麽呀,偷偷摸摸的,算甚麽呢!

周源猛的跳下床,跑到浴室,洗了把脸,甩了甩头,回到寝室躺了下来,闭著眼好一会,却全无睡意。挣扎著坐起来,闷闷的操了一声。他该死的发现,从挂了线开始,自个居然一直在回味那几声似有若无的“喂”,他甚至在想像杨海晨睡觉的样子。

回想起来,杨海晨的睡相是怎麽样的?同寝室这麽久了,他居然没认真瞧过。他只知道杨海晨睡觉永远很安静,没鼾声,没梦话,甚至翻身的动静也很小。他又想起,杨海晨这人一向睡得很浅,一点点的声响就能把他吵醒了,周源睡觉动静很大,可杨海晨却从来没抱怨过半句,还是安安静静的睡他的觉。

这麽想著,周源不禁狠狠的在心里责骂自己。刚才鬼使神差的拨了通电话过去,把人家杨海晨吵醒了,他也许到现在还没能睡回去呢。人家杨海晨在那边忙碌了一整天,不过想好好睡上一觉,他这人无聊著居然还打电话去骚扰别人,为了甚麽?就为了人家那声“喂”?这算甚麽啊!

周源後悔极了,他在心中跟自己说,周源啊周源,你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老大不小的了,幼稚事儿就别再干了,正常一点儿呗,正常一点,最起码也得活得像个爷们啊,别老是搞这种小动作了,成熟一点,成熟一点!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4:13

(十三)

杨海晨走了的第十三天,周源跟婷婷和好了。

那天方相婷下了课,走到女生宿舍的大门,周源正站在那抽烟。

周源身上套著一件深红的无袖衬衣,结实的臂膀在阳光下泛著汗光,特别的引人注目。

方相婷老远就瞄到他了,可她还是装著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聊著天。直到几乎要擦身而过,旁边的同学用手肘碰她,在她耳边笑嘻嘻的说,你男朋友呢,她才肯往周源看过去,再装出一脸的吃惊与羞涩。

她心里大大舒了口气。周源终於来找她了。这几天她一直在等著,等周源的电话,等著周源在她学校出现。自吵架以来,她的心情从起初的愤恨,换成後来的悔意,再慢慢演变成最近的焦急。她怕,她怕再这样子拖下去,自个跟周源就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清楚知道,自个还很喜欢周源,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可她知道自个现在还不能失去周源。

她想起刚知道周源这人时,周源还是她一个学姐的男朋友。那时周源根本不知道她这人的存在,她是苦苦暗恋了周源整整一个年头,花了无比的精神与毅力,才能把周源从学姐手上抢过来。她不容许自个跟周源为了这种无聊的争执而分手。

本来,若不是周源先来找她,她也计划著要去找周源了。让她庆幸的是,周源看来还是喜欢她的,周源也不想放弃她。因此当她在宿舍门前跟周源有了眼神接触,她没再犹豫,没再闹多馀的别扭,爽快的走过去,冲周源温柔一笑,柔声说:“怎麽,你不用上班吗?”

周源紧绷著脸,牵过她的手说:“怎麽不用,我刚出车呢,顺道来看看你。走,咱吃饭去。”

婷婷不动,娇声细气的:“不用回公司啊你?”

周源看她一眼,搭上她的肩说:“怕啥呢,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婷婷轻轻依偎在周源怀里,甜蜜的笑了。她偷瞄著周源硬朗的侧脸,刚毅的下巴,再一次庆幸自个终於跟他和好了。两人就像甚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周源这种男人,不可多得,今後必须更多多迁就著周源,她一定要把周源绑得死死的,她决不能失去他。


跟婷婷和好如初以後,周源的生活充实过来,心境也终於变得没那麽寂寞。他没有再像多初那样时时刻刻也念著给杨海晨拨电话了,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觉著自个一大男人,做事总不得太窝囊,总不能为著个兄弟,天天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吧。

他很庆幸,跟婷婷和好以後,他终於回复正常。他心想,他这人,也真是耐不得寂寞,没女人,就得有个兄弟让他好好疼疼,兄弟走了,他就必须把女人找回来解闷解闷。倘若兄弟跟女人同时离他而去,这怕是会要了他的小命儿。

现在,周源顶多也是上班时给杨海晨发发短讯,内容无非也是“吃饭了吗?”、“工作顺利吗?”之类,杨海晨有时回覆得很快,有时隔了个多小时才回覆,周源也不介意了,维持著每天给他发两三短讯,不多,也不少。

等下班了,周源就会跑到婷婷的宿舍去找她。两人先去吃了饭,再手牵著手在街上溜达,偶尔也会去看看电影。两人就这麽不温不火的相处著。婷婷有时候感觉两人像是回到了初相识那段时候,可有时候,她又觉得好像比那时缺少了点甚麽,好像两个人比从前更陌生了,每天见面不过是一种规律、一种习惯。

周源当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股闷劲,这种状态让他挺烦的,他想设法弥补,可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天吃过晚饭,周源有意领婷婷到宿舍附近閒逛,末了对婷婷说,我带你到我那坐坐呗。

婷婷听罢心里一阵高兴,明白周源是有心制造机会予两人,可还是一脸顾忌的说:“你室友呢?不会不方便?”

“他出差去了。”周源轻描淡写般说著,再牵过婷婷的手说道:“走吧,那儿今晚上没人,老彭他们撞球去了,不到半夜不回来的。”

周源这麽一点明,更是让婷婷面红耳赤了好一阵。回想他们过往的性生活,十分规矩,两人都住宿舍,家里又都有长辈长驻,两人本来就很难得有同床而眠的机会,好几次真憋不住,也是周源掏钱在外面开房间了事,次数真不多,刚开始交往时还算挺频,到後来,一个月也就那麽一两回。

婷婷本身对性并不很渴求。她的第一次是给了周源,除了周源,她没有与其他男人做过。所以她的经验,其实还很浅,她只知道最普通的做法,不晓得玩一些花样儿。

相较起来,周源的性经验是丰富的。他第一次做那事是跟班上同学的姐姐,那时周源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却甚麽都不懂,办事时只晓得一味儿的捏人家,横冲直撞的,可那女孩却像是很受落,哼哼唧唧的娇呻著。周源还记得完事後,那女孩一巴掌拍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说了句,唤一声姐姐呗,你给我唤一声,以後随时想要姐姐我随时给你。

往後周源又跟很多不同的女孩做过。他渐渐明白到,跟女孩子**,其实也需顾及对方的感受。只是周源始终不习惯在床上特意讨好女方,他比较偏爱让对方服侍,他不想连办事时自己也得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觉得怪没劲儿的。

这也是周源跟方相婷永远无法在床上彻底配合的原因。

今儿个也是一样。两人在周源的宿舍转了一圈,婷婷装著好奇的样子东张西望,其实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後来周源主动站到婷婷旁边,从後搂过她的身躯,婷婷转过身来,羞涩地回搂著周源,两人开始亲吻。

亲了好一会,婷婷坚持要关灯,周源心里纳闷,他俩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麽多的前戏,为何非关灯不可,为何不能爽快一点,可他还是耐著性子把灯关掉。

黑暗中两人又继续拥抱著亲吻。周源终於有点动情。两人踉踉跄跄的倒在一床上,周源压在婷婷身上,开始脱自个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周源欺上去,开始解婷婷衬衣的扣子, 婷婷羞涩的低著头。周源解到第三个扣子,婷婷也有点激动,闭上眼,搂著周源的脖子又吻了好一阵。
可吻到一半,周源突然停了动作,婷婷本来正忘情的抱著周源,此时奇怪地睁了眼道:“咋了?”

周源拉起了婷婷,沙哑著声音,在她耳边道了句:“咱不在这床做,这床不是我的。”

婷婷无奈地只好跟著周源移到另一张床上去,心里对周源的疏忽很有点不满。往後两人又在周源的床上亲亲抱抱了好一阵,婷婷的欲火很快再次被周源撩起,周源看著婷婷在激情中红扑扑的脸庞,也很有点感觉。

两人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周源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认真的把该做的事儿都办成了。完事後,婷婷趴在周源胸膛上,很快睡著了。

周源眼睁睁的盯著天花板看。他这次其实不很尽兴。他回想起刚才的整个过程,婷婷也像是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躺著,只偶尔发出低低的呻吟,腰身也是一直板著没摆动半点,周源感觉就像是在操一尊蜡像!更让周源吃惊的是,婷婷居然到最後也不愿意把胸罩脱掉,这实在让周源费解,他们明明不是第一次做,他也不是没看过婷婷的裸体,为何婷婷还是要这般不知情趣,别别扭扭的。

周源很是失望。他这人也是个正直的主儿,跟婷婷闹别扭这段期间,他完全没有在外边沾花惹草,性生活他也是很久没有过了。只是没想到,憋了这麽久,婷婷竟是半点没能满足他。

这真是让他欲哭无泪。他忽然又有点想念杨海晨。


杨海晨在东莞换了两家酒店,也是公司安排不周之故,杨海晨这人一向逆来顺受,对这没有太多的抱怨,倒是同行的小陈,怨声载道,用脏话把上头的人都骂了个遍。

杨海晨後来住的那家酒店,更近市中心,比之前的要豪华一点,在一楼的餐厅旁边还有一小酒吧。接下来的几天,杨海晨每天做完了工作,也会跟小陈到那酒吧消遣。

小陈有一个比他小五年的女朋友,跟杨海晨熟络一点以後,小陈便给他看他那女朋友的照片。

照片中小陈跟那女孩脸贴得紧紧的,那女孩双眼特有神,张开口笑著,腮边一对酒窝儿额外可爱。看得出小陈跟他女朋友恩爱得紧,就是在杨海晨面前聊起她,小陈也总是“我家小瑜”、“咱小瑜”的唤著,腻得不行。

这晚上在酒吧,小陈聊起他女友,刚巧他女友发了一短讯到他手机来。看著小陈甜丝丝的回了短讯,杨海晨禁不住打趣道,你家小瑜老是给你发短讯,却从来不见她给你拨电话,是不是嫌你罗唆了?

小陈闻言笑了笑,呷了口啤酒,淡淡的说:“她其实是个哑巴。”

杨海晨还以为他开的玩笑,奇怪道:“你这是甚麽话儿呢?”

小陈却一脸认真:“不,真的,她讲不到话儿。”

杨海晨听罢心里一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小陈从来没向他提起过。小陈只总是夸他女友乖巧,脑筋好,晓得写科幻小说,晓得弹钢琴,晓得画扫描。

杨海晨心里很是歉疚,正要赔罪,小陈却是摇摇头打断了他:“没事儿,你别介意。小瑜她年轻时遇过车祸,下半身基本是废掉了,脊椎神经也伤到了,走不到路,也讲不到话。”看杨海晨还一脸自责,有口难言的样子,小陈居然笑了一下:“真的,你别这样子,好久的事儿了,你真甭介意。哎,你看,我起初就是怕你尴尬才不把事儿说出来的,你看你看,我没算错呗,你看你这一脸的苦相。”

杨海晨这才勉强的扯出个笑容,心里却还是无法释怀,愧然的说:“我之前,真完全不知道这事儿,我是真没想到。哎,你看,你看我刚都说啥屁话了。”

“没事儿没事儿,别放心上!”小陈大力拍拍杨海晨的肩膀:“来,咱不聊这个,多没劲,咱来喝酒,来来来!”

然後小陈就真喝醉了。他喝醉以後的话题就更是离不开他女朋友,杨海晨听著那叫一个心酸。

小陈说:“我认识小瑜都五六年了,可那事儿是一次都没干过。也不是没尝试过,可她那腿,真全毁了,盘骨也破了。医生说过是可以的,可我抱著她一坐上来她就痛的掉泪,你知道,她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能喊痛,只能一个劲掉泪,我一看她哭,我还哪里敢继续,当场就蔫了,几次也那样。

“你是不知道我们多痛苦。我去看心理医生,那老头跟我说,说我如果是爱她,我们根本可以没有性,说爱跟性是两码子事。我说那他妈根本就是放屁!歪理!我爱她,我想跟她上床,就是那麽简单!

