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楼主 |
发表于 2009-7-1 17: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9 i3 J% }3 j5 V B
. S4 Q, x; b# B 我要监视我的出租车一整夜，到底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想到真相有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大白于天下，我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不禁热血沸腾。 : ]2 O: V) q' l& ~. x; j: |9 R; G8 J0 w
5 l9 m; j1 c3 L/ J; m, p
我的那辆京BE5007红色富康出租车安详地停在老位置——那棵小树旁边。
% J7 m6 X% Q7 [5 ?9 W$ x G) H- ~, ^$ ]' T0 m
刚过傍晚，我就把大郭的车要了过来，在距我的车几十米的一个漆黑角落悄悄潜伏了下来，我在车里向我的目标望去，我车周围的一切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 n6 O- F @: M+ I8 B
( W- a* `6 \1 ^! R8 z" C* G% | 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只有耐心的等待…… . s D: n6 x1 C4 j5 V* x$ h7 z$ [6 \
+ R8 _" K: u0 l: F2 ]5 ~
夜幕一点一点地悄悄来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叫做家的一处处房间，整个小区渐渐寂静了下来，昏暗的路灯下，只有那棵小松树不知疲倦地在清清的夜风中摇曳。
! ]3 H( i, U/ ]" T- v* i7 \" A
2 G0 V3 r/ A0 o8 x! R 我死死地盯着我的车，不敢有半点儿大意。
+ T- w/ i. g: w
; w M! l% b% d2 m 车纹丝不动，在小树下静静的停着。
% l3 z* h0 Y* q/ V+ k9 O# R2 O
. z" x5 I* R: D6 s& W" ~' L 小区楼房窗户上的灯光一个接一个熄灭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 @0 C( ~" N8 V0 c! T* A1 c
9 C8 X* a2 [* V. L
深夜，我绻在黑暗里，能听见自己的脉搏跳动的声音。
e) {4 T/ {% y* m# v: z* H# [0 h3 f/ g4 N. E
猛然间，我看见我那车旁边显现出一个人影，我紧张的象是喘不上起来，这个人向我的车门走来，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稍胖，略显背驼，走路的姿势有些罗圈腿，大脑袋，前额头发稀少，北京人常说的卸顶的那种，穿着一身出租司机的工作服。 3 D, u7 V' Q, r" a0 T3 f; s: r
1 }7 g$ c( g- g4 U) t4 q 我怕他看见我，把身子压得很低。极力屏住呼吸。 8 }6 J2 l( ]$ I; g
5 m/ _ @1 N9 L0 J
只见那中年人轻轻地拍着我的车门，象是对车、又象是自言自语道：“老伙计，我又来了！”随即拉开了车门，邪了！我的车明明是锁着的，他怎么一拉就开了呢？ : j, }9 o+ N1 l k- ?8 l2 Y& C
+ E( r0 i5 M' y
我的心紧张得迅速跳动，向上猛撞。 # n2 v. f1 X, x4 V+ n4 B q" w4 E
& W! {1 `$ V4 I- Q8 i! x% J/ K 那中年人钻进车里，启动了发动机，打开大灯，车缓缓地向小区外的大街驶去。
9 m' c: q1 Z! H' h5 ?
