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阿轩被风吹乱的头发,垂柳一般倒映在水中,那飘逸俊美的身影在满山苍翠中,显得超凡脱俗。岑阿轩在小溪边朗读他的诗句,我和白书衡是他的听众。“只有你的背,才是我的倚靠。”他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继续读着,“而远方的那棵白杨,挺拔的身姿,是我永远的向往。”远方的那棵白杨啊,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为何这么长时间,总不愿向我微微倾斜一下身子呢? $ j$ _9 {9 ^" D" m
: i. O; k% P) {0 H- b* [ 高原,你知道我很挂念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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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 U- {1 }9 @9 U5 ]" ^: v; l; a( V" _ 你为何将手机关掉,不接我的电话啊? % G$ W2 n; `( V% ~8 g
2 t/ b. [, W% c1 _9 V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我很伤心吗? + D! ^8 E( b) s6 E( a'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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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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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山峰被一缕缕云彩围绕着,那轮日头渐渐的褪去了美丽的光彩,呈现出黄昏的疲惫和无奈。我们都要经历衰老和死亡,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不敢想象,我们的老年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白书衡是岑阿轩一个远方姑妈家的表哥,说亲不亲,说远不远的那种亲戚关系,他们在乡村的生活没有被太多的世俗所困扰,始终表现出令人羡慕的开朗和达观,在他们身上,我感觉到了世间的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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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2 R3 T' o! w0 ~, J& r 看着他们,我想到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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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F# g& n3 L4 ^- [ 想到高原,我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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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X, G$ n" {3 m0 B7 ?" h2 T2 R2 z" J" w 这个该死的小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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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 E0 Q2 R: m 黄昏诗歌朗诵会在一片温馨的月光中结束了。 + N0 w d# |: m5 p% Q5 Q G- q( d6 O
7 _0 r% Q, u( e c. A 看着白书衡和岑阿轩远去的背影,我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沿着崎岖的山路,朝宿舍走去,一路上无数次停下脚步,看着草丛中飞舞的萤火虫像天上的繁星一般密集闪烁,它们活得真自在啊。无忧无虑的小虫子在夜色笼罩中,换着花样舞蹈。 . C8 ~0 N& e9 m6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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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先生,茅先生。”身后有人叫我。 2 W- C9 f% |$ x. _$ L, x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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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原来是收发室的王师傅,他气喘吁吁的站在我的面前,递过来一封信:“这封信已经来了两天了,你到后梁湾去了,一直没有给你,是家里人的信吧?也是,您大老远的来到这穷乡僻壤,也真难为您了。不说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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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啊,王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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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i+ C% y- v, }# ? “乡长客气了。我走了。” " M" d6 s3 t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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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月色,我看到信是高原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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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T+ u% b J 回到宿舍,我小心翼翼拿出揣在怀中的信,躺在床上,就着昏黄的电灯光,拆开了信封。 . h1 ~1 F6 E9 e.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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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要有挺住啊。阿艺哥去世了。” # I! j% k$ g6 t, d' z: i1 A/ w) r* s(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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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心血往上涌,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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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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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在信中说,阿艺由于吸毒过量,不治身亡。 6 s7 p2 W5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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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不知道原来阿艺哥吸毒啊,那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拿衣服,看到躺在地上的阿艺哥浑身抽搐,嘴角流着口水,那样子恐怖极了。我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救护车还没有将他送到医院,阿艺哥就死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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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阿艺吸毒。 ( T* I5 _. ]4 G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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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由于吸毒被送进戒毒中心去过,可是,那都是他结婚以前的事情。没有想到他又旧病复发,唉,也许是造化弄人,心理压力过重的阿艺重新染上毒瘾,造成了悲剧。 # N* W# U, K/ ~' x3 p( p: q
