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1:51

(三十一)

有那么一段时间,杨海晨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他的上司每天让他加班,他经常得在公司待到深夜;再加上他家里最近发生了点事,他大哥大嫂忽然说要移民到美国去,签证都弄到了,半年后就走。为这杨海晨的母亲天天在家抹眼泪,她总说大儿子这么一走,她们一家人也就是散了,不完整了。杨海晨不得不更多的待在家中安抚母亲,以致那段时间,他一个礼拜有四、五天也是在家渡过的。

说真的,杨海晨对大哥一家移民一事是没有半点异议。大哥大嫂一向也是挺崇洋的人,他们的女儿念的也是国际学校,才十五岁已打扮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杨海晨也觉得国外的生活是比较适合大哥一家人,而且现今科技发达,美国,感觉上也不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了。

他便一遍遍的劝母亲。他说,大哥也不是一去不返了,他也说每年也会回来看您,您还担心甚么呢?

母亲摇头叹气:“每年回来,起初那几年是可以,可往后,他还哪会有这种心思啊?”

杨海晨没好气:“唉,妈,您怎么这么说呢?哥一向也特挂心您们,您也知道呀。”

母亲说:“我看他现在就是只听老婆话了。”

杨海晨急忙打断母亲:“妈,别乱说呀。”大哥移民一事绝非大嫂一人的意见,可杨海晨的母亲就是这样,一急了甚么话也说得出来,又总爱把事情怪在别人头上。杨海晨最怕母亲这种偏激的样子,他的心便更加的偏向大哥大嫂那边了。

往后杨母又说,她觉得现在他们一家人,搬的搬走的走,东零西散的,根本已没了家的感觉。说着杨母还红了眼圈。

看到母亲那模样,杨海晨心里就越抑烦闷。

他越来越觉得母亲对亲情的看法是保守得过了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对感情的悲观也是遗传自母亲。他尝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整件事,他认为自己的家庭,根本上已算是幸福、美满,父母亲健在,家境良好,两兄长亦已成家立室,他实在不明白母亲所指的问题出在哪里。

“真的,如果是公司让他出国,我也没话说。”杨母接着说:“可你看他现在,也不是有啥不妥了,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根本没人逼他走,他偏偏就是要往外跑,你说这是为了甚么呢。”

又说:“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一个样儿。他是国内有房子他不要,你呢,家里有床你不睡!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母亲又把事情扯到他身上来了,杨海晨马上噤声,心头那股压力不知不觉又在扩大。母亲是这么一个看重家庭关系的守旧妇人,她是这么的着紧自己的三个儿子。他发现,他们任何的风吹草动,也能对母亲构成最直接、最残忍的伤害。

杨海晨瞅着母亲伤心抹泪的模样,上前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只觉得心痛、自责、烦闷、无奈,百感交杂。他在心里发誓,无论怎样,他这辈子也不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性向,绝不。



杨海晨事儿多,周源也好不了多少,也是天天加班。

周源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在工作上,高惠这女孩帮了他不少。高惠跟周源一样,也是从农村来的,家境清贫,工资大部份也用来养家了。周源跟高惠挺谈得来,他觉得高惠这女孩简单、淳朴,却聪明、细心、勤力。

由于周源受了高惠不少恩惠,他便经常的请高惠吃饭,高惠一般也赏脸。一来二去,技资里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最近走得特别近,有些人暗地里也在说,这两人是走在一起了吧。

杨海晨听周源提起过高惠几次,平日也经常在公司里看见高惠。高惠是管清洁的,她得到每个部门去打扫卫生,杨海晨知道高惠这个人,高惠也似乎知道他是周源的室友,可两人始终不能算是认识,因此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倒是杨海晨听周源讲高惠听得多了,每次高惠来会计部打扫,杨海晨习惯也会看她几眼。他觉得高惠这人勤快认真、手脚麻利,可是好像不太热情,沉默寡言,跟周源所讲的稍有出入。杨海晨想,许是因为她在这部门没有认识的人吧,也可能是她只在周源面前热情。杨海晨不禁暗笑起来。

有一次,跟一同事一起到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两人进门时,周源与高惠刚巧正往外走。那是杨海晨第一次碰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他马上跟周源打招呼,也友善的朝高惠笑笑。

这边高惠也微笑着点头,大方自然。也只有周源一人,由此至终一言不发,好像浑身不自在。在与杨海晨擦身而过时,他冲杨海晨瞪了几下眼睛,好像想说些甚么。杨海晨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周源又朝他摆了几个凶狠的表情,嘴里不断做着口形,杨海晨根本不知他想讲甚么,心里好笑,也冲周源摆了几个没有意思的白痴表情。

周源看杨海晨敷愆自己,气得直跺脚,可高惠在旁边,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往外走了。往后他给杨海晨拨电话,他说,你小子刚才怎么笑得那么贼呀?

杨海晨说,我哪有。

周源便又粗声粗气的说,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啊你。

杨海晨哭笑不得,说我哪有呀。

周源哼了一声,说你少骗我。

杨海晨规规矩矩的说,我没有啊,真没有。

周源不相信。他又说:“那你刚才笑个啥劲?”

杨海晨那边没了声。

周源便私下认定杨海晨果然是有点为他跟高惠的事不高兴,这想法反倒让他心里舒爽开来。他没再追问杨海晨,而是放柔了声音说:“你今晚上回来吗,你都多少天没有回来了。”

杨海晨在那边说:“明天吧,明天应该行。”

周源捏着话筒,沉默一会,又说:“今晚回来吧。我很想你。”

杨海晨在那边犹豫了半天才说:“……行。”周源还想再说,杨海晨却打断了他:“哎,我待会找你吧,我在吃饭……”

周源这才想起杨海晨身边还有个同事,也顿时尴尬起来,匆匆挂线了。

其实,杨海晨并没有真的怀疑周源与高惠。在他心目中,这种争风呷醋的戏码,是幼稚而没有意思的。他没有怀疑他们,甚至在他发现那两人走得特别近以后,他也没有再开周源的玩笑。但是周源总还是觉得他在取笑他们,而且每每刻意指责,不厌其烦。

杨海晨便觉得周源多少是有点心中有鬼,他猜测那个高惠也许真有对周源表过态,或是暗示过一些甚么。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他不会也不想问周源。他好像下意识的不想再多管那高惠的事,他怕自己真的要落得争风呷醋的下场。



春节过后,周源如愿升官,在技资他现在就是个副主任了。周源可高兴坏了,照例说要请大家吃饭。高惠却嫌吃饭没有新意,她建议大伙去个郊游,周源出钱,大伙出力,玩个痛快。周源听着也觉着有意思,他让技资那些哥们把女朋友都带上,人多热闹,才能尽兴。

杨海晨表面热烈响应,私底下却一个劲的说周源笨,说你让他们都带上女人,这不是要叫咱俩尴尬嘛?

周源却一脸坏笑,说我不是有高惠么?

杨海晨觉得这笑话挺没劲,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着说了声:“对,你老婆,我差点忘了。”心里则是对那天郊游兴趣尽失,想说找个甚么借口不去,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真到了郊游那天,杨海晨才发现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阿民跟黄狗也是只身前来,只有老彭跟小兵带了女朋友,都是些容易相处的女孩儿。高惠还把她哥哥带来了,回想当初周源那事,高惠的哥哥也帮了不少忙,这会儿大伙便一个劲的拿那事挖苦周源。周源也不气,面不红耳不热的朝高健道谢,高健倒显得有点窘迫,客气的笑着说:“没事、没事。”

划艇子的时候,周源本打算跟杨海晨坐一艘,可黄狗却在旁边瞎起哄,说你不是要让人家兄妹俩划一艘呗?多没劲呀。周源看了杨海晨一眼,杨海晨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周源便朝高惠说:“走,咱俩划一艘呗。”

杨海晨结果便是得与高健坐一船。两人在这拨人当中算是最扯不上关系的,根本没有多少话题,坐在一艇子上便觉有些许尴尬。

高健今年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一脸粗犷,高大结实,一看就是一做惯了体力劳动的人。看他划船儿,划了十多分锺了气都不喘一下。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边伸手边说:“我来划一下吧。”

高健避过杨海晨的手,说:“我来吧,没事。”

杨海晨在那里坐着,也没事情好做,双手不管搁哪儿也觉不自然。他瞥眼看了看别的船儿,高惠坐在周源那船上倒显得挺自在,有说有笑的模样,杨海晨便是倍感别扭。对面高健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有心找话:“你们工作忙吗?”

杨海晨回过神来,赶紧笑着说:“忙,怎能不忙,尤其这阵子,天天忙到深夜呢,真不让人活了。”

高健也笑:“我们这里不也是,上面那些人,都不拿我们当人看的。从前在乡下下地干活,我以为那叫辛苦,可现在想想,那时起码是自己干自己的事,不用看别人面色,现在啊,连放个屁也得问准上头,多不快活呀。”

又说:“幸好你朋友升了,今后想是舒服多了。我啊,是真羡慕,你不知道,干我们这种活儿的特难升。你那朋友,我听小惠说,混了好像也不够十年吧?他那是真幸运呢,下了不少苦工呗?”

杨海晨便说:“我说他还该请你吃饭呢。”

高健呵呵一笑,说:“不用、不用。你俩关系好像不错?”

杨海晨也非常淡定:“我们是室友。”

“对呢,你们还有职工宿舍,小惠没申请,我都忘了。”

“你们没有么?”

“就我们那破公司?得了吧。你们好像还有饭堂甚么的?”

“有,有两个。”

“这么多?能吃吗?”

“还行,那些糖醋排骨还挺像模象样的。”

“操,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个的。”

杨海晨不知高健是否开玩笑,他说我不知道啊。

高健又煞有介事的说,甚么时候我辞职到你们那儿去干吧。

杨海晨聊着便觉得高健这人虽然外表凶悍,但内里却是一率真、健谈的人,相处起来还算挺平易近人。两人聊得入神,好久才发现其它人的船早已往岸边划去了,周源还一个劲的朝他们朝手。杨海晨再次要拿船桨,高健还是不让,这回却没了刚才的客气,而是笑嘻嘻的说:“一边去一边去,你看你那身板,划的动吗?”

杨海晨便苦笑着,说你怎么这样少瞧人啊。

高健又说:“我怎么老觉得你不太高兴啊?是不是他们都有伴,你心里不是味儿啊?”

杨海晨心里一惊,心想这人倒是观察得仔细,便装出没所谓的样子,随口附和着说:“有一点。” 又咧嘴一笑。

高健觉得也许是自个多心了,也没再多说甚么,使劲往岸上划去。

黄昏的时候,大伙都玩得有点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老彭跟小兵携着女友坐特老远,阿民跟黄狗这两大男孩则还精力充沛的样子,在那边爬树找鸟窝,玩得不亦乐乎。其余四人凑在一块坐在地上,周源跟高健捏着香烟,吞云吐雾。高健在这伙人中基本没有认识谁,这次前来也是因妹妹一再坚持,现下玩了一天,他好像也只是跟杨海晨一人比较熟络,间中说句话时,便也只是冲着杨海晨说。

周源默默抽着烟,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有意思插话。后来他站起来,冲杨海晨努努嘴,说:“去撒泡尿。”杨海晨点点头,起来跟周源一起走到后边的草丛里去,也没管周源,拉下拉炼自顾自站在一旁方便。没想才撒到一半,旁边周源突然从后凑了过来,把头搁他肩膊上,直直的往他那话儿看。杨海晨被他一吓,也停不下来,只得在他眼皮底下把尿撒完,末了周源又扭过头瞅着他笑。


杨海晨感觉气恼,低头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塞回去,抬手把周源将开,说:“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周源挺无赖的笑着:“你害啥臊啊?你那东西我看过多少遍了?”

杨海晨没管他,周源又说:“咱下次还是别叫这么多人了,到头来还不是各有各玩儿,没劲。”

杨海晨说:“我早警告过你呀,是你不听我的。”

“可我看你不是玩得挺高兴的?”

杨海晨不吭声。

“高健这人怎么样呀?”

杨海晨懒得管他,径自往外走。周源却从后拉住了他,把他扳了过来,作势要亲他。杨海晨挣扎着说不要在这,周源不依,杨海晨便用力推开了他,皱着眉头,一脸的烦躁与厌恶。

那天回程的路上,周源没再跟杨海晨说半句话。杨海晨也有点后悔,他刚才的态度好像有点过份了。周源心里想甚么,他还不了解么?可想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无论怎样周源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做那些小动作,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往后的一个礼拜,高健有找过杨海晨几次,都是约他吃饭甚么的。杨海晨都找借口推掉了。

杨海晨心里当然知道高健没有别的意思,可他还是不想跟高健走得太近,不为别的,就是他不希望他跟周源还为了别的甚么人闹意见。这跟为了生活锁事吵架不一样。杨海晨想,为小事吵架,再和好,那能叫情趣。可要是为了别人争吵,他有的是经验,那只意味着分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周源跟高惠表面上走得近,但其实他们私底下的来往并不频,两人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会凑在一块儿,下了班,或者是周末那些日子,他们便没有多少交集。尽管如此,公司里大部份的人也已认定这两人是在交往了,尤其技资的人,高兴时会拿两人开一些无聊玩笑,平时大伙叫周源去吃饭喝酒,也习惯了添上一句“高惠来吗?”之类的。

周源心底里对高惠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甚至於朋友的层面,他也没有觉得高惠这女孩特别好相处。高惠之於他,就是一普通的同事,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但面对公司里的谣言,周源一直抱持一个放任的态度,从不表态,别人开他玩笑,他没事时是一笑置之,真不耐烦了也是瞪两眼了事。

周源明白这是有点出於自个某种恶劣的、扭曲的心理。周源从前一向是一受异性欢迎的小伙子,身边总不乏亲密之女性友人。与女性交往,对他来说,好像已是一理所当然的事。这与跟杨海晨在一起时,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简直天壤地别。

跟杨海晨交往,周源总觉得自己像在燃烧,心里充斥著一种绝望的、视死如归般的情感。面对与杨海晨的感情,周源觉得甚麽道德、名利、责任,统统都是毫无意义的枷锁,他不想管这些了,他只想要对杨海晨好,他只想杨海晨知道他的好。可以说,在杨海晨面前,周源是完全抛弃了自己作为男人应有的自尊,他能够为了杨海晨掉泪,在杨海晨跟前,他感到自个的心灵特别脆弱。

跟女人交往,感觉却是刚刚相反的。只有在跟女人在一起时,周源才能强烈的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慨,才能清楚、直接的看见自己在感情上的坚强与冷静。周源从来不是一个依赖女性的人,但他需要那种清醒的感觉,而在杨海晨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清醒冷静的人。

因此,纵使周源十分清楚,他是不可能跟高惠发生甚麽,他还是甚麽都不说,甚麽都不干涉。无可否认,众人的谣言与玩笑,的确给他带来了一种虚荣与满足,这些,正正是他所渴求的东西。


关於周源跟高惠的谣言,杨海晨也是一直保持缄默,从不提起。起初他是怕周源烦,可後来他发现周源好像也不太介意别人乱讲,思前想後,便觉得自个可能也有点能明白周源的心理。他也不怪他,他想,要是他也能对女人有感觉,他一定也找个女人来掩饰。他甚至想,如果他真能跟女人谈感情,他乾脆不偷偷摸摸的跟男人搞关系了,做同性爱,太苦了。

现在,杨海晨在公司里要是跟高惠碰面,也习惯向她打招呼了。在杨海晨眼中,高惠还是一慢热、内敛的女孩,看到杨海晨,她顶多也是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杨海晨想起高惠跟周源在一起时的活泼模样,便更加觉得这高惠对周源是有点意思。虽然他已打算不为高惠的事费神,可这麽想著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郁闷。

高惠从不主动跟杨海晨说话,只有一次,杨海晨刚开完一个会议,在楼道上看见了高惠,高惠居然把他叫住了。她说:“你这晚上有空麽?我哥问你要不要跟他吃饭呢。”

杨海晨有点错愕。“这晚上?我得加班呢。”那是事实。

“到几点啊?”高惠问。

“说不准呢。你知道我们经理。”

高惠点点头:“行,我跟我哥说一声吧。”顿了一下,忽然又看著杨海晨说:“你不会在躲他吧?”