3 V" o, l6 x, J" X4 f* c, O' X T 我也从慌乱中镇静下来，打着了车，马上跟了上去。看了看车上的时钟，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1 _0 `- n Z, R9 n
7 ~$ e7 d n, ? v3 i( D 他到底要干什么？ 6 \! s" [6 T" V, y( e& M2 y$ ~' I8 P# U
! q. z7 p( D# ~" X2 o0 V
远远地我跟着前面的这辆车，只见那车的顶灯（出租车空载运营灯）被打开了，速度不是很快，拐过一条街道，路边有一对男女招手，那车靠了上去……
1 h! b& O2 o) R! p( n4 _; K
8 d% C: g# [' F% W; }4 \. N 乖乖，他在拉活儿！我猛然醒悟！
+ v6 i) \5 A5 M6 V$ Z2 {7 d
) N' e/ K; U+ K. U& e 他开着我的车确实在拉活儿：城东城西、城南城北，从天通苑到和义西里，从中关村到方庄小区一拨又一拨的乘客上来又下去的，有时从后面还能看见中年人不时歪头和乘客聊天，手臂在空中挥舞的样子，从他开车的情形可以断定这个人是个驾驶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有时车两边儿空隙严严的，也就两指的样子，他也不用减速就从容穿过。 - j3 m! j! F; y9 R7 U4 T2 T i
0 ~: M8 e. [5 S: T0 F/ L# G* @
我跟上他确实很费劲的，如果没有红绿灯拦着，我想我一定早被甩下了。
2 W* V* U, W( R
2 J" M- ~, P5 c5 x7 H 就这样跟着他，大约凌晨三点钟，马路上的人也更加稀少了，前面的车子放下了乘客，空驶向保利大厦，在一串排队趴活儿的出租车队尾停了下来，我也跟上来，停在他后面假装排队。 ! L' m3 k0 j% z, B8 Z6 I! p( [4 }, w
5 x) h: X: e+ ~ 只见那大脑袋有些卸顶的中年人刚下得车来，前面有个“的哥”招呼他：“老谢，拉多少了？”象是很熟的样子。 ; A8 J9 K1 }5 w
! _- o6 v+ |6 [1 z U “一百七八吧，”中年人应着。
p- \/ R- N# `9 }
+ h9 L) |: U s2 \( c 我猛然想起那天有个“的哥”拍我肩膀呼我“老谢”，原来这个偷开我车的中年人就是老谢，看来这个老谢偷开我车拉活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 d- s* r- M/ E/ |7 |
1 A$ J4 `" B+ M0 v 老谢打开我车的后备箱，拿出抹布，利用等活儿的工夫开始擦起车来，看他的神态很从容，仿佛那车就是他自己的，他擦得又快又干净又仔细，连轮胎上的一个泥点儿也不放过，一边擦车一边嘟嘟囔囔的：“这个搭班的，真够懒的、确实够懒的……”
2 P0 Y% f" j) d7 L
9 ?/ w. `* h" f* `" S B 排队的出租车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等老谢排到第一个儿时，我的那辆出租车早已是锃光瓦亮，一尘不染，我明白了那个下雪天，收车时的大脏车，为什么到第二天一下子就涣然一新了，原来是老谢擦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9 ^2 H# M% |& G/ v: Y; w3 |$ I5 d# _% ~) g2 Z K5 W
宾馆大厅的门卫在向这里招手，老谢把车开上去，载上一个老外走了，我继续跟踪了过去。
5 b3 u$ Q) t% Y1 p0 z
1 G* X) B! [! B$ q& T2 ?0 u) Q 这个老谢开着我的出租车又融入了北京之夜，一趟又一趟的拉活儿，穿大街走小巷，忙得不亦乐乎，效率蛮高。凌晨5点刚过，老谢送下了最后一拨乘客，关了顶灯，把“小红帽”（出租车停运牌）扣在前风档的空车灯上，一路朝我家的方向驶来，一转眼就到了我家的小区门口，门口很窄，旁边还停着好多车，他驾驶技术真是精，一下子就冲了进去。等我小心减速穿过小区门口后，那老谢早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只有我的红富康出租车停在小松树下，纹丝不动，轮胎毂还散着余温……
d4 g3 q9 K d8 t' }0 |+ P& ^3 g$ n; ~( S7 M% p
是这个叫老谢的人，午夜一直在偷开我的车运营，事情终于开始初露端倪。这个老谢是何许人？他为什么偷开我的车运营？看他的神态丝毫看不出鬼鬼祟祟的不安，好象那车就是他的似的，令我不解，令我疑惑，更令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产生了一定要彻底揭开谜底的强烈欲望！ + a+ m( U/ o, |" q4 h
我回想起刚才老谢穿的工作服是我们公司的，断定这个人可能是我们公司的司机，也许就是我的前任司机，起码曾经在我们出租公司干过。对！一定是这样！公司杨队长一定知道老谢这个人的，在他那里一定能找到答案。 " z" c! {+ T- {: M2 c" P/ ]
