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篱》BY 灰色的云 【完结】

旗舰

　No.1

- ~/ S- n' |# Y4 t% Z- J3 x　　肖悠然走进宿舍的时候，铺位都安排好了，他的名字贴在进门右手边靠窗的下铺。到了傍晚，宿舍7个人，到了6个。

$ f5 K* k. w. r- G　　直到快熄灯，最后一个才带着简单的行李，敲响了319的门。“我是黎沛。”风尘仆仆的人，报出肖悠然看了很多次的名字，并从此成为他的上铺。

( Z& ^1 f2 n2 u- M% @6 i5 ?　　在319，最后出现的黎沛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来自南方、来自农村、文科生——其它人都是数学专业的，只有黎沛是法语专业。从气质到性格，都有点不一样。

# C2 h& R2 z) y; W# V: E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黎沛算长得非常漂亮。皮肤黑黑的，显得健康而且有活力。眼睛清澈明亮、视力极佳，让宿舍里悠然之外的一干“瓶子底儿”们羡慕不已。还有，他的笑容，特别真挚、坦诚和自然，没有对强权的谄媚、对弱者的轻视，或者对无知的嘲弄。悠然可以原谅无知，但是会忍不住嘲弄，所以对黎沛的超然由衷钦佩。

& @0 i5 I' W! X2 C) Z  Q　　黎沛她们系，女生数量几乎是男生的五倍。在这种情况下，黎沛想不受欢迎都不可能。刚开学的那会儿，看楼门的大爷几乎天天都得喊几次黎沛的名字，让舍友们羡慕的脸色发蓝。而悠然凭着与生俱来的魅力，后来居上，周末，女生排队约他去图书馆；他常去的自习室，也天天有人蹲守，其中不乏端庄漂亮温柔贤淑的。
# m- u0 D1 o# V
　　“哥对女朋友有什么要求吗？”有一次，妹妹肖南山打电话的时候问他。小南比悠然小2岁，看名字就知道，他们的父母是陶潜的fans。小南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说一不二。好在父母善于管教，她只是偶尔任性。

　　“要求？有啊。”

　　“什么？”小南追问。

! q4 x0 t! O' t# R# Z　　“不是你这样的就行。”悠然对妹妹非常好，但言语上从来不顺着她。不出悠然所料，小南气哼哼的挂断了电话。

　　No.2

　　因为帅，悠然跟黎沛入学之初就成为各社团重点招揽的对象，广播台、话剧社，分头派出精锐部队，跟他们接洽入会事宜。
) k* ~* ?' d: O! d7 u5 S+ H* Q- v
　　出人意料的，悠然最终只选择了足球队，并如愿以偿成为前锋；第一天训练，他就在守门员的位置上看到了黎沛，后者早一天通过了据说极为严格的守门员选拔。
2 q: E0 _9 t5 O! q7 \
) P, Y  _# z% |7 ~9 Y! y2 z% F0 N) `　　“行啊。”他拍了拍黎沛的肩膀，综合了对兄弟的赞赏和对战友的钦佩；黎沛只是笑笑——在语言表达方面，他不太像悠然印象中那些喋喋不休的文科生。

　　黎沛只有十七岁，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却比其它人更成熟稳重，不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乐于帮助别人。黎沛的课程安排跟舍友们不一样，悠然很快就发现，黎沛每天都在没人的时候打扫宿舍卫生；别人托他做事，不管多烦人、多琐碎，他也都会尽量做好。
( }- c+ g  c  A, G
　　后来，悠然逐渐从黎沛的老乡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黎沛小时候，父亲上山砍柴被蛇咬伤，因诊治不及，伤口感染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去世了。那时候黎沛还不到5岁，是乡亲左一碗饭、右一碗汤把他喂大的。他也争气，从小学习就很努力，以县里第一的成绩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黎沛从来没提过这些，他跟任何一个幸福长大的孩子一样，脸上挂着笑容。

旗舰

No.3

) I3 R+ u+ |. r* @/ g　　那一年，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这对从未经历过寒冬的黎沛是严峻考验，他连一件可以御寒的棉衣都没有。一贯粗枝大叶的悠然发现了这点，某天训练结束后，他把神通广大的队副拉到一边。第二天，黎沛就得到了一件大小合身的棉大衣。