杨海晨更加愕然:“怎麽会?”又问:“你哥这样说的?”

“他说你拒绝他好几次了。”

杨海晨有点心虚,但表面还是一脸冤枉与吃惊:“怎麽,我是真忙呀,他觉得我骗他了?”

高惠便无奈的笑了:“他有点怀疑吧。”

杨海晨觉得不妙,便问:“他怎麽说的?”

“他问我你这人是不是对人挺有诫心,我说我不知道呀,他便说他觉得你挺不愿意搭理他的。”

杨海晨听罢心里倒真有几分内疚,他跟高惠说,我没有那意思,真没有,之前几次我是真腾不出时间。

高惠又笑著说:“你别看我哥这样,他这人其实是个热肠子,对朋友都特热心。你可别嫌他烦,他这人就这样。”

杨海晨赶紧说,我没有,我怎麽会呢。

往後杨海晨每想起这事,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他又觉得高健这人比他想像中更要热诚、执著。後来杨海晨趁高惠下班时把她截住,说:“我明天晚上有空,你看你哥怎样,看能不能跟我吃顿饭吧?”

高惠噗嗤一笑,说:“你们两个男人怎麽这样子啊?”杨海晨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甚麽,高惠又说:“你没有他手机号码麽?”

“有,我有。”

高惠又笑: “那你自己找他吧。”想了一下又说:“你真不用怕我哥,他这人没甚麽的。”

杨海晨无从反驳,不知为何,在高惠面前他总是有点底气不足。他觉得高惠这女孩说话很直接,直接得让他无从招架。

结果那天杨海晨也没有真给高健打电话,倒是快十二点钟的时候,高健反过来拨了电话给他。那时杨海晨刚从公司出来,正在考虑该回家去还是回宿舍,手机就响起来了。高健在那头说:“小惠说你明天晚上不用加班?”

杨海晨马上说:“对,对,你呢?”

“我也不用。”

“那吃顿饭怎样?”

“行。吃甚麽?”

“嗯,你作主呗,我没所谓。”

“我也是。”高健说著,然後两人便都没话说了。

一会儿,高健又打破沉默:“小惠告诉我你找我吃饭,我还不信呢。她说不信你自个问他,我就真给你打电话了我。

这话让杨海晨多少有些愧疚,他不知该说些甚麽,便没有搭话。

好在高健很快便把话题拉开了,他说:“你下班了没有啊?”

“下了,刚下,还在路上呢。”杨海晨马上接话。

“你知道不,我还在公司呢我。”

“甚麽?不会吧?你干嘛啊?”

“你说呢?加班啊。”

杨海晨奇怪,说那你早上还找我吃饭?

想不到那头高健倒是激动起来。他说:“别提了,我快下班了我头儿才说要我们留下来干活,到现在还不让走,都十二点了,车都没了,待会还得打的,你说他还是不是个人。”

杨海晨听罢忍不住笑了开来:“那你怎麽还有空打电话啊?”

“躲懒儿呗。”高健也笑。“你猜我躲在哪?”

“还用得著猜?我都嗅到那股味儿了。”

往後两人在电话里约了时间,又閒聊了几句,挂线後杨海晨心情挺好,居然有点快活的感觉。

其实自从跟大雄分手,跟周源好上,後来再跟小陶闹翻,杨海晨身边好像已没有半个知心朋友。想来杨海晨这人温文柔顺,从前在学校,他人缘很好,即使毕业後那一两年,他不管在圈内圈外也有很多朋友,只是在这当中没有几个是真能交心的。而现在,他发现不仅是知心的朋友,他连普通的友人好像也一个不剩。圈子内的人,他几乎半年没有与他们联络了,就是圈子外,他也没有与谁结交。

杨海晨知道这不能怪谁,他明白自己是有点刻意的疏远别人。但此刻,他觉得交朋友其实真是一件美好、快乐的事。他知道一个大男人,有这种感概实在有点儿幼稚,可他又真的控制不了心中那种畅快的感觉。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不会跟高健走太近,可他认为现在有很多事,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掌握的了。


升官後,周源工作没有从前那麽忙了。杨海晨还是不常回宿舍,现在周源觉得宿舍更像是杨海晨的旅馆,他没事时会来睡一两个晚上,而别的时候,他不是在公司,便是在父母家里。

周源当然不乐意这样,他觉得现在两人的交流都变少了。杨海晨偶尔回来,两人也是直接上床、做爱、睡觉,天亮就上班。有时想起,周源感觉都特别失落,可是看人家杨海晨分明是家中有事,他也不好说些甚麽。

而高惠,自从那次替她哥约了杨海晨吃饭,她跟杨海晨碰面便开始有几句话说。别人看在眼里,就觉得高惠这女孩倒真是块料子,一寝室两兄弟都让她拐到了。杨海晨跟周源在公司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久而久之,公司里好些女孩子,特别像人事的黄小姐这类女孩,便开始明显的对高惠产生敌意。

一次周源到人事部去找张经理,刚巧碰见高惠在那打扫卫生,黄小姐与几个女孩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聊著甚麽。周源有事在身,也没跟谁说话,只直奔张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时那伙女孩还在吵著闹著,周源也没管她们,看高惠好像也准备离开了,便与她一并朝大门口走。走到门边的时候,黄小姐旁边一个女孩忽然就来了一句: “哎,怎麽今年流行那种麽,抹布当裙子穿的?”

高惠这女孩从来不晓得打扮甚麽的,那天她就穿了一素色过膝裙,裙脚吊著一圈密麻麻的线头。人事那女孩一句话,看似随意可实质明摆著是冲著高惠讲的。周源以为高惠会若无其事的离开,谁知她却停了下来,转过头盯著那女孩看,木无表情的。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2:07

周源思忖一会,便都凑了过去,笑嘻嘻的对那女孩子说:“你不知道麽?我看杂志说,今年还流行窗帘当外套呢。我就说,这年头啊,真是无奇不有,是吧?”

那女孩那天穿了一花红花绿的外套,那种颜色那种质料看上去倒有几分像窗帘子。不过听周源说完,那女孩看著倒没有半分窘迫,面不改色的,只与一众姐妹们娇笑著说:“哪里来的你?滚吧滚吧。”又摆出翻白眼、瞪眼睛的表情。周源立马拉著高惠离开。

其实周源心里觉得这种事特别可笑。他认为,一个公司里,人事斗争很平常,为了业职、工资,同事间明嘲暗讽的事常有,他也见怪不怪。可这伙女孩,终日无所事是,於是没事找事,居然为衣著甚麽的嘲笑别人,周源便觉得这些人特别不成熟,特别没劲。

倒是高惠事後非常感激周源,周源那见义勇为般的做法让她特别感动,她当天晚上非要请周源吃饭。周源也没推搪,心里却暗暗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高惠总爱为了些皮毛事儿互相请吃饭,煞有其事的。周源便觉得高惠跟自己都是些装模作样、假惺惺的人。

周源从高惠口中得知她哥哥一直有跟杨海晨往来,他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他又旁敲则击的从高惠那里打听到高健没交女朋友,他便更觉得不安。可马上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他想,这世上不可能有那麽多同性爱,而由直拐弯的,除了他自己,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晚上,周源回到宿舍,杨海晨还没有下班。他不知道杨海晨下班後会不会回来,他算算杨海晨好像有一个礼拜没回来睡了。周源便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等,等到十一点多,杨海晨还是没任何动静。周源想他也许还在公司,便拨通了他的手机,却等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周源问:“怎麽这麽久?”

“我手机放房间里了,我在客厅听不到。”杨海晨在那头说。

“你在家?!”周源紧紧捏著话筒,这句几乎是用喊的。

“对,刚回来不久。”

“干,你知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我也没办法啊。”

“你有一礼拜没回来了!”

“我也不想的啊。”杨海晨叹气。

“你啥时候回来?”

“明天吧。”杨海晨说得焉焉的。

“又是明天!”周源是真生气了。“你现在过来吧。”

杨海晨冷笑一声。“你疯了吧你。”

“现在过来!”

“……不行。”

“我想你了!”

“……”一片沉默。

“你听见没?我想你了!”周源又说了一遍。他真豁出去了。

杨海晨在那边又沉默良久,最後说:“你等我吧。”

等杨海晨进屋时,周源已经在床上呆等一个小时了。他扑过去,把杨海晨按在门板上没命地亲吻,杨海晨抓住周源的汗衫,也热烈回应。

周源脱光两人的衣服,横躺在床上让杨海晨替他口交,杨海晨卖力的满足著周源。周源还是觉得杨海晨的口交技术特别棒,他能让周源的性器由上至下每一寸都有兴奋的感觉,周源躺在那里享受著,嘴里哼哼唧唧的叫著杨海晨的名字。当周源快受不住时,他喘著粗气命令杨海晨:“站起来!”

杨海晨把嘴里的家伙吐出来,站起身来,周源起来从後抱住杨海晨,让他弯下腰来,从後插了进去,并一下一下的向前撞。那姿势让杨海晨特别痛苦,他向前倾著,有几下差点失去平衡要往前倒,他便尝试向前迈步,说:“到墙边去。”

周源却更用力的抱紧杨海晨的腰,粗声说:“不要动!”杨海晨只得用双手抵著膝盖,张开双腿维持平衡。周源一下比一下用力,杨海晨的腰越弯越低,两脚颤抖得厉害,最後一下终於站不住,两人一并往地上倒。周源又顺势跟杨海晨在地上玩了69。

完事後两人也都筋皮力竭。周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杨海晨则坐在床沿使劲的擦著肚皮。周源瞅著他的背影说:“别擦了,早上起来洗澡吧。”又把杨海晨拉躺下来,从後搂紧他。

杨海晨躺进周源怀里,也没吭声。

周源把头搁在杨海晨颈上,又在他耳边说:“生气了?不喜欢那姿势?”

“没有,还行的。”

“是不是不够爽呀?”

“还行。”杨海晨伸手扯了一下棉被,又说:“睡觉吧。”

周源在後面静默半晌,忽然又说:“哎,海晨,你不会是对我没感觉了吧?”

杨海晨愣了下。“……你说甚麽傻话啊?”

周源自个也有点迷失,他好像想提起高健,可又不知有甚麽好讲的。他只能噤声了。

杨海晨不知周源在想甚麽,但他能感受到周源隐隐的不安。杨海晨於是翻过身来,伸手圈住周源赤裸、健壮的身躯,把嘴唇贴在周源宽厚的胸膛上,轻声说著,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只有你的,睡觉吧。



踏入四月,杨海晨一次在周源家里吃饭,周母在饭桌上说了一句:“源子,你现在到底有没跟哪个女孩好著呀?”

周源反过来问:“您问这干甚麽?有又怎麽样?”

“有,就看看甚麽时候,跟人家提亲去吧。”

这话让周源有点好笑,也有点愕然。他看了一眼杨海晨,杨海晨专心的吃著饭。周源放下饭碗,拿了根牙签,哭笑不得地说:“提甚麽亲呀?妈,您当这还是您那年代呢。”

“那你起码得把人家带回来让我看看吧?”

周源挑著牙,说:“看甚麽呢?我也没说我现在有跟谁好。我有说吗我?”

周母觉得儿子在耍弄她,她瞪著周源:“那有是没有呀?”

“有没有也还不是那样儿。”周源无菱两可地说。

“有还是没有哇?有吧?”周母契而不舍。

“有有有,十几个呢。”周源又看了眼杨海晨,杨海晨听见这话也停了筷,抬头哼笑了一下。

“哎,臭小子,想唬弄你娘呢?”周母嗔怪著说。

周源真怕了他母亲了,他又恐母亲穷追不舍,赶紧说:“妈,您怎麽变得这麽八卦呀,三姑六婆似的。”

不想这话却惹得母亲不高兴。“咋了?你是我儿子,你的事我还不能管了?”

周源暗叫不好,马上苦著张脸,冲杨海晨说:“哎,是不是你跟我妈讲啥了呀?”

杨海晨当然知道周源是要借他解围,便也装出激动的、被冤枉的样子:“哪是呀!我哪有!”

周源又缠著杨海晨责怪了几句,杨海晨一脸为难的样子,直辩解,完全停了筷。周母看他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些甚麽,主动把话题拉开了。周源暗中舒了口气。

那天直觉地,他俩没有在周源家里过夜。回宿舍的路上,杨海晨一直沉默不语。周源有点烦,他伸手在杨海晨臀部与腰之间的位置拍了一下,说:“你咋了?”

杨海晨想了一下,说:“你妈不会是察觉到了吧?”

周源就知道杨海晨是在想这个。他果断的摇头:“不可能的。”

“那她怎麽老问你那事?她从前不怎麽管你那些吧?”

“怎麽不管,她只是不直接问我,她常跟人打听呢。”

“可她刚刚,你不觉得吗?咬著你不放呀。”杨海晨觉得不寻常。

周源却还是不以为意。“没事儿的。我倒是觉得,我妈是真把你当亲人看了,从前看你在,她说话也还是有点顾虑甚麽的,可现在,她啥事儿都会讲,完全不拿你当外人的。”

杨海晨看向地面,没有搭话。他没告诉周源,刚才在厨房里,他帮忙洗碗,周母问了他一句:“小杨,你也交女朋友了吧?”当时杨海晨是真有点慌,他想也不想就点著头说:“有交啊。”语气有点急,不太自然。他估计周母不会觉得他是在说谎,可他心里不得不对周母问出这种问题的动机存有怀疑。但他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周源,他觉得周源听了也不会有多大反应,甚至会反过来取笑他失态的谎言。

周源看杨海晨还是愁眉苦脸,便把手抬起,横在他肩膊上,凑近他说:“别想了。我妈挺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对著你那个笑啊,好像你才是她的儿子,我都给晾在一边了。”

杨海晨听罢也终於笑了:“那是你不争气。”末了又说:“你平时多回家陪陪你妈吧,我觉得她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老人家嘛,一个人待著,闷著,总会胡思乱想。我爸妈也还好,两个人,也能说说话。可你妈,她现在这样……”杨海晨摇摇头,叹口气,说不下去。

周源一直注视著杨海晨的侧脸。听到这儿,他不知怎麽,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久违的、澎湃的爱意,还有一种近似於与子偕老的情感,溢满了他整个心窝。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对他好,他甚至在心里发誓,如果杨海晨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愿意一辈子对他好,不离不弃。周源紧了紧手臂,杨海晨转过头,他看到了周源眼中的坚定,心中一热,也投给周源一个微笑,那微笑背後透著肯定、包容、信任、勇气,还有依恋……


四月开始,周源跟杨海晨的工作都閒了下来。尤其周源,几乎是閒得慌。公司里继续传著他跟高惠的事儿,对於这个,周源现在的态度是没有了起先的理直气壮,因为他开始感觉到了高惠的异样。

他想起一次他吩咐手下一个人做事,那人态度恶劣,让周源好生厌恶。其实这种事自周源升官後便经常发生。周源现在管的那拨人,有好几个从前便跟周源过不去,现在在周源手下做事,自然没给过周源好脸色看。周源觉得这不是办法,当下就截住那个人,说你有啥不满就说,别他妈在这给我摆脸色看,从前的事,大家也有不对,你要是个男人,就他妈别斤斤计较,娘们儿似的,我觉著碍眼。

那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岂能让周源这样当著众人的面责难。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瞅著周源说:“周副主任,你装甚麽孙子呢你。升官了,了不起了是吧,不再是个粗人了是不?你不是爱抄剪刀吗?现在倒不敢抄啦?学会讲道理啦?”

