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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十世

《殊途》 BY 六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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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04: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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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Q* K2 x. U/ z7 N+ b   当我再睁开沉重地眼皮时,发现一片雪白雪白的天。彻底清醒后,才知道那是粉刷得雪白的房顶。我听到熟悉的鼾声。我的左手掌被什么东西压着,皮肤上湿湿的。移下头,看见健强趴在我的左手上,他的身体微微起伏。我想用右手去抚摸他,发现右手腕上插了根针,顺着针上的线管抬头,看到悬挂在半空的点滴瓶。我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是在医院。 , {& E% E# }' |- a- t8 ?; g
   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隔了好一会,我实在忍不住左手的麻痹,便轻唤他。他没有醒来,我想抽出手又无力。我不知道他守了多久,也许他已经很累很累,才会睡得那么沉。我只能用更大的声音去穿破他的睡梦。他醒来了,缓缓地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着我,然后用手猛搓了搓眼睛,马上询问我:“感觉好点没。”我指着他的嘴巴,哈哈大笑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边有一大片口水,用衣袖去擦。
, Q3 P* G! x' r" T: D   “看来你没事了,笑得那么大声。” 2 [  v/ z5 o+ |) N
   我凝望了他一会,转头说:“建强,谢谢你。”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脸部逐渐扭曲。我看到他捂住嘴巴,眼泪像断线的佛珠一样掉落。没有声音。我抬起左手去给他擦拭,自己却跟着哭了。
. ~: l4 n& ~7 S( W" E   “你哭什么?我只是发高烧而已,现在真的好了。”我带着哭腔,声音像是在风中抖动的树。他也伸出手来帮我擦眼泪。但没有回答我。 # l# E1 V, q  ~: o5 v
   灿烂的光束射透玻璃窗,洒满一半空间。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把我的上半身扶起来卧着。他告诉我我从昨天早上睡到了现在,告诉我昨天我发烧四十几度,告诉我他踢坏了房门,昨天晚上房东发现后打我的电话,得知原因后仍然不忘要我赔偿。我默默地听他说,手中捧着那杯水,看烟从杯里冉冉腾起,曼妙的飘散。 6 K- g0 n; ^! }* c: u
   “建强,我好了。我要回家去。” / |0 R7 j5 ~( O( i$ g. R7 v
   “多休息两天吧。烧刚退呢。”
: k% J4 f) \" Z. T9 B   “不,我要回去。”我用坚定的语气强调“我要回去。”他看着我的眼睛。他知道我的脾气一向比牛还犟的,也就默许了。 2 n# k8 q+ E4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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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家吧,我真的好了。”我把脖子以下的身体埋藏在天蓝色的被单里,故作出安详的语气。
3 `- q: E/ A: a6 Q   他坐在床边,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我。那种渴望的眼神,我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我背过身去。继续说:“我想睡了。你还是回家吧。都快结婚了,家里一定有很多事情要操办的。”我是故意用这句话去刺痛他的。然后我听到他如我所想地站了起来。却没有听到脚步声。
: R, q! [) I1 c+ A- A( L5 A4 n9 \4 j   过了一会,他又重新坐下。“帆.....对不起。我心里一直很难受。我真的不想结婚的,但我父母催得我完全没有退路了。真的。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至交,因此我父母一直希望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她应该也喜欢我吧,总是讨好我父母。这个婚事我父母两年前就和我说过,当时我一直回避,后来干脆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了。这些之前我都不敢告诉你。但生日那天我父母已经帮我约好了人家,本来要我当晚就去见一下她的,但我推脱掉了,还因此和父母顶了几句嘴。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妥协,答应隔天再和她见面。我不喜欢她,尽管她长得是不错,可是我完全找不到感觉。”他的声音渐变。他哭了。我知道,知道他想嚎哭却强忍着,只是哽咽。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压抑着汹涌的悲怆,划破房内的宁静。我的心里好像有根针,一根在不停地钻进钻出的刺绣的针。我心爱的男人呀。在他今年的生日之前,我从来没有看过他掉一滴眼泪。而今因为结婚,因为分手,我再三看见这座山峰崩塌。
