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3:02:10

325
如果说我这辈子最严重的错误是和高亮分手,那么不打麻药绝对够得上第二个。
  在张医生的手术刀切开我的皮肤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疼毫无预警的袭来,那疼痛从一点逐渐变成一条线,我看着自己手指的鲜血带着白脓飞溅。
  我的胳膊大力的抽搐,激烈的程度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于是,张医生的手术刀不但切开了我的手指,还连带着削掉了我食指的骨头尖端。
  我甚至都听见了那一小段骨头落入手术盘的脆响。
  “摁住!”张医生喊了一声,然后我的胳膊被摁得死死地。
  高亮用身体挡在我的眼前,拒绝然我再继续观看自己的惨象。
  我也不再挣扎,似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脉搏却如同低音炮般在我的耳边颤动的回响。
  
  张医生不知道用什么器具在我那已经被挤空的食指中捣鼓着,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手指的前后皮肤挨到一起,手指的涨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心贴着后脊梁。
  我偷偷的看了看高亮,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却毫不动摇的挡在我的前面。
  他身旁的关心却早已把头转向我这边,闭着眼睛,不停地砸吧着嘴。
  一会,我有感觉张医生开始用什么东西往我的手指中填充,感觉上好像是纱布。
  然后就感觉手指一紧,高亮和关心松开了我的手。
  当我再次看到我自己的左手食指,却只看到了臃肿的纱布。
  张医生看着我,有点无可奈何。
  我冲他笑了笑,也没说话。
  “大夫,这骨头接不回去了?”高亮问。
  “嗯,我也头一次遇到这个情况,恐怕是接不回去了。”张医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
  高亮没再说话,看了看我,面部明显的抽搐。
  张医生也没再过多的解释,拿出一堆药纱布,递给我,“每天早晚换药,将手指里面的纱布换出来,在放进去新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我说不上那一刻我的心为什么会那么平静,似乎刚刚手术的任何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掉得骨头不是我的似的。
  “吃药期间要忌口,辛辣鱼腥什么的,都不要吃了。”张医生继续说。
  “你就说能吃什么吧。”高亮在一旁再次说话,只不过这一次语气不是很友好。
  “米饭,面食,和平时吃的菜基本都不能吃了,条件允许的话做西红柿汤喝吧,但是不能放鸡蛋和油、葱花香菜之类的。”张医生没有搭理高亮,却回答了高亮的问题。
  “得多久?”高亮又问。
  “直到不再吃药。”张医生这一次看着高亮,没有回避。
  “那我们走了?”我怕他俩会针尖对麦芒,起身问道。
  “嗯,可以了,走吧。”张医生再次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看了看高亮,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关心,然后三人鱼贯而出。
  
  我们仨谁也没说话,显然现在手术这个结果是我们三个谁也没有料到的。
  直到走到了医院门口,关心才和我们说了再见,然后一个人默默的离开。
  高亮似乎没有任何挽留,搂着我的肩膀转身就走,我回头尴尬的看了看关心,想和她说两句话,无奈高亮的胳膊根本不给我机会,紧紧的箍着我的肩膀,关心似乎也感觉出了高亮的冷漠,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落寞的离开。
  走了没多远,高亮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挂断。
  没隔多久手机再次执拗的响起,他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接了。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找的那是什么庸医啊!操!”高亮在我身边咆哮,暴跳如雷,身边路过的行人似乎都感觉到了这小宇宙非同寻常,远远的避开我俩。
  “行了,你别和我说了,说这些有毛用?我哥的手能复原啊,操!”说完,把电话挂了。
  似乎是这个电话给了他发泄的突破口,他愣愣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冲了上来打了我一巴掌:“你他妈的傻啊,不打麻药,装给谁看!”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有点懵,我没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这样,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突然,他又把尚在迷惘状态的我搂进怀里,我的脖颈间明显的感觉到了滚烫的液体。
  “哥,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他近似发疯的搂着我,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我依然没能反过劲来,从手术到现在我依然觉得如同梦境一般。
  我甚至想不明白高亮为什么会哭,而且哭得一塌糊涂。
325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3:09:46

