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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31 16: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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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 y8 V# n+ [2 ^6 W! B
3 H3 ]; L" ^5 ^, k8 C; S京里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大小官员们都是要互相走动的。 " z& P. b; v* x6 l' J
5 l! [* n3 f' q% |& D不论之前熟悉不熟悉,有没有过节,都可以趁着拜年这个机会活动活动。所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走戚访友拜年的人。同一路的就结伴而行,三五成群,拱手寒暄,景观热烈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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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 r8 _2 x. M独我这大将军府是个例外。往年是因为我大多不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也多半在宫里陪王伴驾。所以也就不用来给我拜年。 % f1 t4 i: ~/ r
今年我倒是在京城里,也不用陪王伴驾。但已无一官半职,身份尴尬,自然不在官员们需要走动的名单之内。所以又没有来拜年的。况且,我早叫管家摘了大门上写着“大将军府”的匾额,现在更是真正的无门无派,自成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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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的府门前三天来空空荡荡,麻雀满地。 ' y; w3 y: r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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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0 C/ t7 q6 i; O2 s% n! i, J管家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唠唠叨叨地把京城里的官员挨个数落,顺便告诉我那些人以前如何卑躬屈膝地巴结他,想沾我这大将军的光,从他这儿得到过什么好处,现在如何的没良心。
& `2 L& q! O7 p小鱼也气,说城里人还不如他们乡下人,看人家不当官了,就真能舍得脸,不讲情谊。他们乡下人,就算你进了大牢,都会帮你照应家里的。 % c" Y0 Q/ S2 g
管家愤愤的,若是有一天,他们再来,定要好好羞辱一番,以解今日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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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V8 `0 A- i# q0 B我听在耳中,倒一点不在乎,没人来正好,我图个清静,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5 U3 F7 {% ]" _2 x
入朝为官这些年,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要说这朝里最要好的人,那只能是皇帝陛下了。我入朝为官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其它事全不入我的眼,即便是其他的朝中重臣,他的良才臂膀,若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大都不会去找他们。更不要说蝇营狗苟的去攀附权贵,结党往来。 S% ]0 i$ z2 u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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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根本看不惯官场中的许多东西,更不屑与官场中人往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年选择去应武举,不去应文举的原因。战场上真刀真枪,输赢结果,容不得人动任何手脚。我领兵带将立下的规矩,将士们都会拥护,即使有疑问,也会讲在当面,不会象朝里的文官们那样背后捣鬼,搬弄是非。 " `0 M- x+ @( o% X, a7 m
正是因为他要做个好皇帝,一个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好皇帝,我才要求自己做个好臣子,做个能对得起他倾心相爱的好臣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象父亲一样,做一只闲云野鹤,周游列国去了。哪会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做一个劳神费力九死一生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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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4 g! V9 I! {& f一直对自己说,凭他对我的情,凭我对他的情,总有一天,他会有足够的勇气,冲破束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也不辜负这些年我为他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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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气叹到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才想起来,自己大年夜里才说过要做个快乐的人。也罢,想来自己这次虽然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但多少是受了些刺激,有些心灰意懒的,他也未必就是我想的那样。不如索性就这么放自己再哀怨几天,过些时候好了,再想办法跟他慢慢地磨吧。 ( h3 S4 y( C" S, j/ ~, d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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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p- h- o, i8 x& S! H5 K: Y0 W下午没事,在书房闲坐着,翻出以前他赏给我的字画慢慢地看。赏赐得太多,以前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堆在搁架上小山一样高。现在终于有时间细细观看了,才发现数量如此之多,几乎可以开个画社展卖了。 6 U2 C2 i% N7 v8 D8 L
这些字画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好东西,皇宫里都不一定有,却都到我这里凑齐了。心思到此,不由失笑,皇宫里是肯定没有了的,若有,也早被他拿来送了我,哪还能有。我这皇家仓库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 W6 i/ ~1 f: `/ s
一壶茶,一炉香,几声鸟鸣,这么悠闲的日子,已经多久不曾享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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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了三幅,正觉得心思缥缈沉醉其间的时候,外面来报,说文千华,文大人来访。 . J" ^; N, k3 z1 m( w
我闻之一愣。文千华是跟我同年的文状元,也是朝廷的重臣,主管吏部。我与他虽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但也是惺惺相惜,彼此多有器重的。 8 Y% m' c3 Q* A; b! |7 ~
+ A! k7 e& F) e( l, F他今天忽然前来看我,想必是有要紧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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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h: z% x m我急急换了衣服到前面,他已经在花厅等候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没坐在座上,而是背个手低着头满地的走。这热过上的蚂蚁根本不是平日里那个文质彬彬儒雅大方的吏部大员。 v, ]0 A/ e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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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进来,文千华迎过来就要说。我赶紧制止他,只低声问他:“文大人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么?”他点点头,一脸急切。 4 o3 _& a: V+ l/ r
