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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药大男孩

★已收录★ 《特工》 BY 于睫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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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 23:4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特工》番外 BY:于睫5 U% r0 k/ {# k'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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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2 V" B8 Q: Z! W1953年9月,北平在几年前已经更名为北京。黎耀祖也已经变成黎一新,是天坛公园绿化队的一名园艺工人。他当时流落北京街头,好心的同志帮助他找到这份工作,在公园东北角的宿舍里也有了一个栖身之所。绿化队的同志都知道,他因为一次高烧烧坏了脑子,过去的记忆都忘掉了,只记得自己姓黎。报户口时派处所的同志说,如今中国焕然一新,你不如就叫黎一新吧。
: s+ x( V8 w( K/ K, p5 W% E% @没有人知道,黎一新是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失忆,那他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人,也就不会被过往的爱恨咬噬着心脏难以入眠。
5 k' B, h% E0 S, b9 Z下午,他正在修剪那些盆栽的蝴蝶花,绿化队的队长要他下班后去一趟西四新华书店,他们订的那套《消灭病虫害》到货了。
$ q4 F* _" M0 L* R6 |* F% g, S! Y过了5点,黎耀祖骑上自行车直奔西四。书店里人不少,几个店员正忙着上货,诺大的店堂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咨询的人,他只好挤到科教类的书架前自己找。 7 X! f1 ^( O8 [) X- J
一个店员拎着两捆书从他身边经过,吭吃吭吃地往二楼库房搬,走到一半扒着楼梯扶手冲着书店大门喊:“肖石!还有多少啊?”
6 s& u% n' ]. Z1 f5 z. ]“你别管了,最后四捆我自己来!”
6 X! b" }* t6 q  j/ e  Z5 P黎耀祖闻声吃惊地看向门口,穿着蓝布工作服的秦晓推着一辆手推车恰好进门。两人四目相对,全都愣住了。秦晓的手一松,小推车失去了平衡歪向一侧,四捆书掉下来三捆,其中一捆正砸在他的脚面上。两人痴痴地对望着,眼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彼此。
) y5 }9 |! Y& N3 |* N+ x: ?6 C半晌,秦晓回过神来,想起那句“看到你,让我痛恨我自己”的话,慌乱中他踉跄地转身,一瘸一拐地冲出门。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跑了一阵,钻进一个小胡同,却感到黎耀祖仍跟在身后,目光热辣辣地落在他的后背上,几乎要把他灼透。猛然回头,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原来是白花花的太阳。他靠着墙闭目喘息着,激动地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黎耀祖。一别四年,总算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然摄人心魄,眉睫依旧又黑又密,但他好像比以前瘦,会不会给他吃的那剂日本药有副作用?
( k' k# `0 L$ l- \  h“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声音响起。
5 s- g( u8 }' k! c2 Q  w秦晓不敢睁眼,这一幕他回忆过无数次,这句问话在他耳边也回响过无数遍。那是他们在上海第一次单独相遇,黎耀祖枪杀了爱国知识分子楚信光,他犹豫着是否要杀了他为其报仇,终因没有上级指示没有擅自行动。也就是在那一晚,他们认出对方就是儿时的伙伴。 $ m% S4 F9 _' d, T9 f
“你的脚伤得怎么样?”
# t& i8 {8 t3 s$ D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睁开眼便对上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秦晓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扶着墙硬撑着走了两步。
1 `- ~/ P1 f0 h/ @黎耀祖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住在什么地方?” . x. x2 A& y* s  Z* }, [) Z
“小羊圈胡同11号。”秦晓机械地报上住址。 ! F: p8 [6 s( a0 |* X
黎耀祖像以前那样横抱起他,轻声说:“我送你回家。”
) t# S8 B5 R9 p- S5 p. D; O“回家”两个字把秦晓带回了过去,他习惯地把脸窝在温暖的怀里,双手环上黎耀祖的颈。
) B0 P# ], s; j+ n天色将晚,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两处地方离得又近,路上没碰到什么行人,他们很快便到了秦晓的住处。那是一处里外套间的平房,位于一条窄巷的尽头。黎耀祖把秦晓放在里间的木板床上,拉亮电灯脱下他的鞋袜,脚面的红肿已有馒头大小。
9 ~) ^' B& ~! a) V/ ?; R“有红花油或是药酒吗?”黎耀祖低头看着他的脚问。
. X" M, |. J; ^' n见秦晓不回答,他自己到床边的矮橱里翻找。好在家里东西不多,很快便找到一瓶药酒。黎耀祖蹲在床边细细地帮他揉,秦晓坐在床边咬着嘴唇,垂首不语。
) A1 H: a( N* j, r6 X感到有东西坠入发间,黎耀祖有些仓惶的起身奔向门口。
! @6 q% d. U' m: i0 Y“耀祖!”秦晓赤着一只脚站到了地上,哽咽着说:“我还在等你,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 [% Q$ h+ ^- y  W1 o" D
黎耀祖背对着他站在套间的门口,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呆板地说:“我叫黎一新,焕然一新的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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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10月,黎耀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他在梦中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重复最多的梦是秦晓以前进的姿式后退的影像。 3 k# o- n% I) X% Y- B0 D8 V
这一日,黎耀祖正在给蝴蝶花修剪萎花,绿化队新分来的小姑娘玉珍向他跑来,一路跑一路叫着:“李师傅!李师傅!队长在书店订了几本《新华字典》,到时你可要教我查字典啊!” : p! ]4 V4 k1 G: M0 x5 s
黎耀祖不抬眼皮地答应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说:“说过很多次了,我姓黎,不姓李。一个是黎明的黎,一个是木子李,差得远呢!” % w, ~4 f0 _1 m" r
玉珍笑道:“人家不识字,哪里分得清那么多梨李?到时你教我识字,我就不会说错了。”想了想,她又耍赖道,“反正你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黎李那么像,兴许是你记错了。今后你干脆改姓李好了。” 4 L' i6 o% w0 k
黎耀祖板着脸认真地说:“不行。我不能改姓,他说过他只做我一个人的黎太太。” * q2 Z  x4 c5 O  v0 ~& V( b
“哦!原来你有太太的!”玉珍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叫道,“我告诉队长去,你想起你有太太了!” , J* H; H( D3 V
黎耀祖怔怔地呆立着,花盆里的蝴蝶花虽然已经枯萎,依然黄得耀眼。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个夏日的清晨,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跌倒。 3 E8 b  z7 l1 q3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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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M1 ~  Q第二天,新华书店的领导派秦晓把几处大批量订购的书送货上门。 * d9 T3 ~& p: n