7 P) N R/ f, H 高原在信中继续说,“哥哥,你留给我的那些钱也被阿艺哥拿去买毒品了。我的手机也被他拿走换钱了。哥哥,我把房子暂时出租了,租金够我过生活的,你不用担心。等我放暑假了,我就去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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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d1 y+ Y5 t$ C 他要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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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 t0 P7 Z% ~6 q1 t! u6 i 他说他放暑假要来这里。 ) S0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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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去。因为阿艺突然去世,我心里莫明的疼痛起来。晚饭也没有吃,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大片。说实在的,阿艺这个人不坏,就是有些懦弱,一个脆弱的男人承受不了打击,尤其是来自感情方面的打击。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阿艺的人了。 . _- ?" O& j4 `. W$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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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艺,我的朋友。 ' v* x* t4 v9 g0 t4 b' T
7 G; I. I' h9 D( L 阿艺,我的兄弟。 3 t7 X, G8 z# B. ~( i7 E3 m
0 T; h1 \. w k' r, p9 y' p 我们曾经的感情是那么纯洁,如同洁白的雪,覆盖了混浊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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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艺,我的兄弟。 : _ F- h" A)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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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个白天是怎么度过的,吃过中饭,来到镇外的小河边,聆听着潺潺的流水在大山中流过的声音,仿佛从一场大病中走出来,虚弱的太阳光无力的照耀着大山和大山中的万物。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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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钟,飞翔的时间啊,那只苍鹰为何只顾着梳理滴血的双翅?不晓得它被什么病痛困扰,它的梦中也有很深很深的悲痛吧。我相信孤独中的倾诉,那是从内心发出的真实的渴求,正如我现在对着沉默的苍鹰诉说着忧伤。很想顺着河流走向上游,淤泥太深,陷入坎坷的双脚让我一再感觉到行走的艰难。看不见清波荡漾鱼儿游动,我在无奈中体会到了没落,体会到了行走中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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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翻着白眼的青蛙,连痛苦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就死去了。 , E$ K6 t1 v: c2 g8 B% O9 F4 g
: g& z( W# R7 Z) V7 l; h& j 是归去还是远遁?我跨不过那到门槛。 ( l/ x* g; I- C# b
我前些时曾经给岑阿轩的诗集作序,并且帮他整理了他的诗作。这是一个天分很高的青年诗人,在语言表达能力,诗歌技巧等各方面都把握的比较到位。六月低的一个周末,白书衡打电话来说岑阿轩的诗集出版了,要我过去一起庆祝一下。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姑表兄弟,作为同志特有的那种敏感,我朦朦胧胧也感觉出他们之间有一种超越兄弟名分的一种特殊的关系。尤其是我刚来的那天晚上,在招待所岑阿轩打了白书衡一嘴巴的那一幕,我始终猜不透是什么原因。望着沉浸在欢乐中的这对表兄弟,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我来的那天晚上,你们为什么在招待所吵架啊?谁知道当场岑阿轩的脸就红了,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底下头去,抿着嘴巴不吭气。白书衡脸也红了,不过倒还是很大方的看着我说,还不是因为你啊。因为我?我呵呵一笑,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敢担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啊。白书衡说,还不是因为你喝醉了,像一个死猪一样,我把你扶进宿舍,正在帮你脱衣服的时候,正巧阿轩来找我,被他撞见了,还以为我对你又什么企图呢,就和我吵起来了,还打了我一巴掌,到现在都还疼着呢,你摸摸。他顺势抓起阿轩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摸娑。这下,阿轩的脸红的更像一个熟透的柿子。 8 t" B1 W# U( O7 ]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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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令人羡慕的兄弟。 ; _; m) ^2 X7 P) v' O( r! K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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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阿轩的诗集,随手翻开,在扉页上是一张白书衡和岑阿轩的合影照,两个人倚靠在一棵大树旁,很开心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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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 [" h2 u) d' X 我说你们俩真像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5 v" ~6 l7 I l+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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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不出声的阿轩仰起红彤彤的一张俊脸,冲着我低声说茅大哥真会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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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p' q3 G" ?( ` 那种害羞的神态让人爱怜有加。 7 C# e1 `% R- O.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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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 W% M5 j1 B% H0 K9 \
, U% Y5 H) w K- W. \1 g 小镇的夜狗满街乱窜,总是出人意料的给人带来惊恐。我害怕狗。从小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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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4 n: j! a 小镇的街道上没有街灯,黑暗暗的一片,幸好今晚天空有月亮照耀,要不,走在这样的地方,不摔跤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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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异性的人结合在一起很偶然,人们说这就是爱情。 * i! S _. y7 A2 a5 }
