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听见寂寞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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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 ?4 |: ^3 e. o& o* G+ S; {4 f: q 我们曾经相信:我们认识女人。* q/ m S+ I7 ] x
$ Z1 ^, y4 d- u, k2 ? D5 x- q- K* I2 Z 我们彼此相信共同渡过了多少灾难的岁月。在每一个人生历程里,都有女人相伴,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姐妹,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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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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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帝从男人身上取下一条肋骨,造成女人后,我们便认识了女人,女人是男人的附生物,是男人的一部分,女人的存在,仅仅是为男人不致孤独,是为男人得到帮助。上帝对女人说:“你必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7 Y# `$ t% P; }4 V
4 b$ A/ V. f2 w: z 尽管我们生长在东方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尽管我们不认识上帝耶和华,不晓得他和玉皇老儿是否长得一个模样,我们依然和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们一样,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上帝的规定,甚至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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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C; E+ F' e1 o1 }8 r( F& M 曾几何时,我们相信女人只是一件卑贱的动物:“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正如一件生活用品,“女人如衣衫”;正如墙上的坯,脱落了可以再用泥补上;正如一件延续种族的工具;正如侍候男人操持家务的奴仆……+ X' I6 z( z+ ~( ]
& `' K' m" e6 Y4 ?/ v 半年了,二嫂便如中国农村中几乎所有的女人一样作了一件机器,不用任何养料,仍然可以正常地运转。而且不管是上帝和玉皇老儿,谁的话对于她来说都是圣旨。我从不见二嫂笑,大概她的笑已经被那方白手帕包起来了。二嫂与所有的时髦衣服绝了缘,每天穿得都是结婚时的那几套衣服。我是二嫂家的常客,但很少能见到二哥,二哥现在成了有名的麻将手,而且信奉中国的一句老话:“我娶的老婆我买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二嫂惯会逆来顺受,而且结婚半年了,也不见二嫂的肚子鼓起来,尽管二嫂如老牛一般,也还是讨不到一家人的半点欢心。唯一能说说话的,便是我了。但大多数是我看到二嫂的眼圈里盈盈地一把泪。也许二嫂看起来更不像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头牛,所以我很愿意跟一头牛做朋友,但有一天,这头牛却让我差点儿迷失了我的纯真。但我是从此再也找不回来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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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g5 o4 m; @" Q a 转眼到了麦黄季节,麦浪在热风的催动下,一时一个样儿。俗话说:“谷熟一日,麦熟一晌。”麦子昨天还有青眼儿,今天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妇,像人们展示她的细腻的皮肤与青春的魅力。抢麦,抢麦,这个时候是最惹人急的。二嫂像疯了一样,在地里磨。而二哥却不知道又跑哪儿垒他的长城去了。我看到二嫂的泪水与汗水一块顺着满是尘土的脸往下流。母亲带上我和二婶都在帮着二嫂收割。这个季节是耽误不起的。中午回来,我就在二婶家吃饭的。吃完饭,二婶去我家磨镰刀去了,我坐在二嫂屋里津津有味地看《射雕英雄传》,我突然听到二嫂在厨房里凄厉的一声尖叫。我连忙跑出来,看到二嫂两只手半横着,像两段被风吹得将要断的两根树枝,折下来舍不得,扶上去又接不上。她的脸色苍白,既而又变成蜡黄,嘴大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问她怎么了,她眼珠间或一轮,却不知道她指向哪里。过了半天,她才努力地合了一下张得过大的嘴,包住她发黄的牙齿,挤出一个字:“……虫……”我笑了,二嫂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很男人,一条虫子却让二嫂展现了女人所有的一种共性。我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问她在哪儿。她说:“刚才在头上,有一根线吊着,落下来掉我身上了。”我从她的头上开始寻找,发间里的泥土让我的手指间多了一道道“一”字形的黑色花纹,但却没有虫子的踪迹。我问二嫂:“是不是掉到衣服里去了?”二嫂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发抖的手慢慢解开衣扣。我得以看到了一个老牛的躯体,变成了一种诱惑,我的眼前便有了一分曲折地田,上面满是金黄的麦粒。二嫂的嗓音仍然含着艰难地迂回:“快找……”我的眼神儿就从满天的星星跌落下来。我仔细地找,转着二嫂转了一圈儿,也没发现虫子,但二嫂的胸前两座小小的山包上,却顶着两只鲜红,染红了我的眼睛。二嫂问我:“有没有?”我低垂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二嫂疑惑起来,带着一脸的惊恐和全身的起伏,对我轻轻说:“会不会跑到下面去了。”二嫂几乎要瘫到了地上。我扶住了二嫂的胳膊,但我也几乎站立不稳了。二嫂身上的湿润淹没了我的手指,让我的指尖细腻得开始跳舞。我有一种思想在脑子里动了动,一闪而过,但没有说话。停了一下,我想我还是把那点想法告诉给二嫂,以免落得个我为她逮虫子不专心地罪名。我提出一个让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的要求:“二嫂,你把裤子脱了,我看下面有没有。”二嫂脸有些红涨,看了看站在她面前,比她还要高出一头的我,老半天,终于喘着粗气解开了裤带,二嫂的身子便让我迷失起来。