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2:37

《夭殇》 BY 滴滴畏 【完结】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10-5-14 00:52 编辑

文案
一个动荡的年代,一段纯美的爱情。

因为林臣热心的帮忙,江月石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正逢动荡的文化大革命,江月石的家庭成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谊以及掩藏在友谊下面朦胧的感情。

林臣默默的关爱着这个纤细、敏感的朋友,在吃饭的时候会偷偷把藏在萝卜丝中少有的肉丝调给月石。会在寒冷的冬日早晨,和月石在冷风中吃温暖的红薯稀饭。

那个时候,两个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隆隆开过的火车,向往北京的大学。他们偷偷立下誓言,要在北京相遇。

林臣如愿考到北京学习,可是他没有忘记江月石,他的鼓励和江月石心中朦胧的情感,让他更加努力,他们都等待着在北京重逢的日子。

然后命运的捉弄,让本该相爱、相遇的两人不得不天各一方。政治成分的关系让本来可以去北京读书的江月石被发送到一个偏僻的农专。

然而不甘心向命运屈服、坚持自己马克思主义观点的林臣提出了血统不能决定身份的论调。最终被定性为反革命,面临枪毙的命运。

受尽波折的江月石辗转来到北京,最终只见到恋人的尸体,

也许死亡是相爱的两个人唯一的归宿,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3:22

林臣并不认识他,但是他看见他瘦小的身影吃力地挪动着行李卷要跨进学校大门,他就走上去帮他拿了一下铺盖卷,把蓝色印花布的铺盖卷拿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手腕很纤细,他抬起眼来,这是林臣和江月石的第一次见面,月石很瘦,不起眼的瘦,脸很干净,就像穿在他身上缀着补丁的布褂,虽然很旧了,却很干净,而且很舒服,月石脸上的笑,淡淡的浅浅的,像是流过学校的那条蜿蜒的小溪。   那时候,林臣不知道,月石是地主的儿子,他的成分不好。成分这个词,在很多年以后被人遗忘,但是在当时,却是每一个人的标签,注明着你在这个世界处于什么位置。

  但那标签并不是写在一个人的脸上的,月石秀气的面孔上没有写着地主两个字,林臣只是单纯地想帮他,进而很怜惜他。   十五岁的月石,父母双亡,跟着奶娘生活。这是他过着腐朽生活的罪证,林臣没有奶妈,其它的同学也没有,而月石有,反动透顶的父母自绝于人民的时候,他只有六岁,奶娘实在不忍心丢下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就将他带回了家。
  奶娘没有亲人,月石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月石好,好到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的地步。干部给她说,这个小孩是地主崽子,她不能丧失了立场。  
 奶娘说:地主崽子也是人哇,难道眼睁睁看他饿死?

  干部没有办法,因为奶娘家里是三代贫农,月石就跟着奶娘相依为命。
  月石很聪明,读书进学校总是第一名,奶娘说的:娃娃,好好念书,将来到北京去念书。所以月石拼命读书,考进了这所方圆三百里最著名的中学,这里每年会有五个以上的学生考进北大清华或者人大,那些,是中国最著名的学府。
 
 林臣和月石就是这样,在校门口认识了,那时候,学校的布告栏里总是有林臣的名字,他是学生会主席,高三年级的第一名,还是学校的团支部副书记,他的父母都是机车厂的工人,他是根正苗红的接班人。   或者他们根本不应该认识,因为他们的成分相差得太远了。但是那时候,林臣十七岁,月石十五岁,他们没有更高的觉悟,认识不到他们是两个阶级的人。

  林臣那时候喜欢诗词,月石也喜欢,他们一起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沱江从他们脚边哗哗地淌过去,江岸上,火车顺着宝成铁路轰隆隆地开过去,林臣说:“月石,明年我就要从这里坐火车去北京,我一定会考上北京大学的。你信不信?”
 