( v0 g9 `( b. @5 i- E1 t' \$ f
上午刚上班，我就把我的车开到了公司，找到了车队杨队长，打听老谢这个人。 $ M5 Y q9 u4 I& b+ x+ d' e
$ Z3 r- A% K) r3 J4 K5 g 我问杨队长在我之前这辆5007号车是不是这个老谢开的。队长说是的。 * D, k+ a2 G3 h' e
' r) s6 p' C2 Z: C% P
“你们认识？你打听他干什么？”杨队有些诧异。
/ \* c: O3 p( r; ^7 P3 S! U9 p$ h& K; L& A
我说：“想和他聊聊，听说他驾驶技术、修车技术都特别好，对这辆车的状况也熟，想找他取取经，学习学习。”我想这是我和老谢两个人的事情，不想让队里插手。
! P Q Z, \4 O. j5 J
6 d! F! G; ^4 E u* V0 _; u3 T9 G 杨队长一边打量着我一边说：“他现在……不开出租了。” 2 F: D4 [ c( h. [
/ o1 a% U. ^ Y: C, r8 B- b “他是不是大脑袋，卸顶、四十多岁，中等个儿，有点儿胖，有点儿背驼，走路有点儿罗圈腿……”
" A9 O5 L/ ?" X/ q! h$ O% l
0 X' g- e0 ~* m8 G 只见杨队长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你…你怎么知道？”
7 P2 P. U; B) b3 w/ E) K) z6 B! d. z p' R
“我昨天还见过他呢。”我说。 + a, q. I2 M' {# L4 x
1 d6 P7 d% B+ u, u" a: {. [ 杨队长急忙忙慌乱地从一大堆资料中翻出一张报纸，手明显在发抖，他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是他？” 5 O3 D- C4 K, s" p- [' Q
5 f& i: q+ b; j$ `" u “是啊。”我点点头。
0 @! W- V) }- W6 T6 F$ s
$ z+ D4 \. ~3 Z% N 杨队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直瞪瞪地盯着我，嘴巴张着，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老谢他、他…他早死啦！”
; h, u" n8 q" S. t* j; O
# j/ |7 x# j' @3 J: }! P! u3 h* W5 i9 I: D 我顿时浑身颤栗，嗓子干得要命，感觉头皮发凉，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4 p& ]9 y% a) I& J0 j$ L2 p# S+ d
5 ^: B: t. `0 r3 e- n- }
难道我见到——鬼了？毛骨悚然！ ' `0 o' R$ j0 U6 x- @& T3 }; X) _" l
* I! @' k& ]# v 那是一张去年的《京华时报》 : w" S. ~7 z5 F: ~$ i5 c# d
/ V5 D% x+ U, _ 报纸的标题赫然醒目——一出租车司机昨夜于紫竹桥猝死！ 9 V: G" ?, [$ l o( D
2 g9 C; c8 G1 r7 p 本报讯昨天凌晨，在紫竹院南路，一出租车司机猝死在车内，6个多小时之后才被人发现。 ( A5 v3 A( t" n& c1 I
% ?6 Y* G. L4 M1 J& ? 在紫竹院南路一个加油站路东，一辆写着“喜来福出租汽车有限公司”，号牌为“京ＢE5007”的红色富康出租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汽车完好无损，只是两个前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前额头发略微稀少、面色发紫、脸部浮肿、已经停止呼吸的司机，双眼圆睁，右腿仍僵硬弯曲地放在油门上，这个动作一直保持到上午10时30分，尸体被抬上运尸车的时候。这名司机头部紧紧地靠在右侧护栏上，车里有散落的方便面。
J2 m* t$ g+ G2 K) {' W# G& V' S: y2 b. R* n# ]# w$ {$ e
…………
( B( j4 }# f+ L8 A2 {5 j) V- L! b& F3 |$ s" v4 j$ K
据了解，这名出事的司机名叫谢国成，今年45岁。经赶到现场的120急救医生初诊，死者死因为疲劳过度诱发的心肌梗塞。现场执勤的民警表示，具体死因，得等尸体解剖后才能知道。 ) ?5 _: E; x/ |1 T9 `
. s5 z6 i0 g% i( P* k7 ` 报纸上还登了死者的现场照片——正是老谢！ ) i. n, H& ]" T) B+ ]5 H& V
" v) {0 L- ? J$ p) l- S6 n
我傻了，脑子懵懵的，喉咙象着了火，一口一口使劲地咽着唾沫。 ' s; q8 I% q% L3 D- {/ K4 Z