“你不知道,有一次我都忍不住了,跪在她跟前就自慰了,完了就趴在地上痛哭,我觉得我真他妈不是个男人!小瑜看著看著也哭出来了,她执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划著,她说,明哥,你找女人去吧,我不介意的。我冲她摇摇头,她就扇我一巴掌,又在我手心写著,说你不去找,我就跟你分手。

“然後我就真的跑旅馆去了。你说,我还是不是人。我找来一个卖的,连她的脸也没看清,就扑上去把她压床上。可当我头昏脑涨的撕著那女的的衣服时,我手机响了,我喘著粗气跑去接,那边甚麽声音都没有,可,我,我还不知道吗我,我立马就哭著跑了回去。我告诉她,我他妈不是人,我以後不会了,就是今生也无法做那事都好,我也不会碰她以外的任何人,我怎能做出那样的事……”

说到後来小陈都哽咽了。杨海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想,圈内的惨事他是看多了,可其实即使活在圈子外,也不一定就是能幸福的。这世上残酷的事情太多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4:37

(十四)

宿舍的床很小,睡两个人是挺勉强的。

周源睡著了一个小时不够就醒了,右肩一直让婷婷的头颅压著,麻得紧。

他伸手推了推怀中的人:“起来吧,很晚了。”

婷婷慢慢转醒,睁开眼睛,迷糊著说:“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起来吧,我送你回去。”周源边说边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婷婷。

婷婷没接,翻过身又睡下来:“我今个不回去了,就在你这留一宿呗。”

周源皱眉:“这怎麽行,来,别闹,快起来。”

“我说认真的,这麽晚了,宿舍不让进的。”

周源真万万想不到会这样,他忖度一会,还是伸手要把婷婷拉起来:“那我送你回家去吧。”

“不太好吧这?”婷婷家里父母也在,她今天没说过要回家,心想父母肯定都睡下了,若惊醒了他们,她要怎麽解释?再说她现下累的紧,刚在床上睡得正香,看天又这麽晚了,她根本不想动身。再看看周源这种态度,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心想我是你女人,睡你的床怎麽了,在你屋里过夜怎麽了,还让你丢脸了不成?

这头周源对婷婷心中的不满浑然不觉,还放柔声调哄著她说:“把衣服穿好再说吧,当心著凉,来啊,快,别赖床上了,啊?”

方相婷听罢却是心里一沉,瞅著周源轻蔑地笑了起来:“周源,我说你这死性子怎麽就是改不掉呢?你说那麽多,无非是怕明个让你那些同僚瞧到了我,失礼你了吧?行,我明个一天亮就走,那还不满意吗你?”

周源让方相婷把痛处戳了个遍,自然一阵窘迫,可言语间却还是不愿认输,含糊著说:“你撒啥疯呢你,胡说八道,咱宿舍这床多挤呀,我是怕你睡不习惯呢……”

方相婷看周源这模样,心里又是一阵耻笑,可她想起自己之前曾叮嘱自己得好好对待周源,多多迁就他,又想他俩才刚和好不久,也是不想为了这种破事儿再闹意见,便也放软了声音说:“我不怕挤,刚就睡得好好的。”

周源又皱了一下眉,掏出一根烟点著。他这人,一不耐烦了,就想抽烟儿。吞云吐雾了好一阵,他终於憋出句话来:“你不怕挤,你不怕我还怕呢,我右肩都让你压得全麻了。”

方相婷真觉难以置信。她心想,周源这人真不可理喻,真不是男人。她自个都让步了,周源竟还咄咄逼人,三更半夜的,他女人只穿个胸罩躺他床上,他自个没甚麽事儿,居然要把她赶走!

方相婷在心中把周源骂了个遍,可最终居然还是没有发作,而是好言好语的对周源说:“你要真怕挤,我睡你室友的床也行。”又补充一句:“我明早也有课,我是真的天亮就得走,你那些同事不会看到我的。”

她这话说完了,周源心里却是更不愿意,他不想让婷婷睡杨海晨的床。他心里烦得紧,他开始有点後悔把婷婷带来了。看著这个只穿著个胸罩,坐他床上喋喋不休的女人,他心中居然泛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忽然很想让耳根清静清静。

他就不明白,跟杨海晨同寝室了一个年头,他从来没感到过半丝厌烦。可现下他不过跟婷婷共处一室了几个小时,他就浑身不自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把婷婷马上送回家去,自己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或是给杨海晨拨个电话,痛痛快快的聊上一个晚上。

为何会这样呢?从前也不是这样子的。回想从前,他跟婷婷也尝过再外面开房间,双双渡过一宵,那时他感觉也是甜蜜的、快乐的。是不是因为他习惯了跟善解人意、温驯乖巧的杨海晨相处,因而无法再忍受婷婷那种任性娇纵的性格呢?

周源站在床边,就这样跟方相婷对峙了好一会。最後,他叹口气,按灭了烟头,弯腰给婷婷拽好了被铺,柔声说:“你睡这床呗,我睡那边,明早咱一起去吃早餐,我再把你送学校去呗。”

婷婷看周源终於放软了态度,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想,周源这人有时虽不讲理,大男人主义,还喜欢过份执著一些破事情,可说到底,他还是愿意迁就她这个小女朋友的。她想,自个在周源心中,还是有一定的份量。

这麽想著,婷婷便浅浅的笑了,也想冲周源说几句好话,没想周源却是掉头往门口走去,便急急的说了声:“你去哪呢?”

周源在门边朝她笑了一下:“没事儿,你睡吧,我去洗把脸。”

站在楼道里,周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怔怔的盯著那小小的营幕。

杨海晨还有两天就回来了。

这些天他是少了给杨海晨拨电话,他一直没有觉得怎样,可此刻,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很想找杨海晨说说话儿,把心中的郁闷都告诉杨海晨。可转念又想,其实也没甚麽好说的,他也不是跟婷婷吵架了,婷婷也不是做错甚麽了,他俩刚还在床上翻云覆雨呢,他应该高兴才是。他根本没有甚麽值得向杨海晨抱怨的。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很有给杨海晨拨个电话的冲动。他觉得那样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他是真的这麽觉得。

看看表,十二点了。不知杨海晨睡下了没有。

最後,他发了一条短讯过去:睡下了吗?然後就蹲在地上等。他想抽烟,可火机却让他遗在房间里了。他只能叼著一支没点著的烟,一边翻看著他跟杨海晨之前的短讯。

不一会,杨海晨回覆了,写道:没有,还早著呢。

周源便又发了一条过去:在工作吗?这麽晚了。

这次杨海晨回覆得比较慢。其实杨海晨到现在还挺不习惯发短讯儿,他其他的朋友也不流行这一套,他只有跟周源才会玩这个,因此他到现在用手机打字还是挺慢的。

周源蹲地上等了都快十五分钟,还没收到回覆,不耐烦了,便又发了一条:是不是在工作呀?这麽忙?

又等了好几分钟,杨海晨终於发过来一条:不是工作。我在酒吧呢。

周源看完立马就拨了通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他劈头盖脸就朝话筒哮了起来:“这麽晚了你还在酒吧?!你胆子倒是大啊你!我说你怎麽就这麽爱玩?啊?你不是去工作的吗?一点点空暇也不放过?”

杨海晨在那头本来正在听人家小陈诉苦儿,也正是苦恼著要怎麽安慰人家,电话一震起来,他是看也没看就接了,没想却被人这麽哮了一嗓子,他一时间也有点儿懵,愣愣的说:“你这是……你谁啊你?”

周源几乎气昏了头:“我谁,你刚还给我发短讯儿,现在就不认识了!”

“周源?你怎麽了你?”

“你小子找抽呢?玩儿这麽疯?”

杨海晨哭笑不得:“我哪有玩儿啊我。”

“那你这麽晚了不睡觉在干嘛?”

“我在酒吧呀。”

“那不叫玩儿?”

杨海晨更是笑出来了:“玩儿甚麽呀,我就坐坐呀。”这时旁边小陈扫掉了一个空酒瓶,伸手又要开一瓶,杨海晨一个把他拦下来:“别喝了。”

周源在电话那头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心里一阵烦躁:“怎麽了呀?”

“我那同事,喝多了。哎,我得先把他搀走,我回头再拨给你啊?”

周源淡淡的“哦”了一声,心里不指望杨海晨真的会给他回甚麽电话,他从来也是这样子。老实说,他挺恨杨海晨这种习惯,好像把你打发掉了就算,挺不把人放眼内的感觉。可转念想想,这其实又没甚麽,太介意,反倒显得自己女人气。他本身也不是有甚麽重要的事情找人家呀。


杨海晨回来的那天是星期天,周源老早跑到车站去接他,没想也碰到了大雄,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其实心里是各有所想。

大雄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想,你谁啊你,他妈跑这里来干什麽啊你。

周源则是有点儿後悔,他骂自己怎麽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来呢,现在这状况多尴尬啊。然後他又发现这大雄态度挺不友善,心里便禁不住骂道,拽啥拽,我来看我弟弟还到你管了?傻逼!

杨海晨下车时,大雄笑著上前,两人愉快地抱在了一起。那拥抱没有半丝暧昧,但周源看著心中却是很不舒服。他忽然感觉到了自个身份的突兀。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杨海晨对那大雄跟对他自个的态度是那麽的不一样。

杨海晨不会给自己任何拥抱,他只会给他一个友好的微笑,他只会客气地拒绝让他帮忙提行李,他只会没心没肺地问他跟女朋友和好了没有。

周源心里忽然泛起一种不平衡。

跟杨海晨分开了这麽久,他承认,他的确是想念他的。他本来以为杨海晨回来的这一天,他能跟他痛痛快快的刷上一顿,天南地北地瞎侃,再一起回宿舍去休息。是的,杨海晨出差的这段时间,让他明白到,他的确很享受跟杨海晨相处,杨海晨安静的性格,总能给他一种安心、愉快、简单的感觉。这些是婷婷永远也无法给予他的。

可是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大雄搂著杨海晨的肩膀,大摇大摆的在他前面走著。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越发的扩大,再扩大。这股不平衡,让他开始憎恨起这个叫大雄的人,憎恨起他与杨海晨之间那种不寻常的关系。

他再一次思考到一个问题:为何杨海晨会喜欢男人?

他想,要是杨海晨不是同性爱,他是不是就会更一视同仁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只听那家伙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总是不把他自个的话放眼内?

周源实在受不了现在这种状况。他一心一意的对杨海晨好,把他看作自个弟弟,疼他疼得比疼自个的女朋友都要厉害,可到头来,杨海晨还是只把那家伙放心上而已。他根本不稀罕自己对他的付出,他不愿拿自个的钱,他总是不听自己的话,就是替他提一下行李,他也拒绝。

周源忽然觉得很悲哀。他觉著自己特犯贱,特窝囊。他想,他从前真不是这样子的,是甚麽时候改变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4:57

(十五)

杨海晨发现周源最近对他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自从从东莞回来了,周源就显得有点儿闷闷不乐,常常一个人坐著走神儿。

杨海晨向技资那伙人打听过,知道周源已经跟他那婷婷和好了,心里想周源许是为别的甚麽事儿烦心,想是人家的私事儿,便没有过问。

可是渐渐地,杨海晨开始觉著有点不对劲儿。他发现周源这阵子总是直愣愣的盯著自个瞧,特别是他走神儿的时候,总是慢慢地眼神就会飘了过来。

杨海晨心里有点发毛,他不知自个是不是有甚麽得罪周源了。他思前想後,觉著周源是自他出差回来後,态度才变的,他就更想不通,是不是他出差期间发生甚麽事了?