周源瞪著那个人,目露凶光,胸膛剧烈的起伏。远处老彭他们一直注意著这边,他们不是周源那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插手,可他们真怕周源控制不住情绪。不过周源现在对这种事是比从前看得开了,他直直盯著那人良久,最後说:“你现下是在我手下做事,你老是这种态度,谁吃亏,你自己心中有数。我这人挺没品的,没啥事做不出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去吧,到头来谁他妈吃的苦头多,大家心知肚明,我不多说,你自己看著办呗。”说完也不看那人,转身进了办公室。

往後周源一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他真受够了这种人事斗争,没完没了的。那天他故意在公司待到很晚,离开的时候,他发现高惠在等他。以後高惠陪他去吃饭,席间高惠一直开解周源,她向周源分析今天发生的事,她说觉得周源今天的做法是对的,还说觉得周源升职以来一直做得很好。

坦白说,当时的周源,的确是十分需要这种安慰与认同,高惠给予的各种工作上的建议,周源也觉得很受用。可是周源还是对高惠那过份的关怀及了解感到惊讶、疑惑,以及一点点的抗拒。周源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也没有意欲去作任何试探或类似的行动,他觉得这些行为是费神且没有任何意义。但往後的日子,周源不只一次在高惠的言谈动作间察觉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有时他还会发现高惠在闪躲他的眼神。

渐渐地,周源开始对与高惠那些传闻感到不自在了。他觉得这些流言,好像已不再纯粹。他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甚麽态度了。

还有一次,技资一伙人去吃晚饭,高惠跟杨海晨也给叫去了。那次杨海晨从公司赶来时,人都到齐了,杨海晨挤到最後一个空位上,而周源跟高惠就坐他对面。

周源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介意杨海晨对他与高惠的看法。他在害怕杨海晨误解他的同时,更惧怕杨海晨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便不断从眼角观察杨海晨的反应,杨海晨起先表现很拘谨、不自然,安静地坐著,还刻意地不往周源那边看。往後几杯酒下肚,杨海晨慢慢放松下来,开始与众人有说有笑,还大方的跟周源、高惠说话。此时周源便不住给高惠夹菜,还替高惠挡酒,又频繁的在高惠耳边说话,再放声大笑。

周源知道自己这些龌龊行为不成熟且惹人厌,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想看杨海晨呷醋的样子,可他总觉得不得要领。那天饭後,杨海晨因为喝了不少酒,脚步浮沉,他不愿意跟周源回宿舍去,周源死死拉著他说:“这麽晚,你爸妈都睡下了,你还回去瞎折腾甚麽?”

杨海晨甩开他,劲儿很大,周源便知道他是有点生气。杨海晨从不这样,周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欣喜,又有点後悔。他又伸手用力地拽著杨海晨的胳膊:“干嘛呢?”

杨海晨紧紧蹙著眉,他转身直视著周源,一字一句地说:“周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你觉得我不会难受?”

周源心里吃惊不少,他怔怔的说:“你难受甚麽?”

“我不说话,我装著没看见,你就当我刀枪不入了,是吧?是吧?!”杨海晨说著竟激动起来,就在大街上。

周源能看到杨海晨上下滚动的喉结,周源从没看过杨海晨这样,就是他俩吵架,杨海晨也只会表现出气愤、不甘。而这次,周源看到杨海晨双眼透著的是直入心底的悲伤。

杨海晨又说:“我是你男人,她,她他妈是个女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啊?为何?我告你,我也是会有感觉的,我也是会难受,你这样可满意了吧?!”

周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杨海晨的反应彻底把他震住了。在周源眼中,杨海晨从来是乖驯的,冷静的,淡漠的,他从不晓得呷醋,从不知道猜忌。周源一直是这麽以为,他从没意识到,自己那些行为,是切切实实的在伤害著杨海晨。周源真想狠狠的给自己一拳,站在杨海晨跟前,周源觉得自己的残忍、自私与幼稚被无限扩大。

杨海晨站在那儿,低著头,没再说话。周源看到杨海晨一下又一下的吞咽著,他心酸极了,再也忍受不住,迅速地把杨海晨紧紧抱住,把脸埋在杨海晨颈窝里,喃喃地说:“对不起,海晨,我……对不起,我以为……”

杨海晨用力地回抱著周源,使劲地摇著头,半个字也说不出。

周源又说:“我就是怕,怕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麽了。我、我浑蛋……”

杨海晨不吭声,周源抱得更紧,又贴近他的耳边,呼著热气说:“海晨,我喜欢你,我都不知该拿你怎麽办了……”说这话的同时,周源听见杨海晨抽了一下鼻子,周源心潮澎湃,激动异常,他把一手按在杨海晨後脑勺上,发誓般说著:“我浑蛋,我不是人,我不会再这样了,不会了,相信我……”

杨海晨从不与周源在大街上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可那次,他们两人站在黑夜的街道上,拥抱了好久。周源知道杨海晨那天有点醉,他也庆幸杨海晨有点醉,因为那个拥抱让他对杨海晨有了新的认知。周源知道,他是离不开这个人了。他爱他,他绝不要让他失望。

以後,周源开始有意无意的躲著高惠,他不再为一些无聊事请她吃饭,高惠邀他,他也经常拒绝。他还跟老彭那伙人说,你们别再胡吹我跟高惠了,我跟她,不可能的。


四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母给周源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

那天杨海晨得去出席一个公司的宴会,周源便说:“不了,海晨今个有事。”

周母在那边不吭声。周源估计母亲是有点不高兴,又想起杨海晨那次的忠告,马上说:“不然我自个回来吧,我给您带些燕窝。”

周母在那头说:“哎,你怎麽又买那些东西呀,我早说过我不爱吃呀,买了也是浪费!”声音却显然是开心的。

周源五点多回到家中,吃饭前,他在厨房帮忙洗菜,他母亲在旁边切肉。周母忙活当中,忽然说:“源子,你不小了,要是现在的对象不错,就赶快跟人家定下来吧。”

周源继续洗著菜,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母亲的声音显得特别小。周源说:“妈,您怎麽又提这个呀。您急啥呢,怎麽?怕抱不到孙儿?”

周母又说:“我这不是替你急麽?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九了吧?”

“对,才二十九呢。”

“二十九!我当年十八就跟了你爸,他那时也才十九!”

“妈,这哪能比呀……”

“不,源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二十九,真不小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还等甚麽呢?”

“妈,现在这年头,没谁这麽年轻结婚的。”周源没好气。

“胡说!伟子年底也要结了,他比你小五岁呢!”

“干嘛要跟别人比呀……”

“我不是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在拖!再说了,你不急,人家女孩子总会急吧。她多大了?”

周源心里烦躁,沉默了好一会,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妈,我现在没女朋友。我也不想结婚。”

周母顿时没了声。周源接著低头洗著菜,他有点明白母亲为何对这事这麽紧张了,原来是那该死的伟子。伟子跟周源他们是十多年的邻居了,从小到大,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街坊之间关於他的閒话很多,大部份人也看扁这小伙子。可现下,人家居然要先他一步成家了,难怪母亲心有不甘。

周源叹口气,伸手关掉水喉。在水声停下来的同时,周源听见了一阵抽泣声。周源吓一大跳,他转过头,母亲不知何时放下了菜刀,站在那儿,弓著身子,捂著脸,难过地哭著。

周源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搀著母亲,说:“妈,您这是怎麽了呀?怎麽哭了呀?”

周母不住的抹泪,说:“我没事儿,你甭管我,我没事儿!”

周源扶著母亲,到厅子坐下来,又跪到母亲跟前:“妈,您有事就说呀,好端端的,怎麽哭了?”

周母还是说没事。

周源心中禁不住恐惧。他迟疑著说:“妈,您不会是……您的身体……?”

周母马上摇头,说:“不是,我没事的,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周源还是不放心,他陪母亲在厅子里坐了好久,母亲始终甚麽都不说。周源从来没看过母亲这副模样。母亲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乐观的女子,父亲走的时候,她很伤心,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周源不知道具体是甚麽事情让母亲这般难过,但他大概猜到是与自己有关。

周母坐在儿子面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看著儿子成熟的伦廓,担忧的脸庞,她知道,儿子已经彻底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淘气的小孩。有很多事情,已不是她这个当母亲的说了算。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那一幕。那次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儿子握著他室友的手,伏在人家肩上睡觉。当其时她对这情景没有很多的想法,可她记得很清楚,之後在厨房里,隔壁的苏姨凑了过来说:“哎,周婶,外面那人是谁呀?”又说:“你有没看见,刚才咱进来的时候,你儿子跟他牵著手呢。”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2:36

其实当时苏姨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稀奇,想说为何周婶你儿子这麽大个人了,却像个小孩似的,跟好朋友处得这麽黏腻。可周母心中就是觉得有点不妥,又说不出是错在哪儿。她不明白,儿子是何时变得这麽倚赖他那室友,周母知道,杨海晨是一个特和善、特乖巧的小伙,她也曾经庆幸儿子交到这麽一个知心朋友,可现在,她觉得儿子有点过,人家不就是一室友,真用得著这样子黏滞麽?

可说归说,这事也没有郁结在周母心中很久,她觉得这是小事,她也没就这事给儿子说过教甚麽的。直至四月初,她一次在隔壁苏姨家里打麻将,苏姨神秘兮兮的对她说:“你知道不周婶,昨晚我女儿跟我说,现在在国外,很多人是那个gay,就是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的谈对像。哎,你记得不,上次咱不是看到你儿子跟一男的拉手?你说你儿子会不会是呀?”

当时周母只发了一下懵,马上就说:“胡说八道!国外那些事情,无奇不有,你可别扯到我儿子头上来。再说,源子那些苏州史,你不是没听说过的呗?”

那苏姨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当下也立即附和著说:“对对对,怎麽没听说过。我就说,你儿子何时能收心养性呀?他现在也是有对象的吧?要没甚麽,你就让他赶快结了吧。”

往後,这事一直是周母心中的一个结。坦白说,她没有真的觉得儿子是在搞那种关系,她觉得那种事特别呕心,儿子从前跟这麽多女人好过,正正常常的,怎麽可能会和那种事沾边。可周母还是怕,特别怕,她怕别人说閒话,她怕儿子让人看不起,那次苏姨跟她说那些话时,旁边好几个牌友也有听到,人家当时是没说甚麽,可没准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事呢。因此周母就想,该让儿子快点儿把婚结了,成了家,别人自然吹不出甚麽东西来。

而刚才儿子的一句话,著实把周母惹急了。其实这些日子来,周母是一直为这事悬著心,周母是一个简单、乐观的人,从来也是逆来顺受,可这次的事让她特别不得安生,她甚至因这事而失眠。她就是看不得儿子行差踏错。

想到这,周母又开始掉泪。周源看见了,即刻递给周母几张面纸,又心痛的说:“妈,别哭了,到底发生啥事了?”

周母抹著泪,哽咽著说:“源子,听妈的话,好好的交个女朋友,别再在外面胡搞了。”

周源叫冤的说:“妈,我哪有胡搞甚麽?”又忽然不愤地说:“您是不是又听别人说閒话了呀?谁呀?”

周母想说,我就是怕人说,才让你去谈个好对象!可她始终没说出来。不知为何,周母就是不愿意把事情挑明,她潜意识里好像在害怕,怕一旦摊开来说,事情会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周源好久没有回家里吃饭,杨海晨一次问起,周源就叹著气说,不想回去。杨海晨问为甚麽,周源就说,我妈最近很烦人。

杨海晨听见也猜出个大概了,可他甚麽都没有说。後来一个周末的早晨,两人在寝室里翻云覆雨过後,趴在床上抽烟聊天,杨海晨便借机问周源,你妈是不是还在问你那事?

周源瞅了杨海晨一眼,表情很平淡,实质心里是有点虚,这些天他一直逃避著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事特难解决。“她问也没有用,她越是催我,我就越是不愿意,她也明知道的。”周源没有告诉杨海晨他母亲那次还为这事哭了,他觉得杨海晨对於这些特别敏感,他怕杨海晨胡思乱想。

果真杨海晨说:“你说她好好的怎麽突然这麽著急?”

周源说:“我快三十了,我妈,她也五十了,急也是正常。”

“那你怎麽跟她说?”

“能说啥?我甚麽都没说。”

杨海晨支著头,从烟灰缸拿了个烟蒂吸了一口,垂眼看著周源,没有做声。

周源也注视著杨海晨,默默地抽烟。往後他把烟按灭,翻个身说:“放心呗,这阵子是我有邻居结婚,我妈觉著眼红,才特别多事儿,过了这劲头,她就会把这事忘了。相信我吧,我说没事就没事。”说罢又把一手放在杨海晨光滑的屁股上,轻轻的揉搓著。

杨海晨喜欢周源摸他屁股的感觉,周源又开始啃咬他的脖颈,杨海晨也不想再为这事烦心了。他翻到周源身上,一把抱住了他……

五月的时候,杨海晨去给他大哥送行。周源本来说要同行,可杨海晨说算了吧,我妈到时是一定要哭的,你在,她尴尬,我也尴尬。周源笑著说,你不会也哭吧。杨海晨说,怎麽可能,又不是不回来了。

周源又说:“你妈倒是挺多愁善感。”

杨海晨说:“要是你把你妈丢这儿自个跑了,你妈也会泣不成声的。哪个母亲不是这样啊?”

从机场出来,杨海晨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一眼,是高健。他说他正跟几个同事在撞球,问杨海晨要不要去。那时杨海晨还跟父母在一起,母亲还在旁边抹眼泪呢,他必须先把他们送回家去,便说,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高健以为他对撞球不感兴趣,又说:“不然去喝酒呗?”

杨海晨笑:“现在甚麽时候啊,我午饭也还没有吃,你就想著喝了。”

高健说:“那你甚麽都不赏面啊。”

杨海晨赶忙否认,说不是这样的,又把情况跟高健说了。高健当时也没有坚持,可晚上他又给杨海晨拨电话,想约他去酒吧喝酒。杨海晨得在家里陪母亲,只能再次拒绝。

杨海晨一再推却高健的邀请,心里也觉得挺不好意思,隔天便主动找高健吃饭。席间,高健坦白地说觉得杨海晨这人特别难请,总要多番威逼利诱才愿意赏脸的。杨海晨心里叫冤,他向高健解释,说:“昨天我是真没办法,我不是不想去,绝对不是。你看,我今个不也过意不去麽,立马找你吃饭了。”

高健认真地说:“杨海晨,其实你自个有没有发现,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酷了。”

杨海晨失笑:“我酷?从来没人说过我酷,一个都没。”

高健还是一脸严肃:“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对不相熟的人太客气,太冷淡,过份慢热啊。像昨天,你说你不是不想来,可我听你那口气,就是觉得你不屑搭理我了。”又说:“我觉得你得改。”

这头杨海晨是真让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高健说得没错,可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心里佩服高健对自己的了解,同时他又不喜欢高健这种过度的率直与坦白,这让他特别不自在。他又想起高惠的说话方式,他觉得这两兄妹果真是半斤八两。


周源整整三个礼拜没往家里跑,五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源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去吃饭,又问他为何这麽久不回去。她又吩咐周源把杨海晨也带回去,说好久没见过他了,语气与往常没有甚麽两样。

周源心里其实也是挂念母亲的,他便真的往家走了一趟,可并没有带著杨海晨。以後周源回家,再没有叫上杨海晨,因为母亲隔三差五便会旁敲侧击的问周源女朋友、结婚,甚至生孩子的事儿,让周源不胜其烦,却又不敢跟杨海晨说。

六月的一次,母亲聊著聊著又抹起泪来。周源这人就是最看不得他母亲流泪,他几乎把母亲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又跟母亲承诺:“我会结婚的,只是现在没有对象呀,我一定会结,您儿子我是甚麽人呢,您还怕我成不了家麽?”