335
我两手不知所措的擎在半空中,任由他近似发疯般的抱着我,路上过多行人的注视让我有些畏首畏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而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否会给他回应,就那么抱着我抽搐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我的脖颈,流入我的内心。
  最终,我的手紧紧的搂住了他,却没想到我本以为是安慰他的动作却换来了更加激烈的波涛汹涌。
  我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当年我哭泣时我爸那样,直到他渐渐的安静下来。
  “好了,我没事,我还没哭你哭啥?”我把他从我怀里推开,看着他哭红的眼睛,笑着说。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看到高亮这么个哭法,以前他就是伤心也是眼泪含在眼圈,这一次如同江水决堤般的痛哭让我发现他依然是个表面成熟的孩子。
  他看着我,眼泪还是慢慢的流了下来,但他却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再出声。
  “好了,我不是挺好的吗?你别和个娘们似的,我受不了。”我给他擦去眼泪,这个动作我一直觉得只会发生在我和女生之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给高亮拂去眼泪。
  “哥,你疼吗?”他挣脱开我的手,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看着我说。
  “哪里?手?脸?还是心?”我笑着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显然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多来,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却也说不清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看着他那抓耳挠腮的样子,笑着说:“手疼,脸疼,心不疼。”
  谁知我说完,高亮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摸了我的脸颊,“哥,你要不也打我一下吧。”
  “你等回去再!”我转身开始往车站走,我不想在和他纠缠在马路上,给别人看免费电影。
  走了没多远,高亮再次停住,回头看着我,“对了,哥你的心为什么不疼?”
  我有时候就是觉得他和孩子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索性不搭理他,低头继续前行。
  他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转回身自己在前面急匆匆的走着。
  看他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再次给他传达了错误的信号。
  我掏出手机,轻轻的输入昨晚他给我的那几个字:回头便知,我心只有你,哪还有疼痛!
  谁知那小子根本不顾手机的震动,径直上了公车,而我还和公车有一段距离,竟然没赶上。
  
  我就那么看着高亮乘坐的公车慢慢的开动,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的变凉。
  我心灰意冷的站在公交车站,准备等下一辆时,却发现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开开,高亮竟然向我飞奔而来。
  我说不清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情,甚至有些茫然。
  直到高亮跑到我身边,毫无顾忌的再次把我搂入怀中,我才发觉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我尴尬的看着身边看着我俩莫名其妙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一直到他再次主动的放开我。
  “哥,你就喜欢这么逗我是吧?”他的眼睛依然红红的,表情却变得生动。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逗你干吗?”我很认真的回答。
  “那你敢和我亲口说一遍不?”高亮看着我,充满期望。
  “说啥?”我装糊涂,再说身边等车的人那么多,他这么黏糊着我让我很吃不消。
  “我心只有你!”高亮似乎并没发现我的尴尬,大声说道。
  “靠!”在身边一群人的吃惊的目光中,我拉着高亮钻进了及时赶到的公车上。
  
  因为是周末,车上的人格外多,连站着都觉得拥挤。
  高亮四处寻摸着空座,一层二层找遍了却没发现,只好懊恼的再次挤到我身边。
  “你就折腾吧,这么多人都站着有座位就怪了。”我嘲笑他。
  “我再找残疾人专座呢!这车咋他妈的没有。”他说的很气愤。
  “你找那干吗?”我有些不解。
  “给你坐啊,你现在和残疾人一样。”说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嘴半张着,尴尬的杵在那。
  “没事,我自己的选择我就得承担。”我说的很平静,这事真的和高亮甚至关心乃至那个张医生都没关系,是我自己选择不打麻药的。
  高亮往我身边挤了挤,用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时两人再无话语。
  我悄悄的把脑袋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心只有你。”
  高亮吃惊的侧过脑袋看着我,那反应的程度就如同发现了外星人一般,转而,他开心的笑了,虽然眼睛依旧红肿。
  是啊,失去一小节骨头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身边的这个人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失去。
335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3:43:54

