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的欢乐一直延续到期末考试。 " ~7 o" [$ i, Z2 c% S
大考试小测验接连不断,这就是初中毕业生的生活,初三最后一次期末考难度不次于中考,十几岁的孩子们被告知这次试炼的重要性。云珏一如平日,逍遥应对,依然第一。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在沉重的压力下不甘的挣扎。甚至还有人对云珏生出敌意,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整天被老师拿来做范例的优等生存在,他们的压力也不会减轻,只是一贯冷漠如冰的云珏偏偏成绩那么优秀,这样想可以转移一些自己的压力罢了。 ) j" p p/ z, `" _" j' i
云珏始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关心都不在意,无论是敌意还是善意。除了朝夕共处的霖泉,还有寝室里以田俊龙为主的几个朋友,他几乎不会关注任何人。半年多了,甚至没有在学校里交到任何一个朋友,即使是点头之交的“朋友”,云珏的心里的朋友是象田俊龙那样,真心真意对自己好,真心真意为他付出的人。霖泉呢,他是哥哥,没有任何朋友可以取代。 & f$ a' M) h) n" y% } B0 b
曾经一心想把云珏带进火热集体生活的霖泉和田俊龙,试了几次后终于明白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此不再为难云珏。尤其霖泉自己也是很散淡的人,有了云珏这么个孤僻的兄弟,他自己也渐渐滑出原本就不是积极参与的班集体活动,更愿意两个人呆在一起,只是当时不曾留意。甚至没有太注意同寝室三年的伙伴们下个学期后就要各奔东西。 " y8 n0 [2 d$ u, c- }0 m
柴焱不读县城高中,父母安排他去州府上私立高级中学。这个消息让大家很吃惊,除了云珏,分离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情绪最为不佳的是田俊龙,除了云珏,显然他最在意就是柴焱,他们是从小学玩到现在的好朋友。
. s: D9 R$ [3 @; e 田俊龙一向阳光的脸上现出惆怅,跑步的时候经过那颗看熟了的酸角树,忽然放慢速度,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小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吗?” 9 `) u4 y: V1 _- P/ }5 {3 y* p
云珏现在已经可以跟上田俊龙的步伐,前提是田俊龙不要用出全力。他静静的看着田俊龙,想说宴席又不是只办一次,每一次都来不就不散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云珏从来不出席宴席,自从那次接风宴以后。
% \9 m/ m6 j' M5 V5 l
; F- a* L/ s* D1 @- J$ r: P# C6 A 初三毕业生的寒假比低年级学生短了许多,放假没有几天,就迎来了山里人最盛大的节日——春节。
, c" ? Q9 W8 y/ A$ L, r- ^( t$ L 山村的年节普天同庆,气氛热烈,家家户户贴春联结彩纸、杀年猪宰鸡鸭、烹牛煮羊、山里的香柏树枝和青松毛被拾回来,许多人家袅袅的青烟中飘散着各种熏腊肉和风鸡风肝的浓浓香味。
/ s) u. ^4 H$ x 山里每年春节前后,总会如期下一两场雪,远处高山顶上的积雪甚至可以半年不化。除夕傍晚,连续几日的冻雨渐渐变成了雨夹雪,夜里终于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7 O+ S, D q' v, u4 ]* x( d; }3 T 楚家的亲戚不算很多,但整个大家庭都集中到楚子晋家陪老奶奶一起过,也是济济一堂,年夜饭备了两桌。堂屋里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寒暄打牌,吃烟喝茶,厨房里莲姨小姑和几个妯娌忙活着做菜,几个亲戚的小孩跑出跑进上窜下跳玩炮仗,蓉蓉带着他们嬉闹。
+ D6 @+ J' i( ^* z, D3 E 霖泉往年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哄小孩,今年楚子晋交代他的唯一任务是陪着云珏,免得这个敏感的孩子又生出什么事情来。 ( |* J t7 @1 z/ C" f" B* T
万众欢腾的团圆春节,对于云珏来说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在北方母亲新家,他始终是个多余人,每年的春节都是如牵线木偶般在一众冷漠的陌生人面前如坐针毡,印象里时有时无的压岁钱,母亲淡如白水的表情,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日子的欢愉。 7 a" t( s# P# r$ L, W i