“请随我到书房吧。”我转身在前面引路。他跟在我后面。 # n2 E S! m a7 E! d) B
进了书房坐下来,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 |$ |* d e& ]4 T“出什么事了?”我开口问。 8 D* B9 B$ \3 } h" M6 M" [
“唉!”还没开口,先叹气,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 G2 E* |# u( }" b$ p9 F“北庭派了使臣过来,今日面君,拿出他们皇上耶律丹真的亲笔国书呈给陛下,上面写着,要把北面那片争执不下的草地让给南朝,就是那15座城池,38个县镇,包括全部的百姓!……”我望向文千华,疑惑不解,打都打不下来的东西,怎么能说让就让了呢。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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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失必有所求。“那他出让的条件是什么?”肯定是价值不菲,值得交换的东西才能让北庭王有如此作为。 " M- e( b6 k1 _8 E/ G6 ]# Z
文千华看看我,目光闪烁,舔舔嘴唇,艰涩开口:“就是你!” + r# l4 q6 K# N
“我?”我呼吸一窒,有瞬间的失神,脑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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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P, @( b1 \: u; I7 R, l略一思索,有了推断,“他要我的人头?”这一战我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自然是他的心头大患,不除了我,他只怕寝食难安。
6 k; B( g) Y6 Z先用土地换了我的人头,再出尔反尔,率兵来夺,也不是没有可能。
* n! z7 w! p6 [* E3 k9 ?+ i7 V3 f文千华皱着整张脸,为难得不行。“他如果只是要你的人头,只怕还好些。” ( D* m& n) y+ D/ s
他不要我的人头,那“他到底要我什么?”我猜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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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你,……唉!……唉!难以启齿啊!……”摇头摆手, * t3 Q: W/ G4 i# T g4 \
* X+ ?7 o0 m7 Z我最讨厌文官这一点,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有话不说,哼哼唧唧地在这耽误事。可也没法催他,人家毕竟是好心好意来送消息的。
* c# D8 J# P8 u7 r0 B* [. J他终于感叹够了,手攥紧自己的衣服,盯着地面把话说出来:“那北庭皇上,要你做他的皇后!” ' P4 F: ^$ r- L# n
“什么?!”我简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人下了迷药,或者正在梦游?否则,他怎么能说得出这么不着四六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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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x' k7 G* c. T: Q“他在国书里写着,说他在战场上见到你,惊为天人,便再放不下,只要你自愿做他的皇后,他可以在神前起誓,永远不再要回那片土地!” 他目无表情地开始背书。 ; V- X. w2 L% A g9 p, A$ |( |1 E
$ t: D* y$ M6 \7 g我只觉得气血翻涌,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瞧这理由编的,哪里是国书,分明是某个戏班子遗落在后台的故事脚本。还是那种特滥俗的故事。听听,听听,还惊为天人?还放不下?听着都恶心!......这种话亏他也能写到国书上拿出来给人看。
" i9 m5 c8 u# k, Y( c. I他以为他在玩《西厢记》还是《牡丹亭》啊?这人怎么这样?长得跟个枭雄一样,骨子里这么没品!居然战场上见了个男人就想娶回去做皇后,他有脑子没脑子?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 ^( t$ Q; w" ~4 d2 `
这什么人啊?……我真后悔之前还把他当个人物来看待,当个劲敌来尊重,真是,真是……。我这气都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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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e [: A0 ?“将军,他这次好象是,……是认真的。” 文千华见我一脸不屑,小小声的提醒。“他说,他可以在神前起誓,……”
) d8 y- z: H5 [( B; c神前起誓?我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庭人最信奉神明,耶律丹真若是能说出在神前起誓的话,那就不是一逞口舌之快的玩笑或者离间了。他是真有打算要这么做了?那可就不是一笑了之可以解决的了。 1 t* K3 O! \0 v7 J1 e, n
我心念闪动:“陛下怎么说?”我紧盯文千华。 3 h, P3 L( ?3 o S$ w6 W8 T! H
/ d5 W1 K) c7 _! \8 s( ^8 w8 O他又开始死盯着地板,支支吾吾地,半天才等出一句话:“……陛下没答应,……”我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只能翻白眼,再顾不得自己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将军形象。 4 s% a( `! z$ d y0 Z( ^1 s* w% k
摇摇头,喘口气,苦口婆心地给他解释,好象我是私塾里负责启蒙的夫子,他是我的奇笨如牛不知所云的傻学生。“我当然知道他没答应,这怎么可能答应!”——把我送了人,他爱谁去!我跟他的事,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家里的事,打破头也不能让外人插手。 - b& F+ W# Y) v& d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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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实巴交地抬起脸,怕怕地看着我,整个一个笨学生,蔫蔫的说:“可陛下也没说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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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4 e% J, t- }. c什么?!晴空一个惊雷,从头到脚滚过全身,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无法呼吸,无法张口,甚至无法转动眼睛。我听见瓷器开裂的声音,感觉自己正从中间裂开,裂纹遍布全身里里外外。身体碎成无数小块,下一秒,就要散落一地。
8 Y( n. o+ J3 V" w: c+ v- F他又低下头去:“陛下说,让你想想!……”比蚊子还小的声音,但我听清了。我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刷拉拉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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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o- |; }# }' J文千华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歉意和无奈。我冷笑,我明白了,文千华你不是自己要来告诉我的,你是说客,受人指使,特来向我说明情况。探明了我的口风,回去汇报我的反应,好让他权衡利弊,再作决定。...... ; k) J/ B5 _! w; h2 h9 w9 C
( m2 ?- k- k+ c8 _这又何必,这又何必!袁龙宜,你竟如此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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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文大人,北庭使臣何时返回?”