　　冬天早锻炼，大一男生6点钟就要起床跑1500米。黎沛能在比赛中打满全场，却不擅于长跑。最开始的几天，他始终落在最后，跟女生们跑在一起。悠然发现，他跑步之后脸色极差，有时连早饭都吃不下。

3 M- h- U5 t4 A% ?: B7 }% R　　没几天，女生队伍里又多了悠然的身影。他表面上跟法语系的系花嘻嘻哈哈，余光却始终关注着黎沛。

　　某个不必出操的早上，悠然被闹钟吵醒，发现黎沛已经不在宿舍。外面黑黑的，听声音就知道寒风刺骨。

　　悠然匆忙洗漱后下楼，主路的灯还亮着，远处，有一个前行的小点。

! u8 W+ Q: F3 Z! u3 u; \# V　　西北风呼呼的，悠然的脸僵了，离那个黑点越来越近，终于，拍到了黎沛的肩膀。

$ |$ i$ u) p7 i/ b　　“干嘛自己跑，也不叫我。”悠然放慢速度带着他跑，看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问，“没事吧？”

9 o0 b3 f2 t& m　　黎沛摇了摇头，指着前面，意思说，胜利在望。

, P' U" `# I! l" A& y　　到了终点，黎沛累坏了，刚想坐在花坛边上就被拉了起来。悠然也有点喘，拽着黎沛走动，嘴里还不停叨咕，“就你这小体格，怎么入选守门员的？”
: R( K# J: @) |. j, d* a4 E* T7 I9 N
- F0 F* ?; ~8 ?( T! f3 p  b; }' v　　黎沛几次开口，话都好像让风吹了回去，最后只好笑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8 r* v* B4 j$ o$ k( O
　　寒假很快到了，同学们都在准备回家，宿舍里热热闹闹的。黎沛走了进来，兴冲冲整理行囊的悠然下意识的问，“你哪天的火车？”

# S4 }" ]; t1 X% ~' q. _# {　　黎沛笑着说，我不回去。

　　悠然愣了。

　　晚上，他气势汹汹的找到团委，问黎沛的困难补助发了没有。团支书把黎沛签过名的单据拿到他眼前，说，“他没准儿把钱寄回去了，领钱的时候他问过我，能不能寄给村里。”
, w$ T5 ?2 z# K& K- B5 p
　　回宿舍的路上，悠然哭了。他跑到长途电话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No.4
/ Z( e; T+ k$ z7 _2 \+ ]
　　“我后天的火车，跟我回家吧。”悠然进了宿舍，劈头盖脸就跟黎沛说，把其它舍友都逗乐了。
8 x, B$ R9 i) d# E: a9 ]0 s5 C8 m7 b
　　“老大带嫂子回去，你这是哪出啊？”宿舍二哥说。
8 W7 _: T9 A7 U2 W3 ^4 F
: p8 o7 N) Z! a2 d) j* n6 `1 k　　“就是，三哥，怎么不带我回去？”老四的嘴也不饶人。
+ s# B. N( X' Y! V" W% {( \8 e1 X
2 J) l3 O$ w! o  m& E6 F+ B　　只有老五最“厚道”，帮腔说，“三哥这次期末考铁定挂了，老幺跟着回吧，省得伯父把三哥打死。”

　　“去去去，快过年了，盼我点儿好。”悠然打断他们，接着跟黎沛说，“我爸妈也欢迎你，还有我妹，就是上次你接电话那个，她一听说你要跟我回，都放话了，说要是我一个人回去，就别想进门。我妹那人，你是不知道，就是一个女霸王，为了让我过好年，跟我回去吧。”
8 u; u. F) H4 {9 g( ?3 o+ C
　　“不对啊，老三，我怎么觉得有阴谋啊。”老二又开腔了，“是不是酝酿着把你那霸王妹妹介绍给老幺啊？”