那天周源心情特别糟糕,他始终不明白母亲确切是为何这般著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母亲从前总不怎麽管他的感情生活,他总认为母亲在这些方面是比较开通的人,以致跟杨海晨在一起的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担心过母亲的介入。就是有时候他幻想与杨海晨的将来,他也无法想像两人会是因为母亲施与之压力分开,他真的想也没想过。

周源觉得特别心痛。现在杨海晨之於他,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情人。情人这东西有时候是包含了太多责任、诺言等形式上的东西,周源觉得他跟杨海晨之间都不讲这些事,他们只要能待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比别的情人简单,又比别人复杂。周源认为,杨海晨真真正正是他心灵上的寄托,他根本再也不能承受没有他的感觉,单是想像,周源就觉得失落无比。

那天回到宿舍里,技资的人都在周源的寝室里打牌,杨海晨则窝在床上看书。周源没搭理技资的伙伴,只坐到杨海晨床上,凑近他说:“我妈刚才哭了。”

杨海晨吃惊,他看著周源,他能嗅到周源呼出来的酒气。他问:“怎麽回事?”又说:“你喝酒了?”

周源嗯了声,又摆出苦恼的表情。

看见周源这样,杨海晨是担心的,可当著那麽多人的面,他俩自然是有口难言。技资一伙人还在吆喝,又想招呼周源过去玩。周源感到沮丧而不耐烦,他说:“我不玩了,你们玩吧。”又压低声音,皱著眉头问杨海晨:“他们怎麽过来了?”

杨海晨耸了下肩,又示意周源小声一点,这些话让老彭他们听见了也是难看的。两人你眼瞪我眼的,赶人家走也不是,跟他们一起玩也不是。後来周源无可奈何的,跑浴室洗澡去了,回来时技资一伙人已经走了,而杨海晨则捏著本书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2:48

周源走到杨海晨床边坐下,凝视著杨海晨的睡姿。杨海晨睡觉永远是那麽安静,周源真喜欢毙了杨海晨的安静,刚认识杨海晨时,他就是让他的安静、温柔所吸引。现在周源看著杨海晨熟睡的样子,杨海晨的鼻梁亮亮的,周源伸出食指扫了一下,杨海晨在睡梦中自然的吸了下鼻子,周源就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吻他的鼻梁、人中,到嘴唇。

往後周源把杨海晨弄醒,他告诉杨海晨,我妈刚才哭了,她好像认定我不会结婚似的。

杨海晨心里“咯登”了下,他凝重地问:“你妈怎麽说的?”

“她就总是问我何时结婚,何时带女孩让她看。今个是她第二次为这事哭了。”

杨海晨听罢当即呆了。他其实也隐隐知道周母最近一直关心周源的感情状况,因为他发现周源这阵子不愿意,甚至是害怕回家。可他真没想到周母居然是执著到这个地步,他觉得整件事太不寻常。他开始慌了,看著周源:“你妈,她怕是知道了吧?”

周源这次没有急著争辩。他也开始搞不清了。

“她怎麽会知道的?不可能啊。”

周源不吭声,点烟。

“你从来没跟她说过的吧?”

“我怎麽可能说!”周源觉得杨海晨这种问题特别无稽。

杨海晨把头埋在双手里,脸色非常难看。周源心里愕然,他没想过杨海晨的反应会这般夸张。他不知道这消息对杨海晨的打击有多大。杨海晨发现自个的性向,是他初中的事,少说也有十年了,而这十年来,杨海晨从来没有在这种自己不愿意、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性向泄露给别人知道,在某程度上,杨海晨已把这视作自己毕生的秘密,他实在不想让外人知道。

周源捏著烟,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她也不一定是知道了,她从没开口提过,也没暗示甚麽,她只是要我结婚。”

杨海晨顿了一会,接著说:“咱们在你家里,是不该那麽放肆的。她一定是看到了。”

“看到啥?咱也没干过啥过份的。”

“咱开著门上床!那不叫过份?”

“那是多久的事啊,她那次不可能看见!”

“听见了吧。”

“不可能!”

“咱门也没有关,她就在隔壁啊!”

“她睡著呢!”

“……”杨海晨不知该说些甚麽了。

“就是她真的知道了,咱们又能怎麽样?”周源瞅著杨海晨,语气像再逼供。

杨海晨低著头,不说话。

“说话呀!”

“……我不知道。”杨海晨支著额,一脸倦怠。

隔了好久,周源把烟丢掉,忽然说:“我乾脆跟她摊牌去吧。”

杨海晨马上抬头:“你摊甚麽牌?”

“我去跟她说。”

“说甚麽丫?”杨海晨追问。

“甚麽都说呗,说清楚,那就不用烦了。”

“你想跟她讲我俩搞同性爱?”

“是!”

杨海晨忍不住在周源身上推了一把:“疯子!你疯了吧你!”

周源想不到杨海晨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杨海晨至少会为他的勇敢感动一把,周源感觉委屈、不甘。他说:“我没有疯,我说认真的!”

杨海晨看见周源眼中的冲动,他把一手覆在周源手背上:“你不要胡来,千万别冲动。你想想,你要真跟你妈讲了,她会怎麽想?她会难过死的。”

周源反过来一把抓住杨海晨的手,激动地喊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一定要讲!要是我不讲,要是我还一直瞒下去,我最终必是要结婚的,我俩就不能在一起了,你明不明白?!”

“不,周源,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那事不能讲,真的不能。”

“我不讲,我就得结婚了!”周源蹲在杨海晨跟前,紧紧搀住他的手。

“可那是你妈!你觉得她受得住这种打击吗?”

“她反正也猜到一点了吧。”

“那不一样!”杨海晨坚持,又说:“而且你不是说她可能还不知道麽?”

周源抬头注视杨海晨,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慌乱与著急,他便问:“你为何怕让人知道呢?我都不怕了,你怕甚麽?”

“我怎能不怕?!你要真跟你妈讲了,我父母最终也会知道的!”

周源难以置信的盯著杨海晨瞧。为何事到如今,他还非要死守这阵线?他为何这般胆小?他恨他的胆小!

“你听我的……”杨海晨接著说:“总有解决办法的,现在情况也不是恶劣到那种地步,咱别要急……”又说:“总之那事,无论发生甚麽事,你也别胡乱招,千万别招。”

“就算我得结婚?”周源怔怔地说。

“……”杨海晨不知如何回答。

周源看他半天,忽然板起了脸,决绝地说:“我明天就去跟我妈讲。”

“你别!”

“你他妈怎能这样自私?!”周源站起身,用力把杨海晨往床上推。

杨海晨用一手撑著身体,一手拨开周源的胳膊。“我自私?!我那是为你好,为你妈好!”

“为我好?所以让我结婚?你他妈少恶心了吧!”周源觉得难过极了,他觉得事情正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著,可他无力挽回。

“我没有让你结婚,我从来没那麽说!”

周源又蹲下来,他直直的看著杨海晨,蹙著眉头,眼里是源源不绝的悲伤。“海晨,我不能结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从来不愿意看我妈伤心,我想永远的听她的话,可这次,我不知道了……我、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麽?”

杨海晨把一手搭在周源面上,周源立刻抓住他那只手。杨海晨把周源拉到床上坐下,又跪到周源两腿间,把周源拥在怀里。他用面颊磨擦著周源的头顶,缓缓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不想你结婚,我回不去了……”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著,周源把脸深深埋进杨海晨的胸口,没有再说话。跟杨海晨离离合合了三年,杨海晨的怀抱还是这麽能打动他,杨海晨的胸膛就是他最珍惜的慰藉。

良久,周源搬过杨海晨的脸,鼻尖对鼻尖的盯著他,柔声说:“海晨,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你,甚麽事情也好,天塌下来也好,咱一起去面对,好不?”

杨海晨恳切地点头。

“我会跟我妈说的,啊?你交给我,说了就成了,不会有事的。”周源接著说,托住杨海晨头颅的双手紧了一下,像在给予他勇气。

这头杨海晨却把周源的手拿下来,他摇著头说:“周源,你不要讲。”

“为啥?”

“别讲,这事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求你。”

周源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看著杨海晨满脸的哀求,周源感到绝望。事实上,除了摊牌,周源想不到任何能挽救他俩感情的法子。杨海晨认命般的口气,让周源觉得他是早就料到这天的降临。周源讨厌杨海晨对命运之屈服,他觉得杨海晨最少要反抗一下,为了他俩,为了他。周源又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背叛。

最後,周源直勾勾的瞅著杨海晨,一字一句说:“行,杨海晨,他妈的你最行了。你不让我讲,那你就等著喝我的喜酒吧。”接著一下子蹦到地上,夺门而出。杨海晨让那震天的关门声给震住了,他对著门喊了一声:“周源!”可那晚上周源再没有回来。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3:18

(三十五)
老彭跟情人吵了一架,把周源约出来喝酒。老彭说:“我真受不了啊,我对她已是百般迁就,她为何就是不了解我呢?”

老彭跟他的小女友不常吵架,老彭疼她疼得不行,万一真吵了他就会找人喝酒,喋喋不休的抱怨,再屁颠屁颠的去找那小情人道歉。周源没心情听老彭发牢骚,一个劲的灌酒,老彭见了,便反过来问他是否有心事,到头来倒像是老彭特意把周源约出来开解人家似的。

周源起初怕自个酒醉说胡话,不大乐意开口,老彭便直鼓励他说话。到最后,周源也受不了老彭的死缠烂打,徐徐的说:“老彭,你有没有遇过一种人,好象你怎么对他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了,他也还是无动于衷。你抱他吧,他也抱你。你说你爱他吧,他也说爱你。可你就是怎么也无法踏实下来,就是怎么也看不清你们的将来,好象你俩突然就会分开了,结束了,抓也抓不住。”

老彭定定的看着周源,眼神闪着兴奋与赞同,像是找到甚么知音。他说:“周源,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是真他妈受不了。你知道,我也不小了,谈情说爱,根本就是小屁孩的玩意儿,我这种年纪,还哪里有那种精力?”

老彭自嘲般笑了一下,点支烟,又接着说:“可我他妈就是控制不了。你不知道,看着小舒啊,我就心软,她要是朝我笑,朝我撒娇,我连自己姓甚么都不知道了。我这么说你也许觉得挺呕心,其实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肉麻得不行,都这么大个人了,可我是真的爱她,真的,就是爱啊。”

周源半天不说话。他又想起杨海晨。他想,要是杨海晨是个女人,那该多好,那他就能与他结婚,就不用惹他母亲伤心。杨海晨也能一辈子与他在一起。可现在,周源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下一步该作甚么了,分手吗?真走到尽头了吗?想到这周源就觉得心如刀割,他甚至发现自己双手颤抖。

老彭又说:“周源,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外面有个人,不是高惠,我也不知道是谁,可我知道你跟那人……你都陷进去了,对不?”

周源不说话,喝酒。老彭便又说:“她到底甚么人啊?不会是明星吧?”

“你有毛病?瞎说啥啊?”周源看疯子一样看着老彭,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你怎么不让我们见啊?”

“……”周源不知如何解释。

“是不是她还有别的男人呀?有老公?”又说:“不会是不正经的吧?卖的?”

周源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冒汗,便装着不耐烦的样子,粗声说:“你别瞎猜了行不行,我已经够烦了呀。”

老彭也烦躁起来:“操,我就是不明白你在怕个啥劲了,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你还怕我说你不成?”一会又说:“是不是没成年呀?”

“瞎说甚么!”

“瞧把你急的,我不过说说呀。”

周源真烦透了。他不想再多说,两人便又无声的灌着酒。往后周源又问老彭:“你跟你那小舒会不会结婚?”

“会吧,我想。”老彭说,语气是随意的,面上却是流露着幸福、向往的神情。“不过这种事嘛,可难说了。别怪我多事,你那时不也想着跟婷婷结了?现在觉得逃过一劫了吧?这种事就是说不准,我现在说要结,可到头来也许你比我要结的早呢。”

周源听罢心里一沉,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问着:“要是你结婚以后,遇上一个更好的呢?”

老彭当即笑了:“哎,周源,你真当我还是个小毛孩不成?真的,我老了,搞不动这些了。”顿了下,接着讲:“再说,我这人,婚外情嘛,你给我十个豹子胆我也是不敢搞的。其实啊,搞婚外情这档子事,谈何容易呀。”

以后周源把老彭这话琢磨了几遍。他想,婚外情,以老彭的为人,的确是不会,也不敢搞的。老彭是那种会把老婆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的人,老婆说一,他就不敢说二了。那么,他自己呢?他敢吗?能吗?单是想象,周源就觉得自己无比可恶,可他又忍不住继续想下去。他感觉自己好象终于找到一个出路。


周日中午,杨海晨带父母到餐馆吃饭。席间杨海晨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父亲跟他说,你手机刚才响过呢。

杨海晨拿起来翻看纪录,是周源的号码。杨海晨在心里想了想,最终没有马上给他回电话。

他想起那天周源在寝室夺门而出,那时杨海晨没有去追,可到半夜杨海晨主动给周源拨了电话,问他在哪儿,又用哀求的语气说:“周源,你回来吧。”

周源没有说话,挂了线,没多久他回到寝室,杨海晨上去抱紧他,与他接吻。两人抱在一起,倒在床上,亲吻、做爱。早上起来各自上班,期间谁也没有再提结婚、摊牌那些事,他们甚至没有与对方说上几句话。

杨海晨知道,即使他们不说,问题依然存在。他觉得这将是他与周源之间三年来所遇到的最大考验。杨海晨觉得疲累而且仿徨,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想周源结婚,真的不想。杨海晨从前也曾跟有妇之夫交往,那些回忆并不愉快,他知道,要是周源真结了,他们也就是得散了,真正的撒伙。再加上周源一而再的说要向他母亲摊牌,更是让杨海晨的压力倍增。杨海晨甚么都不怕,就是怕他父母知道他的性取向。杨海晨打从心底的疼他的父母,他不能让他们心碎,他怎么可以呢?

后来杨海晨的电话再次响起,杨海晨接起来,父母自然而然的盯着他看。

“要是我结婚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周源在电话里劈头就问。

“……我在吃饭呢,跟我爸妈。”在父母眼皮底下,杨海晨多说一个字也不敢。

“你会吗?你觉得可行吗?”周源继续说。

杨海晨先是看了眼母亲,接着又盯着自个眼前的茶杯。“我不知道,我……”

“海晨,我爱你你知道吗?”

杨海晨心中一动,捏紧手机,视线又瞟向父亲。“我知道,我也是。”

“我觉得这是咱俩唯一的办法了。”

杨海晨不做声。

周源在那头又说:“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真他妈的烦死了……你说话呀?”

“我在吃饭呀,跟父母一起。”杨海晨又重复了一遍。

周源在那边沉默半晌,然后说:“那就是这样了,海晨,就这样了。要是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分吧。”

杨海晨听罢心一紧,马上着急的说:“你说甚么呢?别这样呀!我现在不是不方便讲话吗?”又问:“你现在在哪?”