杨海晨把老彭抓过来问了一遍,老彭想了想说,那小子呀,最近是有点儿……蔫蔫的,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也没听他提过。哎,我就是说呀,那小子,你别看他这样儿,老冷著张脸,其实挺多想法的。

杨海晨便急急的说,会不会跟我有关?他最近好像有点……敌视我的感觉。

老彭听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我看不是,我看那小子其实挺看重你这朋友的。也不瞒你说,周源他啊,从小朋友就不多,你知道他那性子,老板著张脸,跟甚麽似的,也不怎麽爱说话。而且啊,你知道他挺有女人缘的,隔邻学校的女孩也爱往他身上黏,多牛逼呀。念书那时候,就挺多同学看他不顺眼,老找他麻烦,他一天到晚的跟人打架,根本没几个哥们啊。

“後来他老爹都走了,他得养活他老娘,书也不能念了,那傲气也给挫了,人是圆滑了点,你看他现在,也挺好相处的对不?可,哎,也许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傲吧,还有那他妈的牛脾气,你也不是没见识过对不对?所以啊,你看,他朋友还是没几个。”

“不是有你们吗?”杨海晨说。

“我们?”老彭哼笑了声:“猪朋狗友,我们算得了啥呀。”

杨海晨不吭声。

“不是我吹,周源真挺看重你这朋友的。我们一伙人都有眼看的。你不知道,有时候他在我们面前提起你,夸你啊,那眼神,妈的,多神气啊,像跟你有亲似的。我从前是真没看过他这样子,你说,我们一伙人认识他都挺久了,有谁能让他这样过呀?”

杨海晨听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心中则泛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老彭继续说:“我看他最近是真的有心事,我猜不一定跟你有关,也许是家里出事儿了吧,我也不知道。哎,我说,不然,你找他谈谈呗?怎样?我想他会挺愿意跟你说的,真有事儿的话。”

当晚杨海晨旁敲侧击的问周源,中秋你回家吗?

周源说,回啊,当然回,不然我妈怎办。

杨海晨便又问,你母亲好吗?

周源说,好啊,天天打麻将呢,多快活。

杨海晨看著周源毫无波澜的表情,实在瞧不出有甚麽,又不好再问下去,心想他也许不是为家里的事烦,便也作罢。

他想起老彭建议过他直接跟周源谈谈。可他想了想,决定先不这麽做。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周源好像对自己有甚麽不满。他觉得要是直接问了周源,他自己也会挺难堪的。他还是打算把这事拖一拖再说。


事实上,周源的确是为了杨海晨的事儿心烦。

自从到车站去接杨海晨以来,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的感觉就没有停止过。

他总是禁不住想,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明明大家也对杨海晨好,疼他宠他,为何杨海晨偏偏只把那人放眼内,而不把他这铁哥们当回事?

他想,也许如果杨海晨不是同性爱,如果他的恋人是一个女孩,那他自个心里可能会好过一点。他总不会窝囊到要去憎恨人家一个小女孩吧?他的确是这麽想。

而这种想法更是让他禁不住一再地去想一个问题:为何杨海晨会喜欢男人?

男人间的感情,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周源得知杨海晨是同性爱以来,第一次有兴趣要去了解同志之间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是想想了事,他是真的付诸行动,跑书店去了。

在书中,周源的确了解到不少有关於同性爱的事。可那些书上写的,多是一些医学上之分析,片面之词,不足道矣,却还是能让周源大开眼界。

书上有一学者说,其实所有人类多少也有点同性特质。周源抽了一下鼻子,口里骂了声“狗屁”,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然後他又看到,“同性爱感染爱滋病的机率较一般人高”。周源这次没骂出来,心中却是半点不愿相信。

最後,有一句话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念了一遍,没甚麽反应,翻到下一页,看了两眼,接著又翻了几页,却发现自个好像半只字也看不进去了。他扒了一下头发,翻回之前那一页,又把刚才那句话读了一遍。往後他总是有意无意翻到那一页,把那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突突跳个不停。

“同性爱也会对异性恋人产生反应。”这句话那一整天都在周源脑海中漂浮。周源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他想他是早就知道了,这根本不是甚麽新事物。可他还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再心中叨念著那句话。

再然後,周源喜欢上了走神儿。而他走神儿的时候,一般会想到杨海晨,眼神亦不自觉的往他飘去。

他开始後悔自己看了那些有的没的的书。他发现自己总禁不住回想自己在那些书上所学到的事,而且还总是不自觉的把杨海晨跟那大雄套在那些事上。这对他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

其实,书上所写的,顶多是一些情感与心理上的分析,几乎没有同性爱生活上的描写,可看过那书,周源是知道了,同志间的确有性爱之存在。每每想到这里,周源就一阵面红耳热,他根本不敢想像下去。

然後他又想起,他曾亲眼看过杨海晨跟那男人亲嘴。那一幕,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周源仍然觉得无比震撼!他自个不是没有跟女人有过火辣辣的热吻,可,那不一样,太不一样了。那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居然也能吻得那麽缠绵,那麽难离难舍,周源几乎无法相信!

看著眼前温文、乖驯的杨海晨,周源根本无法把他跟那个激情的人联想到一起。他再一次警觉到一个事实,杨海晨是有两面的,他其实要比表面野得多。

然而,这种想法,只会让周源心中那股不平衡、不甘心越来越剧烈。他想,再这样下去,他终有一天是会崩溃的。
八月末,周源过生日。杨海晨给他买了一个zippo火机,趁工作的空档,跑去塞了在周源手里。

杨海晨认识圈子里挺多人都爱用这牌子的火机。其实他有点担心,据他的观察,圈子内外的人在品味上总有点差别,他担心周源会不喜欢这种花巧的东西。

可幸,周源收到礼物时,十分高兴。一个劲儿的问,是你买的呀?你自己去买的?

杨海晨看他笑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总算舒了一口气,也笑著说,挑了一整天呢我。

周源听罢更是乐上天了,居然当众揽过杨海晨在他头顶上香了一口,乐呵呵的说:“好弟弟!真不枉哥这麽疼你呀。”

後来杨海晨提议叫上技资的人刷一顿去,周源却不同意:“他们?得了吧。甚麽生日不生日的,他们不来这一套。管你去死呀他们。”

杨海晨便说那好,我们两人吃,我请客。

周源还是摇头,说我不想到外面吃。

杨海晨没法子,便说那我买些儿熟食回来,咱在寝室吃。

周源听罢当即兴致勃勃的说,好,那我买酒。

当日杨海晨下班了後,便跑店子去买了几个菜,他知道周源爱吃鱼香茄子,便特地让师傅多给他添了些。然後他又煞有其事的跑去买了个小小的蛋糕,他向店里的小姐要了一支蜡烛,小姐偷瞄了杨海晨两眼,又送给他一个写著“生日快乐”的小牌子,让他插蛋糕上。

回到寝室,也七点多了,周源正靠在床上抽烟,床底放了一胶桶子,里面放了三十来罐啤酒,用冰镇著。

杨海晨换了衣服,把熟食一盒盒拿出,周源凑过来帮忙。当他看见那盒盛得满满的鱼香茄子,他心里又是乱感动一把的。

两人吃过了饭,又灌了不少酒,杨海晨才慢斯斯的把蛋糕盒子拿过来。周源两眼放光,说你还买蛋糕了?

杨海晨冲他笑了笑,把盒子打开来,才发现蛋糕已溶掉不少。周源哭笑不得,嘴里说你买蛋糕了干嘛不吭声,会溶掉呀,心里则是高兴得不行。他心想,自个都不知多久没过生日了,杨海晨今天的大费周章,让他乐开了花,他没想过杨海晨对他也会有这麽细心的时候。

杨海晨看著那软趴趴的蛋糕儿,十分苦恼,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拿出蜡烛,勉勉强强插了上去,可那生日快乐的小牌,是怎麽也插不上去了,一插上它就歪歪斜斜的倒下来。

周源笑著说,行,行,别插了,没关系,有蜡烛就够了。

杨海晨说,那点蜡烛吧。

话音刚落,周源就变法儿似的掏出那zippo火机,冲杨海晨鬼马的眨眨眼睛,小心的把蜡烛点上。

杨海晨跑去把灯关上,又跑了回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盯著那点火光,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了。

周源说:“你是不是该给我唱个曲子呀?”

“甚麽曲子?”杨海晨抬起脸,在火光中他脸上的轮廓阴影摇摆不定,周源看得有点眼花,感觉很不真切。

“甚麽曲子!生日曲呀。”

“唱甚麽唱,两个人有甚麽好唱的,你把蜡烛吹熄吧。”

“才点著又吹熄?你就唱一个呀,不然真不知有啥意义呀,快,又没别人在,怕甚麽。”

杨海晨听罢,心想今个是周源的生日,也是不想扫他的兴,便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起来,可才哼了一句,发现周源在对面吃吃笑著,心里觉得怪难为情的,便又停了下来说:“不唱了,多别扭。”

周源这会更是朗声笑了起来。杨海晨踢他一脚,笑骂著:“疯子,死疯子,给我把蜡烛吹了,我要开灯了。”

周源说,我还没许愿呀。

杨海晨没好气:“那就快呀。”

周源便笑著闭了眼,心里随便念了句“心想事成,身体健康”,睁眼把蜡烛吹了。

开了灯,两人发现那蛋糕又溶过去不少,两人看著那堆奶油,是半点提不上胃口,象徵式扒了几口,便把它给丢了。

吃完了蛋糕,周源兴致还挺高,又给两人各开了一罐啤酒,坐到自个的床上,在身边拍了拍,冲杨海晨说:“来,来坐坐,咱哥们俩来聊个天。”

杨海晨听话的坐了过去,周源顺手的揽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周源点著一支烟,手里摆弄著那火机。杨海晨也点了一支烟抽著。他想起,自个好像是从大学就没抽过烟了。

两人起初尽是聊一些不著边际的话题。聊了一会,又两人都沉默了。周源发现自己有点喝高了。他平时酒量一向是挺好的,可今天,才喝了八九罐,他居然就有点昏沉的感觉。

杨海晨也像是让周源快乐的心情感染了。他想起周源这一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决定今晚上就跟这好兄弟放纵一下,便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蓦地眼角馀光瞥见周源又盯著自己瞧,他也没多反应,继续直愣愣的看著前方,若无其事。

然後,不知过了多久,周源突然开腔:“海晨,我觉得你这人,挺让人摸不透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挺不把人放眼内的,可像今天……今天我是真高兴,都多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我。我想,你其实,也挺重视我这兄弟的吧,对不对?”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5:12

(十六)

“海晨,我觉得你这人,挺让人摸不透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挺不把人放眼内的,可像今天……今天我是真高兴,都多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我。我想,你其实,也挺重视我这兄弟的吧,对不对?”

杨海晨一愣,想起老彭早前的话,说周源这人没甚麽朋友,心里一酸,便赶紧说:“这甚麽话呢你,你谁呀,我怎能不重视,你是我哥呀,你比我亲哥还要亲呀,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杨海晨这话倒是受用,周源听在耳里,一片窝心,嘿嘿著乐,说:“那都多久说的话了,你还记得呀?”

“怎麽不记得,你还想要给我塞钱呢,我能忘吗?”