“国庆节嘛,我们也要为人民服务,以实际行动向祖国母亲表决心。”书店领导拍着他的肩说。 * {9 A. ]$ ^/ C3 Y0 i/ k
秦晓用他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驮了几捆书出了门。前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雨,路面泥泞,怕摔跤把书弄污了,他不敢骑只能慢慢地推着车走。带着最后几本《新华字典》赶到天坛公园时,天已经黑了。看门人说,绿化队的人早已下班了,不过他们队里有个园艺工人就住在公园东南角的红砖房里,把书交给他也行。好不容易找到那处红砖房,窗台上、房檐下那一盆盆蝴蝶花令他的心怦怦乱跳。他勉强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叩响了房门。 / }' d; M7 \* r9 j! S( b* G7 U7 [
开门的是个朴素的年轻姑娘,秦晓见到她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激动有些好笑。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姑娘轻声笑了:“虽然我不是房子的主人,但我可以做主把书留下。” 5 _+ Z' ~" P$ A
看出秦晓的诧异之色,姑娘解释说:“房主是我们绿化队的李师傅,哦,不,是黎师傅。他今天病了,又没有亲人,我只是临时来照顾他。”说着,指了指屋角的床铺,悄声道,“喏,还在发烧呢!” * E+ v) a8 B& _$ w* h
秦晓的心如脱缰的野马般狂跳着,慢慢走到床边。满脸通红裹在被中的人紧闭着双眼,眉宇虬结。欲抚平他眉间的褶痕,手指却颤抖地停驻在半空不敢碰他,哽咽着轻唤了一声“耀祖”,眼圈已经红了。
+ t/ S, d; u) W) E- e“同志,你怎么了?你认识黎师傅吗?”玉珍有些手足无措地询问。   v3 r: i  z/ N% u7 o3 e
秦晓揉了揉眼睛,对玉珍说:“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中间见过面却失之交臂,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 h/ s* y, A. b& _# {
“哦。这就好了,黎师傅没有亲人,也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这下,你讲给他听就行了。”玉珍开朗地笑着,还不忘安慰秦晓:“你别担心,医生说黎师傅的病不要紧,他只是淋雨着了点凉,很快就会好的。”
- k# W& `0 @# p' o. Z' k5 |“淋雨?”秦晓想起昨晚那场秋雨,不由蹙起了眉头。
4 E' c5 K9 Q' O: l' y( t% Z1 F“是啊!我们绿化队的人都笑他是‘花痴’呢。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他跑出来把院里十几盆蝴蝶花全移到房檐下,连雨衣都来不及穿。花是没事,人却病倒了。” 1 t  H/ Y  R$ g: A7 F; \& k
秦晓深吸了一口气,把脸侧向一边,掖了掖了黎耀祖的被角,喉咙沙哑地说:“今天晚上我来照顾他吧,你也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8 Q4 `6 A' t5 e4 E' e
玉珍抿嘴想了想,说:“也好,明天我来换你。”走到门口,她又转回身,“对了,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了。那天他说他有过太太。刚才他说梦话,又叫了几声琴。琴什么我没听清,估计是他太太的名字。”
, R7 `( ?8 U! D* L; f  ^4 ~5 R- h玉珍走了,秦晓坐在黎耀祖床前的板凳上,往他额头敷着冷毛巾。一直都被他细心照顾,这次却是自己第一次照顾他。
, H) r% E* n( j6 Y' s2 @到了后半夜,黎耀祖开始发汗,伴着含混不清的呓语痛苦地摇晃着头颅。秦晓不停地用毛巾擦拭他额上的汗珠,却不知如何安抚他。 $ y9 S: `* F0 O
一瞬间,他的手僵住了,黎耀祖口中溢出的几个破碎的音节,连贯起来竟是:“你要我怎么信你?” ( v7 ~1 Q! t5 H6 k
来不及难过,黎耀祖忽然双手抱头痛楚地呻吟起来,两只手拼命地挤压着自己的头,仿佛要把它按破似的。 " B8 a: [8 N8 W8 C9 T
秦晓慌了,握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颈两侧,哀求道:“耀祖,我不逼你信我了,你要怎样都行,怎样都行……”他的泪扑簌簌地落在黎耀祖的脸上,“只要你别再折磨自己,怎样都行。”
! s# z7 \" {. l. n8 z8 V& A泪水的刺激下,黎耀祖张开了双眼,视线从秦晓的脸上移到颈间。他倏地抬头吮住秦晓的颈,细细地舔舐,又用牙齿轻轻的磨,然后,齿尖渐渐用力,喉间有了吞咽之声。 $ A% c6 n" B0 A4 i
刺痛之下,秦晓知道流血了。他轻轻压下黎耀祖的头,让他在枕上躺好,颈部却一直贴着他的嘴没有移动。他俯在黎耀祖的头侧,脸上露出欣慰地笑:“这个死法很合我意,你能记得,我真高兴。”
& j5 {2 L3 i2 B4 g黎耀祖突然松口,半张着带血的嘴唇怔忡地盯着秦晓的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口中低喃着:“秦晓,求求你,不要再出现了。我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6 d* ?5 w) T9 c1 ^* z
看着复又睡去的黎耀祖,秦晓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从外冰到内。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为了这一丝希望,他没有撤到台湾,而是隐名埋姓的留在了大陆,又辗转来到北京。当方大姐告诉他没有人来投奔时,他曾经绝望过,但又不死心。四年来,他苦苦地守着那一线希望,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期盼着黎耀祖能够出现,再相信他一次,相信他会毫无隐瞒地和他重新开始。但是,这一刻,他彻底绝望了。他在梦中都在忍受自己的折磨,自己又怎么敢在他的现实中出现?够了,一切真的该结束了,但愿有一天他能真的忘记过去的一切。
2 n/ O; J7 Z6 c9 z/ [! _* M' q秦晓悄悄坐起,擦去黎耀祖唇上的血迹和满脸的汗水,帮他掖好被角,凝视他直到天亮。 ! ?1 \  }1 S6 O7 Q( y5 p
天亮了,崭新的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E( I! f) Y- w9 Z" N* K黎耀祖醒来后,抚着自己的唇问玉珍:“他来过了?” ! r. A6 M) P" [# _
玉珍笑着反问:“谁?你太太吗?”秦晓临走前交待过,不要告诉黎一新他昨天来过。虽不明究理,但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的人。 * O8 C2 R1 k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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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玉珍学会了查字典,也认了几个字,硬拉着黎耀祖陪他去书店买几本浅显易懂的书。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都避开那个地方。今天,玉珍又把他拉到这里,还一再说,这家书店是天坛公园的共建单位,有什么紧俏书籍都为他们留一套,他们买书当然也要找人家。 1 R' o# a& h- l4 I$ U
一进门,黎耀祖的目光便悄悄逡巡了整个店堂,没有看到秦晓,放心之余心头却有一丝怅惘。帮玉珍选了一套六本的看图识字,却发现少了一本。一个店员说,楼上库房里有,可以自己上去拿,正好有个店员在里面点货,可以请他帮忙。
3 |2 E# }8 Q4 ]; p" n$ M站在半楼梯上,黎耀祖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总算是开窍了!哪有半大小伙子打一辈子光棍的?这回给你介绍的对象,明天你见了保准满意。”
3 o; r' ]  p6 b6 V7 ^& _4 @6 I+ X; u  y一个留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笑着走下楼梯,错身时还笑着对黎耀祖点了点了头。黎耀祖迈步走进库房,秦晓从成堆的书籍中站起身,错愕地看着黎耀祖。
* q6 x( _1 S+ k3 i" x6 y“我要一本看图识字第3集。”黎耀祖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说。 ) N; _, G0 {, g) V7 f
秦晓从书堆中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我有事出去。我请别人帮你拿。”说着就要往门外跑。
/ `  f; j8 ~5 W! u黎耀祖后背用力靠在了门上,伸手抓住秦晓的一条手臂把他扯进怀里:“你要相亲了?”