! F( B% C9 k/ z1 e* y1 O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用胳膊肘支撑着低倾的头颅,因为哽咽而整个身体在不停地颤抖。我的理智,我要求自己必须做到的决绝,倾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爬起身,从他的身后环抱他,然后用手慢慢地将他的头捧向我的肩膀。这是我第一次让他把头颅泊在我的肩上,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安慰,就像他平日里给我的一样。我没有哭,欲流的泪水蒙上我的眼睛。我努力忍住,不能在他需要我的安慰时哭泣。
6 A( {3 s' s  O: W# D( a   我的宽大的天蓝色T恤,左肩上被泪水渗成一片深蓝色。它不再只是海涛、气球或风筝了,它将是我从孩子走向男人的战袍,也将是那夜我爱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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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04:24: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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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结婚的前一天。我没有告诉他,买了隔天回老家的火车票,连行礼也收拾好了。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那天晚上会来找我。
) q# ?* x3 D) I) H   我躺在床上,突然听到他模糊不清的声音,我以为又是幻听,但声音越来越清晰,从窗外传了进来。叫的是我的名字。我起身,到窗前探头。也许他看到了我,按了一下摩托车上的喇叭。摩托车的大灯开着,我这才确定是真的。我去拿钥匙,本想把钥匙丢下去的,但看到行礼都放在床头呢。我不想被他发现。便跑下楼。
1 B) i: ]7 q9 J8 f3 M   楼下的门刚打开,他已经站在门口了,也不等我说话,就直接走进来,登上楼梯,我有点惊慌的跟在他身后,不知所措。走到,二楼时我才叫住他。
* k/ r! F5 A- U; h   “等下!建强!”
* K; k- @: i! h1 |1 c8 Q   他回头看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他两瞥眉毛的正中间皱成一个川字。
/ F. A( j$ H+ o: T4 c) T   我顿了顿。“我们出去吃夜宵吧。”
6 W4 u; U" G6 u0 {3 U   他的眼神略带疑惑,我知道我的话已经另他产生怀疑了。“帆,我不是来找你吃夜宵的。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 J, T/ |7 Z& F6 M   听到他这样略带请求的问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走吧。”我说。心想,算了,让他知道就知道吧。
& I3 r9 B' V" L# A, P6 |% T+ E   打开门,他很快发现了床头的行礼,用手指着那些行礼惊讶地说:“帆!你要走了?”
" m! ]+ r, d8 ?   我朝他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床上,把脸面向门,不去看他。 3 e+ [% x  I: `5 N/ S- U* [$ N
   “你为什么要走了也不告诉我?”他走到我面前。我低下头,躲过他灼热的目光,看着他的腿,没有回答他。 ' _! O7 Q* T% r+ L# N& c
   我们沉默了一会,他在我身边坐下,然后说:“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
9 {5 [" O" i2 n# ~5 D; O/ l7 N   “明天回老家。”我怯怯的说。 7 _+ J, @" q! h+ M( y
   “车票买好了吗?” ; I; m; _! R$ e; t, g  X3 _8 G
   “恩,下午一点的车。” : w) v# J3 n" s. y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闷热的房里,我感觉到手中有汗水渗出。突然窗外又下起了雨。夏天的迅雨总是来得如此急促和猛烈。雨滴敲击着窗台,溅起的水花跃到临窗的地面上。我起身,合上窗的那一刻,他的手从我的身后搂住了我的腰,我寂寞的灵魂被释放了,但我却下意识地挣扎着——我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了,这样伤到的是我。可是他死死地搂着我,嘴唇疯狂地按在我右侧的脖子上,吸吮着。我生理上开始有反应,再也忍受不住了。 & K* n7 ?" [$ @! k8 U1 ?#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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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离开我。”我悲绝的反复呢喃着,泪流满面。