( p8 L+ t+ Q( A3 m“就这一两日吧!” ( Z5 q* w& d* z. }! d K
“有劳文大人了,天行今夜定会有个决断。”叫来管家,客客气气地送客。 3 n% I3 j5 ^1 F0 H8 q
我回转身进书房,翻箱倒柜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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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那枚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被竹儿收在一个装旧物的盒子里。凌波诗会后,当时还是太子的他打发人给我送来的。说是哪天去了京城,带着这个会比较方便。
: H% Z. D4 X% F$ k2 V: }我是来了京城,但这枚令牌却从没用过,我一直认为,这一生,我都不需要用这东西去见他的。没想到,今夜,竟真的要用到它了。 5 Z: s9 i* u' Y
* Z% j, w) @# s# g0 s. s- T* i擦把脸,让管家备好车,我换了衣服,直奔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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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W) n4 c$ C" O) F第十四章/ c4 B6 `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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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着黄金令牌,我一路风驰电掣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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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显然是被命令了不得靠近的。
2 [! B7 o) J) |; r# |6 l别人是不许靠近的,但我不一样。我是风天行,手里拿了皇帝金令的风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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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敢拦我,也没有人敢问半句,看看我的脸色,再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就全都自动闪到一边,远远地站着去了。+ I% v9 s9 w. h W5 B3 x5 F
我一步步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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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很安静,如我所料,只有他一个人。歪在旁边休息用的榻上,用手肘支了头,正闭着眼难受。小几上是倒着的琉璃盏,怀里是一坛子金波绿酿,放在腿上,用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悬悬的,眼看就要滚落下地。
8 @6 ]# V9 h9 C! V9 v! ]满屋子的酒香,一幅要死不活的颓废画面。' j& e; j3 H4 K( k
很好,还知道借酒浇愁,还没欢喜得得意忘形,算你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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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去,也不说话,从他怀里拎起酒坛子放在几上,扶起倒在一边的琉璃盏。他听见声响,睁眼抬头看见是我,震怒的眼神瞬间融化,续而轻轻笑了“阿行来啦!”。% r/ Z5 E+ m! Z% l2 e
是啊,阿行来了,天底下再难的事也会有办法!
8 R& c: q" d( `9 g& C/ ~6 h我不动声色,站在塌前,将坛子里的酒倒进琉璃盏里,仰头喝下。嗯,不错,上好的陈酿,是我和他都很喜欢喝的贡酒,清洌缠绵,韵味悠长。 7 C& n3 m5 H% Z; o9 n: ?( M
转头看看屋里有什么能下酒的,发现连个葡萄皮都没有!他就这么当水一样喝了大半坛子酒!为国家社稷,他一向是知道爱惜自己的,今天却这样不管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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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死过了一次,就不怕死了!1 j1 s- ?8 D" I% t+ o0 Q' Q
人要是被气过了头,也就不生气了!!: F& c r. x. l#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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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来的路上我还气得翻江倒海的,恨不得进门就先咬他一块肉下来。现在果真见着了他,被他这醉眼迷离,酒后失态地一叫,反而给搅的没了脾气,气不起来了。
8 y7 A# D `+ ^2 l8 c" p5 z6 u再给自己倒一盏酒,坐到他对面,慢慢地喝。# f5 D5 I0 W: O: |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盛怒之下做的决定,十有八九是错误的。所以,不盲动,不武断,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下来是为将帅者的功力。
2 [5 p. }" N3 V1 k自持方能持人!而眼下,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醒醒酒,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消气,就是这样。& j5 E9 ~8 o" ^2 o
: y* x' S0 b2 A0 \ c准备喝第四盏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天行,别喝了,……这没有用!”# g4 z9 `' n' y- D' V) `
你也知道这没有用,那你还喝那么多。噢,你倒是喝够了,醉过了。轮到我喝的时候,你就说没有用!我没有抽出手腕,而是换了一只手去拿盏,“没有用,也得喝!”不喝酒,怎么能有抽刀断水的勇气呢。% U( C! H- D& d6 z* O
他看着我,无话可说。缓缓松开我的手腕,任我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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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喝完第六盏的时候,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虽然头有点晕晕的,但已经不是刚才的剧烈胀痛了,太阳穴也不再狂跳,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 R9 @% A# _- S( U* Z& v我放下琉璃盏,扭头看他,他一脸郁色正看着我出神,眼睛虽然看着我,但心思早不知道看什么去了。看这样子,我要是不说话他也不会先开口。0 @! o& j9 K a
“来,把情况说说吧。”还得我先开口。
* D2 j2 C+ V* E$ h- |$ P7 S他被我叫回了魂,凌厉目光扫过我,变回那个勤勉国事的端方皇上,正了正脸色,“好,我拿给你看。”起身去龙书案上把北庭的国书拿过来递给我。自己坐回一边耐心等我看完。 R% n* a) J8 J6 h
( H P+ n3 f+ \我把国书打开捧在手里端详。字,写得很漂亮,刚劲有力,浑然大气,是笔好字。印,也是国书专用的印,天圆地方,中规中矩,是颗好印。通篇看下来,字也好,印也好,纸也好,绢也好,行文也流畅,用词也精准,简简单单一件事,三五句话说得清楚明了,无可挑剔……什么都好,只是这国书里写的事情不好办!