/ p3 E4 N. D( Y秦晓上半身向后趔,撑着不贴近黎耀祖的胸膛,浑身拧着劲说:“是街道委员会介绍的。”
3 d$ I- p5 _' }/ E8 G8 O黎耀祖反剪着他的双手,迫他靠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你已经是别人的太太,怎么能去相亲?” - [8 ?  i* b% p( \+ w: V
秦晓惊骇地看着黎耀祖,仿佛不认识他了。 4 s# g; u4 [% ?0 D2 j3 _- u# a0 E- |
黎耀祖用力地点头:“你说过,只要我点头,你就只做我一个人的黎太太。现在,我在点头,你呢?”
/ q! A, ]# m* Z5 D& H秦晓把脸埋在黎耀祖的颈窝里,闷声说:“……只要你不再痛恨自己。” % \" w$ W$ |) E; ]
黎耀祖放开秦晓的手臂把他搂在怀里:“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痛恨自己不能忘记你,也一直都在恨你,恨你有目的的和我在一起,恨你的欺骗。可是,恨得越深,就越频繁地想起你。你第一次到我身边时,我信错了你。今天,我想再信你一回,赌一把自己的眼光。你还在等我吗?”
& a# ]* h) ?7 ^“在!我在!”秦晓抱住黎耀祖肩背,哽咽道:“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再信我一回。”
3 [# T) a( R( p' c" K3 L& ~, T& V几年间,黎耀祖把他和秦晓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想了无数遍,事情本身已经不再重要,他放不下的只是欺骗的事实。因为秦晓的欺骗,从45年到53年,他恨了他8年,也念了他8年。8年后他终于明白,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遗忘。既然无法遗忘,还是爱吧。爱总比恨来得甜蜜。 * `$ q: Q$ T; K#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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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条狭窄的小巷尽头,一所平房的套间里,两个赤裸的男人身体交缠,私处紧密契合。
' e" j7 P0 b% C1 I8 z  ]: B. T一个男人喃喃低诉着:“我叫肖石,平民,西四新华书店店员。现在,今后,将来,永远,不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 x6 k4 W$ s8 X8 r* O% g
一滴泪从另一个男人的眼中坠落,滴在他的颊上,他大声地呻吟起来,不只是因为那颗普通的水珠…… ) t7 g# @# W6 C5 x4 T' x
桌上,两张撕碎后又一片片拼齐、粘好的厚纸,无声地宣告着两个人的誓言:等我,信我。等你,信我。
+ [% z: O- Z3 ]' d+ g% C窗台上,一盆黄色的蝴蝶花竟相吐艳。蝴蝶花,又名平民兰,花谢后将萎花剪除,促发的新枝可再开花。 1 b* p: x1 e5 V3 T
室内春光旖旎,窗外天色渐亮。晨雾渐渐散去的世界,是一片无所隐匿的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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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j* ]2 q* Q0 _2 I1949年1月底,秦晓奉命搬进虹口的新亚酒店。次日,由吴淞口乘机帆船转道舟山赴台。
$ n6 H# r8 D3 A7 g3 M; {. h) ~0 C离开舟山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撤退时的失落,恬淡的表情有时竟会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笑。离开上海时他已得知,黎耀祖于日前被送上开往北平的火车,现在可能已经联系上方大姐了。方大姐是秦公馆的下人,从秦晓十二岁一直照顾到他十六岁。她嫁到北平后曾捎信请秦晓有空去看她。看来,黎耀祖要先自己一步去探望她了。
6 @+ Q7 t7 z" I) C想到黎耀祖,秦晓心中一阵刺痛,那些决绝的话言犹在耳,如利刃剜心。虽然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待到真正面对时,黎耀祖怨怼的眼眸仍带给他猝不及防的打击。即便如此,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背叛,虽然压抑感情要比压抑痛苦困难百倍,但他做到了,他无愧于九泉之下的养父,无愧于军统局的栽培。这世上,他最感有愧的人,是带给他无限温情的黎耀祖。但时势帮了他,如果不是军统局决定放弃提篮桥监狱,他不会收买看守和狱医把黎耀祖救出来。
# G" I5 h1 ]1 F5 F8 u已经决定等他20年了,没想到突变的形势暗中成全了他。他相信,这次国民政府从重庆撤往台湾,必定如当年从南京撤往重庆一样,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加之他的特工身份,既然能从重庆派到沦陷的上海,不日一定有机会由台湾派回大陆。那时的黎耀祖已不再是汉奸,也不再与自己的身份有冲突,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地和他重新开始。每思及此,秦晓便难掩心中的喜悦,眉梢眼角皆堆满笑意。耀祖一定会再次相信我的,因为,他从不忍让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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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R2 {. W5 n秦晓没想到这次的撤离竟成了隔绝。当“反攻大陆”四字从军界政界的会议中转移到街头商贩的口中时,国防部保密局再次改组,秦晓脱下了军装。
% W% R2 n4 O& o, k' W3 K1 H$ m; ]“放心好了,这种刷子很结实的,包你用到反攻大陆都不会坏!”秦晓绕开喋喋不休向他推销的小贩,露出凄凉的笑。
% C+ u4 E! j" G大陆,黎耀祖,音信全无。两个成年人,竟再一次失散了。 5 k1 b2 Q- Z( w" ~* Z! W* j. W
他踉跄地走在台北街头,如同当年那个十二岁的无助少年,在热闹的花市走失了,在拥挤的人群中蹒跚。 ; C3 }1 I, }4 E+ Z# d+ n( B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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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因小报上一张蝴蝶兰的照片,秦晓离开台北搬至台东县宾朗村。几年下来,他学会了蝴蝶兰的栽培技术,开始大量种植这种与大陆的蝴蝶花同样因花姿形似飞舞的蛾蝶而得名的花卉。
# W4 S0 {  }& Y+ S; Y/ E每年2到5月的花盛之时,秦晓便会整日地坐在兰圃里,慢慢啜饮着福鹿茶,看着那一簇簇色彩斑斓、迎风起舞的蝴蝶兰,仿佛又回到了上海的黎公馆。隐隐看到一个人影向他走来,步幅很大,速度很快,齐整的头发垂下一绺,轻拂着光洁的额头……
- X. `& I6 l. E' p“要我帮你洗手吗?”戏谑带笑的语声自风中传来。 ) j0 V$ R) h* k2 P* m
秦晓浅笑着举起双臂,杯盏落地的声音打断他翻转手掌的动作,再抬头,人影已消失无踪。干净的双手,已不复当年的白皙修长。鼓出的青色血管,粗大的骨节,证明着岁月的流逝。他已是鬓发染霜的老人了,人们对他的称呼早已从“先生”改为“老先生”。
( d6 e8 B/ V7 t% Q) b# K双手蒙住了脸,苍老的声音和着泪自指缝间传出:“二十年过去了,我,还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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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开放三通的消息传开,秦晓喝醉了。醉眼朦胧中,他将半瓶老酒统统倒进一盆白色的蝴蝶兰里。兰圃里的工人笑了:“秦老先生若是酒醒了,看到醉死的兰花,怕是要心疼死了!”