3 u  ^% m* w: C9 H0 m, y) y1 R   在床上,我们抱成一团。我的手使劲地纠着他后背的衣衫,前身紧凑地去包围他的身体。蒂固于我心田的自私的种子,终究还是抽牙了。可是爱不爱这个男人,不是我能左右的。叫我如何放手?你们可以责怪我自私,但不能说是我去破坏他的婚姻。我狭小的心胸只如一个孩子,当别人从我的手中夺走我心爱的东西时,有一腔厮心裂肺的声音在咆哮――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啊!我的自私难道有罪过吗?他倦了,病了,哭了,是我给他依靠,守护,爱抚,我给了他半生的微笑,给了他所有我能给予的。而就凭同志在现世无法被接受,我就要亲眼看着他被抢走吗? & ^7 d5 l  F7 x
   “不!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建强!”我的情绪瞬间崩溃,痛苦地哀嚎着。 . ]; c9 ^, Z0 O5 x# D" X
   他也哭出了声,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 p4 P+ u9 ]; T
   雨声,哭声,上天好像是有意要掩盖同志的悲剧,它滋生了我们这一类人,却没有做到公平,若我们有错,它就是帮凶,而真正的原凶是那些对生命与爱没有做到最基本的尊重的人。 5 `# i* M/ S& ^1 _6 G# p( u) @
   我不甘。我决定博一次。“建强,我们一起走吧?好吗?”我的头贴在他的襟上,用哀求的语气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 R) `+ r5 M& F) {: s   我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他说:“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苦都不怕!好吗?” ' \6 ?0 c3 O& c7 h: h; Q
   他擦掉眼泪和我对视。“帆...你知道吗?我们做为男人,还有许多责任要尽的。能一走了之吗?” % p! y5 o2 M# e; d6 ]% H0 @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可以走后再告诉他们真相!父母是爱我们的,他们就算无法理解,也总有一天得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我们再回来。那样不好吗?(他低下头,不敢看我。我坐了起来,声音变得尖锐。)好!我知道了!你想去结婚你就去吧!你干吗还跑来和我上床?我是绝不会当你的情人的!既然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走。走啊!” 8 S  G5 F2 K* d* @- ^* b7 N7 w
   他扑过来抱住我,我拼命地挣扎,但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充斥着我的耳朵,另我不忍再挣扎。我胸口好像堵着一堆东西,难受得不得了。用牙齿去咬住他的左肩,但他除了哭,任我用力的咬着也不作动。我越咬越心痛,松口,和他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 _4 B4 `% }' e1 W5 C9 r9 I0 z6 s  w! I   “建强...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不应该说。” ) S& x% R7 g3 A5 G
   我们一直哭,一直哭,所有的隐忍都在喷发。我们已经忘记了时间。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我们才冷静下来。 ; a2 j3 S8 A) g! }' z
   “帆...我答应你...我们明天一起走。”他在我的右耳低语。 ! F( t5 u3 a3 I& {2 ^; T" d
   我迅速转头去看他,他红肿的眼睛也看着我。我如初见般审视他,发现他竟如此憔悴,眼神低迷,眼角浅现三根鱼尾纹,双眸下的眼袋泛黑,眉头紧锁,两鬓中竟露出几根微黄的白发,胡子为什么也长了呢――他以前和我住在一起时,每天早上都会剃胡子的呀!为什么数十天内衰老纵然而至?为什么?我心纠痛。到底何以把一个二十六周岁的男人击垮! / e( y: Q. i$ d5 r
   “建强......算了。只要你和她在一起能够幸福,我不会怪你的。”我冷静地说。
/ q. D: H' w8 h5 X- k; b   他没有说话,审视着我。隔了一会,他用嘴巴凑过来,吻了我一下。 3 E: p9 s5 U3 s6 E7 q3 [
   “帆,我也想过和你一起走的,但你还小,过多九年十年,你父母也会催你结婚的。而且那时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 w; l& a# s4 s+ C3 Y
   “难道你以为我就像你一样!”我因为有些生气,脱口而出。马上便意识到我这样说会刺痛他。他果然别过头去了。
5 G$ X, s" ^5 J9 S" t) C   “对不起。”我低声说。 3 n4 I" |7 e9 z, V6 c3 E- _" L
   他沉思了一会,认真地说:“帆,我们明天一起走。不过我得回家去拿些东西。别去你老家。明天早上七点,你去汽车站等我,我们一起去广州。”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里从紧张到喜悦。当时我没有考虑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父母和他的未婚妻,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成为无意伤人的祸手。 0 ]% i8 k: B1 ^& ^7 h
   我猛地抱住他,不想再确定,也不敢再确定,只能用力地紧紧抱着。03:50分,他要回去拿东西。当他走出门口时,我猛然叫住他,怯怯地看着他的眼睛。 7 ?2 x, D( _  y
