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洛阳城,有一个名叫步非烟的女人。她年轻,舞姿蔓妙,过得挺幸福。有一天,她背叛自己的丈夫,给隔壁的一位书生做起了情妇。她爱那书生,书生仿佛也爱她,她不爱她丈夫,但是她丈夫也爱她。于是,她的一生就这样毁掉了。”, {; B/ D7 |. G. [
如果你的耐心只有这么多,我就只讲到这里,因为这就是整个故事。9 q/ d% I) c9 ?+ A7 t$ W
如果你的好奇心让你想一探究竟,那么,多问我几个问题吧,我会耐心回答你。% R# I7 \- I8 |1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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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4 G# Y5 w( e( p5 f0 ? k
呵,换一个问题好不好?在不同的轮回里我是不同的人,如果想听一个故事,首先你得先放下对我的狐疑。我是她,是一个知情人,或者是书生,是丈夫,或者只是一张嘴。 v6 L1 Y, F% ?9 `6 e: p5 i
让我带你看一眼步非烟,在她成为他人妇之前。
# P% ^7 C! p1 C* c唐朝的女人并非个个丰腴,那是个宽容的时代,即使大家都在歌颂牡丹,也不会忘记瘦梅的美。她形若纤柳,罗绮加身尚若不胜其重,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小户人家的缘故,她的气质里总有些惶恐。不,不要以为那是令人生厌的怯懦和小家子气,她是森林里一只孱弱的鹿,你不看她,她就怡然自得活泼轻捷,但若发现你在观察,她就会与你对视,好奇的,温良的,略有紧张的——你舍不得惊吓她,于是,只能放软目光,给她怜爱。% y( b# o, k8 F, P) d
她的眼睛是一汪清澈的潭,潭里装着文墨,装着音律,装着浪漫,装着对爱情的憧憬。你以为她轻浅,那么就纵身跳进去吧,你会像她的丈夫和她的情人一样,被吞没,上不了岸。' e& Y3 A- G9 i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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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么结婚的?”/ R( [) K1 y+ E. R5 l N1 R/ H7 k
唉,这个问题问得不好玩。8 ^2 v9 i7 o$ j4 ]
那个时代,你说婚姻还有什么可能性?想凭爱情结婚多半得靠私奔,女人能在婚前接触的男人不是堂哥就是表兄,父母做主的婚姻都太理性,大家摆在桌上谈的是家世学识年龄……2 A& ~, n. ~/ w b: E
古代人比我们更清楚——爱情和婚姻,常常泾渭分明。
' {" s6 M, R z# x6 T看客们会说她嫁得好,因为“一个小家碧玉,能和堂堂河南府功曹参军结婚,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 j }+ h2 M
参军的名字叫武公业。一个粗人,一个好人,一个让步非烟不忍心伤害,但是又忍不住推开的男人。# C: M% u: w a/ F1 E3 S' ^
有朋友劝他不要娶她,一来她无益于他的功名前途,二来漂亮的女人放在家里是件危险的事情。
$ T* P7 @7 P: C& w武公业不听,虽然第一眼看见步非烟时,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让他想去保护,站在天与地之间,用自己健硕给她撑出自在和安全。: {4 n0 i( M( F2 ~
在准备提亲之前,武公业去市场买了一只鸟,挑了前朝的描金鸟笼来安置。他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嫩黄的小鸟面前,手指上放着一粒小米,他温柔地劝小鸟去啄食,但是它惊慌地在笼子里跳啊跳,还扑翻了盛满水的小玉杯。他有些恼怒了,抖落手指上的小米,重重的将鸟笼的门关上,将鸟儿交给家仆去对付。: G$ X8 I5 d$ ~! }2 ]
步非烟没有权利选择婚姻,反正她才十六七,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生活,还是一件懵懂的事情。- y0 P" x k( j/ x' w1 a+ P
结婚那天她很美丽,心情也很好,她在红盖头下看不清自己的丈夫,一低头,看到的是他铠甲和腰间的刀,她的心惊慌地跳了一跳。
- S4 R: z x$ i. q/ p# h1 U结婚那夜武公业醉了,他让仆人拿来鸟笼想给妻子做礼物,却引起来了步非烟的一阵尖叫——鸟儿僵死在笼子里,小小的眼珠不再漆黑而是蒙了一层哀哀的白。武公业将鸟笼摔在地上,仆人吓得跪倒在地。那夜他们没有洞房,步非烟哭得很厉害,她听到鞭子抽下去的风声,还有仆人的哀嚎。武公业惩罚完仆人之后踉跄着回到房间,想伸手擦掉步非烟脸上的泪,酒意却忽然袭上来,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床上,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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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只叹息不发问?