- c$ r- @" F% X寻找方大姐的信有了回音:原址经过改建,居民早已搬迁,查无此人。 , R7 C. N& H! Y1 p
秦晓开始通过各种寻亲机构寻找黎耀祖。中国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天涯共此时”节目每期最后播出的寻亲名单里,都会有这样一条:秦晓寻亲人黎耀祖。你对我说过,等我,信我。我对你说过,等你,信我。我还在等你。
5 Q; I9 f' o. y4 C7 L! r9 s电台的寻亲告示已经到期,秦晓未得到任何有关黎耀祖的消息。电视台的回信称:因为寻亲的人很多,我们目前只能为您做这些。您不妨再试试其他方法。请千万不要放弃,您和您的亲人一定有团聚的那一天。
2 Q# R0 F+ \- a$ Z秦晓笑了,耀祖一定气我这么久不去找他,故意不肯出现。他从来没跟我耍过少爷脾气,这次一定想整我个够本儿。只是,你不要气得太久,我们已经快70岁了,我怕我活不到你肯相信我的那一天。 ! F% j  z2 c. a7 K+ v3 `
他几乎动用了这些年来销售兰花的全部积蓄,在大陆兴建了多家孤儿院和敬老院。建立孤儿院是希望能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石头们一个温暖的家,开办敬老院是因为他想起了邓墨云没有子女的妻妾。 , N+ E5 U  _" e
但是,他频繁往来于两岸,仍然没有黎耀祖的任何消息。 ) v  C( N/ |" r  M# r5 W%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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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 E8 b- K! J2 L* r又一家养老院在北京郊区落成,恰逢秦晓到北京台胞寻亲办公室了解情况,院长诚邀他来视察。难以推辞之下,他只得答应。 / ?, w  k7 ^& _- Q9 x' T& g3 V
房山蝴蝶花敬老院是一排红砖的平房,独立的供暖和供水满足了老人们的生活条件,有很大的院子可做活动场所,看护人员有相当一部分是护校毕业。秦晓对此很满意。院长向他介绍着院里的情况,陪他踱到花园里,有的老人在树荫下下棋,有的坐在葡萄架下拉着胡琴唱京剧,很是热闹。
0 n) A* L  f( Y: o7 O3 K“小石头!”一声呼唤自背后传来,秦晓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倏地转过身去。 $ V8 W+ Z, F5 Q$ x
屋檐下,初秋的金色阳光里,一位老人向他绽开了笑脸。
. ^& L- z; P5 Z7 H( n7 G院长解释说:“他受过刺激,脑筋不正常,见谁都叫小石头。秦老先生您不要介意。”
, p, E; X6 Z# r  L9 ~% u( Z1 s0 r看护搀扶着那位老人向花园走去,边走边絮絮教导:“那是秦老先生,不是小石头。” # ?  E$ T5 b) Z6 e7 z
“不是?”老人停住脚步,回首和秦晓相对而望。那曾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已经混浊,那曾经如云朵般雪白的面孔已布满寿斑。 4 n7 i/ v+ _) I) S; ~( C
“是错了。” 他裂开嘴冲着秦晓笑了,“他不是小石头,他是黎太太。” . x- [/ ~/ b! N) c) i5 a8 n* g
院长和看护一起笑了:“这话说的,错得更离谱了。” ) I; s! B+ q# o8 l
秦晓也笑了,迎着老人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臂说:“这回,你没有叫错。” " s# O4 c1 N. `2 U7 {+ D
院长和看护已经笑得快岔了气。院长指着秦晓说:“真是老小孩,倒象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玩起扮家家了。” 6 m. b) N7 V: O
此后,秦晓回到台东,将兰圃变卖,把所有资产悉数捐给中华慈善总会,搬进了房山蝴蝶花敬老院,和黎耀祖以黎先生和黎太太相称扮起了过家家。
7 R, Q' N+ X* X; W院里的看护们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对老小孩玩得趣味盎然,渐渐地也参与其中陪他们疯起来。看护们笑眯眯地称秦晓为黎太太,他居然很配合地回应,惹得女孩子们笑作一团。有个特别调皮的,叫小醉,竟闹着要他们成亲。四下里一撺掇,敬老院里倒真的办了一场别开生面、史无前例的婚礼,一向严肃的院长也被拉来做了主婚人。老的少的在这个游戏里都玩得异常开心。 1 Q1 H" w9 D) |5 c- O
秦晓从台东带来的那盆白色的蝴蝶兰,和一盆黄色镶紫边的蝴蝶花并排放在他们寝室的窗台上。兰科的蝴蝶兰代表幸福,茄科的蝴蝶花代表相伴。 - D2 A7 v& g& O) F- k5 }( j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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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两位老人正在午睡。闲来无事的看护小醉看到他们窗台上的蝴蝶花有的已经调谢,便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了剪刀。
$ _8 j0 S0 e! j/ }3 l+ x- X警醒的黎耀祖从床上扑过来,动作竟然象年轻人一样利落。他劈手夺过剪刀大声说:“不要乱动。我太太只喜欢我侍弄的蝴蝶花。” ! P% o6 e* o; T8 p0 C: |
秦晓被吵醒了,躺在床上懵懂地看着他们。
# u: U2 h$ ?3 N% v7 C. p; z: e小醉笑嘻嘻地问道:“我修剪的和你修剪的还不是同一盆花,谁能看得出来有什么不同?”接着,她转头冲秦晓扮了鬼脸,“黎太太,说实话,你看得出来吗?” ; Q" c2 B$ W6 \4 V( e& J2 S3 Q
黎耀祖一脸紧张地看向秦晓。 6 w# N, D/ g* I8 ?1 A: {- G6 Q0 d
下午三点钟的光景,朝南的窗户将淡红的光打在床头的白墙上。从床上慢慢坐起的秦晓微微地笑着,脸颊也被映得发红。
; _; G  I( s5 b" O7 r“我当然看得出来。”秦晓将头转向窗台,“耀祖修剪过的蝴蝶花,谢花去得最彻底,新花开得最灿烂。真正做到了没有过去,只有现在。”
3 D0 w0 ~5 C+ M. x# ?2 z黎耀祖开心得笑了,转头回敬小醉一个鬼脸。 3 b8 B- T' u2 s0 ]5 L; V
小醉笑着跑出去,又回过身趴在窗口冲他们大声喊:“哼!我才不信他的话。你们是两口子,当然是自己人帮自己人,齐打伙欺负我一个喽。” . h7 H3 m7 }, a; \1 U
黎耀祖坐回床边,握着秦晓的手得意地挑着眉回嘴:“你知道就好!”脸上一派孩子气的天真。
, f# d2 s; ?- B: G, e7 k小醉已经笑得趴在窗台上直不起腰了。这对老小孩,做游戏也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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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老小孩在蝴蝶花敬老院快乐地生活着,也带给整个院落无数的欢声笑语。
! g5 n! G& Z  o" y一年后的一天,黎耀祖病了,秦晓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一直到那个温暖如春的秋日。
: R8 x) @# c7 {- W7 ^4 j5 F黎耀祖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说话,嘴唇费力地张合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晓。 / H: K, \- }) P. e! N, x
秦晓了然地笑了,握着黎耀祖的手轻轻松开,解开自己的裤带。曾经平坦结实的小腹如今已是肌肉松驰,只有右侧的圆形伤疤痕迹依旧。
# r* N7 P) v" |% Q$ S. D& @4 b他牵着黎耀祖的手放在那个凹坑上,含笑说道:“你摸,为了你留下的疤还在。这是我们相认的记号,到了那边,凭着它,你还能找到我。” 0 D! [( s! Q8 ?& @* p
他轻轻俯身,把脸贴在黎耀祖的胸口,认真地说“放心在那边等我,相信我,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们再也不会失散了!”