说起那事,周源顿时一阵不快:“其实那次我是真不明白,不瞒你说,有时候,我就是觉得你挺、挺没劲的感觉,真的,这会儿我就老在想了,我跟你,谁跟谁呀,你却还老爱跟我客气,你说,你这不是挺不够意思的吗?我就想啊,你这人啊,有时候,感觉就是,挺不把人当回事的。”

杨海晨闻言,心里那个冤呀,他心想,跟你客气,就是不把你当回事了?这甚麽歪理啊?然後他又想,周源这阵子该不会都在为这个心烦吧?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觉得这好像太夸张了。

杨海晨想说,我老跟你客气,是因为想跟你保持个距离,是因为我是个gay,我不希望跟你走太近,我怕出事儿。我不是不把你当回事,我是怕我自己太把你当回事了。

可这些话,杨海晨都只在心里说了算,他不敢真的说出来。他怕吓著了周源,他怕周源会躲著他。

杨海晨想了又想,最终叹口气说:“周源,你别想太多,我这人就这样,很多朋友也这麽说过我的。我其实,我没别的意思,都老习惯了,从小就这样子。”

顿了半晌他又说:“我小时候,我爸挺严格的,总不许我们家的孩子拿别人东西,拿了就打。你不知道,有一回我班上一小孩不过送了一罐子果汁糖给我,我爸一看见了就发火,非得我还给人家。许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吧,我们家的小孩都挺不习惯受人恩惠,你看,挺糟糕的吧,高中的同学也总说我这人没劲。我是真没别的意思,你别多介意。”

周源摇摇头,直接说:“我只是挺烦你这样儿,我不习惯你这样。对我,你不用这麽客气的,真的不用。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一点。”

杨海晨应了一声,没敢再多说甚麽。他觉得这会儿的周源有点可怕,直来直去的。他想他大概真喝高了。

过了一会,周源忽然又说:“海晨,我问你个事。”

杨海晨一阵心慌:“甚麽事?”

“你何时开始知道自己是个、是个,就是,同性的?”

杨海晨心里一惊,不知周源为何要问出这种问题,便支吾著说:“好久了。”

“有多久?”周源居然追问。

“不记得了……”

“你那个时候就是了吗?”

“哪个时候?”

“我在你家门前看到你那时。”

“那时啊,嗯,大概吧。”

周源心里吃惊:“那时就是了?!”

“差不多吧。”杨海晨看出周源的惊讶,直想把话题拉开。

可周源很快又接话了:“那,那我再问你个事。”

“甚麽事?”

“你、你有没想过,自己为何会爱上男人?”

杨海晨又是一阵支吾。这问题周源不是第一次问他了。可,他根本答不出来呀。

“你跟男人,也作那事吗?”周源这会儿是胆子大了,这问题他是一点口吃没犯就问出来了。

杨海晨面都青了。他盯著周源,心想这人这晚上是怎麽了?他真醉了?

周源没等他回答,又接著说:“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我有一回,碰见你跟那男的亲嘴了。”

杨海晨更是惊得话都说不上来。他知道周源说的是哪一次。那是他唯一一次跟人在室外明目张胆的亲热。这会儿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头痛得很。

“你跟他,作过那事吗?”周源接著追问。

杨海晨被他问得一额子汗,心里极不愿意回答他这种问题,便反过来说:“你问这干嘛呢你?”

“我问一下也不行麽?我只是想知道。”

“这是我的私事呀。”

“你得了吧,啥私不私事的,一大男人,你还害羞了不成?一句话,作没作过?”

“作过。”杨海晨这会是说得爽快,可声音却跟蚊子似的。
周源听罢心里一阵烦闷。其实不用杨海晨说,他也知道他俩必是作过那事,可,真从杨海晨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此刻他只觉心里堵得慌,忙狠狠抽了几口烟。等他再开口时,他发现他嗓音里居然透著委屈:“你……你怎能这麽不自爱呢?”

杨海晨不吭声。他开始後悔自个干嘛要这麽诚实,为何不骗骗周源了事。

“两男人,怎麽作呀?”周源顿了半晌又说。

“周源,咱们能不能别聊这个了,怪呕心的不是吗?”

周源居然摇了头:“我不觉得呕心,你觉得呕心麽?”

“我只是觉得挺不合适的。”

“啥合不合适。你要觉得呕心,你为何还要作呢?”

杨海晨忍无可忍。老实说,他真不希望跟一个直人探讨这方面的事儿,尤其是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他更不希望跟他在这种事上纠缠,便坐直身子,认真的盯著周源说:“周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能像没事人一样跟你聊那些事情。”

周源轻笑:“怎麽,你敢做,倒是不敢说了?”

杨海晨强逼自己冷静,继续说:“周源,你知道的,咱不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你现在不能理解,以後也不可能理解。你为何要逼我说呢?你总说我瞒你,其实,我只是怕我吓著你,我只是怕你瞧不起我,你懂不懂?”

顿了顿,他又恳求般说:“当我求你了,别再问我那些事了行不行?很多事我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呀。别问了,真的别问了。”

杨海晨心想,他都已经这样子低声下气了,周源怎麽说也得给他一个面子吧,没想他话音刚落,周源这头居然火了,一把把空啤酒罐子往地上摔去,咬牙切齿,双眼把杨海晨盯得老紧,像要喷出火来。

“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他妈特烦你这样!我刚不是说过了吗,跟我你根本用不著这样!你说我不可能理解,那我告你,我理解!他妈我理解还不成吗?我早就说过,我压根不介意你那些事,你根本用不著瞒。我瞧不起你?你是我弟!我瞧不起你就是他妈瞧不起我自己!”

杨海晨不说话了。他想周源是真喝醉了,他不想跟他计较,他是真不想跟他计较。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想,周源这些反应,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他开始觉得,周源对他的情义,真比他想像中要深很多。看著怒气冲冲的周源,杨海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股暖流在身体里窜动。

周源真的很著紧自个。他是真的不介意自个的身份。他是一个强悍的男人,但在自个面前,他总是能展现他细腻的一面。杨海晨忽然有点鼻酸,从来没有一个正常男人对他这般呵护过。杨海晨心中泛起了一股冲动,是一股想要对周源更好的冲动。

这麽想著,杨海晨又开始觉得害怕。他觉得自己跟周源之间那种情感上的纠结,十分危险,太危险了。他听说过太多案例,他目击过太多悲剧。他心里清楚得很,对直人产生感情,结局永远只有一个。

他一再在心中警告自己,杨海晨,你别乱来,真的别乱来。

沉默半晌,杨海晨终於说:“周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我有时的确是挺不够意思的。我知道你没真的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是真对我好。我都明白。可,哎,你也得站我立场想想啊,对不?那方面的事情,我不想拿来当茶馀饭後的话题。那都是我的私事呀,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周源没应声,气呼呼的扒了几下头发,猫下腰去够地上一罐啤酒,“啪”的一声打开,又是一阵猛灌。杨海晨看他这种喝法,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怯懦著唤了两声:“哎,周源,周源,别喝了。”

周源含糊地哼了声:“你管不著。”仰头继续灌著。杨海晨看他这架势,心里盘算著要不要把隔壁老彭唤来,可又怕周源现在这状态,会在老彭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儿。

两人对峙著,肩并肩坐著,又沉默了好久。

杨海晨一再用眼角余光瞟著周源,他还是喝著闷酒,吹著烟圈,不知在想些甚麽。杨海晨不敢再吭声,他怕自己说错话再次触怒他。

不知过了多久,周源伸长手臂,把烟头按熄。他转过头,看了杨海晨一眼,刚巧杨海晨也正向他望过来。两人对望著,杨海晨出於习惯,很想冲他微笑一个,但周源却已冷冷的把头转了回去。

杨海晨心里沮丧。他不知自个跟周源为何会搞成这样。他明明已经极之小心翼翼的跟周源相处,可到头来两人还是弄得尴尴尬尬的。

最後,周源把手伸过来,碰了一下杨海晨的手背,又犹豫著搭在他肩头上。

杨海晨僵住不动了。

周源的手挺大,关节一个个的凸起,硬硬的感觉。他上身打著赤膊,黝黑的胳膊臂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滑亮滑的。

杨海晨居然有种晕眩的感觉。

然後,周源把身体靠了过来,很慢很慢的,把杨海晨搂进怀里。

杨海晨彻底呆掉了。

周源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海晨,我只有一个要求。”

杨海晨没说话,他根本无法说话。他彷佛看到周源的眼圈红了,他从没看过周源这种表情。他不知道,当一个刚毅的男人露出这种柔软的表情,威力是何等强劲。他实在无法形容此刻心里那份震惊,还有那股似有若无的悸动。

周源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还隐隐带著哭腔:“我只是,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公平一点,就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杨海晨僵直著身子,心里发酸。

周源微微侧过脸,用一手托起杨海晨的下巴。他痴痴的看著杨海晨的脸,心中突然特难过。他为自己这一年来的付出感到难过,他为杨海晨总不冷不热的态度难过,他为那大雄的存在难过。他盼望杨海晨能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比亲人重要,比那甚麽大雄重要。

周源想自个真醉得不轻,他发现自己开始管不住自个的思想了。看著杨海晨俊俏的脸庞,清澈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他心中一动,居然泛起一种无可抑制的怜惜,还有一股无法启齿的欲望。

他没再多想,顺著自个的感觉,捧著那张脸,朝他的眼睛亲了下去。

杨海晨惊得甚麽都不知道了。周源的一举一动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能从周源的鼻息中嗅到一股酒气。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周源在他半瞌的眼睛上,一下一下的亲著。半晌停了下来,愣愣的观察著杨海晨的表情,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惊讶与胆怯。杨海晨轻轻颤动的睫毛,摇摆不定的目光,都让周源痴狂。犹豫了一下,周源迳自朝杨海晨嘴唇上吻去。

杨海晨这会儿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现下他只懂紧紧抿著双唇,咬著牙关,不敢作出任何回应。

周源在那边坚持了好一会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心里沮丧,终於停下来疑惑的瞅著杨海晨。他不解,杨海晨为何不给他反应?他不是同性爱吗?为何无动於衷?

杨海晨看他终於停下来了,脸上阴晴不定,赶紧说:“周源,你喝醉了。”

“你为何不愿跟我亲吻?”周源怔怔的问。

“你醉了。”

“我没有,我没有醉。我只是想亲你一下,我想知道那是甚麽感觉,你为何不许?”

“周源,这种事情玩儿不得。”

“我不是玩儿,我是认真的。我真只是想嚐嚐那感觉。”

杨海晨摇头:“那没甚麽特别的。”

周源没再跟他周旋。此刻他只有一事儿想作,他根本顾不得杨海晨的想法。杨海晨话音未落,他便又是硬亲了下去。杨海晨心中无奈,他知道拗不过周源,便真的张嘴跟他亲了几下。

周源心中一阵激动。他从没想过他与杨海晨之间也能有此等亲密之举动。他心里居然泛起一股成就感,让他极度满足,胆子更大了点。抬手紧紧按著杨海晨的後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杨海晨也有点激动。他不知道醉酒的周源会这般热情。他心里突突的跳著,这是他第一次跟一直人亲嘴。他又有点害怕,现在这种情况是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实在没有绝对的信心能管住自个的情感。

周源还是热烈地吻著。杨海晨被他圈在怀里,无处可逃,便是伸手在周源的背上拍了几下。周源终於意犹未尽的把他放开,然後又是那样傻傻的盯住他看……


那晚上,他们是抱著激动却犹豫的心情睡的觉。

隔天醒来,杨海晨第一句就说:“周源,昨天那事,我明白你没别的意思。可咱们那样子,其实挺不恰当的,咱就当玩玩儿,别放心上,好麽?”

周源不吭声。

杨海晨便继续说:“咱谁也别太认真,啊?昨晚是你喝醉了,你不要跟别人说,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咱就当甚麽事也没发生过。”

周源还是没有哼声,面无表情。

事实上,他根本没把杨海晨说的这些话儿放心上。他现在心里只有一种想法:他大雄是一爷们,我也是;他大雄能跟海晨做的,我也做了;我们是平等的,他要是以为海晨就是他一个人的,以为海晨只对他一人好,那他就是他妈一傻逼。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5:27

(十七)

杨海晨跟小陶常去的那家酒吧结业了。杨海晨跟那酒吧的老板Jake挺熟,Jake说,做不下去了,你看这里的生意,装修以来两年了,有好过吗?