今年是云珏第一次在楚家过年,至亲的舅舅却没有如期回来陪他过节。
: n' ~1 K2 u' z: Z* N 舅舅以往中秋节如果不归,春节肯定会回来楚家过的,而今年春节孟珏依然没有回来,只给云珏寄些广东烧腊,在北方的时候,云珏曾经是很喜欢的,但今年没有了胃口。
% s7 H2 m3 C: m, m1 ~3 v; j 原本在家就沉默寡言,春节这两天云珏更是惜字如金,就连霖泉逗他说话,也常默默不言。日子照样过,每天看书,等着吃饭,没事的时候更多是霖泉一个人说话,霖泉喜欢看科幻世界,这方面的故事层出不穷,云珏认认真真听着,安安静静看着霖泉的笑颜。这是云珏有生以来过得最热闹的春节,亲人的融洽固然可喜,可是他并不觉得特别快乐,除了能够与霖泉朝夕相伴,感受没有任何外来影响的纯粹温暖。
# W( e' p9 s; A( s$ B. S 云珏根本不认识这些亲戚,低落的心情影响下,他不愿回答那些或善意或猎奇的各种问题,基本上是楚子晋或霖泉替他作答,年夜饭桌上的热闹气氛出现一些小小的不和协。楚子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暗暗叹息,不知如何去开解侄儿的心结。 ; J, H2 z1 H/ r" C4 S s* L
冬日的寂静夜空在响辙云霄的无休止的鞭炮声里连寒冷也减轻不少,炮仗声声迎来了大年初一,一夜飞雪,群山披上银装素裹,清晨窗外一片苍茫。
5 c" _5 u5 a, u
2 E E R: L# R3 R, m+ D7 h 从成为代理乡长那天开始,楚子晋家一直没清静过,到了春节期间更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远的亲戚,近的邻居,陌生的办事人,一团一团苍蝇一样飞进飞出。莲姨和小姑整日张罗,还忙不过来。 . X. u) f- @5 V9 a0 J# q' o
不但喜欢清静的云珏不胜其烦,就连温和的霖泉都有些难以忍受。他每天都要端茶倒水点烟,陪着笑脸应答八竿子打不着的长辈,满脸冰霜万事不应那是云珏独一无二的风格,霖泉学不了,也不敢去仿效。
8 Q3 c, z8 }. R: B 正月初二一早,田俊龙就兴高采烈跑来楚家拜年,见过长辈,就找霖泉和云珏玩。 4 O& N" `$ N2 g3 _, \
今天楚家的天空和外面一样有点阴晦,原因是楚子晋夫妇照例要带霖泉和蓉蓉回去外婆家拜年,与他们毫无瓜葛的云珏当然不乐意去,更舍不得和霖泉分开,又不愿意让霖泉为难,清早起来就一个人在生闷气,脸色想必不会好看。霖泉真是左右为难,他也不情愿和云珏分开,可也不能扫了父母的兴,一个大过年的。 ( e4 _( O! [1 [; C `/ `, \1 _* q- d
看见来人,云珏飞身上前,扑到田俊龙怀里,放寒假到春节,有些日子不见他的身影。不见的时候并不是很想,一见到就感到很亲切,不由得上去拥抱一下。 7 R Q5 B8 a5 g- w! T; y
田俊龙很惊喜地搂住云珏,还没抱稳,霖泉上前不动声色地把弟弟从田俊龙怀里扯开,说小云还没去过你俊龙哥家吧。虽然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尽管田俊龙几次三番非常诚恳的发出邀请,霖泉始终不愿意答应带云珏去。现在看到这个人,真是雪中送炭,霖泉立刻想通了让云珏赴约,以免弟弟被闷在家里发霉。 . e. [, W# C9 P$ l5 V3 a' H: h e
田俊龙大喜,说我家早就盼着想着小云来了。
" s+ e7 N8 d8 x7 A) V% J4 O) C 云珏不高兴了,他是很想去田俊龙家,但前提是和霖泉一起去。 . I# B* L# G+ C" Y( Y3 x) }$ h
楚子晋显然很懂得两个孩子的心理,大方的说要霖泉先带云珏去田俊龙家,再去外婆家会合。他们可能要住几天再回来,云珏可以多玩些日子。看着霖泉和田俊龙都是满脸的期待,云珏点头同意了。 1 H8 x# J1 |4 O; s
田俊龙家在上溪村,位于花溪村上游,两村相距虽然不是鸡犬相闻那么近,可也不远,一条蜿蜒溪流连着二村,翻越一座山穿过一条箐就到了另一个村子。 $ u$ ~! g" U. i7 r5 l; C, g
8 G) Y! c4 _* H) y
半年多的锻炼,现在走山路对云珏来说是小菜一碟,一点不比霖泉慢。上学的时候田俊龙和霖泉又背过云珏几次后,就很少有机会背他了,田俊龙还一度惋惜不已,似乎其中有什么乐趣似的。云珏认为被人背着是很舒服,但面子更重要。 ' l4 T; F, Q4 ^6 s4 ^
天空没有放晴,铺满了淡淡的大片乌云,去上溪村的山路虽然只有几里,但沿途全是坡坡坎坎,加上山里这两天下了点雪,滑腻腻的不是很好走。路旁积满雪的灌木横七竖八,积雪的山路云珏可是头一遭经历,跌跌撞撞走了一段,霖泉看在眼里,怕他跌跤,拉住云珏,指指自己的背,云珏明白,可是田俊龙站在一旁,有点不好意思。
% U8 c3 I, y5 A: ]; B! t1 U 霖泉热脸贴冷屁股,气哼哼说,“上不上来,不来老子就上外婆家去。”云珏自然不辜负哥哥的好心,又爬了上去。云珏这半年个子蹿高一点,分量也沉了不少,霖泉没走出去半里就气喘吁吁,心里不禁有点郁闷。
0 |1 `* }0 e8 k | 冷冷清清的偏北风吹得人骨头生寒,又走了一段,田俊龙看出霖泉难以为继,大笑,“换我来!”