2 Z7 [5 B% _3 K* ]' t4 M7 w5 M8 I抚在秦晓腹部的手缓缓滑落,圆睁的双眼满意的合拢。眉睫依旧浓密,笑容宛然。 % e0 f9 i% q2 E5 d  W4 `) A
小醉和一帮看护站在一边无声的流泪。这对老小孩把游戏玩得太逼真,把她们全都骗哭了。 $ z( O' }% x% _5 z9 W' c# i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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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秦晓因病去世,和黎耀祖一同葬在北京西郊的福田公墓。墓碑上镌刻着:黎先生黎太太之墓。
  E$ _! X" l- w每年清明节,小醉都会在他们的墓前放上一盆蝴蝶花。
* N* ]* N9 U. R8 G& x, ~3 [$ ?" Y不能做展翅齐飞的蝴蝶,就做根茎相连的蝴蝶花,虽不够自由自在,却永不会失散。 & [- w2 ]' `* r( O) B2 q&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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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清明,已经做了敬老院院长的小醉,带着一对蝴蝶花孤儿院的孤儿――小耀和小石头,一同来祭拜黎先生和黎太太。小醉站在墓前问候这对恩爱的两口子时,两个顽皮的男孩子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打闹起来。
! [$ e" W# w; x- |* ]1 f, h% a小耀说:“我知道你,你是丁阿姨昨天带来的新小朋友。你陪我玩!” - M# ^( {! \5 u' j3 p
“玩什么呢?”小石头眯起眼,微笑着发问。
/ k2 k- I4 t! X. [7 z, g* }, y$ ]小石头笑起来很好看,轻轻勾起的嘴角,睫毛半掩的双眸,让人看了禁不住想学着他笑。
, l4 c3 Q& u" ?) Y“嗯……”小耀偏着头想了想,说:“我们骑马玩罢。你趴到地下,当马。我当人,骑你。”
: H* N) ?5 C* G+ Q1 g4 d8 k, m小石头走开了:“我不干。我不要当马。” ( A" `: B$ {: Z* f
…… : H; i( B3 G6 @: G( X3 J' a& r6 `+ U
小醉院长偏着头笑了,这样的童年,一定很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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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b4 u; j. R7 `/ g) [+ B1 A& K* _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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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 23:4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番外之《牧两合番之习惯疗法》BY:于睫" t& a( W- I% E) j' j9 E2 ]4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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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1 x$ P' L7 d9 ?5 L# W他入院那天,是我在丰盛医院骨科病房工作的第四个月。戴上护士帽的新鲜与喜悦正逐渐被每日的重复工作冲淡。! k( i2 k" u, n  d5 k0 O. a

6 D5 ]" g+ A8 E8 k( b/ R据急诊的姐妹描述,他被抬进医院大厅时,曾引起不小的骚乱。" T! W" o, X4 o  S  t) a+ Z. k6 J
是啊,七八个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簇拥着一张担架出现在医院里,是黑社会群殴之后还是片场事故?
- Y7 z% I/ F* Z% K" a: U: O/ W5 s8 I2 b4 t
离我们医院不远是政协礼堂,除了开会,有时也搞些晚会、音乐会之类的创收活动。
* i% C  ]4 J0 F; M' a) W" \那天晚上,一场交响乐音乐会结束,他从两米高的台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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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 U% n( R" O病历里,有他的大致情况。
4 f/ H+ \, w5 f+ {7 X秦霜,北京某乐团小提琴手。从高处摔下,右髌骨着地,导致右膝关节积血,明显肿胀、疼痛,不能自动伸直。经X光检验为髌骨大块粉碎性骨折。拟手术切开重定、内固定术加石膏外固定。7 ?9 y. J. V2 ^! I( a3 [
5 Z. j2 R1 g& B% U& }
手术是连夜进行的,因为粉碎性骨折的最佳治疗时间是在伤后的5~6小时之内。
6 Z! q3 K3 M* ?他被送进骨科病房的时候,离我下夜班还有几个小时。
% c, v4 @0 o/ l7 N# U1 O& f由于手术采取的是腰麻,他在整个搬动过程中都很清醒。对于我帮他掖被角的细心,他报以温柔一笑。
1 R1 X2 K# Y! U5 s- W& {/ @, E/ u5 }. s6 N, f! r5 \; V
早上交班之前,我去查房。
6 G) U, H% I& R' d9 m想是麻醉期已过,他疼得满头冷汗。见到我,仍不忘牵动一下唇角。( @' ]) A: ?3 B" }
我审视他以伸直位固定在长腿石膏托里的右腿,说:“很疼是吗?我帮你查一下。”
6 l+ J* p9 e3 x: s1 [他略显僵硬地笑,大概疼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3 t: E, L" M" v0 X7 {' V髌骨骨折手术后,一般都会引发膝关节肿胀,为了区分是术后切口疼痛还是敷料包扎过紧引起的疼痛,我松解开他右腿的绷带。' I4 |) b% h7 ?
