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不想长大, a! L( E5 N$ O& j/ W
6 ~) ]# l' E0 ?- ] 【我说,是他回来了吗?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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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有句俗话叫“快乐不知时日过”。我们,也象这俗语里讲的那样,把自己沉浸在那简单而单纯的快乐里,融化在那四季芬芳的小院里。似乎在一眨眼间,小院里的海棠又开了四回,也谢了四回。不经意间,躺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头一算,我们在一起又走过了四年。8 u y0 A( g, N5 ^; C; U
) u* n* W% q* s; v 四年快乐的时间,对于一对相互许诺了几十年的恋人而言,算不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可这四年里有太多的幸福需要记忆,有太多的快乐需要珍藏,左挑右选中,我只能是无奈的摘下那几朵最艳丽的海棠,用来怀念,怀念那段如月下海棠般恬静而温馨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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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K0 i- Q9 T9 u4 C 1992年秋天,我们邀上霞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北京赏红叶,登长城。那一路上,留下了我们快乐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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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春天,他得了肝炎,他要我住到霞姐家里,以免把病传染给我。我不顾他的阻拦,执意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那年秋天他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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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8 ]7 O" W% q5 y4 Y0 ~, H 1994年春天,我请来工人,把房子翻新装修了,在原来的基础上把上面加了一层,把原来的砖瓦结构改成了楼房结构。从此,我们搬到楼上住,楼下的房间做书房,放杂物。竣工那天,他还乐呵呵的买来一挂一万响的鞭炮,在二楼的阳台上放了好久…4 U) n8 H# M1 F
: r+ n2 r: ^# N- ]+ Y6 E: i 1995年春节前夕,我偷偷把他的书画作品拿去参加市里举办的老年书画比赛,当获奖的电话打到家里来时,他佯装生气的追着要打我,最后却把我追到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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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四年前,我们还是两颗刚采下的葡萄,甜密而青涩,那么四年后,我们则是一杯陈酿的红酒,醇厚而浪漫。就这样,那四年,我们象恋人,象亲人,象父子,象朋友,象师生…象尽世上所有的亲密关系,尽情的享受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快乐,我们的一切…% u. Q9 P. z9 K) \%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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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今天,我不得不加上一句,那四年,让我意犹未尽。+ y T1 {8 B2 U1 t6 r
& d0 ~* W' ^ X$ c& Y+ D. e2 d 从我们1991年相识起,那五年,我们从来都没有去设想过我们还会因为什么事或什么人而分开。一直以来,都以为我们会顺着那五年一路走下去。然而,就是在我们相识后的第五个年头,小院里的平静和安逸被打破了,被一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的小石子,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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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95年的冬天,又是个寒冷的冬天。相比1991年,那年的冬天显得更寒冷,也更干燥。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只是一味的干冷,干冻。大街上的梧桐树早已被冻得树皮张开,院子里的泥干更是龟裂成一块一块的土疙瘩,硬硬的,裹着冰渣。空气里嗅不到一丝水的气息,好象世上所有的水份都被冻成了冰块一般,让泥土,让树木,让所有的一切都干燥无比,都渴望得到解脱,渴望得到雨水的滋润,哪怕那雨水,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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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92年到位于中南路的公司上班以后,我每天都要挤上一个多小时的公车才能到家。他担心我上下班太辛苦,早就提意说把汉口竹叶山的房子卖了,再到武昌找住处。我想着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对周围的一切都熟悉了,如果因为我,再去适应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我舍不得,所以我一直没有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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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二月份头上的一个星期三,象往常以一样,我坐车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外头万家灯火,繁星闪闪,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可我却发现他不在家里。以往他也有打牌打得忘了时间的时候,所以那天我也没有太在意,只是以为他去老同事那里打牌了。想着他就快回来了,我赶忙把饭烧好了,把菜摆在桌上,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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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7 d: r) \* L, l$ q. O1 C 可那天一直到墙上的挂钟沉重而缓慢的敲了九下,还不见他回来。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街上的喧闹也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缓缓的由近渐远。我开始发慌了。他打牌从来不会打得这般晚还不回家的,是不是到霞姐那里去了。正当我准备打电话给霞姐时,他回来了。 e- a% [; A, H7 i$ [
0 C6 w! p* I4 F) Y! @$ y 进屋以后的他手里还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看到我独坐在房桌旁一声不吭的生着闷气,他赶忙放下下里的购物袋,强挤着笑容凑过来哄我。他说有个老同出国回来了,大家一起多坐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见桌上的菜都凉了,他又盘盘的拿回厨房去重新炒过。+ U$ \# \7 ~4 c
3 ^* K# @; E, {6 ^- [8 W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顾不了生气,忍不住走到他身后,把双手穿过他腰间,环抱着他,轻轻的贴在他背上,一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一边轻声喊着:“老谢…”他放下手里的锅铲,缓缓转过身,把我紧抱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S1 g) ]9 m% r) C) X! M7 x+ Y
& N# H7 G! Q8 F2 A4 u3 @) o' I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睡着。黑暗里,那双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阳台外,月光下的那棵早已落尽了树叶的海棠树。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不是。他说因为下午睡午觉睡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晚上睡不着。他拍拍我的头,叫我不要多想,明天还要上班,让我早点睡。/ g# M4 r9 C3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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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91年霞姐那件事以后,这几年来,几乎没有见过他眠,更没见他如此的心神不宁,既便是他在生病住院期间。我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紧紧的揽着他的腰,把头塞进他脖子下,让他的下巴轻蹭着我的头发。冥冥中,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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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5 u4 e# i" H6 d: E( c/ D8 E 果然,第二天下班回到家里,他又不在家里。掀开锅盖,打开冰箱,这才发现他中午也没有在家开伙。9 W! m0 M. [!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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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就算是做了饭等他回来,那菜还是会凉的,所以我没有做饭。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他的躺椅上发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接连两天都整天不回家?是什么让一向开朗豁达的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不会是因为我,不会是因为霞姐,更不会是因为生活的琐事,那还能因为什么?还能因为谁?还能有谁让他如此的伤神不已?7 s$ I! B T( r. q4 ^4 `