   “放心吧。”他说完,合上门离开。我仍望着那扇恍如死景的门,听着他的脚步弹响楼梯。心里的另一个我在问自己,为什么那脚步声如此沉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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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E) s1 R9 `" Y   我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他若改变主意我该怎么办?他回家后如果无法脱身又该怎么办?要是我们真的顺利走了呢?我想到他的未婚妻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但我马上又想,如果他们结婚,伤害的不止是我,还有他和他的未婚妻。设想下,一个同志能给予他妻子生理上的满足吗?据网上大多已婚同志们说,他们很少很少和妻子做爱,偶尔做一次也需要靠幻想妻子是某个自己喜欢的男子才能进行――这是一种多大的悲哀啊!那他们的婚姻就必然是个更大的错误。有太多同志和妻子离婚的例子,如果走到那一步,孩子、家庭,都将遭受重创的。
4 M9 ]0 \9 ]: N. \$ r4 K+ k# M   我睁眼从4点到6点,看了无数次手机上的时间。焦急地等待着黎明。06:10分我已经起床,快速地洗漱完毕后出门。我背上背着个旅行背包,右手拖着个硕大的行礼箱,左手还提着个小旅行包。仅仅下楼梯就搞得我满头大汗。而我前天已经为了减少行礼丢掉了许多没什么用的旧东西,书也提前快递回老家,只留下几本非常喜爱的带在身边罢。我不禁心生感慨,这么多的行礼,真不像一个打工仔的呀――和他同居后,每次一起去逛街总会买点小玩意囤到家里,而他搬走时几乎把所有的东西留给了我。 # B0 t$ B$ N  t
   我坐的士去汽车站。到那里时06:34分。太阳已经穿破积云,柔和的光线庸懒的俯在东侧的楼面上。候车厅里人流稀少,座位上更多的是一些衣着破烂的流浪汉,他们有的卧着,有的抱膝蹲着,有的干脆趴在椅子上睡觉。我没有坐下,在大厅的前门找了一个显眼的位置,把疲惫的身体倚在一根硕大的石柱上,然后我把行礼箱靠在右腿,汗湿的右手在兜里握着手机,眼睛不停的向所有他可能从那里出现的地方眺望。尽管我们约好的是7点,但好像不这样做,我们就随时都有可能擦肩而过的。 # k# [& U% |6 \, c* F- y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不安。手中的手机始终没有响起。 1 ~1 a% F8 {! k$ A
  07:12,心里的另一个我告诉自己,他就快到了。07:45,我继续安慰自己,也许是他行礼太多,耽搁了一会而已。08:08分,我努力说服自己,我不能走,说不定他在下一秒就会出现。08:34分,我想起他出门时回眸的样子,心中如钟鸣的余音般回荡着他所说的“放心吧”。09:00我已经万念惧灰了。恍然发现阳光已悄然爬满我的侧面,也许我被晒了很久,感觉头有点晕眩,微微汗湿的头发趴在额头上。候车厅里也已是人流潮汐。但我不知道下一步迈向何方,广州吗?一个人去一个从未涉足的城市吗?没有他,我还能为了什么去与生活博斗呢?虽然我的生活不会因为少了谁就不能继续,但是却会因为少了他而失去动力。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叫六子的网友的话“空中纷飞的浦公英想告诉我风的方向,我却早已遗失了划行的舟楫。”现在和我的心境是如此契合。 ( H0 q  d$ m  U
   我拖起行礼箱,走出候车厅。老家的车票还在我的裤兜里,于是我在门口拦了一辆的士,叫师傅开去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后我先早了点东西吃。快12点时进了侯车厅。我心里其实还在期盼手机响起,可是直到上火车也没有响起过。 ; m: p* G- H3 c8 l7 U
   坐在窗前,心情沉甸甸的。列车缓缓起步,声音像啃骨头一样——咳咯咳咯,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退去,退去,色彩浑浊流走,感觉两年里的一切都随着行进的列车留在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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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04:25: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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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已是晚上8点多。父母做了一桌饭菜在等我。刚踏进门就感觉自己的眼眶潮湿了。我温暖的家呀,尽管它狭小破败,却永远如父母的手掌——那两双长满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让我感到幸福。我没有和父母谈论太多,吃完饭后就说很累了,跑上母亲已经帮我收拾干净的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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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_% e/ V& I% G. Y; Q: ^. p   五月二号。
& T( O7 [8 ?# i. v  [( b9 }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被《岁月的童话》吵醒。眯眼看了一下手机来电显示——建强,我翻起身,猛搓了搓眼睛,再看来电显示。没有错。我心跳急促,手有点发抖地按了接听建。