342
周末的校园总是显得节奏较为轻快,即使操场上依然尘土飞扬,“嘿哈”声震天。
  我和高亮躲在树下默默额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又传来一声喊:“刘明飞!”
  又是导员。
  我和高亮再次笔直的站住,目光随着导员的身影靠近而转动。
  “手术怎么样?”导员看到了我左手上缠绕的纱布,轻声问。
  “还算顺利。”我低头回答,我不想和他多说话。
  “嗯,自己注意。手术好了再归队吧,高亮没事的话下午归队。”导员的视线在我和高亮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似乎在征询我俩的意见,但我知道并不是,他是在等待我俩肯定的回答。
  他见我俩不说话,自己说:”既然你俩没异议,就这么办了。”说完,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不一会,大伙就都回来了,一群人围在我身边关心的看着我的手,听说我的骨头尖被削掉一小节,都唏嘘不已。
  我一时心情也不好受,如果说在高亮面前我需要压抑自己不让他担心,那么在大伙面前我的压力确实是掩盖不住了,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暗自的使劲,却真实的感觉到那往常尖端碰触纱布的感觉如今只是钻心的疼。
  大伙见我这样,都纷纷的安慰我。
  我茫然的听着,却只感觉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眼睛默默的注视了我一会,转身出去了。
  我知道那是高亮,但是我没有起来去管。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而且放着一堆人的关心于不顾,起身去安慰高亮,似乎也有些不尽人情。
  但是无疑高亮的离开给了我时间来发泄我心中的愤懑,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看着窗外那斑驳的阳光,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
  李亮见我这样,想要上前劝阻,却被老大拦住,也不知道他和大伙示意了什么,反正一群人就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着,躺着,沉默着。
  
  过了不知多久门开了,高亮拎着馒头和保温壶进来了。
  看到我自己坐在窗前发呆,他走了过来,冲我脑袋就拍了一下。
  我摸着被他拍打的地方,抬头看他。
  他眼睛的红肿已经消了,但是神色依然疲惫。
  “发什么春秋大梦呢?吃饭吧。”他把装馒头的塑料袋打开,然后拧开保温壶的盖子,一切准备就绪后,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我隔着保温壶冒出的热气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很卑鄙,一直纠缠着那些无聊的想法,无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面对这个时刻为自己着想的人,给了他身体又能怎样?
  我知道自己不喜欢,但是他为我做的难道每件事他都喜欢?
  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抗拒他的任何索求,我能给他的,只要他要,那就给他。
  何况他为我这样并不是为了那一点点的欲望,更多的是他对我的感情,这样不就足够了?
  “开吃吧,寻思什么呢?吃完睡会,折腾了一上午了。”高亮见我发呆,在对面催促。
  “亮子你给老二买的这是什么啊?手术了就吃这些粗茶淡饭啊?”老大从铺上爬下来,看着桌上的馒头和西红柿汤。
  “医生说只能吃这些,他要忌口。”高亮看着老大,解释道。
  “只能吃馒头喝西红柿汤?”老大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
  “嗯,米饭也行,但是忌口的太多,我们也不会分辨,所以医生建议最好喝西红柿汤,还要清汤清水的,不能放鸡蛋什么的。”高亮说着,又看了我一眼。
  “你这保温壶哪来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宿舍根本没这东西。
  “跑外面超市买的啊,西红柿汤也是在外面饭店订的,就咱们总去的那家家常菜,我还和老板说好了,以后天天去,算得很便宜呢。馒头是咱食堂的。”高亮见我说话了,一下子说了一大堆。
  “这样吧,哥几个!”老大拍了拍手,见大伙没反应,提高了声调:“ladies and gentleman,都他妈的给我听好了!”
  这一下把我们吓了一跳,连我都不由自主的看着老大在寝室中间背手站着,那架势就和校长讲话似的。
  “除了明飞,我们寝室就7个人,每人一天负责去家常菜馆给明飞买西红柿汤和主食,有意见没?”他说完环顾四周,那眼神完全和导员一样,不是征询意见,而是将反对意见直接扼杀在萌芽中。
  “没意见是吧,今天高亮负责,明天从我由大到小拍下去,你们滴明白?”老大再次环顾一圈,在得到其他人同意之后,满意的爬上自己的床铺,“哦了,散会睡觉。”
  “大哥,咱们似乎还没吃饭吧?”老五的声音传来。
  “操,把自己忘了,走吧,咱们去食堂。”说完他又爬了下来,和大伙哄笑着出去了。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他们是故意的,谁也没喊高亮,而高亮似乎也没有去吃饭的意思。
  “你还不去?”我问。
  “我不饿。”他看着我吃饭,眼神充满满足。
  “快去吧,下午还得训练呢。”我催促道。
  他这次没说话,抓起我的右手,轻轻的拍到自己的脸颊,“哥,我早晚让你扇回来。”
  “靠,那你等我手好了我左右开工。”我把手抽回来,继续吃饭。
  “那我去食堂了!”高亮站起身,看着我。
  “赶紧滚!”我吐出一口西红柿皮,冲他挥了挥手。
  “妈的,得势不让人了!”说完,他忿忿的走了,只不过这一次的背影很轻快。
342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3:48:43