4 u. x( \1 a/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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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为二嫂逮虫子,我从来是不会认为二嫂是一个完整的女人的。如果把她的头割去,那么二嫂应该是女人中的女人。她的身体完美地找不到一点儿瑕疵,甚至我在她暴露的躯体上找不到一颗黑痣。优美的曲线把我的心拴住了,让我全身处于一种僵硬。但映入我眼帘的,再也没有她粉红内裤上的一枚鲜红的图案让我触目惊心的了。二嫂穿着一件粉红的内裤,她的内裤中间有一大块斑斑的暗红,中间的颜色较淡,周围的颜色深,像簇簇梅红让我的整个世界处于一种晕炫状态。可惜我不能画出那张彩图,但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我的眼前有一团火在燃烧,桃花能红李能白,我找不出一个更为合适的词来记忆那朵放射着光彩的玫瑰,虽然我从没有见过女人的内裤,但我知道那一小片鲜艳,正是二嫂作为女人的标志。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胸膛,我的耻骨,我的脚趾……我明显感觉到有一条虫子在我的心里爬来爬去。我慌张起来,感觉到我的内裤上正在有一枚图案慢慢地形成。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找到了吗?”二嫂依然是恐惧的声音,我的身心也惊栗起来,弯下身子,我胡乱地在二嫂的腿间轻轻一捏:“二嫂,逮住了。”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声音。然后躬着腰,逃也似的飞跑了。5 O; R( U5 |7 X' w# q
& z+ Q F9 i4 U 那一夜,我开始做梦了。我梦见我在一片鲜红里跳舞,我梦见我在一团火里蜕变,我梦见我在一块金黄里耕耘,我梦见我在滑腻里湿润……4 r1 m0 I4 L# b1 ^4 r: R!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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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夜,我都聆听寂寞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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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A0 ?& P: X) P5 g3 q) z) a 每个夜,我都描画渴求在吟诵……5 N! N' X( H& E- w# E
) u/ ?" e) K* {$ M! a, Y0 B 我感觉我只有一条内裤是远远不够了,于是我有了一个计划,向母亲提一个大胆的要求:做两条内裤。不过这个计划没有立即实现,因为它在我心里酝酿,酝酿……一直到两个月后,我无法忍受夜的煎熬,在一个中午我向母亲提出了我的长久的预谋。# ?8 ]5 F" S. _% {" ?1 [.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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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二婶照例来我家和母亲拉家常。二婶与母亲很要好,家中所有的事都要来找母亲商量,母亲是村中的百事通。比如谁家的钥匙丢了,母亲会在灶前画一些方格,然后用烧火棍圈圈点点,然后告诉他们钥匙真丢了还是假丢了,然后告诉他们应该去哪儿去找。结果是很灵验的,我遗憾我没有把这个本领到手,其实母亲细细为我讲过的,只是我当时的脑子里都是内裤,便不在记起母亲的那些咒语了。, {, F% B' L/ V
& |0 ^$ h: K/ L7 E6 ?1 | 二婶这次来我家是向母亲问一些有关二嫂的情况的。% F( G) |5 w+ l" x.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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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说:“嫂子,老二家的这一段时间不想吃东西,懒懒地,像是得了病。”* V! P% l: O S
! \% L* i3 i6 }& j8 d7 a9 v 母亲问二婶:“老二过事有半年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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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5 P% T1 K2 v0 d$ L0 G2 v2 n% X7 a 二婶回答:“是啊,是啊,多了。快八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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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笑了:“你呀,好像你们家那几个瓜不是从你的屁股里掉出来的一样。老二家的应该是有喜了。”- e! E g9 f+ V m
. j3 }. G2 ?2 s- t8 H 二婶呵呵笑起来,对母亲说:“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要做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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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 T% _7 D- l. v) S 母亲告诉二婶:“你把老二家的叫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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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便把二嫂从床上拽下来,牵到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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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h+ j ~1 f: D1 Q 母亲问二嫂:“身上的有多长时间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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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低下头,红了红脸,说:“快四十天了。”5 O7 K6 I8 P3 p+ p+ F+ i8 u% E