0 u* f9 ]/ w8 q! u  ?  j! F* G   “他想见你。”我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悲痛欲绝地说。
3 h: [- v7 t4 A/ \   我有些错愕。马上又感到恐惧,大喊:“他怎么了!” ' `, R1 ^  Z& y% h: {9 @4 x$ y4 ?4 I8 n- A
   “他...出车祸...”她说完便哭了起来。我像被当头敲了一棒,心头又好像被一个针猛札了一下。 1 c4 f- p' T; Q/ S% `8 Y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你骗我?是不是(她的哭声更大了)...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啊!他人怎样了!”我跳下床,一手去拿上衣,一边喊,好象只要听到地址我就会马上跑过去一样。母亲在门口探头,诡异地看着近乎发疯的我。 , t8 A( G- t8 F% r  m
   “在XX医院...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能过来吗?他想见你。” ; L% }6 _1 z4 U/ P6 l" O: {2 ^
   “我...(我这时才恍过神,意识到这是在老家。)我看能不能买到今天的火车票...我一定会去!”母亲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6 B$ g8 _- U; @7 K: t   她挂掉电话。我才想起她没有明确的告诉我他现在怎样,没有生命危险算什么呢?我越想越害怕,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没有事的,没有事的——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打电话给我?我猛然纠住大腿上的裤子,不敢继续想下去,全身开始冒冷汗了。
3 o/ _: X$ z, t) P0 C3 V  p! L   “小帆,怎么了?谁打来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母亲焦虑地看着我。
( t7 y5 x# L9 o! z   我顿了顿,压抑着情绪,一边穿上上衣,一边故作冷静地说:“妈,朋友出车祸了,我得过去深圳一躺。”
7 N* }/ z2 [* X   “车祸?严重吗?”母亲张大嘴巴,表情有点惊愕。
: L- ?4 T& ^' N5 }6 Y' d" w   “不会有事的...”我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坚定地说:“一定没有事的。”
: b6 C% S: _( k. M9 @9 J   “没有事你干吗要回去?他父母不在吗?干吗要你回去啊!你才刚回来三天呢!”母亲说到末句时,激动得唾沫横飞——我明白,她舍不得我走。
3 x+ |# E# E9 j   “妈!我必须去!他...他以前对我很照顾,我怎么能在人家需要我的时候不去呢?”我已经埋头开始收拾东西。我打算就带几件衣服和一些钱。 2 O$ v; S% x( M1 `* J
   “那也得等你爸回来,看他怎么说呀。”母亲在我的身后说。 + I! q) T  R4 w- K2 b4 X8 j4 A6 E
   我把衣服装进小旅行包。转身和母亲说:“等不及了,我还得赶紧坐巴士去火车站看能不能买到今天的票呢。” 5 ]4 x4 s% ?( z2 y# d, _8 j
   “你现在就走?”母亲两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行礼。
! O1 [7 _# W) D' `2 t! Y4 T   “妈!我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你别这样。我真的得马上过去。” ! G( N$ j- f# p8 ~0 H4 g
   母亲迟疑了许久,才松开手说:“那你钱够吗?” 9 N' Q" }7 E4 z/ F. e
   听到这句话后我鼻子一酸,眼泪在我的眼眶打转。我低声说:“够的。妈,我说不定去几天的,你们不要担心,我到时候会打电话到隔壁大爷家(因为我们家里还没有电话)。” : c+ i6 ?: F# M6 M. m
   “好吧。你出门一定要小心点呀。知道不?”母亲牵起我的右手说。 $ d4 J7 F, S5 o" B! C) Y
   “恩。”我说完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径直地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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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04: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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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7 M: R1 k' e8 g  
$ c# Q. C6 |, o3 D: t   我买到了早上9点多的车票。坐到深圳火车站后再转车去XX医院。到达医院时已经16:35分。我顾不上吃饭,就匆匆地跑进医院。
( \4 n# R9 x  `. w' G   “我想问下,孙建强在哪个病房?”我站在服务台前,又紧张又胆怯地询问护理人员。我多么希望她告诉我没有这个病人。
3 T& w0 p) F; r3 q8 G# f+ J% g   但她查了一下后对我说:“在第五楼第六号病房。”我拨腿往楼上跑。