344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早上的手术耗费了我太多的心神,中午的这一觉我睡得很实,似乎好象曾被屋里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但随即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等我再次醒来,冬日的阳光似乎已经出现了颓势,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宿舍里空荡荡的,除了表针的走动声,就是我的呼吸声,一时间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这才发觉,原来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守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左手食指亦然闷胀,稍一活动都能感觉里面充满了粘乎乎的脓。
  我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穿上鞋,整理好衣裤,走了出去。
  
  11月的风已经带着寒意,但是不大。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还是惯性的去了操场,挑了一块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坐着各种姿势,不停地扭打、站起。
  这要是在以前,我是根本没有耐心去驻足观看的,以前的自己想到训练头都大了,更别说参与其中。
  如今的情况似乎正随了自己的心愿,却突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乎训练本身,还是在乎和哥们在一起训练的那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有站在训练场上的机会了。
  我伸出双手,将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一面食指修长,一面却因为纱布的包裹而臃肿不堪。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如今却发觉自己不但在意,甚至有些后悔。
  要知道,以前的我虽不至于飞扬跋扈,但是至少在别人面前我总是信心满满,只要自己能力所及,我都会与人一较高下。
  如今我还有这个资本吗?手指少了一小截,明显的与正常人有了差异,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是否还能正常的训练?是否还能正常的打字?
  我越想越悲观,越想越绝望。
  我甚至觉得自己从此一无是处,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寒风吹过我的面颊,顺着领口深入我的身体。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远处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解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仍然在操场上徘徊。
  我起身,默默的走了过去,双手握住双杠,想试着借力翻上,却发觉自己真的是没了那种能力,稍一使劲左手食指的刀口就钻心的疼,疼得我都冒汗。
  但我仍执拗的用腿向上蹦着,想要借助双腿的弹跳借力翻上,但依旧是徒劳。
  兜里的手机传来声响,我不理不顾,似乎浑身都有发泄不完的蛮力,我非要证明给自己看,我他妈的还是个完整的人!
  可是事实证明,我真的是残疾了,竟然连双手撑起挂在双杠上都办不到,一切都因为我那动了手术的左手。
  我颓然的倚着双杠,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却似乎又不甘心,匆忙的站了起来,冲着已经西沉的太阳,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啊!!!!!!!!Caonima!!!”
  身旁路过的人一个个的斜着眼睛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是,我现在就是个怪物,你们随便看。
  我的心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反正我也就这样了。
  可是,我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是的,那个我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资本去要求他什么,我再次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腿间,任凭汗水滴落在泥土上。
  
  不一会,我的眼前出现一双脚,我知道是他。
  “哥,你在干嘛?”那声音带着痛惜。
  我没说话。
  突然,我觉得我的头发被他用手抓住,迫使我抬起了头,我就那么斜养着脖子看着他。
  “你他妈的不是个爷们!”说完,我的脸上再次挨了一巴掌,只是这一次我没感觉到疼。
  心里的绝望会淹没各种生理的疼痛。
  因为巴掌的惯性,我的头脱离了他的手,我再次低下了头。
  “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站起来!”高亮的声音在我的脑袋上方炸响。
  我依然没有动弹,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刘明飞,我在和你说最后一遍!你要是再不起来,别他妈的说我认识你!!!!”最后一个字被他拖了很长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
  我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充满愤怒,眼圈甚至有些红。
  “你回去吧,我不配你这样对我。”说完,我再次低下了头。
  眼前的双脚毫不犹豫的转向,然后一个长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个影子慢慢的移动着,但是坚决而有力,直到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也应该让它的主人,慢慢的淡出我的心吧。
344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4:00:16