7 |+ O5 K, ?2 T& u; I 母亲便命令二嫂:“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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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3 M) ?/ V! g9 h 二嫂便掀起衣服,我当时正在椅子上坐着吃饭。我有些害怕了,差点儿把碗扔在地上。因为我看到二嫂的两点鲜红,已经暗淡了,而且范围扩大了似的,蒙住了我的双眼。我的全身开始有些僵硬起来。9 ^! ^' B# R9 I3 P7 x* B# X! t
7 X+ B) j+ C( |& t( I7 z$ j' U% T 母亲笑了,对二婶说:“是有了。你以后让老二多做些活儿。别让老二家的伤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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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羞红着脸走了。二婶便兴高采烈地与母亲商量应该准备二嫂生孩子的东西。母亲笑二婶想孙子想疯了:“早着呢!才一个月。”我吃完了饭,突然有了一股勇气,向母亲提出了长久以来占据我头脑的那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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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俺想再要一条裤衩。”我有些吃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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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有一条吗?怎么还要?”母亲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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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难为情,但为了达到目的还是说出来:“一个不行,我得穿两条裤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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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n: Y& v6 h7 a% b8 C" w4 Z 母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二婶。我看见她们两个人有些惊疑地笑,那笑里仿佛有一丝希望,有一些怀疑。# T( F2 v/ W r4 F' C6 }- D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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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问母亲:“心寒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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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X* n& \' c 母亲说:“快十五了吧。”; _: N# f+ n+ j L
2 p8 D7 J" y- `3 B 二婶有些不怀好意地对着母亲狡狎地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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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u5 s- o @$ ^ 母亲也有些不怀好意地自豪与骄傲:“有了?”, U# B! ?9 J1 m0 R
1 d A) B5 Q, r' b 二婶突然大笑起来:“怕是真得有了呢。”+ }% g/ y" G- y#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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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二婶也转向我,问我:“干嘛要穿两条裤衩呢?不怕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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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 k7 ?9 ], C 我无言以对,我的脸比二嫂的更红,一溜烟从屋里蹿出来,跑到村外的湾里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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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此有了两条裤衩,但我从来没有一起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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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明确地知道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就是我跟二嫂同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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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惊诧中国的孩子是多么的聪明。在朦胧地启示中,中国的孩子能准确地把握住应该得到的所有的信息。多年以后,我有了儿子时,我便一直带他一块洗澡。让他从小知道他的躯体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的父亲。所幸的是,儿子从没有要求她母亲为他做两条裤衩,因为儿子的内裤有很多……! j/ R8 ^3 i# C( C( O
% t2 K1 O$ u O O, c; @- c1 \& k 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每个夜晚,聆听寂寞在唱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