　　“别啊，三哥，”老四又搅局，“咱妹可是我先看上的。”
( i! ~+ c+ |+ G  ?( `
　　……
6 Z2 f8 _" |3 V# J( k" k! N
* @9 w  q7 y! F　　一片混乱中，黎沛最终答应了。
6 N& k7 I  T5 H& e! u; ^
　　火车上，黎沛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 K$ N) c8 c% j+ N  c
2 J0 P  O, V' n& f" y7 ^8 x　　“你第一次坐火车啊？”悠然问。

　　“嗯。”

3 R4 J0 u* u/ J/ {8 e1 \　　“那开学时怎么来的？”悠然很诧异。

6 b& G/ S2 U- x" ]3 O　　“跟二叔走到省城，然后坐长途汽车。”

　　“花了几天时间？”

　　“九天。”黎沛的语气有点自豪，又因为自豪而感到不好意思，憨憨的笑了。

) x3 K$ \- O' a　　悠然沉默了。他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任何痛苦，吃的饱，穿的暖，有父母的疼爱，妹妹的陪伴；面前这个瘦弱的男生，从小就没了父母，缺衣少食，过年连家都舍不得回去，却知足快乐。

旗舰

　No.5

　　悠然到家时，肖南山正站在桌子上往天花板挂气球。听见门开了，一下子蹦下来，小跑到门厅，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黎沛。

, q7 L$ `6 \3 S: K1 B　　瘦弱的男生站在她面前，脸黑红黑红的，不知道是走路走热了，还是因为面对陌生人而不好意思，或者，两者都有。见惯了北方男孩的肖南山被镇住了。
; H& _) y% n0 _
　　“傻了，打招呼啊。”悠然放下行李就要打妹妹的头，被小南躲开了。
; J$ `) i% w/ \6 P
　　“回来就欺侮我。”小南第一次在客人面前害羞，转过头朝厨房喊，妈，哥哥回来了。

- d1 U0 e; z# x( J- S! d- \　　悠然的父母对黎沛的到来表示了由衷的欢迎。肖南山呢，一反常态的没有人来疯，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时不时的朝黎沛瞟上一眼。
' H5 o. x4 W- v1 H3 Q9 G$ O
$ I* ?# P/ y0 |2 ~1 t4 b　　肖敬功博古通今，却不迂腐，综合了高知的学识、相声演员的口才和传达室大爷的性格。肖妈妈是那种很传统的女性，含蓄温婉，同时又保持着独立的思想，对丈夫服从却不盲从。

　　这么分析，肖南山就有点像拣来的，没有父亲的学识，又没继承到母亲的内敛。不过她很善良，悠然嘱咐别问黎沛的家事，她真的没问。

　　“还习惯吗？”临睡前，悠然问黎沛。他们合住一个房间，悠然本来要把自己的床让给黎沛，黎沛却坚持睡行军床，说更像宿舍的，睡着舒服。

& @2 A5 B  h+ a) c5 K　　“习惯。”黎沛说，然后转过脸去，不让悠然发现他哭了。

; e) [: l7 i9 T) z　　第二天，黎沛很早就醒了，天还没亮。他想起冬天的早上，在他跑操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边鼓励着他。“谢谢你。”他又在心里说了一次。
+ `/ n' u# i+ G1 G& O7 v: K
) s' H, {2 z$ `) p& R　　黎沛是绝对的实干派，不但能陪肖敬功聊历史、文学，还能帮肖妈妈包饺子，赶出来的饺子皮，用悠然的话说，比圆规画的都圆。短短一个月时间，凭籍朴实、随和的性格博得了肖家上下的一致好感。

　　离家返校的前一天，家里没醋了，肖妈妈打发小南去买，黎沛说，阿姨，我去吧，外面已经黑了；肖妈妈像已经猜准了似的，说，好，你陪小南去吧。

　　悠然从母亲的笑容里看到了阴谋的影子。果然，黎沛他们刚走出去，肖妈妈就问悠然，黎沛有没有女朋友。
$ g, x  _+ p# n
2 o( H9 P& c+ D* b- J) `. x3 G　　“这……我哪知道啊。”悠然打哈哈。
  M' W! o+ k! g3 x& P* e2 @& ?
" y" A! I) ?$ s3 f" C　　“那替妈妈问问。”
6 m  J+ E/ \$ h/ _
2 ?) o! h0 |0 Y7 G$ {/ B) r　　“您要干吗？”