8 P7 U) i( m' c' ~9 @# G   在第五楼,我看到了建强的父母和弟弟(我之前见过他们的照片)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旁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估计就是他的未婚妻。我放慢了脚步,每踏出一步好像都需要费很大的劲,恐惧感也逐渐增加。他的母亲发现了我,用手指了指我,他们便都转过头来。看样子他们好像都知道我是谁了。我想到他们会如何处置我——咒骂吗?但他的弟弟的眼睛告诉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突然发疯般冲了过来,凶狠地挥舞拳头——我来不及躲闪,也不想躲闪。我的左脸被打中了,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用双手抱住头颅,紧紧地闭着眼睛,感觉全身被无数只脚踹着,骨头好像就快散架了。我听到他在不断地吼叫“你个王八蛋!”“是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变态!”我除了呻吟之外,没有做任何躲避和反击。是的。是我把建强害成这样的,我不叫他和我一起走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 4 J  V% W0 V( y: N; \  ?* K. W
   那个女人在破喉大喊“别打了!”“不能再打了!你这样会打死他的!”“不要再打了啊!”然后我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尖叫,听到脚步声,一个男人嚷嚷着“你们干什么呢!”揣我的脚终于停下了,我睁开眼,看到我身旁站着一个护士,而那女人和建强的母亲及一个医生都在拖拽着建强的弟弟。他父亲仍然站在病房前,眼睛充满愤怒地瞪着我。我想爬起来,但全身疼痛得要命,使不出力气。那个护士过来扶我,我攀住她的手,才艰难地站了起来。
7 b: O$ [! U( G$ a* C6 G  Z& F   “滚!你给我滚!”他的弟弟声色俱厉地怒吼。 . \* `! N( Z1 V
   我的嘴里和鼻孔满是血腥味,用手抹了一下唇角,才发现唇角的皮肤破裂了。 2 t4 V2 d$ w6 \
   “你最好现在就滚。”他的父亲冷冷地说。 8 e9 c% l# R$ ^2 t( l
   “不,我一定要见到他。”我坚定地说。 % \; ~" K, k6 z" M% o7 w  |) n
   “你滚不滚?”他的弟弟如野兽般咬牙砌齿。 , f4 f9 Z8 G* Y5 \
   我知道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泪如泉涌。“我求求你们,让我见他吧。”我哀求着。声音如同寒冬里的风。
$ y8 j% r9 r( Y   “砰...”突然病房里传出了一声东西坠地的声音。他们都冲了进去。我用手掌撑着地面,努力站起来,歪扭地走向病房敞开的门扉。
9 z6 c! p( ?: Y   建强躺在雪白的床上,头颅上圈满纱布,只露出一张脸,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裸露的上身,胸部包着一大圈纱布,下身盖在床单内。他的手指向门外的我,眼睛看着他的父亲,说:“让他进来。你们出去。”他的嗓音沙哑且无力,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山岗里传来的呐喊,声音被风削弱了。
% \2 `$ r7 c% j/ j. [$ [& |   他的父亲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夹藏着一丝痛苦,然后低下头,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他们都相继走了出去。但当那女人要迈步时,建强却叫住了她。于是我走进去,把门关上。转头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铁制的饭盒,里面的粥洒在了地上。我才明白刚才的那一声响——原来他是为了让我进来,推倒饭盒的。我能想象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无法放声呐喊是多么的难受。
* P0 w4 z! G# b" i/ v   我在他的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 V2 o9 l. V% G  k' B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他的声音极低,但我却听出他是很用力地在说的。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划落。 ! h" p! ^! v4 C  L$ E
   “你怎么会这样?”我的声音颤抖。 1 Q2 Y, t0 v+ o# v) l6 r# A# U8 e' F
   那个女人也跟着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他的脚...截肢了。”
& B0 [. s: z& f2 [- K4 W   我一下子呆住,耳朵轰鸣,只是惊恐地竭力睁大眼睛,盯着他被床单盖住的下半身,没有多余的反映。我迟疑着,缓缓地伸出右手去摸索——他的腿呢?他那双坐起来像树干的腿呢?“啊......”我终于叫了出来,双手疯狂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摇晃着头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不......”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我哀号,呐喊,歇斯底里的像个神经失常的人,像只被套进笼里的野兽。椅子倾斜,我摔倒在地,蜷曲着身体痛哭。 % w, i2 F* k2 \' o# D- ]' F- `