1 o) l3 x/ B; _) C9 d( {+ ~ 云珏的记忆里这是霖泉最后一次背他,但那段弯弯山道上少年背上的温暖却早已成为永恒。
$ R; z6 Z; _' `" L% [ 云珏趴在田俊龙背上翻过长长的豹子箐山口,一眼就看到一汪清碧的湖泊,波光粼粼,水雾空蒙。湖的彼端是蒙着皑皑白雪、连绵起伏的山峦,花溪若隐若现从湖后流过没入浓密的山林中。
7 ~. x& X8 j8 N. b7 p5 Y. { 依傍在高山湖左岸平缓的矮坡上是一片一片的屋宇,错落有致的掩映在丛丛绿树中。
: T% K% e- q4 H! S( f% F- ^ ' @2 U- b' X7 N5 s
云珏没有去过彝族寨子,乍见上溪村的彝族人家很是新鲜。 / e4 O: G& f5 }& T0 v
田俊龙一家人非常热情,包括对云珏一直没有好感的田俊虎也出门欢迎他们。莲姨事先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拜年必备的干货,田家阿爹连声说,“咔沙沙!快请进!”(咔沙沙,彝语表示谢谢。) + k- R Z" ]- V; {0 z$ ^; a
和一般汉族人家不同,田俊龙家主房大间中央设一火塘,火塘在当地居住民俗中占有重要位置,是每一户家庭生活的中心。云珏不知道火塘的禁忌,差点从旁边迈过去。霖泉及时紧紧搂着弟弟的腰身制止住他,一边将他冰凉的双手揣进自己怀里捂暖,一边悄声告诉他避讳事项,云珏微笑,北方零下几十度的温度他都忍受过来了,这点冷其实真不算什么,他真正感谢哥哥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避免他出丑闯祸。
6 a' u0 I1 v+ G 火塘里的火苗熊熊燃烧,靠在霖泉身上,云珏从外面带来的湿冷感觉慢慢退去,这两天的炮仗声炸得云珏晚上睡眠不好,朦胧中霖泉和田家人的说话声变成嗡嗡的催眠曲,暖洋洋的火光让他睡意倍增。
" R0 K& w2 @0 s: I* q 幸好午饭时间到了,霖泉轻轻把云珏拖到火塘边的矮桌旁,分宾主落座。 * R, [. C0 Z, E* ~* E8 Z% `
首先上的菜是一只烤得流油的整鸡,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云珏不知道彝家烤鸡招待客人的规矩,这回索性不动。 3 L& G; c. f6 U6 f# t
霖泉洗了手,左手按住鸡身,右手一用力拧下鸡头,放在碗里捧给田家阿爹。然后用餐刀把无头鸡沿脊背分成了两半,把有脊骨的一半捧给田家阿妈和阿婶。剩下的半块鸡才切成几份,分在云珏和田家兄弟碗里,自己只留了一小块。云珏看见吃一只鸡都有这么多规矩,不由拘束起来。 ! d( ~) t, R- ~1 M5 |
田俊龙兄弟很快端来白水煮乳猪、砣砣肉、盐酥小龙虾、清蒸细鳞鱼还有面糊酸菜肉汤和干板菜,还有一盘撕好的烤鸡,火塘热灰里捂着的荞粑和包谷粑香气四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9 T( b" Y* V. f A; g6 K
; w5 w) K2 R8 \: C
田母的盐酥小龙虾,让云珏食欲大开,完全清醒,他很喜欢吃虾,但不喜欢剥虾壳。好不容易剥掉一个虾壳,霖泉一个肘击轻轻碰他一下,云珏看见碗里满满已有四五只剥好的虾仁。田俊龙和霖泉都满手的油看着他,笑咪咪的。云珏感动的嚼起碗里的虾子,脸上显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 p2 l# \/ u1 _% x7 X- c