; }8 I) `1 `- r$ w  t8 H" @　　“你妹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一般人镇不住她。你这个同学，性格好，人品也好，要是你妹能找这样的，我们也放心。”
9 Y: q7 s6 M. b, v$ U" K
+ i, Z/ Q3 N; W1 D9 C9 @　　No.6
9 m0 M2 Z3 l7 T0 v9 D# o
9 z8 r6 I7 g; c* q$ u　　回校的火车上，悠然问黎沛，你觉得我妹怎么样。
  z+ c$ |. F; j4 F, k6 _- q
　　“很开朗，也很活泼。”

　　“真的？那当女朋友怎么样？”
$ O1 F0 X- p! S* L
3 M, {! S1 ~8 C3 i/ D0 H　　黎沛没吭声。
+ o; u% _, S# B8 U; l9 O. T
　　“小南看起来有点不讲理，实际上心眼儿挺好的；成绩……就那么回事，不过肯定能考上大学；而且，长得也不算难看。”想到这么描述妹妹有点不公平，他又咬牙补了一句，“就算是挺漂亮的。”

　　“是很漂亮。”黎沛看着他，认真的说：“我现在还不想找女朋友。”

; u7 g% f7 E, ?- V! [& R( d　　喜欢黎沛的女生不少，可他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差不多，该帮忙的时候一定伸手，但也没跟谁特别热情。悠然想，黎沛说不想找女朋友应该是真的。就像他自己，今天跟这个听选修课，明天陪那个去书店，可也没谁能算正选。
, a( T9 Y' x5 M# z0 R! k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开学两周了。一天中午下课，悠然遇见黎沛的同班同学，说黎沛在体育课上晕倒了。悠然吓了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往校医院跑去。

% ]0 Q* w3 |' P6 d" s　　黎沛躺在急救室的床上，脸色一点都不苍白，就像睡着了。悠然心里一紧，脑中一片空白。旁边有人跟他说，医生检查过，没事。两遍之后，他才听明白。
* h8 }! z& ?* E" f- H: N( @
- {2 I& |, E/ R) d6 ]. C1 d5 {　　黎沛下午就回宿舍了，悠然包揽了给他打水打饭的工作，差点连袜子都给洗了，别的舍友看了，起哄说感动得要哭。

　　尽管黎沛再次出现在足球场上，依然活蹦乱跳，可是悠然每次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都不敢直视。隐约觉得不安，不光是担心黎沛的身体。
' h; p' P  L. Q1 d3 T
! E: T' C7 g* {8 \% T/ x6 y　　黎沛的昏迷让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当看见黎沛躺在病床上，心里就像被掏空了；某天夜里惊醒，止不住浑身战抖，只是因为梦见黎沛昏倒再没醒来。
+ ?1 h/ ?; K) p' b$ X' B
2 }3 f8 }' N' d: J' v) U$ Z, C　　他不再单独跟黎沛吃饭、自习，球队训练的时候也很少主动讲话，把自己伪装成很忙，频频约会女生。
; Y( ?. a& t0 l) H
/ c/ p$ M  V* e4 `0 b) @% ~! _　　黎沛呢，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不在乎，总之并没表示出异议。在此之前，他们是宿舍里最铁的哥们，现在却像大吵一架之后、还没和好的情侣，貌似平静，各过各的。

旗舰

　No.7

　　半个月后，校际足球联赛开始了。二年级的主力因伤缺阵，悠然之流尽了全力，却无法抵挡客队猛烈的进攻。好在黎沛功力深厚，上半场力保球门不失；客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羸弱的小子能如此顽强，下半时加紧了攻势，甚至不惜犯规。
7 W) D5 a2 L4 i
　　当对方前锋第三次冲撞黎沛的时候，悠然急了，赶在裁判吹哨前，给了对方一拳。据宿舍里最善于观察的老六描述，当时的情况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怒发冲冠为红颜。
* g4 M: {; C/ n8 a! p, D, _  @/ K/ i
　　那一拳，打出了两张红牌：冲撞黎沛的客队前锋和打人的悠然被双双罚下。退场的时候，悠然没再看黎沛一眼。