* ^7 k6 |6 g, ~$ w; T0 _ 看着院子里那棵在风中摇晃的海棠树,我彷徨了。0 ?+ I5 @0 ]9 Y
9 z m! u# k3 W2 y8 ^. R' Q 转念回想起昨天他回来时的情景,猛然间,我想起他带回来的那个购物袋。回头看看,那白色的纸袋还放在书桌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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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纸袋,里面装着八个包装精美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一颗颗从没见过的金黄色透明的小药丸,瓶子上的产品标识全是英文。借着词典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今天市场上卖的鱼肝油,那标识上说这鱼肝油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有较好的养护功效。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标识的最下排,我看到了一个不用词典也能翻过来的短句:MADEINCANADA(加拿大制造)。- b$ S4 [& q b9 M. X2 H( T; t
/ n6 ]% J+ s1 Y- D 加拿大?!+ G& {' t% K, Q/ p
7 Y# P& `5 k) }, o' |* F; ^ 联想到他曾经的那个他移民于加拿大,联想他昨天说有一个老同事出国回来了。我心底里开始升起了一个让我不寒而傈的问题:难道,那个人回来了吗?5 A. o5 ~* _2 C+ L# w0 X# a: n' p
. _+ K7 r0 Q! V- }5 W 问出了这个问题,无数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他回来做什么?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有什么企图?是要把我的他,把我的老谢抢走吗?没有了老谢,我怎么办…; c; |' F h# r" o0 {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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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往下想了,我决定去找他,我要当面问清楚。冲出门以后我才发现,我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呼呼的北风里,我只能独自站在路口的路灯下,欲哭而无泪。干而冷的风挟着尘土四处乱窜,钻进我的裤脚,灌进我的袖口,即便是把衣服紧了再紧,那寒冷,还是从脚底,一直向上,缓缓的侵上我的头顶,再窜进我的心里。* D9 K/ d( @" G$ R2 F- D$ l" U
& b2 j i* ^ M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桑塔拉轿车停在了路边。车的后门打开了,他,老谢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时,车的前门也打开了,下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材,穿着白色的风衣,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很是潇洒倜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眼镜后面的那双大大的闪闪的眼睛,好象在那里见过一样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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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男人走到老谢的面前,轻声说着什么,并伸手替老谢整理着围巾,神色中透着无限的关爱。2 A6 V6 r" v& Y' b4 h: n7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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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在那路灯下,那头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头,还有那健朗的身影,开始慢慢的迷失在我满眼的泪水里。我轻轻转过身去,把自己隐匿在灯柱的阴影后,狠仰起头,似要把那满眶的眼泪都吞了回去。只是头顶那刺眼的灯光似乎不让我如意,一闭眼间,那两行清泪,已经流到了我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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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开走了,他也回家了。而我,终是没有勇气站出来面对,面对那让我痛恻心扉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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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s& p% d$ g8 J- y 带着满脸的泪痕,挪动着重似千钧的脚步,我回到家里。他停下厨房的活计走到我面前,正要举臂抱我之际,我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他无奈的放下双手。他说他本想昨天就告诉我的,因为怕我瞎想,所以到今天都瞒着我。他说那人只是回国公干,过些天就走了,这些天只是陪他在市内各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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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刚才那一幕刺激得我象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对着他咆哮:“既然是公干,为什么要来见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给你买鱼肝油?既然是公干,为什么还要给你围围巾?”说了这些似乎并不能减轻我的怨恨,最后我还加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已经…”8 G% h) H: O8 R.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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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的话,他怔住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到厨房里,继续做他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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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分房而睡。五年来,第一次。4 k/ p& J) n' M- g }8 P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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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担心,当路灯下那一幕真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我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只能是把自己深深的掩藏,不去面对,可这世上到处是干燥,是寒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藏到哪里去,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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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懂事了,开始懂我们之间的油盐酱醋之外的事了。/ |- x, _*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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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开始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