) V6 T* k5 y" t- |2 d b唉,你开始同情她了,你也知道书生快出场了。我们不讲笨拙暴燥的丈夫,掀过婚姻的乏味和枯燥,我们去看看爱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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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b( M2 D: O9 `$ w7 h8 D武家的隔壁是府椽赵家,赵家的儿子赵象刚刚二十岁。二十岁的男孩还没有取得功名,温书之外,呤诗做画,在花坛里散步喝酒,和朋友们说些似是而非的情绪和大道理。读书的时候,赵象很投入,他是个细腻的男子,一阵风都能在他心里吹出几十条诗句。他声情并贸书声朗朗时,步非烟都会侧耳听。有时候拿起筑击打,或者弹奏琵琶,合着他的情绪,或者恶作剧地用音律破坏他的情绪。
. N) O* p8 h; K; W她没有见过他,当她用一阵紧过一阵的琵琶声打断他绵长的吟诵时,忍不住会偷偷笑,猜想有一个青衫男子怎样的一脸愠色,又是怎样的隔墙忿然凝视。
! X) j6 b! `6 F# f在见到他人之间,她喜欢上了他的声音。
: L* g7 g. r0 i' b$ H当声音不能满足她的想象力时,她将秋千荡得一次比一次高,靠在空中短暂的停留,看到隔壁的花园里去。6 c; b- _ u' q3 B2 ^; B# R& r# z
她从来没有看仔细过他,只勉强记住了一个舞剑的瘦削的身影。
* H. ~* G- |6 z( z, W1 y( d5 A风猛烈时,秋千很难控制,她倔强而且沉默地继续荡,顺风而起时,她想,也许松开手就可以像风筝一样被吹到对面去。* G6 `( `% j) Q7 h* {" P
那天她在空中停留的比平时久一点,荡得也高一些,因为紧张,忍不住轻呼出来。赵象在那一刻正好抬头,她在空中发丝飘散,瘦小的人在风中衣袂疾动,像是来自天上又会马上在风里消散。) {% A O8 U B6 W( \# c6 w
他们的目光第一次碰上。她被这短暂的一个照面,弄得惊惶失措,脸倏然红掉,拿手去捂时才发现自己在秋千上。
2 O( H5 G8 {8 L+ z$ j所以,她从秋千上跌了下来。他也只好从花园的矮墙翻了过来,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o6 p& z# g$ m! S( V9 _
这真是狼狈的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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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Y# r% k* a; J7 M; C你一定知道了一个重点——隔起他们的墙很矮,而他,仿佛爬墙的身手也不赖。7 k+ x: C+ U+ P# q! o
你也许想大笑着说“奸情要开始了”。
/ G) x" @. ?; G$ u# O不,不,别用奸情那个词。
5 D5 `6 c( A2 W% ^$ I2 i0 g他们是爱情,他们是真的在恋爱。7 c6 M6 h; m0 \+ z5 t" K1 S
8 M+ }- z; n1 ?. C1 V' {步非烟被赵象扶起身后,飞快地逃走了,连声谢谢都没有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飞快地逃出猎人的视线。
4 i6 F. e) H# M0 Z Z. \- m! g, k6 `赵象翻回了花园,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呤诗或者舞剑,而是怔怔地傻笑,将刚刚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5 B& N6 h1 Q; Y6 X$ t9 k
回到书房里,他写诗:一睹佳人貌,尘心只自猜……
6 D; ?- `+ K! ^# y+ w, Q第二天在花园里不停地念着这几句,他希望她听到,又担心别人听到,一整天的惴惴不安。他知道她是隔壁的太太,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他克制不了。9 D |- q1 G$ [& t
他们起初只是托了可信的仆从偷偷传诗信,慢慢的,矜持越写越少,欲望越传越重,薄薄的一张纸或者声音音乐都不能再缓解相思。
8 I* l( b6 R7 h7 m他们决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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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h( O" w, m% d6 d0 q3 n" v% ^在武公业公务繁忙的一个黄昏,赵象逾墙来。4 Z0 J+ F% n6 @7 M. k
他们只打算一起看看夕阳,聊聊诗,弹弹琴。赵象在将步非烟抱进怀里时,一再的道歉,他说:“我真不想冒犯你。”步非烟的嘴唇在离开赵象的嘴唇后,她也一再的道歉:“这一切的发生太出人意表,我选择黄昏见面,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 R+ X, r0 u5 S+ \9 d r
他们一边对彼此和那个不知情的丈夫说着对不起,一边更热烈地吻下去。+ q, G6 z8 d+ A; q- m! I5 K
一切结束之后,步非烟哭了,她高兴自己终于拥有了爱情,和为爱情做了疯狂的事情。哭,是害怕赵象将她只当成一桩艳遇。% C0 |' l, w, H* P
他们向彼此剖析自己,她说:“我不是天性风流的女人,以身相许,是情之所致,请公子铭记。”他说:“我不是轻妄之徒,决不会逢场作戏。”
, y5 x) |# y8 h9 q8 Z( t他们略有心安地拥抱告别。$ [" R0 V2 e$ I, ?! g3 V. {& ?6 J$ G* o
小生逾墙走,少妇倚窗看。