　　看着悠然的背影，黎沛想起很多对悠然来说可能已经不太记得的事情。在经历了九天的路程之后，他第一次走进宿舍，迎接他的，是悠然帮他整理过的床铺，而那时候，他于悠然不过是一个写在床边的名字。在冬天让他冷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棉衣及时出现，不知出处，直到后来队副说漏了嘴，他才知道那是悠然用一个月的肉票补贴换来的。当他躺在病床上慢慢睁开眼，看见一个傻子坐在床边，焦虑的等着他醒来。

% t6 s/ f& r& I( i　　还有今天。他并非无力还手，一个山里走出来的苦孩子，什么都不怕。悠然几周以来的刻意疏远，让他有点不爽。不理会客队的挑衅，是因为想看悠然的反应。
7 @6 o7 {' S' T" r0 s' d% _
1 {5 o/ j( w' O/ W　　他看到了，苏醒了，用一个点球回复了客队的无礼，并把1：0的结果维持到终场，却没觉得轻松——悠然还在场边上傻坐着。
& r: g' b! v2 k! X$ B8 |
　　他走到悠然面前，十来米的距离就像走了两年。悠然伸出手，看着他。黎沛犹豫了一下，把他拉起来。双手相握的瞬间，黎沛的心沉下去了。

　　两个人默默走回宿舍，谁也没说一句话。这场充满火药味的比赛让他们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尽管此前，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男生动心。
5 S  _7 B3 o) o5 v+ G/ @
1 Z  r# |7 h* k5 U  g5 f. s+ g　　No.8
! j) u6 {4 F& ?
) }$ E! s7 D! V　　悠然几乎整夜没睡，跟黎沛的过往种种，像电影画面一样从脑海闪过。他试图寻找让他心动的最初根源，是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善良，纯真无辜的眼神，还是……靠，可他是个男的啊。

　　悠然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逐一回忆从幼儿园到高中喜欢过的人，确定自己一直是喜欢女孩的。回忆到后来忽然发现，他实际上是在把她们跟黎沛做比较，而且比来比去，总是黎沛最好。妈的，他瞪着上铺床板，恨不得踹一脚，心说，快让你逼疯了。

% _& Q1 \: B4 b　　明天就去找个女朋友，悠然暗下决心。凭借他的魅力，一天之内找到一个不讨厌的女孩，还不跟玩儿似的。带着这个后半夜才有的想法，悠然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黎沛已经不在宿舍。悠然也没多想，早饭之后直奔图书馆自习室。他恨不得找最显眼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本专业书守株待兔，很快就看入迷了。忽然听见有人问，旁边有人吗。悠然抬头，是个有点眼熟的女孩，他看了看挂钟，才七点半。“有。”女孩走开了。
. k% }) q+ d. ]* B4 o/ B
) `1 F/ ?& W1 T  V5 A' g6 Q5 j　　“这么多座，干吗非坐这。”他心说，然后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一个女朋友，刚刚的那个还算漂亮。后悔中。
( R2 B; ?" b' Z$ k
　　一会儿，又一个眼熟的女孩过来找座，他这次毫不犹豫的让人家坐下，而且主动搭讪。女孩是中文系大二的师姐，曾经鼓动他加入话剧社的。这次自然又聊起了话剧社的事。一上午过去，虽然没想好是否参演新排的小话剧，悠然已经笃定师姐准备跟他吃中饭了。

' J# U# K' U) q: d　　食堂里，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其实是想仔细看看跟他吃饭的女孩到底是谁。悠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高谈阔论，师姐一直在笑，悠然却一点没觉得好笑，到后来甚至有点烦了。他只是希望跟女生吃饭的消息可以不胫而走，一直到传到黎沛那里；或者，干脆让黎沛目击。想到这，心里有种无名的快感。