 月石乌黑的眸子看着林臣,轻轻地点头,小声地说:“我也会去的。”
  对月石来说,哪里有林臣,哪里就应该有他。他们身后的甘蔗林被风吹得像一群婆娑起舞的少女,枝叶青纱般地摇曳。   月石家里很困难,奶娘只是个农村妇女,竭尽全力地供他读书,生活费少得可怜。月石自己带了米来,在学校大灶上蒸饭,没有菜,长期只吃青菜叶子,好在川西坝子有的是蔬菜,日子就那么样一天天地过。   林臣有一天中午没有回家去吃饭,他看到月石吃的东西,第二天起,他也在学校里吃饭了,妈妈给他带了菜,有时候是萝卜丝炒肉,那时候大家都很困难,说是炒肉,其实只有一点肉丝,夹在萝卜丝里,要很用心才能看出来,林臣细心地挑出来放在月石的碗里。有时候林臣在学校食堂里卖一份豆腐,他们坐在梧桐树下面,分吃一份豆腐。天那么蓝,风那么柔和,生活仿佛像他们的青春一样美好。  

 因为家在乡下,月石回去要走很远的路,他常常放假的时候不回去,有一天早上,他还睡着,天气冷得很,月石不想起来,他想不起来就可以省一顿早饭,虽然肚子很饿,但是他觉得可以忍耐。

  林臣跑来了,他在学生宿舍结着霜花的玻璃上弹了弹,说:“月石,懒人,快起来。”
  林臣脖子上的红围巾像他的脸蛋一样绯红,鼻子压在玻璃上变得扁扁的。

  月石跟着他跑到城门洞边去,城墙还没有拆,残破不堪,门洞下一个老头戴着棉帽,身边一个烧得旺旺的炉子,炉子上一口大铁锅里煮着热腾腾的红薯稀饭。

  月石坐在半截墙砖上,望着那锅吞了一下口水,林臣嘻嘻地笑了,他拉着月石跑到老头面前:“我要两碗稀饭!”

  一分钱一碗稀饭,两碗两分钱。
  月石拉住他说:“算了,林臣,我不饿。”

  林臣看了看月石苍白的脸,说:“可是我很饿啊。你就当是陪我吧。”

  他们的手都冻冰了,僵得搓不开指头,月石笑眯眯的,捧着滚烫的碗边,摸一下碗边又摸一下冻得通红的耳朵,林臣侧过眼看,月石的耳朵很漂亮,秀气的耳廓,几乎透明的皮肤,红红的,林臣看着呲着雪白的牙摸着自己耳朵的月石,心里突然很柔软,那种怪异的感觉使他心里很不平静,毛毛燥燥地,大冷的冬天,鼻尖上却出了一层汗。

  过了寒假,学生会要改选了。林臣推荐了月石。

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3:57

月石的成绩非常优秀,而且品行端正,所有的老师都喜欢这个聪明安静的孩子。林臣想,月石一定可以当选为学生会干部的,他推荐月石做学生会的学习部长。
  可是团委书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臣很不满,学习部长就应该由学习优秀的同学来担任,月石的表现难道不优秀吗?  

 团委书记摇了摇头说:“林臣啊,组织上还准备发展你入党呢,如果那样的话,你就是我校历史上第一名学生党员啊,可是你的政治觉悟为什么这样低?”

  林臣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果然,书记说:“江月石的成分太高了,地主,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学生会?岂不是玷污了学生会组织的纯洁性和神圣性吗?林臣,政治上你要保持警惕,坚持工人阶级的路线啊。不要迷失了方向。”

  林臣很丧气地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他看到月石站在一株红梅树下背着课文,那么单薄纤细,他的心就很痛,平白无故地生自己的气,掉头走了。

  春天快过完的时候,林臣被紧张的学习压得抬不起头来,面颊也有些消瘦。月石安慰他不要太紧张了,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可是林臣心里还有很多话他不能对月石说,只好咽回肚子里。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林臣兴奋极了,他直接从家里跑到月石家去。   月石的家好远,在乡下,林臣走了好多路,终于走到了,找到月石的时候,月石刚刚从地里回来,在小溪边洗脚,青古板上搁着月石纤长秀美的脚掌,远远地看着迎着夕阳朝他跑过来的林臣,抿嘴笑起来,他们在小溪边抱成一团,彼此气息相闻,肌肤贴着肌肤,好像彼此连血液也流在了一起。

  第二天林臣走的时候,月石一直把他送出很远,才在路边站住了脚步,林臣说:“记着,江月石,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北京相会。你一定要考到北京来,不然的话,我再也不当你是朋友了。”

