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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9 13: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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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gazine·名牌:你觉得你的兴奋是因为参与了一个高潮迭起的历史时刻,还是真的对同性爱问题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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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6 n) q$ L, g+ F6 P) ~$ G7 l) S陈丹青:重要的不是因为同性爱,同性爱在美国不是问题,我高兴,是因为亲身参加了每个人表达自己的盛典。它来自悲痛的记忆:60年代格林威治的“石墙事件”。那时美国同性爱是被歧视被侮辱的人群,正是 《断背山》 的年代,当酒吧发生冲突时,有同性爱被人在石墙前活活打死。旧金山,洛杉矶,芝加哥,纽约立刻引发盛大抗议,随即波及欧洲各国同性爱群体抗争。从此同志们翻身求解放,直到石墙暴行日被国家法定为同性爱日,纪念无辜的死难者。到我参加游行那年,已经是有了三十多年历史的大庆典。, z: s' S' u* e
" I' t: z, a, \4 o$ U/ s7 i2 [6 E但是游行队伍每到下午两点多钟一定会停下来,包括路人,千万条手臂握拳上举,在当年死者丧生的时刻,默哀两分钟。六月已是大热天,你想想,延绵十几里大街,疯啊闹啊,忽然几十万人全部安静,在大太阳底下默哀—时刻一到,轰隆轰隆几十条大街又响动起来。/ k$ i4 _5 h1 z, \4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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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gazine·名牌:那在游行里你表达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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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我什么都没表达啊,我想都没想就一直坐在花车上录像,根本不在乎别人把我当同性爱。我真希望我是,这样我可能会画得好多了。; K' H# [3 C- S: ^: R/ N
6 P4 H/ V& e! tmangazine·名牌:事实上大多数跟你相同年龄、类似背景的人都对同性爱反感。2 t+ S7 n7 O& c* F4 r* N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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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对同性爱反感的人也可能对其它事反感。有那么一种人群会对凡是他不认同的事物反感。同性爱问题特别考验一个人的意识形态和天性。所谓意识形态,就是指我们事先被灌输的伦理观、道德观、价值观、政治观。那些意识形态强的人会对很多事物反感,包括同性爱。他甚至还没见到那个人,就会有一个立场,一种情绪,一种判断,伴随一整套例如“违背自然规律”之类大字眼,然后立即进入厌恶状态,谴责状态。我发现我不是这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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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B* H8 n) i; J5 emangazine·名牌:作为艺术家,你是否主动去尝试超越这种意识形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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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m6 }6 {/ h7 m E陈丹青:我刚好生活在这个开放的时代,虽然中国开放得晚,但是今天大家对太多问题,包括同性爱,再不会像20年前那样看待,20多年前同志会被枪毙啊。我不知道要是早生60年甚至一百年,是否也会这么看待。我可能会同情,但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欣然地、毫无障碍地面对同性爱?我不敢说。人是社会动物,你没有这种意识形态就会有另一种意识形态。我不想夸大自己的天性。. I; C; |4 D2 A% Z
) M: @6 |$ q, u7 v9 |" p# ]mangazine·名牌:这些游行最打动你的经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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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I, z" B* K7 x- L- ^陈丹青:第三次大游行走到第5大道23街,忽然路边一对同志爱人加入近来,二十出头,那美国男孩一看就是耶鲁哈佛那类好人家子弟,穿着朴素的但是很贵的衣服,金白色头发,一副害羞的书生相。他旁边是个香港学生,显然也是好人家子弟,穿着女子的透明长睡衣,丝质的,黑色高跟鞋,很放肆的拉着爱人的手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第5大道非常宽,让我感动的是那个美国男孩的难为情,显然为了让他爱人高兴,陪着他,忍受众目睽睽……异性恋不也一样吗?爹妈终于同意了,公开见人了,一方可能害羞,另一方欣喜若狂!你知道,亚洲人再疯疯不过西方人,可是他大概压抑太久了,一年到头,人在那一天可以肆无忌惮,他也很文雅,很漂亮,歪歪扭扭踩着高跟鞋,紧握爱人的手使劲走,在两辆花车阵营之间的大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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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看见同性爱接吻是在刚去纽约那年,12月31日,时代广场,那是一百多年的传统—几十万人在那里守岁,23点59分59秒,楼顶铁做的大苹果降下来,新年开始了,万众欢腾,狂呼乱叫,按传统,这一刻你可以跟任何身边的人接吻,二战后那位美国大兵见个姑娘一口吻下去,就在时代广场,要在别的街区他可能遭遇一记耳光……那天我没见任何人跟旁边的陌生异性拥抱接吻,但我目击好几对同性爱在密集的人群中紧紧拥抱着,旁若无人,嘴对嘴,深深接吻,好像电影慢镜头,好像永远吻下去的样子,这不跟任何一对深情男女一样嘛!第一瞥当然惊愕,我猜我那时非常窘,但随即我被感动了,啊,这是一件真的事情:重要的根本不是同性爱,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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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是一种教育,和我小时候天天在街上看见人和人暴打一样,是终生不忘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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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P5 Y- k, y" s$ k8 wmangazine·名牌:你觉得他们的感情会像异性恋那么复杂,会有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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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可能更复杂。同性爱进入关系方便,性刺激的机会多,再狠的色狼也不敢冲进女澡堂子吧,同性爱却可以在澡堂相遇。但是他们出问题也快,男女恋爱有一恒久的目标,就是婚姻,至少假定走向婚姻,同志不然。还有一种情况:女子出现了。米开朗基罗同时是位诗人,写了好多十四行诗,其中有句意思是:我的爱人都被你们夺走了!你们这些女子啊!: j5 o$ m" K* ?/ r
0 d6 i4 n. O: A7 Dmangazine·名牌:同性爱主题的电影《断背山》,李安刚刚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你觉得中国人是怎么理解同性爱的?3 I7 b, Q* J, U* l* U. l3 e$ N*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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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 《断背山》 真的不是关于同性爱,而是关于压抑,关于那个时代。李安刷新了牛仔文化,他深知什么是压抑。我至少看过欧美十部同性爱电影,比如80年代很轰动的英国片子 《我美丽的洗衣房》 ,还有 《莫里斯》 ,休·格兰特刚出道,演一位上世纪初的牛津子弟,在那种贵族式的书房里,下午,窗帘拉着,忽然他就和同学婉转拥抱、接吻,他那会儿也年轻漂亮,一缕头发垂下来。后来呢,跟 《断背山》 主角一样结婚了,留起八字胡,心里念着另一个人。& } n1 ^4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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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gazine·名牌:你觉得异性恋电影和同性爱电影表达的最大矛盾或者最激烈的情绪高潮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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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W# ~) X# F) k6 `! y陈丹青:你知道,咬住同性爱话题谈电影是危险的,你对同志主题不敏感,对异性恋主题也不会敏感到哪里去。恋爱都是隐私,描写恋爱不难,揭示隐私很难很难。即便是异性恋,从古到今那么多作品,未必说透。人的内心太复杂了,我相信生活总是比小说更意料之外,更情理之中。一万对爱人会有一万种爱情,市面上种种文字成天讨论男人怎样,女人又怎样,胡扯。我不写男女,不写爱情,大部分关于爱情的言论我都不相信,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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