352
直到黑夜完全吞噬了我的视线,我才缓缓的起身往宿舍走去。
  小路上总是过往着零星的学员,有形单影只的,也有三五成群的,无论他们以什么状态从我身边路过,我总是觉得他们的眼光不经意的扫过我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指。
  也许,是白色在黑暗的映衬下过于刺眼了吧。
  于是我把双手伸进兜里,加快了脚步。
  
  走了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第一反应是高亮,于是没有去管它,任由它发了疯似的响个没完。
  短暂的平静过后,它再次执拗的响起。
  我有些烦躁,甚至想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会对这种绑在身上的东西感兴趣。
  我掏出电话,想要关机,却发现电话是关心打来的。
  “喂,关心。我刘明飞。”我接了电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平静。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辨别我的情绪是否正常。
  “有事吗?”我抽了一下鼻涕,接着问。
  “你没事吧?”关心的声音怯声声的传来,和她给我的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没事。我挺好的,谢谢你啊。”我赶忙说,我一点也不怪她,这和她没关系,我估计现在这个状况连张医生都没想到。
  “你别这么说,你越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你。”关心在那边一个劲的解释。
  “我真没事。”我打断她,其实我已经没心思就这件事再纠缠下去。
  “那就好,高亮怎么样了?”她轻声的问,装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她和我一样,越是在乎的人却非要装做不在乎。
  “挺好的,你给他打电话吧。”我也轻声的回答,心里却因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而莫名的憋闷。
  “哦,我给他打了,他不接。”那边的声音依然落寞。
  “那你想我咋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突然都变得很自私,绕来绕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没事,你忙吧,记得来医院复诊。”关心似乎听出了我的不耐烦,挂了电话。
  操,还复诊,能把我的手指断骨接上吗?
  妈的老子从家里完整的出来,下次回去却成了残疾,我他妈的找谁说去!
  
  我正愤懑的走着,手机再次响起。
  我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座机号码,但似乎又似曾相识。
  “喂?”我还是接了,充满不耐烦。
  “刘明飞?”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很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个女生。
  “你是?”我搜索着脑海,我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曾经深印我心,如今却毫无踪影。
  “我梁丹。”电话那头的声音幽幽传来,却在我心里烧起一团火焰。
  “有事吗?”我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道。
  “今天听同学说你手术了,好像不太成功,打个电话问问。”她自顾自的解释道。
  “你有病啊?当初同意在一起的是你,后来提出分手的也是你,如今你来关心我,你当我是啥?你啥意思?”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话,但是我心里的火实在是无处发泄了,而梁丹,成了导火线。
  “你冷静一些。当初和你分手就是觉得你不成熟,现在你怎么还这样?”那边依旧很平静,完全符合梁丹说话的风格,“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
  “你讲那些有什么用?我就是成熟了你还能和我合好?”我冲着电话怒吼。
  “不会,难道分手了作为普通同学就不能关心你一下?”那边终于显露出一丝的伤心。
  “我他妈的不用你关心,谁也不用!”我把电话扣死,然后扔了出去。
  我觉得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耍我,最渴望关心我的人冷漠的转身,最不想被我再次想起的人却关心依旧。
  
  看着电话因为我的投掷在路上颠了几个来回然后静静的躺下,我却如被针扎了一样迅速的跑了过去,捡起手机,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可惜,手机屏幕还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我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把裂碎的屏幕贴在脸上,我似乎听见了高亮心碎的声音。
352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4:03:37