  林臣的话说得很自信,就像相信自己一样,他相信月石有这个能力。   他走出很远了,回过头来,月石还站在那株老榆树下,远远地朝他挥手。

  他们都不知道,命运不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月石没有上北京的资格。

  因为他们太年轻了,不知道什么叫险恶,他们太过于盲目地相信希望了,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希望是最容易被人揉成碎片的。   月石更加努力地学习,他是那样聪明又是那样刻苦,没有道理学习不好。

  林臣每个月都给他写信来,他给月石说,北京好大,首都好美丽。北京大学太好了,他在信里不厌其烦在说着北大,故宫,广场:“月石,你一定要努力,我盼望着在北京重逢的日子。”

  月石也盼望着这一天,所以他的成绩越来越优秀,一次次地代表学校到省里去参加竞赛,一次次地得了奖回来,月石成了小小县城里的名人。

  到冬天的时候,月石一个人去城门洞,喝老头儿的红薯稀饭,喝的时候往旁边的位置看,仿佛看到林臣红红的脸蛋儿,眨着眼说:“月石,加油!”

  北京太远了,直到第一年大学生活结束,林臣才回了家,回家不久,他就又去找月石。
  月石在院子里看书,林臣悄悄走到他身后,一下子蒙上了月石的眼睛,月石细长的手指覆上了林臣的手指,果断地说道:“林臣,是你!”   他的掌心抚着他的手背,熟悉的感觉没有因为一年的分离而陌生,林臣放下手本来是想要笑的,但是看着月石却想要哭,他不好意思地拿起月石正在看的书,书正翻到一首小令:枯滕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西风古道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一首,也是林臣曾在末名湖畔反呤诵过的,他没有在信里说过,这一年他如何在思念中渡过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念月石,他喃喃地说:月石,你长高了,都齐我鼻子了,走的时候你才齐我的下巴呢。   说完,他就抱住了月石。   他们在小院里静静地抱在一起,不愿意放开对方,他们都忘记了他们是两个男孩,男孩子是不兴这样拥抱的。   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他们谁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这样抱着就好了。

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4:18

很快月石就升入了高三,别的同学都很紧张,而月石在紧张之外,又多了一份期待,与林臣重逢的期待。他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五月里的时候,北京来了几个人,因为他们学校的生源太好了,林臣在学校同样是最优秀的,所以北大准备给这所民国时期就很出名的学校一个保守名额。

  学校把月石和另外一个同学的资料给了招生的老师。

老师显然对月石更满意一些,他们认真看了资料,通知学校说要对月石进行面试。
  当清瘦秀雅的月石一走进面试办公室里,老师们就一眼看上了这个孩子,简单的面试结束后了,抑制不住满意心情的老师说:“江月石同学,北大欢迎你!”

  月石太高兴了,他立即写信告诉了林臣,当他把信投进信箱的时候,他都可以想像林臣会有多么高兴,然而他还没有等到林臣的回信,班主任老师就遗憾地通知他,他落选了。
  月石不相信,他记得那个和气的北京来的老师说:“江月石同学,北大欢迎你。”那么他为什么又会落选?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师,老师不敢看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转过了脸说:“老师也很遗憾,月石。”

  “为什么?”月石问。   


“因为。。。因为。。。。,月石,你的成分太高了。政审。。。。没通过。”

  说是当头一棒也一点都不夸张,月石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咬住没有血色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老师疼惜地拍拍他的肩,叹息着走了。  

 月石在学校的小溪边一直坐到月亮出来,银白的月光泠泠的照在水面上,水波动荡着,像是月石冷透了的心,一波一波,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眼泪成串地落下来,月光下像银白的珍珠,沾湿了衣襟。

  他看着月色下静寂无声的竹林,风动竹梢,无限凄凉。月石知道,有的东西并不是纸上两个字那么简单。地主,地主的儿子。在星期天去出工给队上拾肥,分口粮的时候比别人少,放学回家的时候被别人欺负,连放牛也不能和其它放牛娃在一起,他不怕这些,他知道他有聪明的大脑,这是别人没有的。后来他有林臣,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只要考上北大,就可以和林臣在一起,北京没有人知道他是地主,他可以像所有人一样光明正大的生活。   在这个夜晚,月石的梦想破碎了。

  然而他心里总还存着一点希望,不能保送,考总可以吧?不能进北大,那么进清华不能吗?还有北师大,我去考还不行吗?  