; V/ Q! E# v+ W6 r5 U+ p$ ?2 Q4 C/ L文千华不是个笨学生,他理解得很正确。北庭王耶律丹真是当了真要拿地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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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每次作战前盯着沙盘猛看一样,我凝神盯着这份国书看个没完。心念电转,凝神苦思,把所有的条件从脑海里搜罗出来,叠加在一起整理分析,推算核计……* p" d% I+ o* }' i/ f; D7 d
其实所谓谋略,也不过就是一些选择罢了。
( J( m. D( }1 w. ]$ Q' C/ i( p几乎快把纸看穿了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主意!6 b* g8 M/ q9 A
啪地一下合上国书,随手扔在小几上。扭头看袁龙宜:“你怎么想?” g: a3 g* e' |0 a
他望了眼国书,移开视线,“没什么可想的,我就算杀了你,也不能把你送人!”他狠狠地咬牙,眼睛瞪着酒坛子,几乎喷出火来。& f# h- V1 c2 L) e
杀了我?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
/ v( X9 q* r! u: l我暗自点头,不怪你这么说,战场上的事,换了我也会起杀心!不过你能这么想,还算有骨气,没让我又懊悔看错了人。7 u2 y2 V i! g+ r8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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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多少舒了口气,“这么有决断!那你还愁什么?”我明知故问。
H9 |. A. f# P" \& C! `+ \“我只是恨我自己。”他泄气了,把头埋进臂弯,搭在小几上,声音嗡嗡的。看得出来,他一直被自责困扰,“是我无能!损兵折将,陷万民于水火,却功败垂成!……辜负了百姓,辜负了众将,……甚至还有竹儿,……都是我的错!……”
% U& c. {! \3 n1 C E( g( x4 @这是第一次,我见到他如此颓丧,消沉得不似我认识的那个人。
6 {: d ?3 r+ b a: O- d$ Y只怕更让他挫败的还不只这些。4 Y" d8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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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宜,我们今天好好谈谈好么?”我提议,心平气和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不如趁着今夜,把话说清楚。”& k! {3 F- Z. G \7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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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我,眼里都是困扰和无助。我起身,走过去,象以前一样,牵了他的手,一起走到龙书案旁,我坐到龙椅上,他站在我身旁。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很多重要的事,都是我写他看,一起决定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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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过两张白纸,并排放在桌上,顺手将黄金令牌压在左手这张上面,又解下腰中玉佩压住右手这张。: C C3 a- [$ o: x, @$ @) d
“来说说,如果我们答应了北庭的提议,南朝将得到什么?”我开始问,象一个局外之人,讨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 H; g1 P$ K) j- G, A“土地,城池,和百姓!”他答。声音冷静清晰,不是刚才那个醉猫。& \/ c+ d4 i( o, I# ]9 I# n" D) F
我在左手边的纸上写上:土地,城池,百姓。6 r3 B4 m5 e: f3 N% l
“那南朝又失去了什么?”我把笔挪开,停在右手边的纸上,声音里都是公事公办。
7 e: u- |9 E* L* u* u+ x$ u0 d“……”一阵沉默“飞羽大将军。”他答得艰涩。6 f" a0 H2 m0 ^2 Q0 S! x) O
) t! D( R# z1 z2 x“不对” 我心平气和地提醒他:“飞羽大将军已经辞官隐退,你现在没有飞羽大将军!”: }! L0 Q* V/ u- k$ c
又是一阵沉默。0 ?0 b. i. @! d. A6 y& Z0 O) T7 S; ]
“你看,”我把两手摊开,让他看清两张纸上的情况。“你有一个机会,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土地,城池,和百姓!”我抬头看他,确认结果“是么!”- T; l9 y) G3 H3 v
“是的!”他答得更为艰涩,眼神开始混乱。9 G* ^7 }3 T3 M/ D3 c
我点点头,继续追问,“还有什么?”
- {5 d' [$ D% ]+ w还是一阵沉默。我听见他艰难地呼吸!2 V) o+ D0 i( c% |; p
: w3 a- M/ S( i2 Q“先帝的遗愿能够得以完成!”我替他答,从容写在左手边的纸上。7 D6 M$ J/ @% f0 i D0 v
“这是你在先帝面前发过誓的,你答应他要在你的手里夺回这片土地!”
& _% I) ^- t/ \, X6 P) r这块地是你的心病。一日拿不下来,你便一日寝食难安。$ ?# x% \' Q8 l
那如果,我让你得到这块地,今后,令你寝食难安的,是不是就只有我了?!3 w; j6 U, p( }$ g
O! d ~" h; G1 z, v( Z2 ~我继续。“看,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你有什么为难?”用笔杆指着左手边的纸,一幅铁面无私的判官嘴脸。( G& \" }7 p% K) T2 V, ]
“……”他不答,) z5 z# f# E/ Q" t
他不答是因为他早就想过了,想得很清楚,甚至比我还清楚。我抬头,望进他深邃眸子,逼他!+ c. |2 T ]2 i4 o; p/ L
“我失去了你!”他叹息。满眼的伤痛,几乎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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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不为所动,步步紧逼,活脱一个地域索魂使。' P/ K# F/ x5 T
他被火烫到一样,退开一步,“阿行,别这样,你知道的,我这一生,只爱了你一个。”他被我逼得几乎受不了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冷汗淋漓。9 K. q- I% t, F; r8 L/ \/ }
我轻笑,避开视线,“你真的爱着我么?” 声音轻轻软软,是问他,也是问我自己。/ |' W# \* G. c" o; w: x4 j" G
他点头,眼中几乎滚下泪来“我一直都爱着你的!阿行,我……”他抓紧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插了把刀,令他无法呼吸。* Y V! U& w! `: H Z
“你爱我,那你让我做你的皇后如何?你知道的,我想要做你的皇后。”没有半丝责怪,我明知故问,只想再次确认他的心意。" X% M8 Z. ~: C
袁龙宜满头的汗,呼吸窘迫得几近窒息,“我……阿行,我没有办法。”两只手下意识的攥紧又放松,溺水之人一样无助。
! G/ w1 D- E, ?2 c: M7 j" A# Q" S8 g面对听过许多次的答案,我点头认同,也知道你没有办法,“是祖训难违,是怕母后伤心,是怕天下人嘲笑,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是么?”我问得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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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e# L4 ]8 N他又是沉默,
- h: ^7 ]: ?6 q5 ~, P沉默的意思就是认同!* S, a' A& ^+ z* ]+ B7 S2 y( p/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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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动手指,让御笔在指尖旋转。是啊,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叫做“求不得!”……
4 `( @: g4 U0 n# k' O' |既然求不得,那也只好求些别的,有些事,我也是刚刚才想清楚的!2 U9 H+ e6 G+ w# o
- _' F) V/ j4 t: r# }" ~ Q0 C# m0 U2 }: E我忍着痛抛出杀手锏:“既然。你给不了我幸福,不能让我如愿。为何,不让我就此尽忠?!”