358
我用手轻轻的按压着破裂的痕迹,黄绿色的屏幕瞬间出现七彩的流光。
  我叹了口气,眼泪却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如我亲手把我和高亮之间仅剩下的唯一的联系切断了一样,一直以为我可以很轻易的将高亮重新划为我最好的兄弟,没想到我只是想到了结果,却忽略了这中间令人难以接受的煎熬。
  我用袖口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任凭作训服袖口的纽扣坚硬的划过我的脸颊。
  我需要疼痛来刺激我的神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远远的,我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宿舍的楼洞口,如同一尊雕像般,凝视着我回来的方向。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使说了从此不再关心,可是一旦出现在你面前,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有些事情必须面对,不可避免。
  我默默的走过高亮的身边,他似乎没有发现我一样,仍然一动不动。
  直到我进了楼洞,我才感觉到那个雕塑起身,跟着我走了进来。
  我俩谁也没说话,凌乱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我操,你可回来了,高亮呢?说出去找你咋也没了?”我刚进门,老大从床上蹦了下来,走了过来,搂着我的肩膀问。
  “他在后面。”我冷冷的说了句,躺回自己的床,却又觉得这样不够彻底,于是又起身,脱了鞋和作训服,用被子紧紧的把自己捂了进去。
  “他咋了?”隔着被子我听见老大似乎再问随后进来的高亮。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游弋到耳朵上,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切的想知道高亮对我的态度。
  谁知我一句话都没听到,只听到身体倒在床铺上的闷声。
  “靠,这俩人真他妈的是兄弟啊,出去一趟咋回来都这德行!”老大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兄弟”这个字眼却十分刺耳。
  我和高亮还算是兄弟吗?似乎爱人更合适。
  我和高亮算是爱人吗?似乎我更希望是兄弟。
  我正郁闷着,就感觉被子被掀开了。
  突然暴露在日光灯下的双眼一时难以适应,我急忙用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左手遮挡着眼睛,透过指缝,我下意识的瞄向高亮的床,他和我一样盖着被子,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靠,你这手指怎么血都渗出来了!”老大的声音有些变调,我茫然的把左手拿了下来,我一直都没注意到,洁白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红,尤其是指尖的部分。
  “你咋弄的啊!”高亮突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把老大扒拉到一旁,拿起我的左手,看着那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指,相碰却又不敢。
  “我没事。”我倔强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自己用右手开始解纱布。
  “你俩这唱的是哪出?唱戏给我们哥儿几个看啊!”老大在一旁打圆场,然后上前把我的右手打掉,抓住我的左手腕,递给高亮:“你给他看看咋回事!李亮、林海,过来帮我摁着!”
  李亮和老五如同得到抢险救灾的任务般,立马起身来到我的跟前,齐齐的抓住我的左手,在我的眼前形成一道人墙,我只能看到我的左胳膊穿了过去,却看不到我左手的情形。
  我知道那些血液是因为我执拗的想攀上双杠而造成的,只是没想到会出这么多血。
  紧贴皮肤的纱布因为血液的干涸已经结疤,当高亮轻轻的绕下来的时候,我感觉到那拉扯皮肤的疼。
  当我的手指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老大和李亮等人全都转过了头,“我靠!”老大脱口而出,迎面看到我的眼神,尴尬而充满歉意的笑了笑。
  高亮起身拿出医生给的纱布和药水,用镊子分开我手指的刀口,轻声的说:“忍住了!”因为人墙的阻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随即纱布扶过骨头的那种钻心的疼从指间漫步全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很快,手指中的纱布被掏空了,我大松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的左手指真的只剩了一根不完整的骨头,里面早已没了血肉。
  我感觉紧抓着我手指的高亮似乎也浑身颤抖,随即我的手感触到了温暖的液体。
  “高亮,别这样,明飞不挺好的吗。”老五安慰着高亮,“冷静,还得靠你换药呢,我们不行。”
  “嗯。”高亮的声音有些哽咽,搞得屋子里气氛也跟着很压抑。
  老大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集中精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将左手放松,然后那种钻心的疼再次袭来,镊子的金属触感连带着纱布轻轻的将食指空荡的皮肤撑起,高亮虽然小心翼翼,但仍不免碰触到我的骨头,我感觉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
  等到一切就绪之后,老大他们松开了我的手腕,我都感觉到被摁住的部分已经不通血脉,上面湿漉漉的都是汗水。
  老大见我送了一口气,也拍了拍高亮的肩膀,然后拿出保温壶,打开盖子推给我,“快喝了吧,高亮出去买的。”
  说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四周看了看,问道:“亮子,你给明飞买的馒头呢?”
  高亮站在那,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李亮等人,慢慢的转过身子,走到自己的铺前,掀开被子,拿出了馒头。
  “我靠,有狐臭没?”老大开玩笑的说,然后转身递给我,“有狐臭也得吃了,亮子是害怕凉了。”
  我接过馒头,心却再次抽搐,眼泪有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我靠,你俩今天是咋了?马景涛啊,没完没了的,馒头很硬吗?需要你眼泪滋润?”老大拿起手纸,扔给我。
  我没接,依旧看着手里的馒头,上面的塑料因为挤压已经粘在了馒头上,而且有了细小的破损。
  高亮在那默默的看着,直到我吃了一口,然后,转身走了。
358