 他太年轻了,他总是不肯轻易放弃希望,或者是想和林臣在一起的愿望太迫切了,这蒙蔽了他的眼睛,他抱着一点希望的火苗参加了高考。  

 他的成绩是全县第一名,然而分配给地主崽子的学校是阿坝农专。  

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4:45

月石捏着那个笑话,全校的老师都看见月石像一个游魂一样穿过学校木制的长廊,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他们的心和他一样痛,这个四岁就失去父母,依靠着奶娘生活的小地主,不知道他倒底前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会受到这样的报应?

  林臣一收到月石报告通过面试的信就欣喜若狂,一夜没睡地给月石写了长长的一封信,他说他很想他,他等不及地盼着那一天,他还说一放暑假他就回来。

  然而信寄出去了,就石沉大海,他一直没有收到月石的回信,他焦虑不安地过完了剩下两个月,一入暑假就回到家。   

一回到家,他才知道月石没有希望去北京了。  

 他发疯地一样的往月石家跑去,如同当年他收到通知书急着要见月石一样,飞奔到月石的家。
  月石在家里,他收拾着行李,还是那床林臣熟悉的蓝印花铺盖卷,洗得干干净净裹在一起,奶娘在旁边擦眼泪。  

 “月石,你要去哪里?”林臣抓住月石打包的手问他,那手腕好细,细得稍一用力便会拧断一样,林臣的心一阵刺痛。  

 月石说:“我要去新疆。娘娘身体不好,我得挣钱去。新疆好生活,我听人说。”


  林臣一下子把铺盖卷扫到地下去,干干净净的铺盖卷沾上了灰,蓝色印花变得麻麻扎扎:
  “不,月石,你不能去,你才十七岁,那些活会累死你的。”   “那我还能做什么?去读阿坝农专吗?迟早还是当农民,何不如早去。”月石平静地说。

  林臣慌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哽咽道:“月石,你听我说,那好歹是个学校,你先去念着,慢慢再想办法,好不好?”

  他看着月石纤细的身形,苍白的面容,他不能想像月石在烈日下做活的样子,他抓紧了月石的手:“月石,听我劝,别放弃,我们还年轻,总有希望的,只要你不放弃!”

  月石脸上浮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林臣,你何必再管我呢?我永远也不能到北京读书了,我和。。。再没有机会了。。。。”他的声音低下去了,眼里有隐隐的泪光,林臣一把将他抱住:“不,月石,相信我,坚持下来,就有希望。”

chihhhh 发表于 2010-5-13 17:05:09

月石抬起脸看他,光洁的脸上糊满了泪水,林臣只觉得心都被搓成了碎片,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左冲右突,想要蹦出他的嘴里来,他极力压制着,他感到如果说了出来,彼此便会万劫不复。

  然而话还是冲口而出:“不不,月石,在不在一起不重要,只要心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感到对方的存在。”  
 这一次的拥抱不同于过去,林臣只想抱着他,给他温暖,怜惜他,爱护他,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他。而月石只想靠在这个怀里喘一口气,将如山的重负暂时在这个肩头放一放,似乎天地之大,真正能容纳自己的,只在这个胸怀中罢了。
  盛夏的夜晚,汗水流在了一处,紧紧拥抱的身体似乎都想嵌进对方的骨头里去,心在这个夜晚彼此换过,从此后哪怕天各一方,对方始终揣在彼此的怀里。
  高原上的月亮,又大又亮,格外冷清。
  这里的春天依然严寒刺骨,月石单薄的身体更见纤细,林臣的信却突然断了,每周一封信的周期突然打破,整整一个月里,林臣没有写来一个字,月石坐卧不安,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直到四月里,满山的梅子花都开了,在山谷里像灰色的云彩般盛开着。
  学校突然来了几个操北京口音的人,他们直接找到月石,说要调查关于反革命份子林臣的问题,因为中学老师都说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找来了,希望江月石同学能够积极检举揭发,戴罪立功。  
 月石傻子一般地坐着,他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林臣怎么可能是反革命?他那么根正苗红,他还在中学就入了党,他怎么会是反革命?
  林臣在学校的刊物上发表了文章,强烈反对唯血统论,他说一个人的出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怎么能够因为出身不好就否认这个人的一切?这不是马列主义的思想方法。
  月石听得心一阵阵地收紧,他知道林臣是为了谁,他明白,可是林臣为什么这样傻?月石自己都认命了,都不想挣扎了,为什么林臣要这样做?
  他巧妙地与这些人周旋,聪明地从这些人口里打听到林臣关在什么地方,然后他说,关于林臣他有很多材料可以提供,但是他要回去好发整理一下,写一篇完整的揭发材料,外调的人高兴地同意了,一想到自己这次外调顺利完成任务,他感到很高兴。