然後Jake又说,其实老猫一走,我就知道这破店是做不下去了。

老猫是Jake从前的爱人,那酒吧是他跟Jake一起开的,後来他抛弃了Jake,结了婚,移民加拿大去了。这种事在圈子里常有,杨海晨早已司空见惯。可现在酒吧都要结业了,杨海晨真挺替Jake难过的。

临结业的前一天,Jake在酒吧里开了个party,请的全是熟客,杨海晨、小陶跟大雄也有去。其实杨海晨跟大雄就是在这酒吧认识的。

那晚上,大雄跟小陶都玩得很疯,小陶化了浓妆,把脸画得女鬼似的,当著杨海晨的脸,搂著大雄亲了又亲,还冲杨海晨说:“你男人怎这麽没劲,跟块木头似的。”

杨海晨懒得搭理。一个晚上就他一人闷闷不乐。

大雄要去跳舞,小陶从他身上下来,又蹭到杨海晨腿上,杨海晨虽没心情跟他闹,还是包容著没把他推开。

没想小陶这头倒是正经八百的说:“你该不会又跟你室友怎麽了吧?”

杨海晨没多惊讶,看他两眼,把事情跟他说了。

小陶听罢瞪大了眼睛,狠狠操骂了声:“你那室友,瞧他那蔫样儿,妈的,不是个gay是啥?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杨海晨摇摇头:“他真不是,我跟他一个屋子我怎可能不知道。”

“放屁!他不是gay他干麽要跟你打啵,真以为好玩儿呢?你尝尝跟个娘们打啵去,看好玩儿不?我看啊,他嘛,不是个gay,也是个bi。我说他十成是爱上你了。”

杨海晨不屑的笑:“他那是喝醉了。”

“喝醉怎麽了?你醉了你就会去抱女人?”

“说不准。”

“我操!”

杨海晨噗嗤一声乐了。

小陶伸手在他面颊上拍了两下:“我说,你啊,真千万得小心,你自个知道是怎麽回事,他那人,要不是个gay,也不是一正经的主儿,你看,说亲就亲,甚麽人啊。你知道,这种人你惹不得的,他搞不好就是在玩儿你,你好自为之啊你。”

杨海晨当然知道周源不是在玩儿他。周源不是这种人。他那天也许真是一时好奇,也有可能是酒醉後发情,总之他不可能是认真的。杨海晨强逼自己别再把那事放心上,周源那天打开心窗跟他说了那麽多话,杨海晨心中也很感动。他决定今後会坦诚地跟周源相处,他不希望再为了一点破事儿让两人变得尴尬。


周末,天下了一场大雨,下午周源母亲打电话给周源,说房顶漏水了。周源听罢气冲冲的,说年头我不是跟伟子说了麽?他有没去修啊?

母亲在电话里啐了一口,说你是我儿子还是他是我儿子?你自个的娘你不管你托他干啥?那厮正跟隔壁丫头鬼混呢,他还会搭理我这老太婆了?

周源说不过母亲,无可奈何地只得回家一趟。他不愿把杨海晨一人丢宿舍里,便把事情向杨海晨说了,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跑一趟,杨海晨爽快的应允了。

那天雨太大,马路上好些地方淹了水,公车都停班了。两人打了车,驶到胡同口,水越淹越高,整个车轮都淹在水中了,司机说进不去了,你们徒步走进去吧。

周源付了钱,把杨海晨从车里拉出,雨水斜著打过来,打了伞也没甚麽用了。周源乾脆把外衣脱了,把杨海晨夹在胳膊底下,用外衣盖著两人的头,涉著水往胡同里走。

其实那胡同也就在外面水淹得比较高,走到里面了反而没那麽严重,膝盖也不到。周源搂著杨海晨的肩膀,总觉得这人身子骨单薄,走步路也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就怕他真是拌到了掉脏水里去,便是越搂越紧。

杨海晨给周源按在怀里,被他身上传来的烟草与汗水味儿笼罩著,是大气也不敢出。他不知道是否自己错觉,他总觉得周源近几天来,特别喜欢与他的身体碰触。

他想起早阵子,他们一伙人到山上玩儿去,回程在公车上,周源一头倒在他肩上呼呼大睡,脸就埋在他颈窝里,技资一伙人都看傻了眼。阿民还开了个玩笑,说婷婷那丫头是周源的大老婆,那杨海晨便是他的小老婆了,大老婆是藏在家里养的,小老婆是带出来使唤的。这玩笑可让杨海晨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周源还伏在他肩上打呼噜,也不知道他在睡梦中有没听到那些话。

其实阿民会这麽大惊小怪,也真不是全没道理的。事实上,周源从前的确不常跟杨海晨这般亲腻。杨海晨也觉得,周源是有点改变了。

周源家那胡同,越往里走地势就越高,等走到周源家门口,是没淹水了,但两人早已全身湿透。

杨海晨是第一次上周源的家,真走到人家大门口,才想起自个甚麽东西也没买。周源撇著嘴说买甚麽买,我们家不来这一套,再说你看这甚麽天,还怎麽买呀?接著硬是领著杨海晨进了屋。

周源的家不算太大,就一厅两室,其中一房间看得出还是自个用木板划出来的,没有门板,门洞只有一麻布帘子隔著,整个房子不算厨房也许比他们寝室大不了多少。想是平日客人不多,那厅也真算不上甚麽客厅,只放了三两板斧(违规词),一木桌子,一大柜子,其馀全堆放著杂物。屋子的房顶是那种黑色瓦片叠成的,罅隙破多,有几处不停渗著水,下面放了几个红色胶水桶,把水盛著,叮叮咚咚的,一片混乱。

周源母亲正在里边跟三两街坊打麻将,搓著牌吵得紧,根本没留意到有人回来,直到真看到厅里人影晃动,才提著嗓子喊了声:“源子?是不是源子呀?”

周源也没回答,迳自向自个房间走去,从里面翻出一毛巾,抛给杨海晨,才朝屋里喊了声:“妈,我有朋友在呢。”

周母这才急急放下了牌迎了出来,杨海晨用毛巾抹了把脸,礼貌的打招呼,周母赶紧说:“行,行,哎,源子,怎麽领朋友来也不说一声,看你,也让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呀,也真不怕丢人呀你。是不是没打车?看你俩,怎麽湿成这模样。”

周源一边应付著母亲,一边把杨海晨领进了自个的屋。那屋也是挺简单,就一木板床,床尾站著一柜子,也是乱七八糟的堆放著杂物,墙上天花板上都贴著大大小小的海报,都脱色了。杨海晨看著那屋,感觉就是一个凌乱,可却很“周源”。

周源从一抽屉翻出一些衣服递给杨海晨,说你去洗洗吧,当心感冒。

杨海晨没接,说你先洗吧,我不碍事。

周源硬是把衣服塞在他手里:“我还得去修房顶呢,回来再洗。”

杨海晨便说:“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周源赶忙摆手。

“雨还大著呢,你一个人能成吗?”

“能不成吗?那房顶我十四五岁修到现在了。哎,我说,天都黑了,车怕是打不到了,咱今晚上就在我这儿过一夜呗怎麽样?”

“可以啊。”

“嗯,那你快去洗吧,洗快点,我回来还得洗。”


晚上,周源在房间铺了被褥,可地板潮湿得紧,褥垫铺在地上连被套也能感觉到湿气。

周源对杨海晨说,你今晚上跟我挤一挤呗。

杨海晨看了看地上那团被子,沉默半天,才闷著声说我睡客厅呗。

周源照著他头顶就来了一下,说我那厅子哪有地方让你睡呀,你就将就这一晚上,明个雨停了咱就回去。

周源的床不比宿舍那些大很多,若两人平躺,外面那人有一边胳膊必会悬空,两人便只能侧著身子睡。杨海晨睡在里边,周源说怕他晚上翻身掉地上去,也不想想人家杨海晨向来睡觉动静也不大,倒是他周源,难保一个翻身就能把人家杨海晨压得气呛。

两人在床上很自然地背靠背躺著,周源睡觉向来习惯打赤膊,只穿条短裤子,而杨海晨是自发育开始就没再打赤膊睡觉,现下两人的背部紧紧靠著,杨海晨能感觉到从周源身上传来的温度,周源每一下吸气与呼气他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半夜里,周源睡梦中翻了一个身,还真差点掉地上去了,幸亏他及时惊醒,把一脚丫子撑在地上,才没弄出多大的动静。再次睡下,周源很自然的把面朝向了杨海晨那边。杨海晨的头顶就顶在他鼻尖,他能嗅到洗发水的香气,还有一点点的汗味儿,特亲切的感觉。杨海晨的颈後有颗痣,在他的发端间若隐若现,周源半瞌著眼睛,盯著那颗痣,很快就睡过去了。

隔天清早,杨海晨是被周源的呼噜吵醒的。杨海晨起初还弄不清状况,茫然地想著,这是哪儿。好半晌等他真正清醒过来时,杨海晨几乎要惊呼出声。

周源的左臂跟左腿都横在了他的身上,头颅也几乎要枕在杨海晨的颈窝里。杨海晨自个是平躺著的,可以说,周源的身体是半压在杨海晨身上,裤裆恰恰顶在杨海晨大腿的位置。杨海晨的脑袋空白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周源下面那东西的硬度。

杨海晨心想,要是周源是个gay,他会豪不犹豫地把手伸过去,然後把他带上天堂去。可周源不是,所以杨海晨甚麽都不能做,他只能僵直著身子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屋外的雨半夜就停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百页帘子射了进来,照在周源结实的背上,隆起的肌肉打著浅浅的阴影,有种说不出的美。跟周源同屋了整整一个年头,杨海晨以为自己早已看惯了这人精壮的身躯,但此刻他还是有点看呆了。他想起周源一向有健身的习惯,他们寝室里,就放了两铁哑铃子,周源没事就拿来练,有时还非要向杨海晨炫耀,说看你老哥这三头肌,羡慕不?一脸的拽相。

後来杨海晨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推了周源两把:“哎,哎,周源,你压著我了。”

周源被杨海晨推醒,挪开头颅,手和脚却还是横在杨海晨身上。他瞅了杨海晨一眼,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含糊地说:“几点了?不多睡一会? ”

杨海晨被周源这股亲密劲儿弄得有点发慌,正想说点甚麽,他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源替他把手机拿了过来,又很自然的把手放回他胸膛上。

电话是大雄打来的,他说你在哪儿呢?

杨海晨愣了一下,接著说,我在宿舍啊,在睡觉呢。

旁边的周源听见了,张了杨海晨一眼,梗著腮帮子,若有所思。

杨海晨朝周源递了个眼色,又说:“你怎麽了?一大早的。”

那头大雄说:“我昨天一直找你呢,怎麽都接不通啊?”

杨海晨一阵心虚。周源家那胡同讯号接收得不太好。“是吗?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大雄也没多怀疑:“不晓得,哎,那没事了,你睡吧,我就是有点担心,昨天多大的雨呀,我就是怕你不知有没跑哪去了。”

杨海晨又跟大雄聊了几句,挂线後他心里很内疚。他其实不是真想瞒大雄的,他没干坏事儿,没甚麽需要隐瞒,他只是怕大雄不高兴。

旁边周源看见杨海晨一脸的愧疚,心里不快,一个翻身,把杨海晨压在了身子底下,鼻尖对鼻尖的问:“谁的电话?你男人呗?”

杨海晨只觉得周源这是在调侃他,他本来并不介意,但周源裆下那东西现下却是顶在了一个暧昧的地方,杨海晨咽了几下口水,不自然的扯出个笑容:“关你甚麽事啊?下来,快,压死我了。”

周源却是充耳不闻。他忽然腾出两手,从两边抓紧杨海晨的头颅,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杨海晨立马皱眉了。周源为何又要作出这事来?

其实,周源不得不承认,跟杨海晨亲近,甚至是亲吻,确实能给予他一种无法言喻的胜利感,甚至能消退他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平衡之感。自从生日那天,周源鬼使神差的亲了杨海晨,他就想明白了这个事实。正是因为这样,他这阵子总有意无意的要与杨海晨亲近,那能让他有种特满足的感觉。

而且,他还深信,杨海晨必也是不会介意跟他亲吻的。他的想法是:杨海晨是一同性爱,而他自个又是一男人,杨海晨爱的既是男人,照理也不会对这种事情反感。这麽想著,周源更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使劲压著杨海晨的身躯,又缠缠绵绵的在他唇上亲了两口。

这头杨海晨却是对周源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何突然又发起情来。他躲开了周源的亲吻,顺势把周源从身上推了下去。“你怎麽了你?”