“街上。”

“回去吧,等我,电话里说不清。你……你不要这样了。”

“我不知道了,我觉得很烦!你根本不明白我!”周源带着半分激动地说。

“我怎能不明白呢?你别这么说呀。你等我回去再讲,好吗?”杨海晨说到最后都像是在乞求了。

周源则没再说甚么,电话“啪”的一声挂掉了。

往后杨海晨的父亲问他:“谁呀?怎么了?”

杨海晨脸色难看,却还是勉强扯出个笑容:“没事,一个客户,特难缠的。”

旁边母亲听见了,不满的说:“甚么人呀,周日还给你拨电话,男的女的?怎好象还要你哄了?”

杨海晨有气无力地摇头:“现在的客户就这样,何止是哄,就是要你给他叩头你也不能说一个不。”

接着杨海晨的父母又开始高谈阔论,一个劲的说现在市道多么不景气,又直埋怨挣钱有多艰难。杨海晨听得不耐烦,想插嘴说“行了,辛苦的又不是你们,你们还瞎抱怨个啥劲儿”,可想想父母也不过是为自个感到不值而已,说到底也是为自个着想,他又何必拿话顶撞呢?

跟父母吃完了饭,又与他们逛了几间百货公司以后,杨海晨终如能脱身,心急如焚的往宿舍赶。那晚上,杨海晨跟周源说,你可别把婚外情说得跟家常便饭一样,你还没结婚就先想着到外面偷腥,那你这婚结来还有啥意思。

周源闷声说:“本来就是没意思的。”

“那就别结。”

“我能不结吗?!”周源觉得杨海晨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是太自私,太不切实际了。“要是你妈哭着要你结,你敢说不吗?!”

“你现在根本连对象都没有,你急个啥劲?你妈叫你结,也不是要你马上就结呀。我觉得你根本在自找苦吃。”

“你疯了吧?现在不是对象不对象的问题!我真要结的话,想找对象还难么?”周源想也没想便说。

杨海晨听罢真觉得周源自大、可笑而且呕心。“你想招我笑是不?这种话也就你能说出来。”

这话倒真要把周源气坏了。他瞅住杨海晨,心想该上前揍他呢,还是反过来用言语骂他。

这头杨海晨的态度却已缓和,先他一步开口说:“周源,结婚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儿戏的,你结了,就得对你老婆负责,你不能一边想着结婚,一边想着到外面胡混。你这不是跟自个过不去?到头来也是你自个痛苦。”

周源心里知道杨海晨说得没错,可他就是不甘心。“我只要你回答我,我结婚了,你还愿意跟我耗下去吗?”

杨海晨真讨厌周源的用词,好象是故意把整件事说得更没劲、更难熬似的。他疲惫的支着头,不说话。

“你说呀!”

杨海晨不看周源,痛苦的摇头。

“你别不吱声!“

“我不想!”

周源像是料到杨海晨会这样。“为甚么!”

“你都有老婆了,我还跟你耗着干嘛!”

周源沉默了两秒,接着面无表情地说:“你别给我装清高。你从前那个男的不也有老婆?你他妈以为我忘了?!”

杨海晨真恨透了周源用旧事来压他,因为他往往想不到该如何反驳。他也恨周源不了解他的心意。从前丁浩锋有老婆他可以不管,可周源不一样,他不能够忍受与别的女人分享这个男人,这事他单是想象也觉得呕心,心里还少不了隐隐作痛。

周源继续讲:“我说摊牌,你不让。好吧我说结了婚咱照样搞,你也不愿意。那你到底想我怎样?你他妈根本就是想跟我分,是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知道的。”杨海晨说,透着几分难过。

然后周源也噤声了。他开始觉得这样讲下去也无补于事,两人根本不能达成一个共识,他们甚至无法冷静地去谈一个事情。他感觉杨海晨在这事上是彻底失去了平日处事的果断,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慌乱与不知所措。周源便更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事了。

后来两人冷静下来,杨海晨又再软泡硬磨的劝周源,让他别太急于处理这事,又告诉他要是他说找不到对象,他母亲也是逼不到他的。周源知道杨海晨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先拖着、哄着母亲,实际上甚么也解决不了。周源心里不屑的想,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而且他还是觉得杨海晨毕竟不是他,不会明白他让亲生母亲催促的感觉。说到底,周源还是觉得跟母亲摊牌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他看到杨海晨着急、担忧的面庞,又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周源含糊地答应杨海晨,母亲那边他会先拖着,看看母亲这阵子如何反应再作打算。杨海晨听罢像是轻轻呼了口气,上前抱了周源一下。周源注视着杨海晨那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把他按倒床上,杨海晨揽住他的脖颈亲吻。周源起初兴致不高,但他还是把两只手指伸进了杨海晨的后面,缓缓抽插,慢慢搅动,看着杨海晨难耐地喘息,慢慢地勃起。周源让杨海晨自摸,杨海晨就真的在他眼皮底下玩起自己那东西来,周源看着看着也来了感觉,托起杨海晨的腰就把东西送了进去。

高潮那一刻,周源心里胡思乱想,要是他以后真的得结婚,怕是也很难找到一个在床上跟他比杨海晨更合拍的老婆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3:32

(三十六)

尽管周源答应了杨海晨暂时把结婚的事搁置,杨海晨发现周源还是很快又跟高惠好了起来。杨海晨经常的看见周源与高惠一起吃午饭,有几次周源说有事外出,杨海晨也怀疑他是跟高惠在一起。

杨海晨不知周源这些举动是否有任何目的,他不愿意费神探究,可他还是觉得周源之前对他的承诺不过是一个敷愆。这么想着,他心里又有点恨起周源来。

不过,杨海晨并没有因此对周源摆过面色,反之,他对周源是更加的千依百顺。尤其在床上,杨海晨是从不拒绝周源。周源在床上特别喜欢发号师令,而无论他想怎样玩,杨海晨都照样奉陪。让杨海晨最难忘的一次,是周源强逼他口交时把他喷出来的东西吃掉,他还记得周源当时的口吻与表情。尽管杨海晨心里挺不屑周源那种操他操得理所当然的态度,他还是不曾有半句怨言。他不想为性的问题跟周源吵架。

七月是公司最闲的日子。自从不用上夜班,高健便喜欢在闲日约杨海晨吃晚饭。在认识杨海晨以前,高健经常在下班后与一众同事去撞球厅消遣,高健玩得不错,可渐渐他有点厌倦他那伙爱吹牛、嚣暍的同事。他比较喜欢跟温文的杨海晨在一起,吃饭、聊天,他觉得那样才能真正地把神经放松下来。

而最近,高健觉得杨海晨总是有点闷闷不乐、魂不守舍。高健这人一向直来直去的,便多次的问杨海晨是为了何事烦恼,杨海晨却总是说没事、没事。

以往高健跟杨海晨吃饭大多数也不沾酒,可最近他知道杨海晨有心事,便经常的把他领到酒吧喝酒,想让他吐吐苦水。可杨海晨每次也只若无其事的抿着酒,不着边际地聊天,对自个的事儿却是只字不提。

倒是高健,本着开解别人的心,每次都不晓得节制,满脸豪爽的喝,好几次杨海晨那头没甚么事,他这头倒是喝得大醉,得让杨海晨搀扶。而每次高健醉了,杨海晨都定必打车把他送到家里,将不省人事的高健交到高惠手中,还在他家里忙活一阵才会离去。

高健每次虽然醉得不轻,可对杨海晨的照顾都清楚得很。在心里过意不去之余,他也觉得能交到杨海晨这种朋友实在是非常难得。


七月中,周源在公司的工作量更少了。他经常相约高惠上街、吃饭,但他的心境总不得明朗。

一次与高惠吃完晚饭,周源送她回家。在路上,高惠说想要换手机。周源便问她为何,是不是坏掉了。高惠支吾半晌,最后说还是不换了。

周源便问:“怎么了啊?想换就换呗。”

高惠说:“其实没有坏,就是想换个新的。”

周源说:“那就换啊,怕甚么。我带你去看。”周源当然明白高惠为何犹豫。高惠这女孩一向节俭,从不盲目追逐潮流,可她那手机型号,现在实在没几个她这种年纪的女孩会用了。高惠心里面想换,可又觉着奢侈,便是不好意思开口。

往后周源带高惠挑了一台新手机,付帐时周源毫不犹豫掏信用卡出来刷了。高惠没有出声阻止。

而那天晚上在宿舍里,周源便收到高惠发的讯息。她跟周源说:“我明天把钱还你。”

周源回了话说:“不用了吧。”

不久高惠又发来一条短讯:“你送我啊?”

“是啊。”周源回道。

隔了好一会,高惠又发过来一条:“你为啥送我手机?咱俩算是啥?”

周源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说呢?”

“我说啥就是啥了?”

周源又匆匆回了一道:“那可不一定。”

旁边杨海晨瞧见周源埋头一个劲的发短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刚巧周源发完短讯,合上手机抬了头,两人四目相对,杨海晨当即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转身想往外走。周源看见杨海晨那笑脸,特别心虚,忍不住“哎”的叫住了他。杨海晨转过脸,周源问他:“洗澡啊?”

杨海晨又笑了,笑得自然:“不然勒?”

周源便也笑了开来:“一起洗?”

“滚边去吧,疯子。”

后来到了深夜,周源再次接到高惠的短讯。高惠说:“你不是要我开口吧?”

周源盯着那条短讯,心里矛盾至极。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之前他的确曾告诉杨海晨,他会先把这事搁边,可实际上,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这档子事。接近高惠、送她手机,这些举动根本全跟那事有关。他觉得自个在潜意识里早已把高惠定了位。

他还是觉得杨海晨在这件事上不能了解他、体谅他。他明白在杨海晨眼中,周源母亲催他结婚,只不过是跟往常一样,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可周源心里明白,这次不一样。母亲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他知道母亲这次是动真格的。

最后,周源给高惠回了条短讯,说道:“妳明白的。妳明白就行了。”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周源好象松了口气,像是觉得前路忽然明朗起来。他想,接下来,就只剩怎么说服杨海晨了吧。

往后一次回家,母亲问他:“最近怎么都晚上才过来,白天哪去了?”

周源当然明白母亲是想看他是否有在跟哪个女孩子交往,可周源还不想说出高惠这个名字,便含糊地讲:“没去哪。”

而周母忽然就笑了,说:“你啊,交朋友了吧?”

周源心里对周母的猜测很是反感,但他并没表现出半点不悦:“哪是啊,妈,您怎么老爱讲这个啊?”

“还骗你娘?那女孩跟你同部门的吧?”

周源这才有点反应过来,惊奇的看向母亲。

周母便笑得更得意了。

“听谁讲的啊?”周源问。

“你甭管,你何时把女孩子带回家让我瞧瞧?”

“谁讲的啊?伟子啊?”

“叫你不用管了。你迟早不也是得让我知道?”

周源心里纳闷非常,他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这是一个不小的城市,又不是从前那种小农村,他家那个胡同里也没有他公司里的人。他就是不明白,这种消息是怎样传到母亲耳里的呢?

“是伟子吧?”周源只能想到他了。伟子的中学同学是周源的同事,伟子也经常在他们家出入。

“我问你啥时候把人带回家来呀?”周母又接着问。

“那就是他了。”周源心里感到恨恨的。

“看你那臭脸,你责怪人家干甚么?”周母还是满脸得意:“伟子不说,你就以为我不会知道了?你瞒得过你娘吗你?”

“我就不明白,一爷们,哪能那么三八?”周源满心痛恨,咬牙切齿的。

“好了,我说你,下礼拜带人家来吃饭呗。”

“带带带,有甚么好带的。”

“叫甚么名字?”

“别烦了。”

“以为我不知道吧?”周母简直得意忘形了。周源听着真是想把伟子的嘴给撕了。

“源子,你这回可得把心放进去,啊?别再玩了。”往后周母又拉下脸来,认真的劝说。

“玩甚么啊,我有哪次说我是玩的?”

“那好,下个周末带来吃饭呗。”

“啧,我说不带就是不带了。”

这话一说出来,周母蓦地不说话了。

周源也沉默下来,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也得看看人家有空不啊。”

周母的表情这才有点缓和,轻轻的笑了开来:“行了。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样,总之这回啊,你真要收心养性了,知道不?”

看着母亲好久没有过的,安心的笑脸,周源心头一直悬着的那颗大石也终于得以放下。他忽然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母亲养他育他,为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失望。是男人,就得成家,他没有做错。而杨海晨那边,总能解决的。杨海晨总得体谅他吧。

后来,母亲又向周源问起,怎么好久没看到海晨了?

周源便答:“他啊,他忙。”

周母想了下,小心留意着儿子的表情,接着问:“那孩子有女朋友吧?你跟你那位啊,小惠是吧,就多多领他们出去玩吧。两对年轻人,哪儿不能去?我看海晨那孩子,是挺乖的,就是太内向了点?那可不行啊,这么大个人了。”

周源不耐烦的摆手,说:“行了行了,您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啊?每个礼拜都玩呢。”

事实上周源也觉得杨海晨在某些事上是表现得过份内向,可是其它时候,杨海晨又明明是那么热情的一个人。周源也不知道了。现在他一想到杨海晨就头痛。


杨海晨是在接近七月末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周源与高惠牵着手出现的。杨海晨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周源没有看见他。可杨海晨也心照了,甚么都明白了。周源根本从来没放弃过结婚这个念头。

杨海晨不想承认在这事上他让周源给骗了,可他还是觉得自个面对着周源,总是特别的笨。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晚上在寝室看到周源,杨海晨甚么都没说。周源也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杨海晨都在等着周源再次跟他摊牌,可是周源没有,他甚么也没有说,甚至是半点暗示都没有。杨海晨不知周源想怎么样,他估计周源自己大概也是在见步行步。可杨海晨生平最恨在感情事上拖泥带水。

杨海晨又开始频繁的往gay吧走动。跟周源打得火热那段日子,他对泡吧没有半点兴趣,他甚至觉得自个可以彻底摆脱那种没有意义的交际活动。可现在,他又开始长时间的在那种地方逗留了。他不是真的想结识谁,或是跟谁上床,他只是需要一点麻醉,他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认识周源以前的日子。

他想,自己这辈子怕是也脱离不到这个圈子了。

一个周五晚上,杨海晨与高健在餐馆吃完晚饭,高健提议去喝酒,杨海晨拒绝了,说要回宿舍。高健马上说送他回去,杨海晨笑出了声,说送甚么送,你疯了?

高健说:“走走也好,我还不想回家呢。”

杨海晨笑:“你自个走好了,我坐车。”

高健坚持要送他回去,杨海晨其实根本不想回宿舍,他只想把高健打发了。可说了半天还是拗不过高健,无可奈何地只好让他送到宿舍闸门,与他道了别,再装模作样的往大楼走,等高健离开了才又退出来。想不到刚从楼里出来,就碰见周源正往里走,两人都吃了一惊。周源看着他问:“你干嘛?去哪呢?”一脸的坦然。

自碰见周源与高惠拉手这两个礼拜以来,即使公司里早已谣言满天飞,杨海晨还是一直没有点破周源,他始终认为周源会主动跟他讲。可是周源一直没开口,杨海晨也居然真为这悄悄庆幸着。可是现在,与周源四目相对,杨海晨忽然觉得自己呕心极了,简直不象样。他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呢?他不说,你就得跟他一起演戏了么?图甚么?到头来不也只能两手空空?就在这一刻,杨海晨对周源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恨。

当下,杨海晨就凶狠的盯着周源,一字一句地说:“你滚吧,我去哪,你他妈还管的着?”他肯定自己那一刻是满眼厌恶,因为他从周源的眼神里看到了吃惊、受伤,还有一丝丝的心虚。

不过周源眼中的这些情感,很快被一股愤怒与难堪取代。他定睛直视着杨海晨,黑着脸,压低声音说:“你这甚么意思?有话好说,好好的你抽啥疯?”