+ M, f4 g+ v# p+ l1 J" @& y“阿行,你说什么呢?!”他抬眼看我,满眼的惊恐。仿佛我要刺王杀驾一样。& }3 g8 d a4 n6 X r; l, {
我冷冷目光直射进他眼底。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他心底的担忧:“留我在这里,你就不怕,我哪一天忍无可忍,夺了你的江山?娶你为妻么?!”7 w e4 _5 r* a- B8 w) }
“阿行!”他睁大双眼,仿佛听见了地狱里的声音。* @ @4 L+ }/ l
我再次逼视他的双眼,“江山和我之间,你永远都会选择江山。只要对江山有益,即使我们的情再深,也不过又是一个军法下的竹儿。即使再苦再痛,有一万个舍不得,你也会割舍!这不是你的责任么!”
3 c& u# C& j1 q/ W1 }% P. S. ~你可知,在今天之前,我是真的愿意为你去死的,只因为我爱你,我便舍得自己!只要你能开心,我便觉得值得!这是我的心意使然!!可此刻,我不想为你去死,我只想为己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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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l5 y K/ l) Y1 e他一时无言,整个人定在那,一动不动。
8 V$ i5 g: l* Z+ a他不言,是因为他无可辩驳,他早就想得清楚。他不是一个糊涂皇帝,他对家事,国事,天下事,清楚得很。他从来都是一个决断的人,这事若是换了别人,他早有一万个法子解决了。只是因为这一件里有我,有他,才让他会有片刻的忧郁,暂时的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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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了,他想要我的心是真的,我能带给他属于凡人的快乐。他也是人,他也贪恋人世的快乐。所以他爱我爱得透彻。但他又不想离经叛道,惹得“天下”大乱!他一直为此痛苦挣扎。直到今天,他仍在挣扎。" \+ N' [: _9 O" H- Q" A) P
他放不下多年的情份,舍不得让我死心,让自己死心。而留着我在身边,又实在是个隐患,让他不能不顾忌。毕竟这是他母子苦熬了半辈子才得到的宝座,里面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与抱负,容不得半点闪失。; E, S1 Z2 R3 n8 y7 i3 Q2 k, j
他那么精明,有些事,也许他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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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F2 _7 T0 U7 @也罢,左右不过都是一死,既然我的血早晚要流在你的土地上,情人一场,我成全了你的江山大业,送你个死心塌地也就是了。1 }3 d l6 n, h0 u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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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笔在左手的纸上,刷刷几笔,写下一行字,签下我的名字:臣自请为南朝百姓福祉计,以身殉国,和亲北庭。& j# H% k; \! l1 w
明天这张纸往朝堂上一放,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 X* R/ X) r, t(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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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撒手,空际转身。非我所愿,唯我所能。0 F. f2 X! C B2 N; u4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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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开笔,我起身,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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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P2 H5 }) U- V! Q; {% b!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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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0 s# `/ R/ J0 g) k! B0 l回到府上,我对等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管家说:“给我端一个火盆到书房,再去取一坛好酒,……不要打扰我。”+ }$ X& n% U6 f% Q" L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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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很快到了,酒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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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一口酒,不错,是一样的金波绿酿,口感醇厚绵长。以前每每二人对饮,诗酒助兴的时候,我们总会你一口,我一口地抢酒喝。最后一口酒明明说好两个人分着喝,每每他都会让我先喝,我喝完自己的半口,却总还要抢他嘴里的那半口。他故意不给我,引我扑过去,……我们闹着,笑着,滚成一团,之后便是烈火燎原欲海翻腾……2 T/ z2 d$ R& k& z9 n
以前,……以前的日子就在今天结束了,我与他的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样放纵的快乐、那样放肆的幸福,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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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桌前,随手展开中午没看完的画卷,继续看。……
9 ?* X# X4 A) E2 L0 m不错,上好的金碧山水。很细腻的笔触,很工整的章法。意境也好,题词也妙。名家手笔,不同凡响。真正难得的上品佳作!4 {' g @2 s( I0 ?- T
喝口酒,把画轴仔仔细细的卷起来,扔进面前的火盆。也不去看火焰跳跃升腾,也不管灰烬飘散四处,只管伸手去抓下一幅。 m# v L( B! Y
5 k. i% }2 ]5 o9 z9 Y1 K下一幅。不错,这幅字,外柔内钢,篇章布局腰脚成鼓,落笔虚实相称……
4 `9 Q# i& \: _" I/ l+ I卷好,
* ]2 ?; Y! x1 d; C$ o i扔进面前的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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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幅。嗯,前朝名家真迹,运笔落墨飘若浮云,矫若游龙……! ]0 v0 \1 q' ^( \% I* g