/ t) J2 H  B, ^# R% B3 Q1 z　　果然他回宿舍的时候，最八卦的老四正在讲他的事。因为悠然从来没单独跟女生吃过饭，所有人都当新闻听，流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除了黎沛——他像听笑话一样，眼里带着笑意。

　　看见当事人回来，大家闹着让他讲来龙去脉。悠然成心语焉不详，说，就算我真找了女朋友，不也正常吗。说话的时候，瞄了黎沛一眼，后者却避开了。
, ]/ W4 Y) _* S. N+ e7 G
　　他对师姐的兴趣维持了不到三天，这三天里，基本没跟黎沛说过一句话，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双无辜的眼睛。第四天，他跟黎沛一起自习去了——这点变化非常值得说明，因为原来都是黎沛跟着他去自习。

旗舰

No.9
2 C) L8 M) a2 j
/ e- R) o' A8 I9 P+ P& o6 g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貌似恢复了，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跟此前不一样的地方。319的兄弟们虽然惊讶，却非常宽容的看待这种转变，就算是最八卦的那个，也从来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不过八卦的风，总能从四面八方涌来：
1 j# m* ?: g( N, i) H
- W3 F0 @$ F1 |3 Z4 W- Z　　同学甲：你们宿舍最小的那个跟肖悠然，好像不一般。
7 C3 f% X6 v" f- g7 e( S　　老六：对啊，本来就不是一个班。
$ O0 E, u* Y7 ~2 M$ c2 b# z) |6 C8 f
　　同学乙：你们宿舍肖悠然和黎沛怎么总在一块儿？
　　老五：跟咱俩似的？
　　乙：！◎＃￥％

- i9 L( ?" [" c7 j/ W1 [　　同学丙：你们宿舍那俩，是不是有点那个？
　　老四：哪俩，哪个？
( M0 c; E- [; ~: |
　　同学丁：肖悠然跟黎沛怎么样了？
　　老二：踏实复习你专业课吧，别又挂了。

　　同学甲：你们老七跟肖悠然，好像真不一般啊。
6 J- E+ P; Y$ z) S& T( l　　老大：问一圈了，你不累啊？

! V: t2 h; N. x! {7 k$ A& P$ b) c　　……
/ R9 M' o1 k$ l& i5 O7 G! H
　　尽管舍友们默契否认，可总免不了好事之徒嚼舌。不久，悠然的班主任找他谈话，希望他“检点一下个人生活”；悠然面对可以决定他前途的导师，说，谢谢您的关心，可我不觉得有什么要检点的。
& z+ @9 S/ m& w  v; r' R$ b: \% I
　　这场对话辗转到了黎沛那里，他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他们的关系会影响到悠然的前程。

! t; F4 @' p: a# B7 T* o: i" _　　“如果我换宿舍，你觉得怎样？”某天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他以商量的口吻问。

  o8 e) q% z: a7 d2 S% N5 _　　“换宿舍干吗，”悠然很警觉，“是不是有谁说什么了？”

" I$ S4 o* u+ {8 B( i　　“没有。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黎沛顿了一下，看着悠然，“你跟我，走的太近，别人看起来会觉得不太正常。”
4 O3 a4 D# ^8 T5 i  g
$ [/ x/ V- q9 z# Q　　“干吗管别人怎么想。”悠然有点生气，想到底是谁跟黎沛说了什么。“你觉得我们不正常？”语气逼人。

　　黎沛一时没说话。他跟悠然上自习的次数，一周不超过4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也能装出关系一般的样子。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忽然想把事情说清楚。“你跟我，我们一个宿舍，每天，……”他想了一下，觉得用这个词很准确，“每天出双入对，你觉得正常？”他也看着悠然，语气跟眼神都淡淡的。

　　“一块上自习有错吗？”悠然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引得在一旁走着的几个女生好奇的看过来。
- g# i* F! B0 b. h# ]+ G% G" K8 I
+ u; m! }) z; H: q) h' k　　“你导师不这么想。你还要不要出国？”黎沛点出关键所在，看悠然楞在那里，他继续说，“明天我就申请换宿舍”，加快脚步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却又不得不停下。
) c$ L+ D4 V9 ^1 w4 x
& f; W8 w+ q7 I3 r; O. b　　悠然拽住他的胳膊，语气坚决：“我可以不出国。别换宿舍。”