   “帆,我求求你别这样。”他哭着说。那女人过来拖我,想把我拖起来,但我挣开了她的手。我就那样躺在地上,许久许久,直到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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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带走最后的一袭余辉。黑暗慢慢加深。灯亮了。我终于找回了在他生日那晚我叫他许愿时的冷静。我坐在他的床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那女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 ]$ o) N6 O* [7 Q
   “小焉。谢谢你。”建强对那女人轻声说。
$ u) O: ?, t2 Y. m   她低下头,用右手扣着左手上的指甲。过了一会,她才慢吞吞地说:“你不用谢我。我本来很恨你们的。如果不是你求我,我也不会替你打电话给他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使我没有办法再去恨你们。”
0 u0 v1 V8 y: m. N% H/ \* R, {$ `   “对不起。是我的错。”建强说。
) O3 q/ w% }# n   “你也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一个对不起就能偿还的。事情已经搞成这样。(她勉强一笑)或许你已经偿还了,你不用因此再愧疚,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了。”她说完,耸耸肩,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3 p  Y3 W0 ^* K   我看得出她刚才的笑容是假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却敢爱不敢恨,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们觉得没有亏欠她了。我顿时感到她很可怜。 3 ^$ j. o% g- j/ `" F
   建强的目光仍停留在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上。我伸手,轻柔地去抚摸他的脸,他才回过神来。
- s# S9 I2 }1 O# I8 X   “别想太多。”我说。 4 F2 f" m* W( ]- |) L7 Z
   “帆...”他的脸部逐渐扭曲,眼睛里乘满了泪水。
% f+ N% D- X' }' z: P' Y1 j) O   我等着他接下去说,但他只是看着我。隔了一会,我说:“我那天等了你很久,但你没有来。”
# ^6 X$ l( o1 q9 p   “不是的!我当时要去,但...我也说不清楚...6点左右我给家人留了封信后就出门,可是刚走到街口...我只听到急促的车声,然后我被撞到了,感觉整个身体飞了起来...然后我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已经...”他哽住,一丝眼泪从他的左眼角划下。
$ `1 n  j; K* N   “建强,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走。这都是我的错。”我用手去帮他揩眼泪,把头偎下去,在他的耳边说。 9 j$ |5 R) D: T' U
   “不!不关你的事。”过了一会他又说:“也许这就是偿还吧。” 6 g* R0 u( ]" [& M
   我犹豫了片刻。
$ }1 h4 i( N: M0 z+ u& A   “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等你出院后,不管父母答应不答应,我们都要在一起。好吗?”我之所以犹豫,是想到他的腿。我在心里问自己——我能不在意吗?我怎能不在意呢?我只是个庸俗的人呀。但我不能自私,那样将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 m* L0 g4 N* x4 u" q' y   “帆...你清楚吗?医生说我无法装假肢,我以后都只能做在轮椅上了。”他没有再哭,平静地说。
. d6 Q5 i2 U0 S9 U' _% @( [   “我不在乎!”我昧着内心大声说——以如此坚定的口气逼自己做到果断。
  A# e- c) `' P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只是想再见你一...” " X1 S! V& Y" ]& ~
   我用嘴巴盖住他的嘴巴。
, w1 m6 ^* ?+ V, q   吻啊吻,没有给他机会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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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04:25: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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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的川流冲淡了一切的悲欢。: T! ?3 C. u- i1 P* |/ V: L
   一年后。 , x+ P' |% r- p3 n3 e: }3 m6 i  X0 [