“这样好些吗?”我轻声问他。
+ |! l% z; K9 y' O9 F4 ~他皱眉,缓缓摇头。" B+ E+ [8 G# p. x6 y6 e* P" o  h
我重新包扎他的伤腿,安慰道:“是术后切口疼。没关系,打一针止痛剂会好些。”
' r4 B9 v- i4 ?( y/ m/ H6 Z& r按照医生的吩咐,我准备给他注射美菲康。不经意地,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咕哝:“……卓越……混蛋……”; B* T5 T( F4 J7 F7 @# U. {,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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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骨科病房,赶去护士值班室交班。这栋楼是L型,值班室在另一侧。0 m! r1 ~$ S# x) `# M
刚走过直角,我便被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拦住:“您是骨科病房的吧?”) W; u$ ]* v( i0 v# d
“怎么了?”我打量他。直觉上,觉得这个眼睛黑亮的男人和秦霜认识。
" H: x. n; c1 p/ |7 e* e“请问,秦霜,就是昨天在政协礼堂摔伤的那个,情况怎么样?”
# W9 l' b, o/ g& s/ [  r女人的直觉,有时真的很准。5 Q0 B% e, K& t. [* b
“手术很成功。”我指指身后,“6号病房。”3 P# p2 e& y$ P, C! `
撇下他,我径直往值班室走。进门时,眼角余光看到那人从直角处下楼了,并没有去骨科病房。奇怪。' x1 E' N0 h) J4 x* [, L
5 H0 f+ v- w1 P* @
隔天我上白班,有两个年轻人来探望秦霜。他们很详细地询问了秦霜的伤势,知道一切都恢复得很好,开始闲聊。
1 K" K& Q' J; m# t) G看样子这两个年轻人也是交响乐团的,三个人聊起音乐来,兴致勃勃。还要挟秦霜,下月5号,哪怕是爬,也要去听他们团的音乐会。
# e- H8 ^, X7 d1 W: Y2 P我提醒他们,秦霜是髌骨粉碎性骨折,下地步行的时间要比一般骨折患者晚。" _+ t, Q" M* k# |
那两个家伙居然建议他多听听路易·埃克多·柏辽兹(Loius-Hector Berlioz)改编的管弦乐曲《邀舞》,说是有助于刺激他早日下床。说着,竟齐声哼了起来,结束时,还做出一个伸臂邀请的动作。4 r. ~3 c5 e+ i; F* ^) t/ X
秦霜躺在床上,苦于不能动弹,气得要拿枕头砸他们。5 {8 A. i4 |, }5 V8 \

6 k/ p; e7 I4 ?4 f! L" E闹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睫毛很长的,跟我借了一把水果刀,坐在床畔削苹果。另一个剑眉很浓的,边和秦霜聊天,边在苹果皮掉落的瞬间及时伸手接住。裸体苹果递到秦霜手里,水果刀被另一个人接过,换上一张湿纸巾。
) f) b* f4 |$ p" f2 d& ]/ Q" n两个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配合得恰到好处。在一旁收拾器具的我,不由想到“默契”二字。
& g6 X' [9 W# h' H6 h  R9 y秦霜咬着苹果笑起来:“齐歌,你们真不愧是多年的搭档,有琴没琴都能来上一段《鸳鸯茶》!”4 k! P* i8 @6 N3 }" {3 z
(《鸳鸯茶》是一首没有固定谱子,完全靠两位演奏者心领神会才能完成的小提琴重奏曲。)1 F7 T# [# V) y; F

# R0 A8 U. o% i3 B我检查过秦霜患肢的固定情况,准备去别的病房,来探病的两个人也一同起身告辞。
  N: L. U" @5 ?. U7 S! p“师兄,是卓越让你们来的吧?”秦霜突然发问,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
. J$ ?; H- p$ Y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人停住脚步,对视了一下,长睫毛的那个指了指秦霜,又敲了敲自己的额角,算做回答。6 a- z* {, U" J2 |# Y8 B
“那个混蛋。”秦霜将头转向一侧,低声咒骂。
0 J; d$ `; W& R8 r4 A8 d
1 z) G, I# s' H: P5 r0 ]我和秦霜的两位师兄前后脚离开他的病房,他们在我身后边走边小声交谈。- \1 ^) I( b3 D% o. p5 ~9 L
前面走廊里,迎面走来几个工人,推着一架倒倾式骨科牵引床。我停下来背靠着墙壁让他们先过去,然后站直身子,理了理护士服的前襟。这时,工人们已经走到那两个人身边。
  d* z/ W) @7 v( t( X: v# c) w* i7 ^长睫毛的那个,侧身贴近墙壁,顺手把“剑眉”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下。站在外侧的“剑眉”,很自然地横了身体,把“长睫毛”挡得严严实实。
+ m- a, K7 t- e. F) W好象很不在意,他们继续交谈着,脸上挂着微笑;又好象很在意,他们的目光都很专注,尽落在经过的那架牵引床上。
( n; U/ S" B$ N& N  V& G, L也许,如秦霜所说,他们只是一对在乐团里合作多年的重奏搭档。但是,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默契,与信任,竟令我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p0 F; u1 j5 _- \. ]2 Z# C* X8 u& U* n" u- N
下午,秦霜以极低的声音,羞窘地表示要小便。9 }; b! o: c7 {$ @
我把专用容器递给他,他的脸涨得通红。直到我收拾停当,那两朵红晕仍未完全散去。
5 ~& x7 W; f% F5 @, e为了缓解他的尴尬,我随便找了个话题:“交响乐演出,每个人都有固定位置吧?你怎么会从台上摔下来?”: i: d8 S  {4 D9 [' Q
似乎是羞于与我对视,他把目光调转开,有些懊恼地说:“我当时懵了,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想追上他理论一番……几天前他就提出分手,我想尽办法挽回……没想到,落幕的时候,同事转交给我一把家门钥匙……他也知道,我见到钥匙会发懵,特意叮嘱人家,音乐会结束再给我……”
' R/ t% p8 a$ w5 m; A他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他让我跟别人结婚,可惜他没看到我从台上摔下来的样子……呵呵,单膝跪地,真是一个完美的求婚架势……”
& A; p/ ^: T! b) \; w0 R' D
8 u: U2 G1 }8 [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更没想到他会说出来。看他的眼波流转,更象是在自言自语。眼眸深处,竟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不甘。* |, F. z, I2 _! N9 T& z) G
“你会放弃吗?”我试探着问。一个要把他推给别人的人,他还会执着吗?