再卷好,: z p7 E+ T& Y5 k
扔进面前的火盆。2 q) p; e) t0 i: D# w.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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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X8 p6 \( V! i) v没有人敢来打搅我,府里里安安静静的,间或远处街上会传来一两声爆竹。标志着现在还在年节里,……我就这么悠闲地坐在自家华丽的书房里,喝着酒,赏着画,烧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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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迷离时,又顺手展开一幅。这一幅很别致,花园楼舍一角,一名美妇临窗而坐,对镜梳妆,旁边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若不看左上角的题字,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正在梳洗打扮,等一下就要拿着小包袱风吹杨柳的回娘家省亲去了。! S. I0 C7 D9 }1 |' [
我的目光定在那行题字上,久久地,挪不开。
0 v* a1 |& w( M& V1 F6 `左上角题着一首词,是端正的梅花小篆。7 J; t5 [/ T& Y% l: I# ]( }% Y) T4 E
“春日游,杏花开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t3 P$ o% ]4 w( s Q# o6 ]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O5 k/ R5 k6 }
5 x7 l* r2 C' Q; N. A: s3 ^哈!说得好,说得真好!好个刚强烈性的小妇人!输人不输阵,落第不落魄。简简单单三个字象一只手挥过来,纤细而有力,脆生生拍在我的脸上,清清楚楚五个指痕。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教我好不惭愧。2 N3 |- f#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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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我甩开酒坛子,人家一个小妇人都能咬紧牙关说出不能羞,我一个大男人还在这里哭天抹泪的多没出息。不就是一段情么,天下之大,求不到这个,总还有些别的可以去求,我又何苦要执着于此。
0 V) v' i, H: E: n画是不能烧了,这小妇人闹鬼一样跳出来现身说法的一席话叫我不得不停手。胸口象开了个洞,紧紧锁住的深刻忧郁,蓦然倾泻,喝下去的酒也不那么堵心了,多少能透出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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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见管家忧心忡忡地在院子里站着,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5 [7 h) h, P4 e0 G: N6 k1 p
这预料之外的关心让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些感动。他也不容易,一大把年纪了,管着一大家子的人,还要为我的事操心。以后,我不在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F1 D7 S" F; y* @, r/ F
我走过去,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聊表谢意,也让他知道我还挺得住。, i2 G$ a2 c3 x8 r8 X5 n) Z. O
走过去两步,忽然想起个事,扭头嘱咐管家:“明天把门都锁了,所有来客,一概不见。”说完,我继续走我的路,仍下他略微佝偻的身形在院中站着。5 L7 p: @ E! J; [4 K) X
! N4 ^6 m7 H( B* p. S信步在院子里走着,月亮是没有的,风倒是有,还很大,呼呼地刮着。绕过假山凉亭,吹得园里树枝乱响,鬼哭一样。到让我觉得清凉无比,舒畅无比。- A+ H5 A5 M. I/ `+ W! ^
后花园里,伸手不见五指。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团。我就在这漆黑一团中深一脚浅一脚鬼魂一样游荡着。顺着小路走了一圈又一圈,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却又清楚的知道找不到了。只能吹吹风,走一走,也许能走进旧日的梦里,与昨日告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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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盏灯笼伸到我面前,才本能地停下脚步。
( E- J& a" B0 [( U是小鱼,站在黑暗中挑了灯静静地看着我。% }# P# w% w! }) U8 l" a
我望了望周围的黑暗,再看看眼前的灯,灯光虽然昏暗,但足够给黑暗中的人接引道路。我何其有幸,还有小鱼在身边关心着我的苦乐。. I' D! @& [" _0 Z, m( F6 Q
双脚虽然贪恋黑暗不想离开,但理智还是努力劝自己回去卧室睡觉。今夜的事弄成这样,料想明天也不是好过的,总要打点好精神,才有力气应对。! H4 E c( d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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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小鱼一起回去。两个人一前一后逆风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不想说,似乎也不必说。都是男人,说了,是关怀,不说,是尊重!$ |+ b5 ]$ Y) F4 @+ N k
再难再苦的事,只要陪在身边就好,什么都不必说。' x6 y% t, C3 x6 v. R/ W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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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一声不响地引着我回了房,轻手轻脚地帮我脱了外衣,打来热水,伺候我洗漱上床。拉好帐子,吹熄了灯,转身开门出去。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对着黑暗轻声说出的一句话:“小鱼,我今后,也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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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所料,第二天下了早朝,各位大人再次联袂而至,叩响我的大门。但是这一次,可没有人给他们沏茶倒水,耐心讲故事了。任他们如何不爱惜手掌,义愤填膺拍得大门山响,也是无人回应。1 F' P- r+ ~6 c( A" ^4 r E
小鱼和我从前庭走过,看看大门,小鱼说:“这些人在这里拍门,心急火燎的,是为了将军么?”% L! S* t! W) I. r% d# ?