ziyu100 发表于 2010-4-26 14:05:23

361
我一直觉得命运还是很眷顾我的,没想到指的是背运。
  我的食指虽然每天都在换药,但是却丝毫没有回转的迹象,白色的脓源源不断的每天都会清理出好多,但就是杀不死源头。
  期间我又自己去找关心到医院看了几次,却一次次看到张医生逐渐阴沉的脸。
  我对自己的手彻底绝望,于是执拗的不再换药,甚至在和高亮的争执中把所有的药狠狠的摔碎,用脚踏烂。
  
  那一刻,我知道,被我踏烂的不仅仅是药瓶子,还有高亮和我的关系。
  其实自从手术那天晚上起,我们之间似乎就已经接近无话可说了,只剩下在每天换药的时候,他机械般的轻声说“忍着点”。
  如今再也没有了换药的必要,自然也没了说话的余地。
  高亮再次回归到了刚上学的姿态,少言寡语,除了训练就是睡觉,床下的篮球早已落上了厚厚的灰尘。
  而我,每天看着高亮的背影,却再也没了上前安慰他的勇气。
  如果,能这样断了,似乎更好。
  我是真的累了,心累。
  每次和他亲密过后我所承担的压力、所思考的问题远远超过了我的年龄所能承受的。
  我承认我没有高亮爱得那么坦诚,但是我比他考虑的更多。
  虽然我尚不明白我俩之间的感情是否可以定义为兄弟之上的爱情,但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终究是不为社会所接受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抛开我俩不谈,双方的父母会同意吗?
  如果能够隐瞒,我愿意隐瞒下去。
  毕竟父母不会和我过一辈子,那就不如让他们在有生之年为他们的儿子骄傲吧。
  但是这只是下下之策,如果一切就此打住,似乎才是上上之选。
  我看着高亮蜷缩在床上的背影,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原来,只要你想哭,即使把头仰成平角,也是徒劳。
  
  那几天我疯狂的想家,说不清为什么。
  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特别害怕见不到我的老爸老妈。
  再加上学校的生活少了高亮,也让我觉得再无留恋,老大他们轮流的帮我打饭,也让我过意不去,于是在列队训练的间隙,我偷偷的找到了导员。
  我想请长假。
  导员看了看我,很明确的拒绝了我,学校没有这个先例,请长假只能休学。
  我有些苦涩的笑着。
  操,休学,我连退学的心都有了,老子还在乎休学。
  于是瞒着所有人向导员递交了休学申请,在一个大伙都去上课的清晨,我默默的在寝室收拾着东西。
  那套阿根廷队服依旧如新,我这才发觉,我和高亮的感情就如同眼前这件衣服,虽然喜爱,却一直未贴身,因为它怕见光。
  我轻轻的将它叠起塞进行李的最底层,一切收拾好后,却又怕放在底层衣服受潮,又再次打开行李把他从底层翻了上来,这才再次轻轻的把行李合上。
  然后我把自己床上的行李整个的掀起,卷成卷儿,昭示着我的离开。
  我不知道那一天他们为什么会上课上得那么久,亦或是本来就是那么久而我从来都没注意。
  总之我磨叽了半天想偷偷的再看一眼那曾经熟悉的身影,却没等到。
  我轻轻的关上寝室的房门,我知道自己这一去能否回来就成了未知。
  于是再次猛地推开门,跑到高亮的床铺上,重重的趴了上去。
  如果我不能带走你的心,就让我带走你的气味吧。
361

linqingren 发表于 2010-4-26 14:57:15

回复 157# ziyu100


    很感动,也很伤感,此生能得到此情死也足已,触动我心的好文章。谢谢

兰州拉面 发表于 2010-4-26 15:37:20

继续啊,很精彩也非常感人,期待啊 !!!!!

yfpl 发表于 2010-4-26 16:44:19

怀念纯洁的爱
页: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查看完整版本: 《东北往事:我在警校的那些事儿》 BY 骑猪的瘦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