  月石半夜里偷偷跑出来,一路餐风露宿地到了北京,北京正乱着呢,到处都是外地人,很多想他一样的人蓬头秽面,他到了天安门广场,到了故宫的门前,还到了林臣无数次在信里描述过的北大,这里到处都是大字报,革命激*在这些纸上面飞扬。

  他终于在扫地的大爷那里打听到了林臣关押的地方,他的样子像是个流浪儿,他跟着扫地的大爷混了几天,认识了给那几个反革命送饭的老头,又使尽了功夫,让那个送饭的老头答应让他去送一次饭。   

几经周折,月石终于见到了林臣,神采飞扬的英气勃勃的林臣,现在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怪物,头发长到了肩头上,身上的衬衫被撕成条条,像电影里那些被拷打的□人,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他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送饭的“老头”是谁,他睁大了眼地嘶声道:“月石,你。。。。你怎么来了?嗐,你来。。。。来做什么啊?”

  月石什么也顾不得了,抱住林臣就要哭,林臣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月石,别哭,你赶紧走,我犯的是死罪,千万别连累了你!”

  月石被他捂住嘴,眼泪还是成串地流了下来,他挣脱开他的手,哽咽着说:“你告诉我,怎样才可以救你?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林臣抚着他的头说:“傻月石,进了这个地方,哪里还出得去,你来了也好,我能见你一面,死了也心甘了。”

  月石心里像是刀子在戳一样地痛,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声,林臣一把将他开:“快走,有人来了,走!”  

 月石拖延着不肯走,林臣急了:“你不走,我现在就碰死在你面前!”
  月石万般无奈,扑上前去猛地搂住了他,吻了上去,泪水在他们的脸上流着,混合到他们的口腔里,甜蜜的吻与苦涩的泪在此交集着,一辈子的恩情都交付在这生死一别间的热吻里。
     枪毙林臣是在三天之后,在学校里召开了公审大会,宣布判处反革命份子林臣等人死刑,几声清脆的枪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看热闹的革命群众也散开了,太阳一点点地下了山,夜色慢慢地笼罩了世界。   地上三具反革命的尸体,无声无息地躺着,落叶随风翻卷,一片片吹过他们饱经折磨的身体,他们是反革命,所以连家属没有,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家属,因为他们太年轻了,林臣只有二十一岁,另外那两个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他们背后没有家属,或许有爱人,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去,总之他们像古代犯了重罪的犯人,被曝尸荒野了。  

 午夜时,月石来了。他跪在林臣身边,打了一盆清水,一点点将他脸上的血污洗净,将乱蓬蓬的头发梳顺,把破烂的衬衫换下来,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他仔细地替林臣收拾着,端详着这张无比熟悉亲爱的脸,原来林臣是这样漂亮的男子。  

 他做完一切,抱住林臣,在那已经冰凉的唇上一吻,说道:“你曾说过的,我们会在北京重逢,会永远在一起。现在可不是这样?”

  他的嘴角绽出一点笑来,那笑容像是午夜盛开的昙花,美到极致,芳芬尽吐,却稍纵即逝,他们头上的大树,枝叶繁茂,斜伸出的树杆结实粗壮,像是到达彼岸的桥,挽起生死相隔的手,再也分不开了。

--完--

jiangliu1987 发表于 2011-5-6 10:06:24

好伤感,希望可以多点爱

690428 发表于 2023-11-3 08:01:49

谢谢楼主分享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夭殇》 BY 滴滴畏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