我笑笑:“也许是吧,可他们帮不上我的忙,急也没用。”我又何尝不是站在别人家门前苦苦挣扎,不得而入。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一定会如愿。明知不能如愿的事,便要懂得放弃,就比如这眼前拍不开的门。5 _' J3 ~ ~% J9 a$ A
2 O9 t. [8 h' B# x一整天,我若无其事地在书房里喝茶,看书,在花园里跟小鱼练武拆招,踏踏实实地享用我的豪华晚餐。这样安逸舒适的生活以前是没功夫享受,今后是没办法享受。不赶紧趁现在还能享受的时候享受一下,这辈子恐怕都再没机会了。
% P! [* i( w, M& ?/ Z好多聪明人不都说,错过的已经错过,没来的也不用惦记,要抓住眼下的机会善待自己么!好,我今天就花一天时间,好好善待善待我自己,给这诺大的府邸当家做一回主人。免得将来被人笑话,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享受不知道珍惜。* D9 f; q) u, ~+ c
6 [+ w d7 P! s7 i# x: r吃好了晚饭,刚回到书房端起茶碗,管家就匆匆来报:庆王爷来访。我点点头,就知道会惊动他,正好我也有话要说。0 ?- t4 K" L7 x4 e8 Y1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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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 G. y* g" [2 o ~! n3 Q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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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爷不是外人,是当今皇帝的五叔,袁家的长辈,朝廷重臣,太后也得给他几分面子。我这事,少不得还得请他出面。
5 d5 H3 g+ U3 {' q* ~) \我平日敬重他,还有另一层意思,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范本。他与丹青高手墨无痕聚散离合的半生情缘,早被人编成故事,写进书稿,传为一段佳话。……6 ^) G" z. d9 o. j+ M,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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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袁家的人都是他这样的多情男子,爱就爱了,敢作敢当,虽有波折,总让人能够放心交付一生在他手中。从此鸳鸯蝴蝶,快活在人间。
, V6 v# t6 X2 O谁知别人家的各个都是那样的花痴情种,结一段段美景良缘,慕煞天下之人。偏偏我赶上的这位却是个异数。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又是个百年不遇的贤孙孝子。逼得人活活被他怄死还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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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7 s" s/ s- v# B0 ^管家把庆王爷引来,我上前去见礼,被他早早伸手拦住。抬头,看见他一向沉稳刚毅轻易不动声色的脸上今天更是忧心重重。, b' U& f- ~0 @4 t p
9 J# S/ R1 Z A1 G- q* \拉着我的手臂,两人客气着并排坐到椅子上。
/ Y3 y) p0 { \! o" e: ?9 m王爷也不喝茶,看看我略作沉吟便直抒来意。“天行怎么就做了这样地糊涂决定?”2 `0 H& D; A4 Z0 d( T. T
我掂量着这话里的意思,拿不准他到底是在埋怨我太糊涂,还是说我不该做决定。
0 {% s! m& S$ z; F糊涂不糊涂的我说不清,我只知,这是我不得不做的决定,“只要于国家有益,天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说得冠冕堂皇麻木不仁。6 ~$ z* t5 R, e: V$ Q! `
8 A4 u) S! O5 n; \6 l# z0 Z" s王爷的上身在椅子里晃了晃,有些压不住的烦恼,“天行,你在说气话!”长者就是长者,容不得你敷衍搪塞,“你现在的境况,犹如浮云掩月。虽然一时失意,但过不多久就会云破月来,依然是一片清光啊。何以要自毁前程?”循循善诱,是开导安慰也是试探抻量。2 C/ x4 }! k b! c
“天行无德无能,有辱圣恩,只想将身补过……”我死鸭子嘴硬。
' Y' p. p4 T0 k. {; C王爷恨铁不成钢,真有些恼了,“天行,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国之栋梁,不可或缺的贤才啊,怎么能就这样下堂求去呢!”王爷的拳落在椅子扶手上,钝钝的一下。 3 E- @4 r- P) ` U. @2 j z! k
我心里好像有根弦被人嘭的弹了一指,嗡嗡地颤个不停,下堂求去!!不愧是王爷,用的真是个好词,一语双关。论公论私,我都是个下堂求去,自写休书的弃妇!6 k- X' J9 e;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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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茶碗,不出声,等着那颤抖渐渐消失后才缓缓开口:“栋梁也不过就是块木头,它早晚会开裂,会腐烂。而我这块木头,风吹雨打,心已经空了,恐再难负重任。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倒不如早点寻个去处。也免得碍手碍脚……”
: U0 L9 E4 t- {, E# C6 Q栋梁又如何,我和他之间,话已经说尽,再无挽回的可能!/ F& A, H* w" V1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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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见我这样,真的有些气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 K$ c( @1 b$ ~) R我把目光从茶杯上收回来,抬头对上他的眼,怎么就不是我的真心话了,事实摆在那里,还不许我说么。我冷笑。“王爷果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 m. u9 Q" \. P% i. e0 |一句话,堵得他半天喘不上气来。& f1 l, H! L6 D: G$ X8 ?* }1 O
8 n! N( J8 a1 I" |- f叹口气,他拿我实在没脾气了。想了一想,拿定主意:“天行,别这样,有什么委屈,告诉本王,本王求太后给你做主就是。”话说得诚恳,是个尽心负责的长辈。
" F3 `8 D: Q% b2 w- }他一个堂堂冷面王爷把这种软话都说了出来,多少让我觉得心里暖和了些。也罢,今天不如就把话挑明了放在这里,“王爷是过来人,想必早就看出我和陛下的私情。” 我抬眼看他,确定他知晓我们的事。) J; G! D& n5 G8 N/ S6 c4 K
他垂下眼皮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Z. g' G0 v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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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自然也知道,祖上遗训,皇帝不许娶男妃。”
5 N- |& I' s, Y/ q8 F3 `他再点头。
) B: L6 T, { R“皇上是个孝顺皇帝,跟我说不想让他母后伤心。”我陈述事实。* q; S B4 ^: r! D5 V" B
“啧,”王爷被我戳了肺管子,有些坐不住了,“为人父母的,都是殷殷爱子情,希望儿女好,……为人子女的,也不该让老人太伤心。”不知道他是在说我们,还是在说他自己。, |5 I. v7 V8 l/ ]& Y' k, H
“那依您说,我留在这里,还能图什么?!”你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依你又如何?( M. O$ l$ J( T# g
/ D6 a* a! I/ O: R王爷沉默良久“天行,你就那么在乎名分么?……”再看看我,“本王的意思是,只要他心里放着你,又何必计较太多。”
( ^2 [; e, g: [0 `( W" p是啊,又何必计较太多,问题是现在的状况,就是我不想计较,人家也要计较,你让我怎么办。你又怎知他心里还放了我多少?!