   我扭动门把,推开。 , A$ Y1 ?/ @/ z5 J- {! E( s1 L5 X
   窗前的常青藤拥挤地爬满了铁栏,几根太阳的尾巴闯了进来。我微笑着凝望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他面朝窗外。他指间冉冉腾起的烟,在阳光中泛青,蹿出阳光后呈蓝,飘渺不定。一些散落的烟灰从半空中飘着芭蕾缓缓坠落。
/ {; {1 C+ S( u/ f1 o! V8 v   “建强,有没有喂宝宝呀。”宝宝听到我的声音后从厨房里屁跌屁跌的奔过来。我抱起它,它伸出粉红的舌头在我的脸上一舔。
) q: |" `" ^$ A5 H; v   键强转过身来,笑着说:“喂了。”
6 @2 A, G2 Y6 k; U   “咱到公园里去散步吧?”我说。 2 {" V- I. k5 O
   “如果你不怕麻烦的话就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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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N. I; m* v  w7 W2 y) G   我们租住的是一楼,不需要登楼梯。他的母亲总是劝我们搬过去住,其实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但他父亲碍于面子,总是出动妻子来苦口婆心地说一通。不过我们一直坚持住外面。我照样打工,家里的一切家务就托付给了他。我的工资也仍然是少得可怜,但我经常写作,投稿,有时候还能挣到不少稿费。所以生活勉强还过得去的。 0 U4 [1 F& e2 t
  
. \7 U. I7 x& h+ D: \( {! N2 E6 b: @   我们在公园的草坪上看成群的孩子们嬉戏。 1 I" @, v+ d/ f+ t# @; t
   “你看!”他突然说。 , F7 {# C, u- ]) H  C* ?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个蓝色的气球缓缓地升向天空的深处。
9 Z8 A5 w8 |# L, H, ]   “好看吧?”他说
  H9 t9 p0 U" e7 M' ?$ S   “恩...我觉得我们也像两个气球。绑在一起的气球。向天空深处升去的自由的气球。你说呢?”
$ B/ i# D! i0 U1 P   他笑了,不语。 ; o% F7 n7 {' F3 |0 [8 \- W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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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n! X5 ?8 A0 @9 ~  7 s8 J/ n, @! |8 l2 m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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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5 06:56:4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真实好感人!同志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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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5 07: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奈的同志!有一天也许你也要结婚,否则对不起父母....可是,结婚玲,又会多一个对不起的女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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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5 10:4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寫的真的很不錯。是我很用心的看的一篇文章。真的很感動。希望你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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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5 14:30: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来瞅瞅,没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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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6 00: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比激情的文章更好看.同志的感情.~~~结局还算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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