周源笑著坐了起来:“刚才的是不是你男人?你怎麽欺骗人家了?”

杨海晨哼笑了一声,不愿回答。

周源又把手放到杨海晨脸上。杨海晨没跟他客气,一把打掉。

周源又不依不饶的把手搁到杨海晨的眼睛上。杨海晨再次打掉。

两人一来二去的拍打著。不一会周母进来了,看到这情景,一阵好笑:“你们这是干什麽,还小麽你们?”她在周源床末的柜子上拿了一脸盆,自周源住宿了,很多杂物就都堆在周源房间里,回头看儿子居然还不死心的要把手往杨海晨脸上放,便是撇撇嘴儿,一个脸盆砸在周源身子上。“臭小子,睡醒了就起来干活去,赖床上干甚麽?你不睡人家还得睡呢!”

周源一脸无辜:“您砸我干甚麽啊,我这不才醒过来麽。”转过头也是没再跟杨海晨闹,轻声说:“哎,我不睡了,我给我妈干活去,你再躺一会儿吧,还早著呢。我待会来叫你,好麽?”

杨海晨点了一下头。

周源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又说:“吃过饭咱就打车回去了,好不?”

杨海晨又是一点头。

“那,你睡吧,饭好了我再叫你。”说罢周源便站起来往门洞走去。

“哎,周源。”杨海晨把他叫住。

周源转过头来。

“……算了,没事儿。”杨海晨本是想让周源别再胡乱亲吻他的,他心里真觉得这种玩笑开不得。可想想,又觉这话说出来挺丢脸的,两人想必又是一阵尴尬,再看看人家周源,一脸坦然,根本没把那当回事,他要是还在这头百般介怀,倒是表明了自个心里有鬼,还是作罢。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5:41

(十八)

周源的母亲让周源到陆大婶家里帮忙。陆大婶住在胡同口的屋子里,那儿地势特低,她的家必是进水了。

周源起初老大不愿,他说海晨还在屋里睡觉呢。

周母一时间也误会了周源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甘心他那小室友能睡懒觉,他自个却得干活,便是破口大骂,说人家是来当客人的呢,你让人家给邻居差遣还成事了?你这兔崽子别这麽没出息,叫你干活你藉口就多了。

周源站在自家大门口磨磨蹭蹭,往自个的房间张了又张,就是迟迟不行动身。最後看母亲拎著个木勺子像是要揍人了,他才顾左右而言他的跟母亲说:“那,要是饭好了他还没起来,您、您就叫他一下呗,我说过会叫他起来的。咱家没别的牙刷子,您让他用我的呗。”

周母听罢才恍然大悟,这孩子不是不愿干活,只是怕待会朋友醒过来了,他自个却不能在旁边招呼,便哭笑不得的说:“你当你那室友还是三岁小娃了?啊?非得你在旁看著?你是他谁呀?还差遣你老娘做事了?你行啊你,在外面待久了,倒是长进了你。”

周源被母亲说的一阵心烦,可对著母亲又不能发作,只能一声不吭的把一箩子工具背起,心里一个郁闷。

周母也是没想到周源不过让她说了几句就不高兴了,这麽大个人了,还是改不掉那牛脾气,便也缓了口气说:“看你,说你两句就变脸了,还小麽你?真是的,这麽紧张,还真担心你老娘照顾不好你那小室友麽?”

送走了儿子,周母心里一阵稀奇,经过周源房门,也忍不住朝里面多看了几眼。在她印象里,周源从来没对谁这麽著紧过。小时候在乡村里,周源就一个皮,老是找别人家的孩子打架,活生生一小魔王,谁见谁怕。长大了搬进城里,也是从没看他跟哪家孩子深交过,记忆中他甚至没有领过朋友到家里来。

其实从街坊邻里的口中,周母也知道她这儿子虽事事不长进,却是挺得同年的姑娘们欢心的。周母为这起初也揍过周源不少顿,她担心儿子跟女人搞上了,就不管她这个娘亲了。可到後来,她发现周源根本没把那些女孩放心上。而且周源从小到大,不管在外头多野,在家里永远是一孝顺的主儿,尤其自他老爹走了,他对母亲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因此渐渐地,周母对儿子在外面的苏州史,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随他高兴了。

严格来说,杨海晨是周源招呼到家里来的第一个朋友。而且看得出来,周源对这年轻的男人十分体贴。周母想起她还在乡下的时候,曾经流产,那时周源十岁不满,事後还趴在她肚子上凄凄戚戚的哭了好久,也不知在伤心甚麽。现在想来,他怕是为失去个弟弟难过吧。

周母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她很庆幸周源终於交到一年龄相仿的朋友。她想,周源在外面工作,这样子的朋友是不可缺少的,最起码,能互相有个照应,怎麽说也是好事。这杨海晨看起来也是一正经的年轻人,眉目清秀,说话彬彬有礼,总腼腆的微笑著,周母第一眼看到他就心生好感。

这麽想著,周母也放心的笑了,心里泛起一种安慰。那天她做的饭,特别香。


中秋前夕,大雄让杨海晨跟他回家一趟,杨海晨死活不依,他说你老爷子连对你都不疼不爱的,对我还会有好脸色看?

大雄说,他敢说你半句,我就把他往死里揍。

杨海晨还是不肯。大雄苦苦哀求半天不果,最後恼羞成怒,向杨海晨狠狠发了一次火,甚麽恩怨旧帐都让他给翻出来了。

他说,你早阵子还说要带我去你寝室瞧瞧呢,你哄著我说的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

又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跟你室友的事儿?你在我这里,他还老给你拨电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吧?

杨海晨实在厌倦了跟大雄为周源的事儿纠缠,他瞟了大雄两眼,有气无力的说,你爱怎麽著怎麽著吧。

中秋节那天,杨海晨回家里过节,还见著了好久没见的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杨海晨曾经挺怕这个小女孩。他觉得她太刁蛮,太难侍候,就是在餐桌上,也爱指手划脚,拣饮择食。杨海晨不能想像要是自个有这样子的小孩,会是如何痛苦。

可小孩子毕竟长得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上。这趟看见这个小侄女,杨海晨明显的感觉到她成熟了不少,没有再叽叽喳喳的,而是斯斯文文,看到长辈们还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看著小侄女小心翼翼的抱著二哥的孩子逗玩,杨海晨觉得,这女孩,其实也挺可爱的。晚饭後,一家人带上月饼,跑屋後的园子赏月去了。那园子是那一块地儿几户人家共有的,很多邻里早已携老扶幼聚在那儿了。小妮子跟别的孩子凑一块玩灯笼子去,杨海晨便是跟哥哥嫂子们聊起天来。

二嫂胡碧琳拉过杨海晨说:“哎,海晨,差点儿忘了,你後来有没找人家欣霞啊?”

杨海晨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欣霞呀,上回那女孩呀。天,瞧你这没心肝的,把人家给忘了?人家还等你电话呢!”

杨海晨这才想起那含蓄的女生,赶紧说:“哪是啊,二嫂你别乱说呀,人家多好一女孩子,我哪配得上啊。”

“甚麽话儿!你不知道,那次我听我同事说,人家一个劲儿夸你呢。”

“不是吧?”杨海晨好笑的说。

旁边大哥大嫂也来凑热闹:“怎麽,海晨交女朋友了?甚麽时候的事?怎麽也不带来让咱们瞧瞧?”

“不是啊,没有的事啊!你们别瞎说呀。”杨海晨哭笑不得的辩解。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认真古板的二哥,居然也差了一脚说:“那女孩真挺不错的,比你二嫂漂亮。”

二嫂听罢当然不乐意了,开口就闹。大哥大嫂也在旁边瞎起哄,杨海晨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心头泛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他真很久没有像这样子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儿了。感受著父母、兄嫂们之间那和谐的气氛,听著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看著头顶上那轮圆亮的明月,杨海晨发现,撇去自个心头那股压力不说,他其实也很享受与家人之间那种纯粹的爱护和关心。那是他在外面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後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杨海晨向大雄提到这事。他说,这世上,朋友能变,爱人能换,就是家人这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缔。

大雄对这却是不屑一顾。他说你这想法太天真,像我,我就是跟我家老爷子断了关系,也不会皱一下眉。

杨海晨也没反驳。他从来不愿意干预大雄与家人的关系。

大雄又说:“倒是我跟我那些兄弟姐妹啊,小时候天天凑一块玩儿,整天乐呵呵的,感情多好。可现在大了,老了,搬家的搬家,出国的出国,我连他们现在长甚麽样都不知道了,完全就一陌路人。这些嘛,我倒是觉得挺可惜的不是吗?”

杨海晨听罢深表认同。他想,这情况,跟他与他大哥也差不多的吧。他也觉得,这种事情,是可悲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在人类社会,这些根本已成了无可避免的现象。

关於与家人间的关系,杨海晨与周源的见解倒是挺一致。

周源的父母也是在农村土生土长的人,对周源的教育特严苛,周源小时候没有少捱过揍。杨海晨小时候也有被父亲打过,他父亲那时候喜欢用木尺子打他的手掌,有几次还打手背,杨海晨还记得那时手背上那片狰狞的青紫,他曾经极度痛恨自己有一个执教鞭的父亲。可是,听完了周源对童年的忆述,杨海晨才明白,自个小时候那些儿惩罚,不过小巫见大巫。

周源说,他小时候要是闯祸了,让父亲发现,先是不给饭吃,还得跪木板子,捱藤条,捱巴掌,这些都不算,周源说最痛苦的,是他父亲罚完了跪,紧接就罚站。他说要是次序倒过来倒没那麽辛苦,可跪完半天板子,他膝盖早肿了,腿都伸不直了,还得站著再撑上半天。周源笑著说,那时候他一般边站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杨海晨听得心惊肉跳。“你母亲呢?”那时杨海晨的父亲一打他,他母亲都会站出来求情。

“她?她比老头子更凶呢。”

杨海晨问,你有没怨过他们?

周源摇摇头。他说,其实很多家庭也是这样子的,绝对不是农村才会这样,我小时候那麽皮,也是该打。

事实上,周源也确实是一极度孝顺的孩子。他的看法跟杨海晨一样:家人这东西,天注定的,甚麽东西改变也好,家人就是家人,一辈子也没人能替代,他们是我父母,他们养我育我,我当然得孝顺他们,天经地义。

周源的孝义,一直是杨海晨欣赏的地方。


十月,大雄在大学参加了一美术交流团,得到广州去待上两个月。大雄走後,杨海晨的作息正常过来,下班後必回宿舍,晚上也不会在外面过夜,只偶尔到酒吧消遣消遣,但次数也不多。

周源当然喜见这种转变。他开始频繁的约杨海晨上街,撞球,歌厅,电影院,无处不去。杨海晨也很乐意跟周源玩儿去。大雄不在,他不再需要处处忌讳著,便也尽情而坦然的跟周源上街,那能给他一种跟泡吧不一样的乐趣。泡吧总让他有一种腐败庸俗的感觉,与周源一起,他的感觉是清新而健康的。

这天下班後,周源领杨海晨上电影院。那电影挺好看,讲一乡村男孩子如何在父亲的反对下,坚守自个的梦想,学习芭蕾舞,在城市里创一番天地。很励志,但很动人。让杨海晨吃惊的是,那电影居然有涉及同性爱内容:片里有另一男孩,是男主角的好朋友,男生女相,爱穿裙子,他说他喜欢男主角。

电影里有一幕,天飘著雪,男主角说冷,男孩很自然的把男主角的手塞进自个的衣服里,让他取暖。男主角说,你不觉得冰麽?男孩说,我喜欢这样。那一幕,杨海晨没太多想法,只是一味儿吃惊。周源看了,却是觉得挺感动。

周源从来不会因为一部小说,或是一部电影感动。他不会把假的东西,或者是别人的故事看得太重。可看到这一幕,他真的很有感觉。他扭头看向杨海晨。杨海晨正专心的盯著银幕。周源把手绕过椅背,搭到杨海晨肩上。杨海晨转过脸看他一眼,又看向银幕。

周源凑到他耳边说:“你看,小孩子也来这套呢。”

杨海晨在他小腿肚子上一踢:“别吵。”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周源的嘴几乎贴著杨海晨的耳朵,他的唇有几下都碰到杨海晨的耳垂了。

杨海晨脸上有几分燥热,闷声用手肘把周源顶开,瞪他一眼,又重新盯回银幕。

从电影院出来,周源居然真的问杨海晨:“你是不是真十一二岁就跟男孩子在一起啊?”