杨海晨听着心都凉去半截了,他觉得眼前的周源,虚伪而且陌生。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怒极反笑了,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最后只能用冷静的口吻对周源说:“好好的?咱俩这还算好好的?你得了吧你。”接着也没看周源,转身走掉了。周源在背后,半点声响都没有。

那天深夜,杨海晨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宿舍。进门那一剎,他本来想故意弄出好大动静,可真的拉开了门,他又发现自个实在做不出来这种幼稚的举动。周源已经睡下了,杨海晨结果也没有说甚么多余的话,只静悄悄的洗了澡上床躺下。

可躺下来不够五分钟,杨海晨就听见从周源那边传来悉悉啐啐的声响。杨海晨没有去管,几秒后,周源就钻进了杨海晨的被窝,从后搂住了他。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3:47

(三十七)

杨海晨实在说不出自己是甚么感觉了。他只觉得疲累、无力,同时难过。

周源伸手解他的钮扣,杨海晨干脆按住他的手腕,说:“……别做了吧。”周源充耳不闻,继续在杨海晨胸前摸索。杨海晨与他较着劲,周源的手在杨海晨的裤头徘徊了良久也伸不进去。杨海晨提高声音:“松手!”周源被他喝得一楞,终于也没了兴致,放开杨海晨,翻身坐起,伸手在床头摸索着香烟。杨海晨这才看见周源内裤都已脱了,甚么都没穿便钻了进来,事在必得似的。

杨海晨也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两人背对着对方,谁都没说话。片刻,杨海晨弓着身子,用近乎沮丧的语气问周源:“你有没跟高惠搞过?”

周源淡淡的开口:“没有。”

杨海晨又问:“你跟你妈讲了没有?”

周源有点迟疑:“……有提起过。”

往后杨海晨不知该说甚么了。他在掂量着用词,他真想把这事给结束了。

而周源,他大概也知道接下来杨海晨想怎么样。他静静的、慢慢的凑过身来,拥住了杨海晨。他用裸露的身躯,姿势别扭地抱着杨海晨,杨海晨没再反抗。

以后两人做爱,整个过程周源都像在讨好杨海晨。他没有进入杨海晨,他只躺了下来,让杨海晨跨坐在他肩上,替杨海晨口交。杨海晨忘我而激动的在周源口中进出,周源一手拨弄着自己的东西,一手在杨海晨的股间磨擦着。往后他又让杨海晨趴在自己身上,他肿胀的话儿多次被杨海晨的大腿压得发痛,他却有一丝自虐般的快感。他与杨海晨尽情地接吻、抚摸,唇舌间的纠缠让周源几近疯狂。两人拼命的拥着对方,蒙眬之间周源迷茫的想:我这是怎么了?我要离开这个人么?他妈都疯了吧,我怎能离他,我离得了吗?!那一刻他甚至想:明天就跟高惠撒伙吧,跟老妈说清楚吧,那就没事了,啥都好办了,都他妈不用烦了……

当然,激情过后,周源清醒了,思想也完全恢复过来了。再看向杨海晨之时,他又在想,究竟该怎样说服他?怎样才能有两全的结局?

而实际上,杨海晨也想尽快解决了这件事,他受够了这种拖拖拉拉、半死不活的感情。他坐在床沿,缓慢而平静地说:“咱也别费唇舌了,就这么样吧。我也想通了。”

周源一愣。“你想甚么?”

“很多,总之,就这么算了吧。再拖下去也没意思了。”

周源听着杨海晨平静的口吻,心想,没错了,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冷静、理智的谈判。可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燃起了一股怒火,他就是恨杨海晨的平淡!他根本控制不到自己。以致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已抹上一层愠怒:“拖?当初可是你让我把这事拖着的!”

杨海晨听了也没有多少反应。“我知道,我那时,也是不该让你拖的。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拖。那就算了吧,现在都好了。”又说:“反正你也没真的怎么拖过。”

周源不做声。

“你结婚吧,跟谁都好了,我不会管了。”

“你……”周源听不下去,他受不了杨海晨的态度,怎么也压不下心中那股强烈的焦躁与不忿:“海晨,你也知道,这事也不是我愿意的!”

杨海晨不为所动的瞟了周源一眼,接着说:“我知道,我都明白。也没办法了吧,我不想管了,算了吧!”

“你倒是说得简单!”

“我还能怎样?你说,我还能怎么样了?”杨海晨转过身来,一脸的不耐烦,又像是有点无助、迷惘。

而周源,他没想过杨海晨居然已这般看得开。他想起个把月前,杨海晨明明还死磨烂缠的让自己别要结婚,他不能理解杨海晨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杨海晨也没等周源发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你跟高惠的事,我是有眼看的。我只想说……这个把月来,我是过得挺痛苦的,真心都凉了。”

周源听罢心里蓦地抽痛了一下。

杨海晨又叹着气说:“其实真要说,我跟你的这些年来,很多事情,你根本也没考虑我的感受。”

周源并不同意:“你才是经常不把我放在眼内吧!”

“……算了,你说啥就啥吧。”杨海晨无力争拗。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么?”周源终于说。

“是你先要结婚的。”

“我说过,这可不是我自愿的!”

“可你还是得结。”

“对!可我也说过,我结婚了,咱俩还是能在一起的。”

杨海晨瞥了周源一眼,两眼无波。“滚吧。”

周源忍无可忍了,他伸出一脚,在杨海晨臀部右侧狠狠的踹了一脚。杨海晨差点儿仆到地上。

“我您好!你有毛病吧你!”杨海晨按着盆骨的位置,痛得龇牙咧嘴,双眼通红。

“是!是我有毛病!” 周源不管不顾的大声嚷着:“我要不是脑袋有毛病,当初就他妈不会跟你胡混!那时候也早跟婷婷结婚了!”那现在就不用弄到为着个男人成不了家!

杨海晨还是痛,身体痛,心也痛了。“好,你对,你甚么都对。当初是我强逼你的,是吧,我拿刀子搁你脖子上强逼你的是吧。你操了我三年,没一次是你自愿的,都是我拿刀子逼你的吧。最贱的都是我了!”

周源喘着粗气。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两人明明还心平气和的说着话,他偏要动手,现下可好了,杨海晨终究是发飙了。这是他所希望的吗?不是。可看着失控的杨海晨,他心里还是不自觉地畅快起来。

不过杨海晨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了。跟周源相处了这么多年,闹了那么多次意见,杨海晨早已学会在周源面前控制自个的情绪。他太了解周源了。他抑压着怒火,平心静气地道:“罢了!周源,两个人的事,都到这份上了,也没得分对错了。我真不想跟你吵。咱们……好聚好散吧。”

听着这话,周源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定睛注视着杨海晨的侧影,刚才他那脚踹得不轻,杨海晨还低头揉着。周源默默地思考了好一会,最后,他说出了他今夜一直想说的话:“海晨,咱们别这样吧。其实真用不着这般难受的,不是吗?我结婚,那也是为了我妈,咱何必把这事看得太重?只要你别介意,以后,咱俩还是能继续……”

“我介意,我讲过很多次了,我介意。”杨海晨打断周源的话,顿了下,把心一横,说:“我不想再讲了,都没意思了。”

听罢,周源也无话可说了。面对杨海晨坚决的拒绝,周源终于意识到,他们三年的感情,怕是无法挽回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恨杨海晨这次的态度。他始终认为他俩本来是不用走到这一步的,他觉得杨海晨在这事上一点也不积极,也太执着了。他自问这三年来,他待杨海晨不薄,甚么事儿也是先想到他,而杨海晨对他,一向也是百般迁就、讨好,他不解为何一谈到结婚,杨海晨会这么决绝、无情。

他又想,如果要结婚的是杨海晨,他自己又会怎样反应?他愿意跟杨海晨私下往来吗?想到这周源马上在心里一笑,杨海晨又怎么可能结婚?周源根本想象不到杨海晨与一个女的谈恋爱的模样,杨海晨又哪里会懂得逗女孩子高兴、讨女孩子欢心呢?想必今后,杨海晨也只能继续跟别的男人胡混下去。而这种光景,是周源更不愿意去想象的。


八月中,杨海晨最后一次从员工宿舍搬回自己家里去住。他走的那一天是一个周日,周源一整天没出现过。等晚上周源回到寝室时,杨海晨已经离开了。而这次,面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周源感觉到了真正的结束。

他回忆过去三年的点滴,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直都对杨海晨挺好的,起码,他付出的全是真感情。他不觉得自己有负了杨海晨,他心想,两个大男人,没有谁负了谁的说法。对杨海晨,他是真正的问心无愧。

但事实上,关于高惠的事,周源终归是对杨海晨撒了个谎。他终究是骗了杨海晨。真相是,他早跟高惠上过床了。而他们第一次上床,正正就是杨海晨撞见他俩拉手的同一天,当然,那也不是他俩第一次牵手了。

周源承认在跟高惠相处的过程中,他心中总是在盘算、在计划。他承认自己是有目的地接近高惠,与高惠在一起的每一个行动,都也经过他的深思熟虑。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做,他不容许自个出错了,他已经打算要好好维系他与高惠之间的微妙关系。牵着高惠的手,他能看见自己的未来,他觉得他整个人生都铺排在他面前了。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因此,在杨海晨搬走以后,尽管周源有诸多心事未能完全看开,他还是继续若无其事地与高惠交往着。高惠并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妥,在她眼中,她跟周源发展得甚是顺利。她心里十分庆幸。她暗恋周源已有一段时日,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没希望了,因为周源总是对她忽冷忽热。那时候她觉得周源是挺愿意接近自己的,可她怀疑周源是早有了女朋友,才对自己这么若即若离。她便想,周源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倘若他真的已有情人,她绝不干预。

直至近日,周源明显的表现,让高惠面前终于出现一线曙光。高惠是那种表面看来率直爽快,实际是对爱情充满着幻想的女孩。在周源面前,她总摆出一副不感冒、好兄弟的模样,其实她内里不止一次赞叹周源的外型与性格。她是衷心地觉得周源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

故此,高惠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周源了。她半点也不后悔。她永远不会忘记周源在她的初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一边做一边关心地问她“痛不痛”。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疼她、呵护她。她是打从心底里愿意把身心交托给这个男人。能够跟周源交往,她认为是她毕生的幸福。她是真的庆幸极了。


自周源与杨海晨分了手,周源只有一次在公司看见杨海晨。那是在公司的饭堂,杨海晨与几个同事正在吃饭,有说有笑的。周源远远的看见他,觉得他跟平常没有两样,半点异样都没有,精神奕奕的。杨海晨没有看见周源,而周源,只觉心里堵得慌。他想到今后两人还将无数次在公司里碰面,心里就溢出一股道不明的感觉,好象是苦恼,却又像是期待、满足。

让周源意想不到的是,八月末的一个晚上,他与老彭等人在自个寝室打牌,老彭忽然就问:“哎周源,你到底知不知道小杨是怎么回事啊?家里出事儿了?”

周源心里一惊,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出甚么事儿?他咋了?”

旁边黄狗惊奇地插话:“你不知道?”

“甚么啊?”周源止不住心慌。

这头老彭也感觉奇怪,皱着眉道:“你真不知道么?小杨辞职了。”

周源听罢心里更是吃惊不少。“听谁说的?啥时候的事啊?”

“Maggie说他昨天就递了信啦。”老彭回答。

周源说不出话了。辞职!他居然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他?周源不能够相信。这不是杨海晨的作风啊!

老彭又继续发着牌,边说:“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啊?做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又孤疑的瞅着周源:“哎,你跟他又是咋了?早先他搬走我就觉得奇怪了,现下,你连人家不干了你也不知道?”

周源只得说:“他、他是没跟我讲过……”

旁边黄狗似笑非笑的往周源瞟一眼。“怎么,又吵架了?”黄狗见识过这两个男人闹别扭时的架势,便是时不时拿这来开开玩笑。

周源只瞪他一眼,不置可否。

以后老彭等人又一个劲的猜测杨海晨辞职的原因,老彭还直说可惜,说杨海晨搞不好再干个半年就有得升了,现下到了别的地方,又得重头做起。周源听着这些话,默不做声。整个过程周源都再没发过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剧烈地翻涌着。

他心里似乎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切实的意识到他与杨海晨的结束。杨海晨不干了,他俩就真是彻底的断了。今后……不,是再没有今后了吧,他怕是想再跟杨海晨见上一面都难了。为何要这样?杨海晨为何非要做到这个地步?用不着啊!他辞职了,那接着怎么办?他到底有没有为自己好好打算?本来,本来周源还以为时间久了,他俩也许还能再作朋友,只不过是朋友。可现下……真的断了,甚么都断了,完了。

前一刻,周源还觉得前路清晰无比,没有甚么再值得担忧。可剎那间,他感觉到了难以遏制的心慌,使他几近窒息……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4:09

(三十八)

两个月过去了,快十一月时,杨海晨终于找到新工作。他松了口气,他想,这总算是对双亲有个交代了。

他想起刚辞职那会儿,父亲是真给他气昏了头。那时候父亲厉声质问他:“宿舍不住了,工作也不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海晨半个字也说不上来。往后母亲又问过他,看着母亲开始花白的头发,杨海晨感到了愧疚,他告诉母亲,他想换个新的工作环境。

以后杨母又跟杨海晨谈了好久,她是真的对儿子不放心。杨海晨便不断告诉母亲,他辞职并非一时冲动,他是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已经有一个周全的计划云云。可其实那些话,全都是杨海晨说着安抚母亲的,实际上,辞职一事,确实是他冲动所致,杨海晨基本上是马上就后悔了,可事情发展已成定局,无法回头了。

杨海晨只能直骂自己笨。从前他从来不会对感情作出太大的牺牲,可这次,他他妈的连工作也给丢了。说真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多少经历的人。但经过了与周源的这场感情,他是真的有一点身经百战的感觉,好象自个经已伤痕雷雷。他明白,这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感情罢了──相识、热恋,然后分手。只是,这次的对手是周源。而周源这人给他的影响确实是非常地大。

杨海晨又在gay吧认识了几个人,杨海晨偶尔会跟他们去喝酒,可从不与他们上床。经过了小陶和大雄的教训,杨海晨现在对这些人都无法完全地信任了,他再也不敢与他们深交。可杨海晨又有点儿寂寞。现在跟他比较熟络的友人,好象只剩高健一个了。

自杨海晨辞了职,他跟从前很多同事包括老彭等人都失去了联络,就只有高健,仍然频繁地与杨海晨来往。其实有时候,杨海晨会挺想摆脱高健这个人,因为他经常能从高健口中听见高惠与周源的消息,这使他不得安宁。可高健这人戆直憨厚,对杨海晨是真的热心坦诚,面对这样的高健,杨海晨又忍不住觉得自己那些想法过份自私,便更是不好意思拒绝高健的好意。

平安夜,高健给杨海晨拨电话,问他晚上有节目没有。杨海晨说没有。高健就说:“晚上去玩吧。”

“去哪啊?”

“我带你吃圣诞大餐去吧。”

“你请客啊?”

“行啊!”高健爽快地说。

杨海晨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开来。

当天晚上,高健与杨海晨在一间西餐厅吃了一顿圣诞餐,期间高健递给杨海晨一样东西,说:“我妹千叮万嘱托我交给你的。”

杨海晨瞥了一眼那个红信封,笑了一下,把它收了起来。他甚么都不想说,可还是微笑着说了句:“替我恭喜她!”