- e( ^' E" n: {8 C! M% U% C5 M 杨队长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一个个用惊恐的目光直勾勾瞪着我，象是观看一个关在疯人院里的病人。
. @' d; w& {: u; ]' n% k- K6 s0 F! x5 V8 E; U2 C4 M
说实在的，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自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的熏陶，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鬼呀神的存在。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法解释。
( A6 |6 N8 n$ e! ^0 r. e% |
! B/ Q8 Y: D/ x 我回想昨天夜里的一幕一幕，尤其是老谢擦车时的样子，那的的确确是照片上那个叫谢国成的死者。
! E I4 x% c" E$ G9 y' h# }) G" Z, `' x7 B& m3 D. ^" V. M
难道我的车里真的在闹鬼？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着这个悬疑。慢慢从惶恐的迷雾中脱离开来。理性的思维才渐渐地恢复于我的头脑。不要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鬼，就是有鬼，象老谢这样的鬼，我想也不会是很可怕的。 V6 L* ^. L! [5 g8 I6 ~% y5 y
$ o$ [5 [4 y) [; _, B+ C1 q3 t1 f4 Y 稍稍回过神来，我毅然暗下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要弄个明白，这个老谢到底是人、还是鬼？ 1 A' h5 H* M& O/ E
" T% h6 w( q& R$ F
（六）
P8 x' M H* T: E9 g9 O
% n4 G" M+ [7 o 也已漆黑。冬日的无月之夜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人匆匆走过，转瞬间就又是一片沉寂。小风刀子似的，飕飕刮着，往我的后脖领子灌，我不禁又打了个冷颤。我徘徊在我家小区的大门口的马路对面，跺着脚，好使自己的身体在寒风中暖和些，我打算装做乘客，坐一坐我自己的出租车，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 Y! ?9 u" d' C0 c
8 z, U1 }0 e- J
为了不让那个老谢认出我，我今天换上了许久不穿的一件黑色风衣，领子竖起来，毛线帽子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戴上大白口罩，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街上一辆空驶的出租车见我站在马路边，使劲靠过来，我连忙摆手拒绝，让他快离开。 % V2 C& C! l {2 w: L: s& ^% s1 c
# X f* Z+ l, x$ a' z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区门口，视线一刻也不敢偏离，那个老谢还是迟迟没有显现，象是在和我的耐心做殊死较量…… : P( j' U, t6 u
) W- V$ b0 x. R 午夜十二点，只见一辆富康出租车正缓缓地驶出小区大门，我顿时心跳加快，象是要蹦出来似的，我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我的那辆车—京BE5007！
9 l0 r+ x5 U: \& T2 v& x) U# p
% g: N. s6 U( I) ?4 `4 J) H$ s8 z 是兴奋、是紧张、惶恐，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顿时也不冷了，只觉得自己的血在身体里急急地流，热遍全身。
- o( e( ~) s" j2 f- k: }! R3 C) l+ O8 y( `) j
我连忙冲那车招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 j, C5 G" u" m2 e, b
" D w5 u3 Q N/ _0 @) e6 J
车里的司机好象看见我了，穿过马路朝我身边贴了过来，停在了那儿，我一看那开车人，那不正是报纸上的老谢么！ 0 |8 M4 ]8 Y3 L- }- ~3 J& W
3 j3 i u) y4 T. T4 s: D2 a4 m# j 鬼！一想到这个，我禁不住心慌，甚至一闪念想到了马上逃跑，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钳在脖子上，有些喘不上气来。我使劲咽着唾沫，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慌乱。 ! | \5 |( S' ?: g( R