9 P1 {- u& ^3 w: A' C L“王爷可知?皇上在三军阵前,已经赐了天行一死殉忠。……” 该死就死的那是英雄,该死不死的那便是祸害。我如今便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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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7 A/ x: ~. Y: ]王爷想了想,点点头,拿起桌上茶碗,提了茶碗盖子在水面上划着,“我估摸着也是战场上的事,他对你起了戒心,是么?”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你只要提个话头,他就把后面什么都看明白了。9 Y" \% s! ]- o4 k
“王爷明鉴,道理谁都知道,这君臣之间,若是连个起码的信任都没了,还能剩下什么结果?更何况还有情人这一重呢?……我若不走,……”我说不下去了!我若不走,两个人都要被困死在孤城里。8 f6 O; o8 k" K; Q
. V9 J7 y# r; u% t6 F% s e5 `5 k% [; R王爷无话可说,沉吟良久,本来就面沉似水的脸现在更是深不见底。
' s# J6 B$ U! U8 B+ b- L我话已至此,也再无可言。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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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F8 ^- K0 c* p王爷不语,想来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坐在那里反反复复权衡利弊得失,盘算够了,最终也只能认同我的糊涂决定,再没有其它的出路。
* q9 k' w' q- w: I叹口气,他为我盖棺定论:“你果然走了,民间定会了解你这番为国家、为百姓的苦心!”我心里苦笑,他还真打算给我立牌坊,修庙祠,歌功颂德让我名垂史册呢。
, k' q% N# {% t我风天行什么时候在意过天下人的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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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b; X( w8 a% T# S: i. f我惨笑,“王爷见笑了,天行哪有那么伟岸无私。……天行不过是想: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前半句是玩笑,后半句是情殇,一句句都是沙,一层层掩埋掉所有的过往与情思,毁灭消融,直至没顶。
( N/ D( ^+ A) p# Z与其在困境中彼此捆绑,不如从此相忘,漠然江湖。也许,这就是我与他十年恋情的最好结局——于山穷水尽处,放彼此一条生路,从此错身而过,再没有交汇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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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王爷的脸上满是痛惜,他是过来人,我吃过的苦他只怕吃得更多,我受过的委屈他只怕受得更过。我此举,无异于风筝断线,杯水倾地,——相爱之人不能相守,感同身受,将心比心,他想见我此刻的心情,声音里是几欲落泪的痛楚。“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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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l$ z7 z j/ P* A% \; Q“王爷不必说了,事已至此,还是多往前看看吧。”反倒好像是我在安慰他。9 x3 S) G) G/ c8 e' h+ [4 Z% s
王爷仰起脸,收住感慨,深吸几口气,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轻轻点头。
+ I: D* {, |, s2 R1 g7 o% j“王爷,这件事是北庭找上门来求的,对南朝上下来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虽说是我们得了便宜,但也不能失了南朝的体面。……”我停下话头看他的反应。$ |! Z" C5 ^, I, m. \
他略一思索,心里有了大概,扭头问我,“你的意思?……”7 [( [0 `6 H% n3 R2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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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既然是迎娶皇后,事关社稷,自然马虎不得。”
k9 `8 c- K' k w% @% _! n- d“嗯!”王爷点头,示意我说下去。7 d w: N; z! Y2 f& O/ q+ p
“我要北庭按古礼:择吉,斋戒,筑坛,具礼。……” 想我堂堂南朝大将,朝廷重臣,就算是答应了你耶律丹真当你北庭的压寨夫人,也别想我让你们好过。你敢引狼入室,我就给你个花红柳绿让你好好看看。先折腾上你们一两个月,弄你们个手忙脚乱再说。就当吃点零食顺顺气。
/ w* C. c. \# Z/ B+ A9 O1 \7 O( o王爷当然不会象我这么小气,肯定想的是国家利益,体面与否的问题。想好了,摸着胡子点头:“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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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接再厉,“他们不是说耶律丹真可以在神前起誓么,这起誓的仪式定要他们的大祭祀主持,还要请各国使臣观礼。公告天下。”
1 d& d; A6 B8 o5 o6 g$ k7 y王爷再点头,“那是自然。”若没有人观礼见证,他们胡乱糊弄一下,过后再出尔反尔,那我不是白白便宜他了。. H7 B9 l0 S. S! ]1 E8 |
“那好了,王爷,天行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一切请王爷做主!”) ]$ C B: B! N6 r! u
王爷主意拿定,客气了几句,嘱咐我放宽心,注意身体什么的,告辞出门。# h& \' l" n3 d$ f" P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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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药大男孩 于 2006-5-15 08:10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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