往后两人去喝酒,高健看来兴致特高,又是喝得烂醉,拉着杨海晨胡言乱语。从酒馆出来,杨海晨一手搀着高健,站在马路旁想要叫车,可车来了,高健又死活不肯上去,口齿不清地说:“咱再走走吧,我好多了,还不想回去。”

“好你个屁啊?看你醉得。”

“我没醉。”

“你上车吧,晚了。”

“哪是啊,还早呢。再逛逛吧,我没事。”

杨海晨又拉了高健几下,可这人是坚决不肯回家了。杨海晨无可奈何只得跟人家司机赔了个不是,扶着高健一只胳膊,没好气地问他:“想去哪呀你?”

“去你家吧。”

“疯了?不行。”

“那就走走吧,随便走走。”

杨海晨便无奈地与他在街上逛着。他感觉醉醺醺的高健一直斜着眼看他。他便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挺磨人的,更是没有理睬。

后来高健问他:“你没有不高兴吧?”

杨海晨想都没想就说:“没有。”

一会儿高健又问:“你为何要辞职呢?”

杨海晨眼看前方,说:“不想干了呗。”

“为何呢?”

“你不会懂的,那时候公司的环境可混乱了。我早就想走了。”

高健听后没再哼声。杨海晨不知道高健有否看出自个是在敷愆他,但他心想,他怕是永远也无法对这人打开心扉了吧。


现在对于周源的事,杨海晨觉得自个是真的挺能看开的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是把周源这人给忘了。他便觉得自个在这些方面还是恢复得挺快,在庆幸的同时,他又有点沮丧,他怀疑自己这辈子真是得就这么过了。

杨海晨现在的公司福利没有之前的好,规模较小,自然没有员工宿舍。杨海晨便在父母那里住了下来。父亲对他还是颇有微言,总是说:“你那时候不是嚷着要买房子么?现下丢了工作,又晓得回来了么?”杨海晨心中极之烦闷,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永远也无法让父亲满意,但他半句没有顶撞,在父母面前,他始终挥不去心中那股自责与内疚。

杨海晨的手机号码没有改,家里电话也是公开的,在刚与周源分手那会儿,他以为周源至少会找他一次。可周源没有。分手以来半年过去了,杨海晨与周源基本上是完全地断绝了往来。杨海晨想,周源这是彻底地回归到正途上去了,今后,他将要与高惠生孩子,做一个正常的丈夫、负责任的父亲。而自己,就只能继续穿梭于圈内圈外,漫无目的地胡混下去。想到这里,杨海晨便更能理解周源的决绝。

二月,杨海晨相信自己已经完全从感情的打击中走了出来。现在,他已能够细细地回味与周源三年来的点滴而没有遗憾的感觉。他并没有要刻意地发展任何新的感情,他认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而未来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春节期间,高健回乡探亲,回来的那天,他让杨海晨到车站接他。那是半年多以来杨海晨第一次瞧见高惠,杨海晨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高惠的头发长了,打扮似乎比从前时髦,气色非常地好。看见杨海晨她似乎非常高兴,问他:“为何这么久不与我们联络?”

杨海晨笑着说:“忙!这阵子特别忙!”

“忙也得找我们呀!”

杨海晨笑:“行了,下次找你们吃饭!”

“那天你会来吧?”

“应该会!”

“要来啊,不来我让我哥把你给宰了。”高惠挤眉弄眼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杨海晨还是无奈地笑着。没见这么久,这女孩也晓得发嗲了。

那天杨海晨没瞧见周源的踪影,高健说周源好象也陪母亲回家乡去了。没见上周源,杨海晨说不上是失望,可他事先的确有想象过与周源重遇的情景。他想象自己会正式地亲口恭喜周源,然后周源会冲他尴尬却愉快地笑,再然后,两人会友好地挥手告别……可这些都没有发生。

高健还是喜欢拉着杨海晨去喝酒。他看出杨海晨朋友不多,他心里也觉得这个男人过份孤僻,有时与杨海晨上街喝酒时,便有意叫上自个的一大伙同僚。高健这些同事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与高健一样都是粗犷豪爽的大汉,酒量更是特好,每次一喝上了便没完没了。杨海晨酒量也不错,可他是那种不屑于自我放纵的人,每次也不会喝太多。

最近一次众人上酒馆消遣,高健疯狂地灌酒,很快便醉了。当杨海晨拉他起来喂他喝水时,高健当着众人的面在杨海晨嘴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又冲各人说:“我告你们,这人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跟他比跟我妈还要亲!你们,别灌他酒了,我来替他喝!来!”杨海晨被他说得一楞一楞的,尴尬异常,高健的同事倒没有多想,全都笑趴下了。

自那次以后,杨海晨面对高健便是有点心神不宁。高健有两片丰厚的嘴唇,衬在他粗犷的脸上便显得特别性感。杨海晨这半年来是完全没有在性需要上下过功夫,只偶尔逛逛情色网站,连打手抢也不多。现下被高健这么一激,杨海晨居然有点不自控,老是往那边上想。他又开始重拾自慰的习惯,而自慰的对象往往徘徊在周源与高健之间。他不能理解,可这些都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月中的一个周五晚上,杨海晨正在家中与母亲看一部港产惊栗片,母亲总是喜欢看这些神怪夸张的东西,可她不太敢一个人看,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杨海晨便陪着她看。正看到昏昏欲睡之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杨海晨爬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哪位?”

“我。”

杨海晨是真吃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楞了半天才开口:“周源?”

“对。”

“怎么了?”两人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络,杨海晨觉得必是发生甚么事了。

“嗯?嗯,没甚么的。”周源口气平静无波,就是好象有点累。“小惠好象说那天看到你了?”

“啊,对,好几天了。”杨海晨盯着电视银幕。

“她说你想找我们吃饭?”

“啊,嗯,对。改天找你们吧。早阵子……我挺忙的。”

“忙吗?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三街那边呢。”

“三街?康富么?”

“对对,就是那家。”

“那离你家挺近的。”

“对,就一个站的路。”

接着两人都一阵沉默。一会杨海晨开口:“没事吧?累坏了?”

“嗯……还行,挺好的。”周源说,语气很平淡:“你呢?还好吧?”

“我啊?没啥特别吧。”

“嗯。”

又是短暂而尴尬的沉默。杨海晨搞不清周源来电的用意。

周源再次打破沉默:“那你记得啰,啊?找我们吃饭啊!别完全不找我们啊。”说得倒是自然。

杨海晨便也和应:“行了行了,你们俩真是。”心里却想,你不也没找我?

“嗯,那,就这样吧。”周源终于说:“你没事就行了。我……就是想看看。”

“我没事。”杨海晨小声的说。

“嗯,好,就这样。拜!”

那次的通电,杨海晨始终觉得挺莫名奇妙的。他摸不透周源给他拨电话的意义何在。

他便猜想,周源许是遇上了甚么不如意的事,又或是真的想念自个了。他估计周源也许并不希望完全与自己断绝往来,即使与自己有了那层关系,再又搭上高惠以后。他心中暗笑,周源自私的性格没改,高惠似乎还未把这男人磨平。

一直到几天后,杨海晨才蓦地想起周源来电的那天,正好就是二月十四日。杨海晨心里着实是吃了一惊,他不敢肯定这是否凑巧,毕竟周源从来不是那种喜爱卖弄浪漫的人,自己更是从不受这一套。杨海晨又陷入迷惘之中,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玄,那么乱。


周源相信自己是个幸福的人。高惠是一个能干、勤快的女孩,她经常到周源家陪伴周母,对周源更是万般听话,她晓得在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在该爽朗时爽朗。周源知道她是真的爱自己。唯一就是她十分守旧,不太能接受新事物,在认识周源以前她的生活非常朴素沉闷,现在跟周源交往,他俩的节目还是只围绕在吃饭逛街之上。她不喜欢看电影,更甭提去歌厅或是蹦的,她说那些都是浪费、幼稚而且没有意思的消遣,周源心想那世上恐怕很难有哪些娱乐是合她心意的了。不过这些琐事,周源都尽量不去介意。

周源始终相信自己是幸福的。现在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与高惠在一起时,会努力地发掘她的优点。他发现高惠是个有爱心的人,她在街上会给乞丐掏钱。他发现高惠虽然节俭,但每次跟自己上街,都从不在钱银上跟自己计较。周源发现高惠实在有很多的优点,太多了,数也数不完。可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比方两人逛了一整天的街,他与高惠告别之际,又比方他与高惠上床,他高潮结束那一刻,周源总会禁不住跟自己说:你他妈根本在催眠自己。

杨海晨始终没有找周源与高惠吃饭,起初周源以为是自己手机改了号码,杨海晨找不到他,可经过了那次的通电,杨海晨还是像甚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没有半点声气,周源便断定杨海晨根本由始至终都没真的想要找过他们。这让周源非常地沮丧,他觉得大家就像是那些自然而然地变得疏远的老朋友,在节日时也许会问候一下对方,其余时候便形同陌路。周源对这种状况感到颇为烦闷,但他猜想这就是杨海晨想要的状态。

与高惠的婚礼快将举行。周源已不知该作何想,他知道事到如今,自个已是别无他择,他不应再胡思乱想,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自个,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告诉自己,是该踏实做人了,从前那些事,本来就不该沾手,还是让它过去罢,别再想了。可是,婚期越是逼近,周源就越有点提心吊胆的感觉,他渐渐觉得,这婚一结,他就是把自己的一生都赌上了。

周末,高惠一整天都待在周母那儿,替她打扫清洁。晚上,周源带母亲与高惠到外面吃饭,回到家里母亲就问周源:“小惠从前在哪念书的?”

“她家乡那边吧。”

“我指大学呢。”周母说。

周源心想,高惠今年也才二十二,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哪来甚么大学。当下便照实说:“人家得挣钱养家呢,哪有空闲念大学呀?”

“我说难怪呢。”周母接话:“早阵子买的那搅拌机哦,今个拿那说明书让小惠看,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些洋文。”

周源不禁皱眉:“这有啥出奇呀?”

“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看不懂洋文可吃亏了!”周母说得煞有其事。“你让她有空就上上夜校甚么的呗?”

“上夜校干么?有个屁用啊?她现下在公司就干得好好的,还有啥好折腾啊。”

“啧,你真是,她现在那种工作怎能干得长久呀?”周母一边在手脚关节上涂药膏一边说着。这些天一直下雨,她的风湿病又犯了。

“哎,妈您怎么连这些都担心起来了。”周源哭笑不得:“人家都还没忧愁过呢!”

“我能不担心么?她是要当我们家媳妇的呀。”周母没好气。“你听我讲,念个夜校有个本钱怎么都是好事,你劝劝她呗。”

“劝甚么劝啊,她一个女人,还怕甚么?再说了,咱哪有这种闲钱呀。”周源还是对母亲的话不以为意。

周母便又问:“她家里是不是很拮据啊?”

周源嗤笑:“跟我们差不多呗,您说算不算拮据?”

“咱现在哪能跟从前比啊?”周母又像是漫不经心般说。周源不知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忽地偏要把高惠贬低。

隔了好一会,母亲把药膏拧好,让周源去替她捶捶腿,周源听话的照办了。到一半周母忽然又说:“你知不知道,小惠说结婚五年内她不打算生孩子呢。”

周源楞了下,接着轻描淡写地说:“是吗,她没跟我讲过。”事实上他听见这消息也确实没有任何感觉,他对生小孩的事并不是那么执着。

“她不敢跟你讲吧。”

周源笑:“有啥敢不敢的,我跟她很少聊孩子啥的事。”

周母沉下脸来。“你说她是怎么想的,五年!啧,干嘛等那么久呀?”

“她怎么讲的啊?”周源有点明白方才母亲为何要在各种事上斤斤计较,原来不过借题发挥。

“她说得先储够钱呢。”

“这也没啥不对啊,不然孩子生出来了,谁养呀?”

“你俩总有积蓄的吧?用得着等五年么?她是还年轻,可你五年后,都快四十了吧!”

“甚么呀,才三十五呢。”周源只能苦笑。

“再说了,你们能等,我还说不定等不等的到呢!”周母说着又哀愁的叹气。

“妈,别胡说八道呀。”

“我不管,五年真太久了。你告诉她,要真想储钱,就换个工作呗,她现下那活儿,辛苦又挣的少,怎么成事。”

“妈,您怎么这么说啊?她现在的活没啥不妥呀。真要说,挣钱也该是我的事吧,干她啥事儿。”

“这甚么话儿!”周母非常着急:“你知不知道,从前我大着肚子,还得下地呢我!谁说女人结了婚就不用愁钱了。小惠她不是真这么想吧?她打算依靠你?”

周源听着母亲的训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劝说。孩子的事他是真的不着紧,即使高惠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生,他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现在高惠不过是说要等五年。不过周源心里还是对高惠有点气恼,他气她居然私底下跟母亲说了这些话,也没知会自己一声,这不明摆着没事找事么?周源在这半年多来一直利用高惠来取悦母亲,倒没想到高惠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平衡。周源感到特别的闹心。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4:23

(三十九)

自从高惠向周母提起过孩子的事,周母心里便多少有了个疙瘩,总是旁敲侧击地向周源打听,不厌其烦地向高惠私压。周源对这样的母亲感到烦不胜烦,他还是觉得高惠这次是多嘴了。可是对于这个高惠不觉得自个有错,她跟周源说,与其婚后拖着骗着周母,她宁可事先向她老人家坦白,好让她心里也有个底。

周源说你不知道我妈这人,她是要别人都依着她她心里才踏实。

高惠苦恼的说:“可这种事,总不能由她说了算吧?”

“我不是要你听她说,我只想你哄哄她,那就甚么都不用烦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周源苦口婆心。

可恨的是高惠在这些事上特别的倔强,她始终不愿意撒个小谎哄着周母。甚至有时周母把她劝急了,她还摆出说教的姿态向周母解释。周母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便每每的向儿子抱怨,到头来所有事情都还是压到周源身上。

一次饭后,周母问周源:“哎,你老实告诉妈,你是真的喜欢小惠的吧?”

那已经是四月中的时候,再过一个礼拜,周源跟高惠都要摆喜宴了。周源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他觉得自个这阵子都要被耍得团团转了。

周母看儿子不说话,马上乘胜追击:“怎么?我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告诉你娘呀。”

周源说:“我没怎么想,都要结婚了,还有啥好想的。”

周母听见了,默默想了一下,接着也没看周源,低声说:“其实当初,你这婚啊,许是决定得太仓卒了点。你说是不?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妈也没有甚么意见了,你想咋样就咋样吧。”

听了这话,周源心都凉了半截。他觉得老天这根本是在耍他。当初决定结婚,本来就是为了安抚母亲,可那时候他也认了,他觉得只要能让母亲高兴,他就绝对不会后悔。可现下,母亲居然反过来嫌他这婚结得鲁莽,周源当真是无话可说,究竟这大半年来,搞了这么多,为的是甚么?周源脑海中一片茫然。

当天晚上,周源回到寝室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对面的空床,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起去年七月的时候,杨海晨就是在那张床上告诉自己,说要是他找不到对象,他母亲也是无法子逼他结婚的,他恳求周源先拖着母亲,他求周源不要急着成家。那时候自个是怎么回答他的?记不起来了,反正当时自己对杨海晨的话是挺不屑一顾的。可现下,再看看母亲的态度,周源真是悔不当初。他忽然醒觉,由始至终,自己压根儿就不想结婚,无论对象是谁。他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从杨海晨的劝告,为何在承诺杨海晨以后,又巴巴的走去勾搭高惠。他真觉得自己呕心,而且愚蠢。他早就料到结婚是要赌上自己的一生,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快。

这一刻,周源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盯着眼前的空床,好象想抓紧一些甚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自然地拨了那个电话,没有半点犹豫。

“喂,哪位?”杨海晨很快接听。

“……”周源以为杨海晨最少会储存他的新号码。

杨海晨又喂了两声,忽然像是想到甚么,顿了好一会,才试探般说:“周源?”