7 P8 E3 N" {. |. m
我打开车门，明显感觉手在哆嗦。 : n# s( w6 D* B# }
: X l) f9 U$ V, u: o' i/ ^
一股暖风扑面而来，随着是一声：“您好！”
9 ]$ {1 J% D% X* a( C+ R
# O) e7 I- p3 X7 N9 m1 X “哎”，我定了定神，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坐上了车。
! L8 l* F! X) M
0 t8 j% g; q2 N. a& [- i7 u8 q 透过反光镜再看一眼开车人，大头、卸顶、小眼睛，塌鼻梁，大嘴，摸样和照片丝毫不差。真是见了鬼了！ v- ~' e" P8 z* F6 b
b5 g1 U$ M2 ]* k+ L5 c
“请问您去哪儿？”老谢微笑着问。他没认出我，其实我也不晓得他认识不认识我。他的笑容挺真诚的，一看就是一个实在人。 3 ~5 x w% p: d' X
9 X/ l0 I3 e- N! h
不只怎的，看到面前这个老谢，我反而不太紧张了。
% \% C* e- B) [) M3 H% H' k0 Z
& H" P4 v/ m5 D$ O$ q7 }( ` “去亚运村。”我随便说了个地名，开始慢慢镇静下来。
& y8 |' L9 Z7 u y) p! \0 l5 X8 ` Y m8 W1 ^& q
“好，亚运村。”老谢重复了一下，调头向北开。
2 u, G! ^2 S f P
: Z, {$ V7 o4 r! _5 J; s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看到老谢实实在在就坐在我的旁边开车，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鬼联系在一起。
, t6 y' j; ]) t/ i: u2 \/ u' `
' G* \, Q% G: M6 Y “给您说个笑话吧，”老谢首先笑着打破了沉默：“前几天我在西客站拉上一个外地人，我说您去哪儿，他说去首都，我说这儿不就是首都？他说你别糊弄我，这里是北京，我要去首都。你说可乐不可乐。”他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在空中比划着。不时往我这边看上一眼。
# G2 \: m- `$ H+ [! z2 k7 b. D v. t0 a4 |6 i+ V# T
“是么。”我应着，心情渐渐放松。 U& K% }7 @0 ]3 P
% a( q$ u& ~6 ? “最后你猜怎么着，他要去的首都宾馆。你说这位爷省了俩字儿，闹多大误会。幸亏他没去太平洋百货，要不这车还不往海边儿开呀！”老谢把我逗乐了，他自己也笑了，他那一通儿京腔的幽默，让人觉得这个人和蔼可亲。
) ?& f+ T) @7 u! @7 B$ Z0 ^# w5 H: ^) \
“我说您把帽子、口罩摘了吧，车里暖和，要不出去非感冒了，FD早就过去了，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们车天天消毒。”老谢冲我说。
; g- b6 B/ y' l$ R, e/ J6 Q6 M
* ^ \; m4 z& t7 d 我摘下头上的毛线帽子，口罩没敢摘，怕他万一认出我。好在他并没太在意。
; _/ K. H1 ?( q8 W6 O8 x9 { - g, X( r, A7 S+ P
x, Y: S. n: G/ ]5 B* \+ z“师傅，夜班开车蛮辛苦的！”这次我主动抢了话头。 4 g2 Q* ^+ a) C" H* ^% V/ X" G
( o5 f$ B4 f9 s- r- J& L
“可不，出租不好干，车份儿太高，挣点儿钱都上缴啦。”老谢边开车边回答。
3 ], m% E% S) S9 a3 j! i$ ~" I' g' {' l
, |; z/ D* c7 ]3 h “您这是专干夜班？”我开始步步进入正题。
# [/ }5 k7 v5 {2 V) ~/ I. z% A/ Q* @% W. M( \* ~1 E; p
“啊—是啊。”老谢应着。
2 C( U+ }2 u5 K1 W
3 g% B1 a7 a* B6 {1 @& R. f “双班，那也还行，”我装做心不在焉的样子：“白天又一个人开车，您还可以好好休息。”
. n+ J h5 }& K7 g2 u7 k$ G {
, N& y% B' k* V9 S) ~* \, L “马马虎虎，”老谢笑着说：“我们那个搭班的，真够懒得，确实够懒的，我尽给他擦车啦。” ) e0 I# I, T3 @* M* G# V% @- u* f
4 z! X7 A& g3 B, T, ] 我想他说的“搭班的”一定是我，我最烦擦车了：“都不容易呀！”我居然在这个场合为自己辩解起来。
. g5 H" z* L4 h; U$ I% |! S( H' @" @) g; N5 ?