杨海晨笑:“怎麽可能。”

“可你那次不是说了,我坐你家大门前那个时候,你也就十二三呗?”

“我哪有说我那时候就跟男孩在一起呀?”

“你说你那时就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也不代表是跟他们在一起呀。”

“那你是暗恋别人了?谁呀?”周源心里飞快的想像。

杨海晨又笑:“你瞎说甚麽呢你。”

“是班上的同学呗?”

杨海晨迳自往前走:“我懒得理你我。”

坦白说,周源对杨海晨的过去,的确有点好奇。他无法想像小小的杨海晨,都是如何跟男孩子交朋友,如何悄悄喜欢别的男同学。周源心里当然知道,杨海晨并不喜欢他问太多这方面的事,周源也很努力的抑制著自个,可总还是忍不住要问。

其实他更希望杨海晨能主动告诉他,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5:54

(十九)

有好几天,周源都没再对杨海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渐渐杨海晨都没再把那事放心上。他想,周源果然也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他太在意了,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也就自然的把那事抛诸脑後了。

最近,杨海晨他们公司来了一回大裁员,每个部门也有一两同事遭殃,会计部就有两人,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跟杨海晨出差去的小陈。

杨海晨心里纳闷,小陈的业绩一向很好,经常替公司出差,好些客户也是跟他混熟了,杨海晨就不明白公司为何要舍弃他。後来他听同一部门的凤姐说,小陈早阵子给公司发现出差期间在外面搞女人了,还让客户给碰个正著,大大破坏了公司的形象,公司才不得不把他解雇。

杨海晨听罢一个吃惊,心里就是不相信:“怎麽可能,你听谁说的?别胡说八道呀。”

凤姐就说:“哪是胡说,Maggie跟我说的呢,还有假麽?你不知道吧,小陈自个都承认了。” Maggie是王部长的助理,二十上下的女孩,每天就知道说閒话、赶时髦,凤姐跟她就一对好姊妹,两人在办公室没事就聚一块打牙际。

杨海晨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儿,可又不敢真跑去向小陈问个究竟,独自在心里苦闷了半天。下班後回到宿舍,技资一伙人早聚在那儿打牌。杨海晨白天就跟周源通过电话,知道技资里比较相熟的一伙哥们全都安全了,这伙人现在大概算是在庆祝吧。

老彭一看见杨海晨进门,就兴高采烈的叫起来:“看,小杨也安全回来了,哎,咱今晚赌大一点的,怎麽样?”又一脚踹在旁边阿民身上:“哎,你,一穷小子,凑甚麽热闹,一边去一边去,快,还愣著干麽。”说罢就想招呼杨海晨坐下。

一旁周源瞧见了,赶忙喝止:“你丫抽甚麽疯呢,海晨不赌钱,他今晚上跟我搭档。”指著阿民说:“你,跑甚麽,给我坐下来,我管你有钱没有。”

阿民拿开烟头,笑得狰狞:“我操你奶奶的。”却还是依言回来坐下。

周源又朝杨海晨比了个手势:“过来。”

杨海晨苦笑:“大爷你也先让我换个衣服啊。”

“赶快,咱今晚上就把这些家伙逐一干掉。”

那晚上周源的确挺手顺,杨海晨坐边上看他一轮又一轮的赢钱,也是忍不住跟著乐了起来。说来周源这人倒真好笑,杨海晨自个玩牌时一向也不喜欢有人在旁指指点点,因此周源玩的时候,他是只看牌而不说牌,由著周源自个儿玩。没想这头周源却不乐意这样,老跟杨海晨说“干嘛不做声啊?”、“打这个好麽?”、“你要不要来一局?”之类的话儿。

黄狗在旁边偷著乐,老彭则是早不耐烦了,骂了句:“烦不烦呐你?”阿民居然还贼笑著来了句:“说他是你小老婆呢,倒真没说错。”

周源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也丝毫不介意,面无表情,懒懒的吹烟圈儿说:“忌妒呢你们?”没事人一样。没人能察觉他心中窜过的那股莫名暖流。

那天玩到後来,周源是有点困了,说要不玩完这轮就撤了呗?老彭高叫,死小子,赢了钱就赶人了?可旁边阿民跟黄狗都说玩儿够了,老彭没办法,到最後只得苦著张脸掏钱。周源一家胜三家,凑起来都够请杨海晨吃顿饱的了。

老彭他们走後,杨海晨去洗澡,周源便坐自个床上把烟抽完,杨海晨回来时,刚巧碰见周源在咳嗽,侧眼看到烟灰缸子里又多了几根烟蒂。杨海晨倒了杯水递给周源,说你少抽点吧,不是跟你开玩笑呀。

周源接过水,看著杨海晨有点担忧的脸庞,窝心的笑了。刚洗完澡的杨海晨,身上穿著白色衬衣短裤,脚下踩著人字拖鞋,头发还湿漉漉的滴著水儿,周源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杨海晨这副模样最能特显出他的年轻,像一大学生,很清新、简单,好像还给人一种特柔顺听话的感觉。

周源真觉有点口乾舌燥,仰头咕噜咕噜把水喝掉,把杯子递还给杨海晨。杨海晨乖巧的接下来,又走到茶几旁用同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有点快,杨海晨几乎没来得及反应。他只感到有两只手臂从後环过来,交差在他胸前,使劲抱住了他。杨海晨背部紧紧贴在周源胸前,他吃惊的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撒了一地。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刚才有没喝酒?

周源一声不吭的把杨海晨的身体转过来,把他牢牢按在墙壁上,一手枕在他後脑,欺过来就亲。杨海晨没能嗅到一点酒气,他能确认,他们刚才没有喝酒,他们根本没买酒。可此刻周源的激动,在杨海晨眼中,跟个醉汉无异。杨海晨心中开始怀疑,周源到底拿他当甚麽看,他现在这模样,根本不像是单单在开一个玩笑,这彻底地过了火。

周源脑海中也是极度混乱。刚才看著杨海晨的背影,他忽然再次泛起一种想要跟他亲近的感觉,便很自然地走过去,从後抱住了他。瞧见杨海晨诧异的表情,他心头又是一阵激动,忍不住就按著杨海晨吻了起来,越吻,便越是激动。现在他甚麽都不知道了,他只想继续亲下去,一直地亲。

杨海晨感觉到周源热情地把舌头伸了过来,一下下的舔著,缠绵异常。杨海晨真快受不了了,他也是一男人,他不能一遍遍的与人亲嘴而没有任何感觉。此刻他身体也开始发热。他多怕呀,他觉得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他开始用力地推著周源,可周源这人力大无穷,杨海晨越反抗,他就搂得越紧。

杨海晨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硬是把脸扭开,周源嘴里一空,急了,居然一把扯住杨海晨的头发。杨海晨吃痛,低呼了一声。周源这才有点清醒过来,他蓦地把杨海晨放开了,然後又想伸手拉他,杨海晨巧妙的躲开。

“周源,你……”杨海晨抵著墙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周源打断他。

“不,你明不明白,咱真不该再干这事,这样真挺不恰当的。”

周源沉默。

“你到底明不明白?”杨海晨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他认为他们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你别不做声呀。”

周源还是铁青著脸,不说话。

杨海晨叹口气,走过去坐到自个床上,低头扣著双手。

周源站在原地不动,好半晌突然说:“刚才他们说你是我小老婆。”

杨海晨抬眼看他:“他们就那样儿,玩笑而已。”

“海晨,你讨厌跟我亲嘴?”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何要亲嘴。”

“你要是不讨厌,那根本没有甚麽需要明白的。我就不讨厌跟你亲嘴。”

“不,周源,你这说法不合理。这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

“那是甚麽问题?”周源心烦。

“咱俩甚麽关系呀?咱是好兄弟呀。没有兄弟会作这事的。”

“你怎麽知道没有。”

杨海晨无奈。他心想,要是周源连这都要辩驳,那他真是没甚麽好说了。

“海晨,咱别想那麽多好不好?”周源又说:“我喜欢跟你亲吻,只是这样而已,要是你也不讨厌,那根本没有必要想太多的不是吗?甚麽兄弟不兄弟的,重要吗?”

杨海晨冷笑:“你真觉得不重要?”

周源不喜欢杨海晨这嘴脸,声音也怒了起来:“我说不重要就不重要!”

杨海晨不做声了。他在心里盘算到底该怎样说服周源,他真不想激怒周源,周源一发火就不讲道理了。

周源看杨海晨一脸苦恼,心中更是不快,坐到自己床上掏烟,瞧对面杨海晨还不知在苦思甚麽,便是一个招手。“你过来。”

杨海晨不动。

“妈的你给我过来!”

杨海晨似乎瞧出甚麽,这回乾脆摇头。

周源便是压著怒气,丢掉香烟,三两步窜到杨海晨床上。杨海晨一下子跳了起来,周源眼明手快,爪子一伸便把他拉回了床上,一手紧紧搂著他的肩膀,另一手像钳子一样捏著他的下巴。

“你还让不让我亲?”周源怒气冲冲的说。

“周源,你放开我。”杨海晨镇定的说。

“你还让不让我亲!”周源怒不可遏。

“不。”
周源死死盯著杨海晨,胸膛剧烈的起伏著,心中烦躁、难过、愤怒,几种感觉夹杂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最後他吼了一句:“我管你让不让!”便是把杨海晨按在了床上,硬亲了下去……


方相婷最近觉得她跟周源的关系又有点倒退了。她知道周源这阵子有心事,她不知道是甚麽事儿,她没有问。可周源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她还觉得,周源越来越不把自个放在眼内。

像早两天,她跟周源吃饭,周源半口饭也没吞下,只一个劲儿抽烟。方相婷有时候会觉得周源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很性感,很有男人味儿,可有时候她又对周源那种流民样儿很反感。像周源现下这中抽烟不吃饭的行径,方相婷受不了。

因此当周源把第四根烟弹出来的时候,方相婷忍无可忍了,她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银色打火机,塞进自己手袋里。

周源两眼眯成一道缝儿,瞪著方相婷的脸,声音冰冷:“拿来。”

方相婷看见周源那种表情,心里也是有点发慌,表面却是不愿意示弱:“你吃完饭我就还给你。”

周源把手一伸,低喝一声:“你拿不拿来!”

“你有毛病呢你?”

周源火了,趁著几杯下肚,一掌拍在桌子上,杯子碟子“啷当”一声响。周源指著方相婷,血往上涌:“婊子!你他妈就是一婊子!那火机也是你能碰的?你他妈谁!干你娘的,你再不拿出来,你看我他妈敢不敢揍你!”