虾肉还没吃完,霖泉一伸筷子就夹了两块腮边肉放在云珏碗里,每条细鳞鱼只有这么两块肉质肥美胶质丰富的宝贝,云珏吃的不亦乐乎。霖泉自己则吃云珏扔到他碗里砣砣肉,在家里霖泉一向是这么做的,总是悉数接收云珏所有不吃的内容,那一瞬间他似乎忘记自己客人的身份。 6 c& H4 R* e1 n" O1 p1 v& B
田家阿妈看着这两兄弟的亲密,忍不住跟她两个儿子说:“瞧瞧人家霖泉和小云两兄弟好成这样子,你们两兄弟啊!一天就知道斗嘴!” ) F( h `; a, n8 B6 [+ q+ n; Z ]
听到这话,正在帮云珏剥下乳猪肥肉的霖泉脸腾地就变成了一个红番茄,田俊龙笑着喏喏点头,田俊虎一脸不悦,瞪了田俊龙一眼,心说你什么时候帮我剥过虾壳。
: C2 y- a! S& m" S3 X 云珏第一次吃到疙瘩饭,这种用杂粮磨粉做成面团,加汤煮成的面疙瘩在云珏脑海里面是无论如何与饭联系不起来的,而且一点也不好吃,云珏觉得。就像上回福生请他们喝的坛坛酒,像使用冷开水兑的酒曲,据福生说度数不高,很好喝,看到连不大喝酒的霖泉也喝得津津有味,从不沾酒的云珏一时好奇,用霖泉的竹管尝了一小口,天啊,那种味道简直无法形容,他立刻吐了出去。 / H; b# b* W: s8 D7 H
但是现在,一桌子都是田俊龙的家人,他们被当作客人好酒好菜招待着,吐这种绝对没有礼貌的事情怎么能做呢。 # h) f3 C! [& ]
霖泉连忙在桌子下面握紧云珏垂着的一只手,深知这个弟弟秉性,他明显看出云珏对这种特色菜肴没有胃口,只好悄悄提醒他不要做出失礼的事,这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云珏明白,更用力的回握,他有些恼怒,难道我就是那么没素质的小孩,要你这样提醒。 2 {1 M6 I5 K: @. r+ q( T- R( q
兄弟俩角力的情形,田俊龙早已看到,一把将云珏吃不下的大半碗疙瘩饭接了过去,干净利落的吃了一空,同时递给他两个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荞麦粑粑。对瞪眼看他表示不满的父母说,小云喜欢荞粑,我喜欢面疙瘩,各取所需。田俊虎看在眼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 |1 B! e% p n M" T
午饭后,霖泉熟门熟路的和田家长辈说着些学校的家里的杂事,听得云珏再度昏昏欲睡,这方面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哥哥的才能。
i" i5 r' R: i# A+ s& y 田俊龙会心的领云珏到自己房里午睡,趁着云珏迷迷糊糊,霖泉起身告辞,准备去外婆家。由于担心云珏醒来看不到他会生气,他在田俊龙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才不太放心的离开。
- P# D0 J& c8 ^, N' g9 R ! H3 w# f6 z# H2 b" ~5 A. B- Y7 ?
注一:银盘烤鸡招待客人是彝家重要的礼节之一,彝家人家招待贵客一般都先上烤鸡,含有两层意思。一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二是考验客人是否对主人尊重。彝家用鸡嘴骨是否完整来预测一年的收成,所以鸡头必须敬给主人家中的长辈。若客人不懂规矩损坏鸡嘴骨,会被视为诅咒主人家来年受穷,最尊贵的客人也会受到主人冷遇。剩下部分须平分,以示客人同主人同甘共苦,客人不能撕坏给主人的半只鸡,否则被视为客人是来掠夺主人家。有的地方彝族人家招待尊贵的客人时通常杀牲,称打牛或打羊,杀牲之前,必先牵出活牲,请客人过目,再行宰杀,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