- A4 w/ L) O, a& b5 Y# A0 L$ J6 P“放弃他?不可能!”他答的毫不犹豫。: B$ q  `+ S! Z/ W1 `
“可你现在不能动,TA又不来看你……”我适时的收声,因为他脸上的怒意。
: F! q% Q5 X" w) J“我又不是一辈子下不了床!”他赌气似地打断我,又顾自嘟囔,“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去找他。”
4 j' y, F. h( I4 o* d, d2 @: _“我有个办法,能让TA主动来找你。” 1 E2 `. H" ^2 x8 {6 K# z5 c

4 ]# S. v8 |6 w- l- i3 _! T8 V看他的眼神发亮,我有些得意,“医学上,有一种习惯疗法,是通过重复某种行为,使人改掉或养成某种习惯。你可以在固定的时间打电话给TA,不说那些要和好之类的话惹毛TA,只是随便聊聊。这样,TA也不好意思挂断。慢慢地,等TA习惯了在那个时段接你的电话,你突然停下来,不再主动找TA。这时候,TA一定会觉得日常生活中少了点什么。意识到你的不可或缺,TA就会主动找你了。”
( x% ^- _; r/ `5 h2 p0 R# K# ^秦霜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右腿,喃喃地说:“那,那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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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枕下摸出手机,怔怔地看向我,不好意思地求助:“第一个电话,说什么?”
5 |& y$ K5 R0 i) Q6 r& {, Z9 z0 L6 p他的表情可爱极了,象我初中时羞于表达的男同学。
, n9 U% W8 |, b+ f9 }4 W; p  e“TA不是把钥匙还给你了吗?让他来找你拿回去。告诉TA,你现在住院,房子TA可以继续住。你的东西麻烦TA帮你收一下,长期不碰不要落尘。”我指了指窗外,继续说道,“顺便说说天气。天气渐凉,让TA注意加衣服。”- u& w3 E3 O- G, h4 q% D: \
他笑着点头,按了几个键,又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再想想词,你先去忙别的,行不行?”) X7 d8 E7 W/ W
我了然地笑,边往门外走边说:“好好好,你仔细想。等会儿回来你可要告诉我TA的反应。”
- B1 w9 ~/ [# N# C) \4 a他靠着枕头,单手触额做了个遵命的手势,瞳仁闪亮。, M, F( ?# K" f8 D( o. {! a1 A  W
阖上门我又推开,补充叮嘱他:“注意,说话不要太酸。”7 Y# d: P: J) Y0 F0 z( d: D, ]
他哭笑不得,双手抱拳向我拱了拱手。我笑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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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L" t4 F# M6 ]( D5 a# L4 N在楼道里,我又遇到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很客气地向我点头问好,又礼貌地询问秦霜的恢复情况。
& i, }1 |* Y. A我说很好,等手术反应期过去,就可以做恢复锻炼了。不禁又纳闷:“你怎么不进去亲自问他呢?”$ x. m& M* a/ Q- h/ v
不等回答,他的手机响了。他跟我说不好意思,摸出手机。接听之前,又对说我:“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秦霜我来过?”
$ o& u$ i1 R5 B( L8 b. c8 @, c( l; Q看到我点头,他放心地道谢,背转身,低沉地对着话筒说:“喂?”9 j# R2 O- T7 ?* B! E1 T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兀自纳闷。他是谁?为什么既关心秦霜的伤势,又不肯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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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下班前,我象个八婆一样跑进秦霜的病房,“他接到你的电话反应如何?”
3 C- O1 ]$ E6 v# b秦霜悻悻地说:“他不肯来见我,他说他在门口的脚垫下面找到备用钥匙了。后来,不管我说什么,他就会说‘是是是’。”) Q# M% b& h) D  u" Y* Z
“啊!”他突然大叫,把枕头盖在脸上,怨恨地嚷:“我真他妈傻,留什么狗屁备用钥匙呀!”
1 [1 l2 J4 Q& c5 D$ ~5 a我忍不住想笑,难以想象秦霜这种人会说脏话。他一定恨死那把备用钥匙了,不然TA就不得不来见他。* i' g" o5 ]- z* s
爱有多深,才会这样急于想见一个人?我不知道。! \0 u: ^% d" q% ?- A% v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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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的手术反应期已经过去,由我辅导他进行股四头肌等长收缩锻炼,以防止髌骨关节面的粘连。+ U" }% x& ~' N+ [. R, ]8 X0 S
每天下午,训练中我们都会讨论下一通电话里应该和TA说些什么。请TA代为保养珍爱的小提琴,或是和他聊聊某个最爱的管弦乐曲……
) H6 x! T9 T- o; {( Z7 y% _& l! T% F然后,我去忙别的,他打电话。交班前,我来听他的汇报。. @5 j& b4 u# P' K' F
有时,他会在电话之后心情大好,只因为TA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要他自己当心。有时,他也会在电话之后情绪低落,因为TA除了“嗯嗯”之外没有说一句完整话。
8 @' Z7 [" `& l$ Y! |, ^6 t$ U心情不好,或是训练太辛苦,或是他的两位来探病的师兄刚刚离去,总能听到他低声地咒骂:“卓越,你他妈混蛋……”2 B( g# O$ P( j. R5 V
这象一个游戏,我们都兴趣甚浓。对游戏的终局,同样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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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C% D% I- |, w习惯疗法还在继续,我也渐渐习惯在L型楼道的另一端接爱那个人的盘问。
  U0 F5 @* y* ~1 k6 F4 q. X/ O# g+ c很好的地段。即使秦霜坐在轮椅上出来,也不会看到他。却是我去护士值班室的必经之路。
6 C  k2 o! m3 S7 c$ L“他恢复得怎么样?”记不清我是第几次面对这个问题。$ ~0 \, a( W" o, e6 K
得到我的答复,他微微弓身道谢。( I$ I/ N% B, Z8 l9 T5 J. n
看着他宽阔的后背,我说出了两个字,或者,道出了心里的疑问:“卓越?”9 c" P& {  f$ h" t+ p9 f% `7 d: ?