7 j( M; L; S$ l I0 }2 U b7 s 爱情在人们的眼睛里特神圣。 # e. Q( `0 R5 ?9 C8 f% b"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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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总是忍不住敞开心扉面对别人,女人像一件件衣服,能够给人温暖,能够遮风挡雨,能够在男人失意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用柔弱的身躯为男人做一个“家”的支撑。在人生的旅途中,我遇到过许多女人,有一次差点就步入婚姻。如果不是因为我天生的抗拒,来自内心深处对男人强烈的渴望阻止我去牵女人的手,我也许和大多数像我这样具有天生异志的男人一样,与一个女人渡过一生,虽然并非真心的出于爱情的原因。 $ I y+ C8 C* M) q7 Y
; `: V# G" e1 [6 ]: J 两个男人结合在一起总是异数,总是和主流社会向背的异举。 . k. @( | \7 U
% D& z" t) d) n" k7 g1 }# d3 S 我不敢肯定就真的能够和高原相爱一生,更不敢肯定能够和他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也是男人,他也需要一个男人所需要的一切,而且,他也应该拥有一个男人所应该拥有的一切。这是他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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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2 j- C. R- y0 F 阿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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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跟我爱过的阿艺死了。 $ ^! X+ m# ^; X; V! F* o& N3 p
" G, f1 g8 e7 _ r' q' i 他天生的敏感和脆弱注定了他悲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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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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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离开的这段不长的时间中,高原经受了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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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艺将我留给他的生活费全部拿来买毒品。 5 j0 ?( L9 e9 l' f& w1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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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怪阿艺。他是我的兄弟。我的难过不是表现在脸上的,要知道,我和阿艺的关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的不幸去世,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 R# S4 F. c1 Z! n( ~' ^5 m
+ H9 c) }/ P7 @ 十分感谢这段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夏天是一个让人的身体格外敏感的季节,许多人坐在自家的屋檐下摇着蒲扇,小镇的夜晚安静的除了一两声狗叫,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我的宿舍是小镇尽头一栋老旧的房子,我来之前,长时间无人居住。房子的主人据说全家到南方打工去了,也有人说他们发了大财,定居在花花绿绿的城市中享受去了。这五间房子相当考究,都是用当地特有的大石条砌起来的,冬暖夏凉,不大的院子里面被我种上了许多菊花,长得特别好,真希望能够在秋天开出漂亮的菊花。 , [, P# a3 S; w+ P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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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高原就要来了。 ( H0 s1 T) Z+ c* |% ]5 O( P; E
) e7 }4 D9 d6 f% `2 ? 我已经早早的将房间收拾了一遍,我要让他感觉住进来比较舒服,最起码不会感觉别扭。在乡下住过的人都知道,乡村的生活条件和居住环境一般都不太讲究,我能够适应这种生活环境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在农村长大的人,我不能肯定高原是否也能够像我这样适应这样简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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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4 Y r% U% K% w8 X 天亮了。 1 F: @& A9 o! o( W6 ?$ d! ^
8 f/ z+ u$ e% T. B4 w# v% v. V 睡了一晚上,天亮后的感觉真好。 " _4 c& S$ x7 q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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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了,纷纷在自己的生活中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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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t" h& h* V0 h9 N( M7 m. x3 P 我今天要到办公室去,平时没有事情,我一般都不去,毕竟,我只是一个挂名体验生活的作家。我今天要接待几位从县城来的青年教师。“柳恬稻希望小学”在九月份就要迎来第一批学生,这几位从本县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是来实习的,也是县教委特意安排他们过来的,实习期一年,一年后教委再根据个人表现重新分配。胡乡长很希望他们能够在实习结束后留下来。我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年轻人都希望自己的前途是能够看得见光明的,有谁会希望在这个看不到未来的穷乡僻壤消磨掉美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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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9 J+ `8 T1 T. @& \ 我是做为校长的身份跟他们见面的。最少在从九月分开始的一年中,我是他们的上司。他们没有让我感觉到失望,当然也没有感觉到很大的希望。他们是来实习的,县教委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他们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身份的。老胡乡长和白书衡竭尽全力向他们展示这个乡镇美好的未来,出于真诚,出于内心,他们希望在一年之后,这几个实习的青年教师能够留下来,哪怕只留下一个人,他们也是高兴的。 $ x( C9 R+ {7 O6 o/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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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高原就要放假了。 0 V7 t: b0 e- C8 E( y
$ v) ?0 r# T; j; y! K: y! I 他就要来了。 % D. E1 ^/ g5 Q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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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招待所餐厅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面,我要了一壶白酒,几样小菜,独坐独饮。我需要一个好心情来迎接高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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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不至于让我醉,醉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