就在这时，迎面有辆大卡车开着刺眼的大灯驶过来，晃得驾驶室雪亮，老谢慌张起来，猛然刹车，双臂交叉捂住了脸。
3 l- T# q: x! B9 B4 ]3 k( ~& s
( W* E9 e# z! n0 v2 F7 M 我的心骤然一紧，传说中鬼怕见光，没有影子。强光中我极力睁开双眼盯着老谢，老谢身后——真的没有影子！他真的是---鬼！ * F6 l, E1 j/ G2 j, I
7 D7 T, o5 V% g2 d
幽灵，这一定是老谢的幽灵，附在车上，我浑身又开始发凉，起鸡皮疙瘩！ , n9 @1 L a! C
9 M- w! ]+ T* Z, G1 y, [) e 毛骨悚然！ & y2 ~4 w4 v/ }1 r" u. I
& }( r: q6 M6 v0 W6 T% u
大卡车呼啸着错了过去，老谢又恢复了笑嘻嘻的常态，象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8 e( O% F: J9 U( Z& S0 D0 B8 |' L! [
- v# g6 b" z; n
“是呀，开出租的，确实不容易。”老谢接着刚才话题，又一边开车一边讲起了笑话：“那天一个人上了我的车，问我为什么以前北京的出租车大都是黄色的，我说那时我们的哥还能挣点儿钱，所以车是丰收的颜色；那人又问：为什么现在满大街出租车又都变成红的了，我说当今钱不好挣了，司机苦啊，那车的红色是司机们的血染红的；那人又说了，听说以后又都改成黑的啦？我说是啊，到那时我们都烧焦啦，能不黑么！哈哈……”老谢说着自己先笑出声来。 虽然老谢在讲的是笑话，但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反而听得心在颤抖。我就这么坐者一个灵魂驾驶的出租车，由中轴路自北向南，穿过市中心，来到了亚运村附近。下一步怎么办，我的思绪纷乱…… 8 o# v# X! i; v, E- n6 p
8 b. p, s3 i% {% m 老谢似乎没有察觉出我的慌乱和不安，问：“到地方了，停哪儿您哪？” 2 t1 T7 E* p# r8 q
/ W- d9 D- ?) S* G “就这吧。”我来不及多想，说。 - B4 H- {. K1 u7 R% \5 q2 P5 s& s2 N
6 Z" x4 J% C) Y9 v 车子缓缓地靠路边停了下来，老谢抬起了计价器，计价器嘎嘎地响了一阵，打印出了一张发票。
6 p0 x' G( j5 ]1 F* Q* p2 u4 k
( W" P5 x/ a! j* u3 Q 接过老谢递过来的发票，我怎么也看不见上面的字迹，我翻来覆去地瞧着那张发票，或者说是那张白纸条，更证实了我的判断：老谢他不是人，一定是鬼魂。
# @: w# \# l l
. X: x- V0 Q# k$ u* U, C+ N 徐子，我唤着自己的名字，难道你不敢正视现实吗？ " k) C6 e, f t8 u# F: L9 r
' M$ n. H3 ?9 ?/ R I" l1 {. a “先生，到了，31块，凑个整，给30吧。”老谢说。
( u4 G/ n+ ~( ?: {, w7 g& i& C9 X
; M& ?( V4 y( H: {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慢慢地把口罩摘了下来：“您是——老谢师傅吧？” . g4 R& p/ E$ ?" `" k7 g* v
* M6 r u1 D+ ~/ e
只见那老谢大惊，嘴巴大大地张着，半天也没有合上。 ' _5 l* l" C1 ?! s! k" b& I
# N9 p4 ~1 f' I# k& Q
我的眼睛就这么平静地直视着他，心里也确实平静了许多。老谢象是好半天才把这眼前的一切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没吓着你吧，徐、徐兄弟……”
9 a% k4 a) }) h; U
4 _5 y P, l% F; O( v 果然，他早就认识我，这一点我不奇怪。
}5 \- x5 F L& K' w7 ]) E/ P" |$ |1 u! T8 C3 |2 q- ^5 }
“我想你不会害我。”我说，看到老谢那慌慌张张的模样，我不仅不再惊恐，反倒觉得好笑——鬼也怕人！ 7 ~1 Q [% @/ X6 h4 Q+ r
* S& C0 r6 V) f" M; c- C 虽然是第一面，但我们彼此都有所了解，因此尴尬就象风中的云，一会儿就漂散了，老谢也恢复了常态道：“我怎么会害你呢，你是我的搭档我怎么会害你呢？你忘了有一天还是我救了你呢，那民工从隔离带那边跳过来你楞没瞧见，还全速开哪，要不是我帮你跺了一脚刹车，那你今儿指不定在哪呐，哈。” ) G& \4 U, _* z& p K/ Z
1 R' F7 Y5 S% e# W
“谢谢你老谢，你救了一条命，也救了我。”我真诚地说。
) V& h' ^( R3 ]4 l8 k! l4 n
+ o$ _# Y7 a9 \0 b “是呀，生命珍贵呀！活着多好呀……”老谢感叹，看得出他的孤独和忧伤：“你大半夜的跟着我，我知道为什么，老哥我这就说给你听，我现在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鬼魂，也真的是好孤独，夜里和乘客聊上几句，还好些，还好些，对了！有天晚上在小街桥好象我违章了，天快亮了，得往回赶，你知道鬼怕见光的，开得快了点儿，我看见监控器闪了一下，一定是录上相了，我这就把罚款给你……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夜里老开车吧……” 3 ^- Q2 W: w# t4 g