他旋身,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重复:“你是卓越?”0 g+ T9 t1 T/ x: h+ c3 K& X+ o
“他跟你提过我?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卓越难以置信地打量我。
# K1 \: G2 d% |; U我点头。不敢让他知道,在秦霜嘴里,他的名字总是和“混蛋”一词同时出现。
+ k8 }. b  M" C8 X/ b* u“无所谓,随便多少人知道,我不在乎。” 他的神色,出奇的镇定。
: o1 d- f3 ]( h1 h# E  m我几乎认定他是害秦霜失恋的第三者了。只是,这个第三者,还算有良心。
1 {: k$ C" N# L0 O. @" L我一直信守对卓越的承诺,没告诉秦霜他来过医院。( v+ m' y8 {) h* s1 ]- ^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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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做肌肉康复训练很积极,每天分段活动6小时总要别人劝他停止。以至手臂磨破了,皮翻卷起来一些,肉渗着血丝。# e% D9 X$ t4 _
我帮他包扎的时候,他嘴里“嘶嘶”吸着冷气,又开始小声咒骂“卓越混蛋。”8 J* w: d: G# ~& L
秦霜的妈妈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迎着阳光站在门口,很优雅地轻叩敞开的房门。
$ F2 S1 Z- e6 [* c* c# y, f“妈。”秦霜的惊喜显而易见,眼睛都亮了。) t: l/ K6 {2 v) N
他撑着床要起来,被他妈妈制止了:“别动。”她走近他,在床边坐下。
: c! W& E) m6 U* [$ W然后,沉默。母子二人都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 z1 X3 f& e" w
“妈――”
3 m) ]' ?1 ]* t1 d7 V) w! N“小秦――”# X" q+ {* N* Y) [) o
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继续沉默。2 {0 C8 R, Z' z0 Z, n# R; P
秦霜的妈妈看了我一眼,敷衍的微笑。我识趣地离开。
) }% d2 S: ]  |9 x7 J2 t3 ?4 s: [
2 A: h1 J# c( `经过秦霜的病房,正撞上秦霜的妈妈开门出来。
' ~# X4 }) k* {9 g“妈――”秦霜在房里叫。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就那么背对着他。1 k. y" H; G% r- }
“对不起。”颤抖的声音自房里传出来。我站在走廊里,看见秦霜的妈妈用手帕擦眼睛。
% l' s, ]! N( h% y3 b她走了,擦干眼泪,没有回头。
8 j2 z$ R/ _% Q" {6 M6 G' N" o我站在他的床前,与他发红的眼睛对视。8 ~. f0 S, b7 I& G# g5 c
他忽然笑了:“我整天骂别人混蛋,在我父母眼里,我才是混蛋。”
# F! B- Y% D/ \- l他把枕头蒙在脸上,语焉不详的在枕头下面咕哝:“就算做混蛋……我也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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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获准三天后出院。我提醒他,习惯疗法持续到现在,该停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5 E4 i0 P1 I% K  K, l' G2 _( R等待游戏的终局,等待一个结果。或者,是疗效。
9 z  n; K% N9 E2 J9 n6 z习惯疗法停止的第一天,TA既没有打来电话,也没有出现。$ S! Q" h# e7 L3 S! n
秦霜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好在,他行动不便,除了把枕头盖在脸上骂脏话之外,没有什么过激表现。$ z: ^4 ^0 ^- U, P" k, \
9 G5 O* i; H% D+ L- o# ^) F* G
交班以后,在病区的老地方,我又遇到卓越。# b% _; r8 t  @4 ?( \
象是赶时间,他有些气喘吁吁:“他,怎么了?”
" ~& ?; N+ s  U0 ]' k大概受了秦霜的感染,连带对习惯疗法的质疑,我的心情也不好,冷冷地扔下一句“没怎么,情绪低落”就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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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上夜班。接班的时候,白班的同事虹姐诡异地对我笑:“6号病房的帅哥找了你好几次。有什么秘密,还不从实招来?”6 d) z3 E3 G- M3 i% }& C
我笑着推她:“什么呀,别乱说。”9 `8 d0 d6 x, P: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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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查房,他还没睡,从床上支起身子跟我打招呼。( R; V+ r4 X# }) [
“找我?是不是习惯疗法生效了?”
3 J3 }7 Y1 ^& P9 k# ^“算是吧。他今天打电话问我情况。”1 r0 K! ]5 T# s/ w/ e
“然后呢?”1 Y# @, a, z. w7 q, R8 D
“我告诉他我很忙,在找保姆。爹妈不管我了,我现在跟个废人差不多,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 l2 `9 R: v, z+ K; B: t' u" b我笑喷了:“你……你这样跟人家说呀?”
! N* p% P1 [, o& h% Y3 G9 P他复又躺下,扯着被子嘀咕:“我说的是实情。”他闭上眼睛,我分明看到一抹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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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出院那天,我站在他床前絮叨:记得拆石膏的日期,要继续加强股四头肌的锻炼和未固定关节的活动,注意补充钙质……8 ^9 G+ [6 }, E: ?' O
即便知道秦霜跟家里人闹了别扭,我也没想到,来接他出院的人会是卓越。4 k% J+ p* u+ \
“先帮你收拾东西,还是先去办出院手续?”卓越平静地发问。5 O% y. F. z, o" e2 U, Q9 ^/ g
“那是你的事,随便你先办哪个。”秦霜冷冷地回答。
5 _/ {1 h4 R, R+ A  Y很奇怪。他们的对话有明显的战争味道,却没有真枪实弹的感觉,倒象是镇压内部暴乱的高压水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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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被叫去照顾新入院的高位截瘫患者。再回到6号病房,已经空了。
6 q! J( a+ n5 S1 h8 z“你在这儿呀?我找了你半天!”虹姐打断了我的失神,夸张地说,“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5 K: e! _+ A9 W) {* [% H6 A等不及我问,她便公布了答应:“我亲眼看见,6号房的帅哥,和接他出院的男的――接吻!”7 s$ j6 S  c4 z: i) c, U$ j; C
她瞪圆了眼睛,毫不掩饰她的震惊:“我听见楼梯间‘啪’的一声,象是掴耳光或是拍巴掌……你知道,骨科病房的电梯使用率比较高,楼梯间很少有人……我走过去看……天呐!正撞上他们两个!6号房的帅哥坐在轮椅上,那个男的一条腿跪在轮椅的脚踏板上……两个人吻的那叫一个激烈,足足有3分钟,不不不,至少有5分钟!”
2 R8 `/ Y, o2 b! g4 u/ x; y& P! ^“你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平静让虹姐多少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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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意外是有一点,不过,也解答了很多问题。使我明白卓越为什么会提出分手,秦霜的妈妈为什么流泪,秦霜为什么跟妈妈说对不起……
% v* L  H3 `  v4 t! K我也由此得出结论,习惯疗法,于他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w2 U2 _- J! P' X
因为卓越无数次站在楼道里问我:“他恢复得怎么样?”因为秦霜说:“放弃他?不可能!”8 \3 r5 b* `1 D  T6 g

- q) d; t, ^& ~0 p% p秦霜出院很久了,早就拆除了内外固定,现在一定是行动自如。
3 S* i9 }; g9 D虽然,习惯疗法对于他们没有发挥多大作用,却在我身上得以奏效。
1 {# t8 r. [: m: R* \6 @* j每个下午,在忙碌的间隙,我都会想起他们。想起秦霜从台上跌落时单膝跪地的求婚架势,想起卓越一条腿跪在轮椅上与他接吻的造型,想起他们那两位用无心的动作诠释“默契”一词的师兄……5 `! h# e$ [9 S3 \/ ^! D. Z
然后,我会在心里默念:愿你们,和他们,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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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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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不喜欢看这种“北京小孩儿谈恋爱”(朋友语)的滥俗文的;写起来,又只会这个调调。将就吧。7 p! X: a) y+ ?6 p* _3 c
“爱人之间的争执,即便是夹枪带棒,也是橡皮子弹和充气大棒。只要有爱,谁都不忍心真伤了对方。”本来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后来写着写着就变了味。算了,扯到哪儿算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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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睫
/ l' |! g1 B% ?0 j8 b' x' c  J2004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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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 23:45: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文转完了,不过在第十章中有一些乱码,偶在搬文时原文出处就有,偶也没办法~大家将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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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 17:4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沙发。我也喜欢这类的文章,先顶了再慢慢看。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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