“……海晨。”快九个月了,周源终于又喊出了这个名字。

“怎么了?”

“睡下了?”

“还没。怎么了?”

“你有空吗?现在……”

“啊,有的。咋啦?”

“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周源疲惫地说。

“甚么事?你说吧。”

“你现在方便么?你能过来么?我在宿舍。”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杨海晨方才开口:“到底发生啥事了?”

“你过来吧,我等你。”

杨海晨犹豫着开口:“现在太晚了,我……”那时已经快十二点。

“那改天呗。我去接你下班?”

“啊,这样……”杨海晨还是支支吾吾。

“你明天几点下的班?”周源忽然希望马上就看见杨海晨。

“这个,我也说不准……”

周源还想再说,可杨海晨打断了他:“哎,我回头再打给你吧?我在妈喊我。”

“噢,这样,行,拜。”周源木然地挂了线。

往后周源一直一直地等,可杨海晨始终没给他打电话。周源并没有半点不耐烦,他甚至会心地笑了,他想起这是杨海晨的一个坏习惯,总说要给人覆电话,可转个头就把事情给忘了。大概深夜一点的时候,周源再次给杨海晨拨电话,可对方已把手机关了。周源想了想,也躺下睡觉了,一夜无梦。纵使杨海晨方才没有听周源倾诉半句,可与杨海晨通了这通电话以后,周源感觉也好多了。


两天后,杨海晨一从公司出来,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周源。杨海晨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那是自去年杨海晨辞职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看着沉郁地站在那里的周源,杨海晨觉得自个是快要被这男人搞疯了。

可周源觉得自己才是要疯掉的那个人。大半年没见了,杨海晨没有多少改变,头发理得非常地整齐,手表、公文包和皮鞋都也没有换。周源一看见这熟悉却又陌生、亲近却又遥远的男人,就禁不住热血沸腾,手心冒汗,紧张异常,心脏几乎要受不了。

那天后来,周源把杨海晨领到酒馆,把自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杨海晨说了。他实在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杨海晨十分认真地听着周源说的话,一直没有插话。实际上,那一刻,两人的感觉都非常奇妙。杨海晨发现自个始终没法彻底地拒绝这个男人。而周源则惊觉,绕了这么一大个圈,他心里一直放着的,原来就只剩杨海晨这么一个人。

杨海晨听完周源的自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周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海晨微微皱着眉头,像在思考一些甚么。半晌,他冷静、理性地开口:“不管怎样,这事你不能责怪你妈。”

周源闷不吭声。

杨海晨继续认真地说:“你妈当初想你结婚是为你好,现下改变初衷,也不是没经过思考的。在这事上她没有错。”

“我说她从头到尾都只是随便说说,就我一人在认真。”

杨海晨听罢,又叹了一口气:“周源,你是成年人了,结不结婚你自己能够决定,当初你说是为你妈结,现下你妈一句说话你就说不想结了。你总不能干甚么也拿你妈当借口吧。”

周源不喜欢杨海晨这样训他,可他又无从反驳。事实上杨海晨也没说错。周源想跟杨海晨说,早知道当初就听你的话先把我妈拖着,可他又不想摆出一副想复合的姿态,最终只说:“我现下真他妈不想结婚。”

杨海晨淡淡地响应:“事到如今,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从酒馆出来,已经非常地晚。杨海晨与周源面对面站在黑暗的街道上,相对无言,两人忽然都有点尴尬。半晌杨海晨无奈地冲周源笑了下,轻声地,嗔怪般说:“你啊,这么大个人了,别这么点儿小事都拿不定主意,到头来也就是自己辛苦,知道了吧。看你现在,憔悴得。”

周源心里突然非常舒爽畅快,便恶狠狠地笑着:“小事!小你个头啊!这是终身大事,你晓得不?”

杨海晨嗤笑开来,很快又收起笑脸:“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啊?结婚其实也挺好的,不会有错,你也用不着后悔,真用不着。”

周源定定地看着杨海晨,百感交集。

杨海晨又说:“那就这样了吧。你要有事,可以再找我谈。咱们……再联系呗。”

周源点了下头,然后上前,紧紧搀着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抬眼看着周源,眼光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反手用力握了周源的手一下。

周源有点激动,他充满期盼地问:“海晨,这些天来,你有想我么?”

杨海晨低下头不说话,想抽出手来,周源死活不放开。

周源接着说:“我很想你。”

杨海晨再次抬眼,周源怀疑自己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光,便把杨海晨的手握得更紧。

“我不回去了,今晚上。”周源又恳切地说,同时把脸凑近杨海晨,他听见了杨海晨轻微的喘息声。他深深地看进杨海晨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思念,可他看到的,只有欲言又止的犹豫。

最后,像是隔了半个世纪,杨海晨才缓慢地开口:“……去我家吧。”周源听罢几乎要上前把他抱住,可他没有。虽然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行人,可在那一路上,周源一次也没放开过杨海晨的手。

杨海晨觉得自己真是他妈的贱。他本以为自己对周源已是彻底免了疫,他亦曾无数次在心里发誓不会再理睬这个男人,可当真与周源正面相对时,他才发现之前的设下的防线他妈全是假象,自欺欺人的谎话。实际上他是马上就心软了,投降了,而且豁出去了。他连后果都没有想,便把周源领到家中。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才刚进门,周源就情不自禁的把他按在了门板上,用力地亲吻他,吻出了声,像是要把甚么补偿过来。

两人就那样在客厅里做了起来。杨海晨做得并不安心,因为他做到一半就开始后悔了,周源要替他口交时,他甚至有点软了下来。可周源一直都很兴奋,他与杨海晨亲热一向很集中,心无旁骛,整个过程他都在专心地取悦杨海晨,用各种方法想要让杨海晨兴奋、发狂。杨海晨终于在沙发(违规词)上泄在周源手中,他有点紧张,马上起来拿面纸把东西擦了。

周源看着他笑,往后又把杨海晨按倒茶几上,从后进入了他。茶几很凉,那一刻杨海晨肚皮贴在上面,被冻得非常地清醒,可他没有阻止周源,他任由自己顺着周源的抽插摆动起来,呻吟起来。两人后来从茶几上滚到地上,高潮过后周源还很有兴致,他看见杨海晨被插时并没有勃起,他忽然便灵机一动,雀跃地问杨海晨:“你想不想做我?你没插过人吧?”

杨海晨听见了,那话儿更是吓得软趴下来。周源笑着抓住它,一口咬住杨海晨耳垂,说:“你怎么这么没用?!你是男人吧你?”

杨海晨任由他抓着,轻蔑地笑:“我呸,你真以为我没插过人了?我是怕你痛!”其实这么久以来杨海晨只做过一次的一号,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太成功,他也不喜欢。

“我怕啥了,跟你我还有啥好怕的。”周源无所谓般说。可想着想着,又有点不甘心,闷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跟多少男人好过?”

杨海晨翻了下眼睛,然后耸了下肩。

“操!”周源说。

杨海晨笑,从地上爬起来,边说:“说真的,我还真没跟哪个人耗过这么长的时间,你说咱俩这是怎么了。你都是要结婚的男人了,真他妈的……”

一提到结婚,周源就甚么兴致都没有了。他问杨海晨:“你那天会来么?”

杨海晨皱眉:“怎么你跟高惠都老爱问这个啊?”

“我问跟她问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她问是想你来。”

“那你问就是因为你不想我去啰?”杨海晨有点失笑。

“你真的想来?”

“一点都不想。”杨海晨实话实说。

“那就别来吧。”周源也爬到沙发(违规词)上,从裤兜里找出烟点上。“你父母呢?”

“我大哥回来了,把他们接去玩了,都一个礼拜没回来了。”

“一个礼拜?”

“对。”

周源想了一下,丢开烟,说:“那前天你电话里说你妈喊你?”

杨海晨一连眨了几下眼睛,不自然地笑:“啊,那天啊……”

周源已把他按倒,狠狠地捏着他。“你他妈何时能少说点谎话?”两人再次滚到地上。


那天半夜里,杨海晨朦胧间发现周源把床头灯给打开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周源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杨海晨便伸手碰他的背:“怎么了?”

周源转过来,两眼无光:“海晨,我……想过了,很多。我想,这婚……我还是别结了吧。”

杨海晨一下清醒过来。“胡说甚么呢?”

“我妈那边现在比较容易应付,高惠那边,我可以跟她摊牌,或是撒个谎话……”

“周源!你别胡来,这不可能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了!我总不能误了自己一辈子吧。”

杨海晨不了解为何自个说了一个晚上,这人还是不开窍。“周源,我都说过好几十次了。你听我的,结婚不一定是坏事,你现在不结,将来还是要结,你为何就不能乐观一点?”

周源顿了下:“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还不明白么?那是因为那时还有转弯的余地,现在你没得选择了吧。”

周源直视杨海晨的眼睛:“是因为你现在不爱我了吧。”

杨海晨有点怒,爱?他心想你他妈别跟我谈啥爱不爱的,现下要结婚的人是你!拋弃我的人是你!可最终他都没说出来,只心平气和地说:“现在说甚么都没用了,你明白的,这婚,你不能不结。”

“那咱俩呢?”周源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杨海晨。

“再说一次分手?”杨海晨思考了一会,居然用玩味的口吻说。“妈的,咱俩这都是第几次了?他妈烦死了。”

再躺下来时,周源从后抱紧杨海晨,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要是我压根没遇上过你,要是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gay……不知我现在会怎么过。”

杨海晨睁开眼笑:“也许已经有孙子了吧。”

“闭嘴吧……”周源骂道,又说:“千不该万不该,我要是没遇上高惠就好了。”

杨海晨把眼睛闭上,小声地说:“有没遇上她,也许结果都一样。开心点吧,你都快要当人家老公了。”

“你他妈找死吧你……”周源真恨。最后,他用沮丧却又自嘲的语气说:“我觉得老天根本就在耍咱俩,好玩儿吧。”

杨海晨表情有点黯淡,可没有让周源看到。他没再搭话,只抓紧了周源在他腰间的手。那晚上,周源不知第几回看着杨海晨后颈那颗痣入睡,他几乎不想闭眼,他相信自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15 23:24:56

(四十)

婚宴那天,周源是亲身体会到了甚么叫疲累,甚么叫混乱。他被灌了很多的酒,其中有一半是替高惠挡的,可整个过程他也非常地清醒。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干甚么,想甚么。他很理智,从表面看来,他就是一个幸福的新郎。

杨海晨当真没有来。这使高家两兄妹非常着急,高健不停说:“他明明告诉过我会来的。”高惠也说:“他也答应过我会来。”而周源则在心里说:“他怎么就是爱说谎打发人呢?”

那个晚上高惠打扮得非常漂亮,周源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动人的高惠。他也相信自己今后很难再看见这样的高惠。面对光彩照人的高惠,周源非常地惭愧。高惠从来没做过半点错事,这个淳朴的女孩,她甚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爱她的丈夫,愿意为他作任何事。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子,自己真能真能与她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么?周源半点信心都没有。

高健还是不停地给杨海晨拨电话,可杨海晨根本没开机。高惠时不时就会问高健如何?拨通了没有?又问周源最近有没与他连络,周源面不改容地说,吃过一次饭,又说,找不到就算了吧,或者人家没空。那时在场的还有一些高惠的亲戚,及周源的邻居,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便有点好奇地问:“咋了?在说谁?”

周源想都没想就要回答:“啊,是我的……”说到这里才蓦地停顿下来,呆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从前的,一个室友。”

是的,即使离离合合了三年多,即使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即使自己把最真的感情都献给了他,面对外人时,他,也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室友罢了,其它甚么也不是。

周源仰头自己灌了口酒,再站直时,他眼眶有点儿发红。高惠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怎么了?”周源摇摇头,安抚地笑着:“没事儿,差点呛到。”


周源结婚了,而杨海晨还是单身。他好久没有与任何人交往,圈中的人都说杨海晨心眼儿太高,有些人在背后取笑他在寻找爱情,是个纯情而无知的小男人。杨海晨对这些幼稚的闲言非常不屑,可被人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他便更憎恨这个圈子了。后来杨海晨也交过一两个男朋友,一个是在酒吧认识,一个是在网上,都不能长久,杨海晨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这样或是那样的毛病。时间久了,杨海晨都要怀疑圈里人对他的评价,搞不好都是事实。

杨海晨偶尔会跟周源见面。这是他最无力阻止的事情。周源有时会给他打电话,有时会出现在他公司楼下,杨海晨从不主动找他,可亦从不拒绝与他会面。他们会一起去吃饭,间中会去看电影、聊天,但更多是去开房间,做爱。周源很少在杨海晨面前提起高惠,即使提起,亦是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好象是在谈哪个陌生人,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周源的电话会经常地响,周源大多数时间会马上接听,有时在杨海晨面前,有时会回避,只有一次两人正在酒店房间的地毡上厮混,周源裤兜里的电话响起,周源一边卖力地进攻,一边挥臂把整条裤子扔出露台。

那是周源唯一一次不自控。但即使如此,杨海晨心里也知道,周源与高惠处得很不错。而越是明了这一点,杨海晨就越是想摆脱这一切,但总是力不从心。

杨海晨的二嫂经常找杨海晨到她们家里吃饭,间中会有别的一些女孩在场。杨海晨之前有过这种经验,自然明白二嫂的用意。出乎意料地杨海晨对于这种饭局开始不再反感,他有时甚至刻意去逗那些小女孩,杨海晨感觉得自己是有点改变了,他也明白这种改变是受到谁人影响。他心里便想,再这么下去,也去过不了几年,自己也会结婚了。曾经他深信自己会终身不娶,可现在他觉得,当一个人活到某一个年纪,不得不正视自己的人生时,那些原则、宗旨等类似的东西,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杨海晨还是继续跟周源见面,可周源找他的次数没起初那么多了。杨海晨当然明白,周源已经有自己的家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他还去找自己,是因为他忘不了自己。这让杨海晨更加不能抽身。他想,如果周源本来就是一同志,自己也许能走得挺潇洒,可偏偏这人本来是个直的,这使杨海晨连欺骗自个的机会都没有,这人想要的,分明就都是真感情。这对杨海晨来说根本就是致命的。

周源生日那天是个周日,是跟杨海晨一起渡过的。杨海晨不知道周源是怎么蒙混过高惠,反正那一整天他都跟自己在一起。杨海晨送给周源一块腕表,一枝红酒,周源非常高兴,两人一整天在酒店房间里疯狂地做爱。晚上杨海晨躺在床上,周源起身穿衣,说:“我回去了。你睡吧,我再找你。”

杨海晨点头,体谅地笑。然后说:“咱们别再见面了吧,以后。”

周源戴腕表的动作顿了下,沉重地看着杨海晨。半晌他深呼吸一下,说:“你当真?”

杨海晨推了下被子:“当真了,还跟你玩么。”

周源还是那样盯着杨海晨,不知在想些甚么,实际上那一刻他也的确是停止了思考。最后他说:“好吧,当真吧。”

杨海晨便转过身背对了他,周源一声不响的离开。那之后周源再没有来过电话,两人不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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