9 I* _2 i8 Y9 Y# b9 Z* _9 P( b, F8 d1 e这样的画面持续了两年,赵象的手脚越来敏捷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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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两年?你惊呼出声,并且问:“两年都不被发现,这丈夫也太愚蠢了。”你还说:“如果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私奔出去,在那个时代,不是常发生这种事情?”1 s3 ?; ^/ o# c4 a
- ?9 ^- R# e" P5 r$ J5 K' W步非烟也问过赵象:“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 m M7 d- A2 R! C赵象有时候说好,有时候说不好。不过,即使嘴里说好,心里也没能下定决定。他是家里独子,他要考功名。离开赵家,他无法养活自己和步非烟,而且,这样不是挺好吗?墙没有加高,翻越的难度越来越低,武公业依然很忙碌,步非烟依然爱他,而他在父母面前还是好儿子,还能时不时和朋友们出去风流或者散心。
, F% L; G7 `: w x6 \他对这种生活很满意。
4 u+ k+ V7 x' H `步非烟当然不满意,可是,她从来都不够有主见,男人不肯带她离开,她就只能等。她没有勇气逼赵象,也没有勇气收拾细软先行逃出去。
) w' j2 b% O! @* o$ s* T. r$ w她原来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快乐,但是,有了爱情后,不快乐的时候更多—— X, w3 O. S" P4 Z! H
武公业来吻她时,她会忍不住转过脸,武公业在床上碰触她时,她感觉他在糟蹋她的爱情……她常哭,她恨她自己,但是对这两个男人,她一个都恨不起。+ E- T! z+ h4 R( k, j5 N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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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沉默了,咳,你和我一样,不知道是该心疼她还是该骂她。
$ q8 W$ ?+ e" N不过没有关系,这种痛苦持续不久了。
1 Y% r% z5 X, y! _+ x拖了两年后,武公业终于洞悉奸情。% a' X/ g! } M1 W. o+ z& Q
- t; D g) s: ~) c0 _" N听到传言时武公业虽然生气,但是却也知道不能轻率听信。他告诉妻子要去外地,却在夜半偷偷回转来,真幸运,他来晚了,没有看到床上的旖旎。
+ `' T4 c4 c7 `+ v步非烟头发松散和赵象在花园告别,怒气冲冲的武公业不小心碰响了腰间的刀。步非烟忽然意识到不祥,她推了一下赵象,急促地说:“快走,有人。”
9 H. b5 H; C0 W r/ V8 ^武公业冲过去想将赵象从墙头扯下,却只扯落半块衣襟。
0 S$ ~, j$ ?9 Q5 f) O' \. u步非烟没有想到来的人是丈夫,但是看到丈夫拿着半块衣襟向自己走来时,心里居然不慌张。她等这一刻等了两年了。她被武公业一巴掌抽翻在地时,心里轻松的很,她没有看丈夫的脸,只是将眼睛从他肩头越过盯着墙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赵象出现在墙头将她救走。她死死地盯着墙,武公业捏着她的下巴,像受伤的狮子一样低吼:“你看我,你倒是看我。”她说:“痛”。但是眼睛还是不肯收,直到武公业愤怒地用拳头去击打她的眼眶。
. e8 n3 {/ e+ r b; H+ {. T e2 n1 E她以为自己要瞎了,于是哭了起来。( k( `* ^. X& G5 [4 G" ~
武公业看到她哭,再也下不手,用拳头在秋千架上一拳一拳的夯,说:“贱人,你看你做的好事,你都做了什么事。”
1 E$ Y+ |1 x* {4 H+ x步非烟的眼睛虽然痛,但是却还能看,她带着泪盯着墙头,直到她确信那人不会出现,才垂下头去。
2 A1 A! \6 o+ q武公业问她:“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7 X9 m' u! R8 }/ O Z. b
她说:“随你。”7 T4 y5 O* d& G( T' N
“你不怕我打死你?”武公业愤怒地又举起手来。& C5 \* K0 T3 E9 f
步非烟的回答让他绝望,她说:“生即相爱,死亦何恨?”( F, m" V2 H# R' Q$ S' _* ^, q
武公业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清楚这个相爱是指他们还是在说她与那个没种的男人。他让仆从拿来鞭子,在鞭子落下去之前,她只需要说一句“我错了”或者“对不起”,他都会让鞭子落空。但是,步非烟那一天比任何时候都倔强和勇敢,微笑着迎接他每一鞭,他一边抽,一边流泪,后来他失控了,他鞭下的女人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他决心好好保护的小妻子,而是一个冒充他妻子的邪恶的别人。# X6 R. X8 M3 `# C* _) |! P" U
# H# f. Y" O( V% U P$ ~不用讲了吧?步非烟的一生就这样毁掉了。( o7 }; Q/ X% q% G
再补充点身后事——她死后,赵府椽打算立案调查,但是当知道自己的儿子被牵扯其中,就草草签了个“暴毙”,将武公业放掉,再给了一些银子做为抚恤。
G V3 C/ F t$ @7 _“什么?”你惊叹:“就这样?”
: A# G: ^& E2 x! H9 u1 n“赵象呢?”你又问。2 }; }5 V6 O2 J8 I% ^
是啊,赵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