方相婷惊呆了,当场就哭了出来。

周源没管她,迳自抢下她的手袋。方相婷尖叫一声扑了过来,餐馆里的人都要看呆了,老板娘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周源一手挡住疯妇一样的方相婷,另一手使劲往手袋里翻著,终於找著那火机,二话不说塞到兜里去,再抓出一把零钱摔到桌子上,没再看在旁边痛哭著的方相婷,掉脸走了。

像这样的事情,最近经常发生。方相婷不知道周源这人是怎麽了。她明明已经尽量讨好他、迁就他,可周源还是总跟她过不去。方相婷觉得很累,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维持两人的关系了。她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事实上,周源这阵子心情的确很坏。自从上回跟杨海晨摊了牌,他心情就没有好过。

他想起那个晚上,他不管杨海晨意愿,硬是亲了他。末了杨海晨跟他说,他希望他别再作那种事,他说他从来也只跟男朋友亲嘴,跟好朋友作那事,他觉得挺对不起他男朋友。杨海晨又说,其实世间上真没有甚麽好朋友会作这种事的,不管多亲密也好,开个玩笑不是问题,可像他们那样子,就太不正常了。

听完杨海晨那番话,周源心中就是一个沮丧。杨海晨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们一起躺在杨海晨的床上,杨海晨好像没有半点怒意,表情却是十分严肃。周源能感觉到,杨海晨是真的不希望再胡乱跟他接吻。

周源灰心极了。坦白说,他之前真没料到杨海晨会拒绝与他接吻,他总认为以杨海晨的性向,一定会愿意与自个亲近。杨海晨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对他的打激,无疑是很大的。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个身份的突兀。人家杨海晨只跟男朋友接吻,他谁呀,人家哪会管他了?他感觉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起点,甚麽也没有改变过,对杨海晨来说,他始终不是特别的,杨海晨的心,全都送给那大雄了。

往後,周源就真的没再对杨海晨乱来过。他甚至没再搭他肩膀,揉他头发,也很少叫他上街玩儿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其实就是在跟自个堵气儿,他心中那股想要跟杨海晨亲近的冲动,根本一刻也没有少过。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16:05

(二十)

小陈最後一天在那公司工作,他约杨海晨晚上去酒吧喝酒,杨海晨马上答允。

那晚上小陈喝得烂醉,伏在吧台上嚎啕大哭。他不断的说:“我他妈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小瑜,我对不起她啊!”

看到小陈那模样,杨海晨就知道,凤姐说的那事是真的。他不敢说小陈有没做错,他不是小陈,他无法体会他的痛苦,因此他半点不能责怪他。可杨海晨还是有点难过。替小陈难过,也替他那女朋友难过。

晚上杨海晨要把小陈送回家去,小陈死活不依,他说他不想回去,他说他不知如何面对小瑜。杨海晨这才知道他俩是同居的,便说我送你回你父母家呗。小陈还是不愿意。最後杨海晨没有办法,只得把小陈搀到宿舍去。

周源回到寝室时看到的,就是杨海晨替一陌生男人抹脸的一幕。周源血往上涌,马上就在心中狠骂,他为何要把人带到寝室来了?!他这是他妈甚麽意思?!可很快他就认出那是跟杨海晨出差去的同事,他这才有点冷静下来,问道:“他怎麽了?”

“醉了。他今个最後一天。”杨海晨站起来,替小陈盖了被子,又对周源说:“他有点私事儿,不能回家去,哎,就让他在这睡一晚上呗。”

“那你睡哪?”

杨海晨笑:“我也不知道。”

“你睡我床呗,我到隔壁跟老彭挤一挤。”

杨海晨一愣,他当然感觉得到周源的刻意,自他们摊牌那晚上起,周源就那样儿,好像总有意没意躲著他。杨海晨也没有办法,他始终摸不透周源的想法儿,便是爽快的应允了。

周源在老彭寝室里,烟是一根又一根的抽,酒是一罐又一罐的灌,旁边阿民看不下去,一个劲给老彭递眼色,老彭便走过去,拍拍周源的肩头,和颜悦色的说:“哎,周源,别喝了,有心事是不?说出来呀,看哥哥我有啥帮得上忙?”

周源还是闷闷不乐,冷淡的说:“我哪有甚麽心事。”

“是不是小杨又怎麽了啦?”老彭大著胆子问。

周源目光顿时尖锐起来:“干他甚麽事儿?”

“好,好,不干他的事,我就是瞎猜。”老彭还是笑著说,他心想不干他的事你干嘛非得跑这边睡啊?

“我真没事儿,你们别给我瞎猜,睡觉吧。我在地上将就就成。”周源按灭了烟头,迳自在地上躺了下来。

老彭阿民两人又是互比了个眼色,当然没敢多问,各自上床睡了。

半夜,周源蓦地醒了过来,再也睡不著。他盯著天花板,心里空盪盪,像是给人掏空了一块,特寂寞,特空虚。他就那样子躺著,在黑暗中想了很多,很多。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甚麽,可又好像甚麽都搞不清。

他悄悄坐了起来,在老彭的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喝著。他很头痛,也心痛。他觉得自个心里某根紧绷的弦快要断掉了。


杨海晨睡得朦朦胧胧,好像感觉到有甚麽东西在面前晃动,迷蒙的睁眼,赫然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自个床沿,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瞧。

杨海晨先是一惊,差点叫了出来,可马上又想到那可能是小陈,便试探般开口:“小陈?”

没想下一秒那身影却是往他身上压了过来,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杨海晨一嗅到那股烟味儿还有那呛鼻的酒气,就知道那不是小陈,那是周源。

“我受不了了,海晨,我真受不了了。”周源激动的抱著杨海晨,声音沙哑,带著哭腔。

杨海晨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托起周源的脸,他感觉到手上一片湿热,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甚麽东西。杨海晨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他捧著周源的脸,迷茫的问:“周源,你到底怎麽了?”

“海晨,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周源蹙著眉,苦苦的说。原本刚毅帅气的脸,此刻皱成一团。

杨海晨万万没想到周源会这麽说。他是真吓倒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海晨,你别不让我亲你,可以麽?我真受不了!”周源再次把头埋进杨海晨颈窝。“你说兄弟就不能亲,那我不当你的兄弟了,我们当别的吧?别的,好不好?”
说罢周源把唇贴到杨海晨额上,温柔的亲了几下,接著是眼睛、鼻梁、面颊。当他把唇印在杨海晨唇上时,他心中泛起的幸福,把他几天来的空虚一扫而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搂著杨海晨,像要把他挤进身体里去。

杨海晨任由周源搂著、亲著。他还有点懵,不知是因为睡意还是因为周源的话儿。周源明明不是个gay,怎麽看都不像。可他说他喜欢他。杨海晨心中有些许悸动,他无法确认周源说的是真是假。

这头周源还是十分激动。他慢慢的把整个身子压到杨海晨身上。杨海晨的身体很温暖,有香皂的味道,让周源几近疯狂。杨海晨的下身还盖著被子,周源把那被子扯出,一把丢到地上。他们的腿碰到了一起,周源很自然的把一条褪伸展到杨海晨两腿间。

任凭杨海晨这人怎麽厉害,也是没可能耐得住这样的挑逗。他不希望让周源感觉到他下身的尴尬。他示意周源停下来。周源虽陷在激情之中,可这回还是合作却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杨海晨的唇,他知道杨海晨有话要跟他说。

杨海晨要坐起来,周源马上紧挨在他身边也坐了起来。杨海晨悄悄深呼吸了几下,努力的要让自个冷静下来。

半晌,杨海晨开口:“周源,你是不是真的……”他尽量压著声音说。小陈还在旁边床上熟睡呢。

“我真的对你有那种感觉。”周源立刻回答:“我不是说胡话,真不是,海晨,你不相信我?”

“哎,你小声点。”杨海晨心虚的提醒。

“你不相信我?”

“我、我不知道。周源,你不是gay吧?”

“……我不是。”

“那你……”

“不,海晨,你相信我,我刚才想了很久,我是真对你有那种感觉,我自个还不知道吗我?”顿了一下周源又说:“也许,也许我也是个gay吧,我也不知道……”

杨海晨沉默。他得好好想想。他不认为这世上有那麽多gay,这麽容易让他碰上。他回想过去一年多,他一直想方设法控制自个的情感,强逼自个把周源拿兄弟看,从不往那边上想,没想现下他没对周源动心,没招惹周源,周源这一直人倒是先说自个喜欢上了他。他真觉老天爷喜爱玩弄人。

而且他也无法弄清周源的底细。他真不认为好好一直人会这麽轻易就对一同性动心,即使说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太牵强了。

周源看杨海晨一直沉默,急了,探身盯紧杨海晨的双眼:“海晨,我是真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愿意麽?”

杨海晨抬眼看向周源,不知该说甚麽。杨海晨的睫毛挺长,但不卷,眨起来真有点一扇一扇的味道。周源看得有点失神,没等杨海晨回答,再次欺身,吻在杨海晨唇上。

这回杨海晨没再反抗。

跟周源为亲嘴一事纠缠,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杨海晨觉著周源是贪玩儿,是开玩笑,就怕一个不小心,自个被燃著了,人家却不当回事,所以一直极力反对周源作这事。可现下,周源都把事情点明了,先不管他那里面有几分真感情,杨海晨起码能肯定,周源是明白两男人间的亲吻也有更深一层意义的,周源并不是闹著玩。现下真要把火点燃,也不是只有他一人在自个烧自个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海晨开始觉得,倘若周源是真对自己有感觉,那他其实并没必要过份抗拒周源的亲近。杨海晨本身也对周源这人很有好感。尤其这一年来,周源对自个的好,更是让杨海晨万分感动。他想,自个也许真不用过份执著,这多没劲啊,便是乾脆张了嘴,让周源把舌头伸进来,自个也伸了舌头,热烈地回应。

周源心中狂喜。他知道杨海晨是不反对让他亲吻了,杨海晨终於接受了自个,他开始更卖力地吻著。这可说是他俩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吻,两人都很投入。说来周源这人本来就是一有经验的主,接吻的技巧也算挺高超,再加上杨海晨的配合,这一吻两人心中感觉都极好,几乎不愿停下。

两人难舍难离的吻了好一会,最後杨海晨死活要让周源回去老彭的屋里睡。周源心里也明白杨海晨的顾虑,临走时他趴在杨海晨耳边沉声说:“海晨,我希望我跟你,能好像你跟那大雄那样,可以麽?”

杨海晨把周源的意思理解为他想要作他bf,对於周源的认真,杨海晨还是很讶异,他对周源说:“你不怕的话,咱们可以试试看。”其实杨海晨心底里并不信任周源。他当然不是认为周源在玩他,他只是觉得,也许连周源自个也弄不清楚自个的情感。

杨海晨不想害了周源。但他也不想拒绝他。在周源面前,杨海晨永远抑压著自己,永远小心翼翼,而今次,他想放纵自己一回。


杨海晨告诉小陶,我跟我室友在一起了。

小陶连操了好几声。

杨海晨马上笑了。他常想,小陶这人,外表娇柔、漂亮,却是长了一张臭嘴,怎改都改不掉。

小陶说,做了?

杨海晨笑得更欢:“没做,没做,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做。”

“那你们一起个屁?”

“人家说喜欢我呢。”

小陶呛了一下,边咳著边弹烟灰:“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呗我。”

“你说甚麽了?”

“我说他是个gay呀。”

“他不是。”

“你耍我?还是他耍你?”

“他自个耍自个。”

“啥狗屎?”

杨海晨还是轻松的笑著:“我想他其实自个也弄不清是怎麽回事。他只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可,我不觉得这世上有那麽多gay,他也许……”

“哎,哎,你这人,我说,真他妈没意思!”小陶忍不住打断他,他真受不了杨海晨这模样。“你管他是直是弯呢,他说啥了,他说他喜欢你呢!你管那麽多干什麽,赶快把丫弄上床呀。”

然後小陶又说,你甚麽时候带他来让哥瞧瞧呀?

杨海晨说,瞧你个头呢,把他带来,你还不把人家给吃掉了?

小陶笑得花枝乱颤,说我以为你怕啥呢,原来怕哥哥我抢你老公呀?

事实上杨海晨真没打算要把周源介绍给自己圈子内的朋友认识。他是答应了要跟周源发展,可他完全没打算要把周源拉进圈子里。他心底里始终认为,周源是直的,周源永远没可能融入他们的世界。与周源在一起,只是一短暂的事儿,某天周源梦醒了,一切就会结束。

他只求在结束那一天,周源不会怨他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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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室友》 BY 韦飞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