5 \; |7 f+ k& H7 S3 a; M" [% d- @. G
; N' G. a: h6 M4 _( o1 z
看着老谢激动的样子，我没打断他，只点了点头。
6 W8 x8 s& \) _1 {3 w' _* R3 o& N% A/ j1 o$ }0 o1 C0 K6 G
“我真舍不得离开她们娘儿俩，她们娘儿俩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老谢沉浸在回忆里，开始讲述他自己的往事—— ' }6 B I' p! H! }
# l$ a3 l% W/ t' S0 k- E* o# z1 }* R: ^7 p
老谢原来是北京重型机械厂的起重工。他说他们这代人最苦，长身体的时候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上学的时候正赶上上山下乡，好不容易赶上改革开放，结婚成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佳佳，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可几年前夫妻又双双下岗，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老谢没什么文化，岁数也大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干上了出租，凭着勤劳，挣些辛苦钱。老谢的媳妇谢嫂在一家饭店干清洁工。夫妻俩的最大愿望就是让正在上高中的女儿佳佳考上大学，将来比她父母有出息，不再受父母那份苦和累。
* @6 ]+ l4 T! D! A# @1 `: j
) [% `0 p, C3 r% c 佳佳在学校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一家子虽不富裕，到也其乐融融。可一年前的一天谢嫂突然说头疼，以为是感冒，抗一抗就过去了，后来疼得受不了，就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一出来，如晴天霹雳：脑瘤！ 3 p. m* ?: O: y+ Y# n9 Y {
, C, u2 C5 F% l4 x
从那天起老谢就没有睡过三个小时以上的觉，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一个又一个疗程下来，谢嫂不见好转，家里仅有的积蓄也向雪片一样漂进了医院，医生会诊后说只有开颅做切除手术了，手术有一定风险，当老谢在病人家属认定书上签字时，一向乐观的老谢手哆嗦得写不下自己的名字。 / O# Z: ?2 Z/ g% `. B: S, y3 q' @
: R( ]: z V p% w9 }0 U* ?
老谢就是在谢嫂做手术的前一天死的，当时女儿佳佳看护着昏迷的妈妈，老谢就又开车出去拉活了，为了治病，家里已经欠了好多债了，车份儿马上就要交，不干不行。
, ?8 J" J6 @1 [% J
' k9 [2 X2 Q1 B$ t0 B- e 这一去，就成了诀别。老谢说当时只觉的心口一阵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生与死之间的门槛只有一步，老谢凝望着夜空好久，说：“活着多好啊，只有人死了才知道，生命就那么脆弱。真舍不得离开她们娘儿俩呀，她们娘俩跟着我没想过什么福的，我死了，她们娘儿俩可怎么过……家里还欠了好几万的债呐，我不干不行啊……”
9 T% X, p. b% `5 l9 ? 我震撼！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鬼魂呀，死了以后还要为家，为妻儿操劳，老谢师傅猝死于紫竹桥下，双眼圆睁，那是他放心不下生病的妻子，放心不下上学的女儿，死不瞑目呀！人都累死了，可阴魂不散，还要开车养家，还债，这样的鬼魂有什么可吓人的呢！看着老谢师傅那张略带浮肿的苍老面庞，我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面前的人是鬼魂……这是一个出租司机的英魂！ 6 l' c) \, u( ?6 x! [1 y
O8 \1 F: X1 f/ N 那天夜里，亚运村的路边，我和老谢师傅，进行了一次人鬼间的谈话，我们达成了一个由人鬼合开双班车的协议，使一切悬疑明朗化，不在神秘兮兮的，我开白天，老谢开夜班。老谢对我很是感激，掏出钱来要给我车份儿，让我一口回绝了，我开玩笑说哪听说有鬼还交车份儿的，老谢说：“是啊，还是做鬼好，鬼不用交车份儿。”玩笑开得让人心酸。 |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9-7-1 17:45:31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显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