　　No.10
6 o+ D; w, U+ {
　　虽然没换宿舍，黎沛还是跟悠然分开了。他每天更早起床、吃饭，去自习室午休，快熄灯才回来，只有训练的时间没改，埋首于功课跟足球，独来独往，彻底成了319的另类。
, e* u1 g6 t" ~. I2 S+ g3 }* L
　　所以他的法文精进神速。大二第一学期，开始试读法文原著，图书馆一层的外文阅览室成了他常去的地方。手捧《悲惨世界》，是他的心最宁静的时候。

9 v' ?  C9 h! V# P) Q. r! ^　　悠然则成了系办的常客，帮着导师整理研究课题素材，构思自己的论文方向。他也常跑图书馆，但很少能跟黎沛碰面。

　　貌似忙碌的人，日子总会过得很快。

　　某个不寻常的晚上，悠然在外文阅览室外面，看见了熟悉的书包。他依然没进去，尽管很多次想过；他慢悠悠的走到天井，坐在长椅上，点了一支烟。

# l7 s$ H! k. ?) V& G. p, ^　　那天图书馆人很少，黎沛无心看书，朝窗外一瞥，天井那点烟蒂发出暗红色的光，让他心里一动。

- ?3 w7 }) |6 z, b" v0 J& s! T* p　　看见悠然的时候，黎沛并不意外。悠然也是，他示意黎沛坐在他旁边，本来搭在椅背上的手并没有挪开，看起来就像把黎沛揽在怀里。黎沛配合了这个暧昧的姿势，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把他叼着的烟拿下来，放进自己嘴里。
% x0 G" c9 A. ~# a" j
) ^1 _( I- h. I9 K/ d　　四周很静，远处隐约传来新年舞会的音乐声。

3 _; W* p6 x. N( z2 j　　他们就这样坐着，度过那年的最后一天。

5 `" ?5 q2 z5 C# m　　大二的寒假，黎沛回家了，带着奖学金和省下的补贴，让村里的乡亲过了一个虽然还是简陋、却温暖了一些的春节。
( t9 I6 K/ [# w1 C( t8 M8 _" X
　　悠然这边，父亲的教导正等着他。他跟一个同性的蜚短流长已经让父亲有所耳闻，肖敬功不太相信，却保持警觉，一个假期的时间里，旁敲侧击，想探听虚实。悠然何尝不知道父亲的用心，巧妙应对，没能让父亲接触到任何实质性问题。唯一让悠然紧张的，是高三的小南决定跟他考一个大学，悠然明白，妹妹的目标实际是黎沛。

旗舰

　No.11
, G6 W2 u* q0 A; g  ]
　　这个假期对黎沛和悠然，都很漫长。当他们再次在学校相遇，已经是二月初，柳树开始抽芽，他们的关系也默契地转为地下。

* ]8 {2 R; H  w% i7 c0 c　　悠然的导师再没找过他谈话，不知情的人以为，之前关于他们的传闻不过是谣言。又开始有女生在悠然出没的自习室蹲守，也有另外的女生在楼下喊黎沛的名字。
1 r6 A$ S8 x7 V3 z0 A7 S0 ^; v. Y/ X
; B4 @) r6 h# v' @# M　　肖南山秋天考入文学院的时候，得到的是黎沛依然单身的情报。小南的天资并不比悠然差，本来以她的智商跟情商，足以颠覆一个男孩的爱情。

. Y- I* d4 D8 [; e) i, Z( D; z　　对于新城市和新学校，小南需要适应，她不自觉的把引导她的责任交给了黎沛，后者陪着她的时间，比她哥哥还多。跟粗枝大叶的悠然比，黎沛不知道细心体贴了多少倍，而且从不像悠然那样把她当小孩子看。跟黎沛在一起的时候，既省心又舒服。
4 I9 |3 B) W- @8 V. d' s, e& A! n4 O
　　只是有一点让小南困惑，跟黎沛之间总是好像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以至她以为，他们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能相交。

0 M% {/ @: G0 V, d3 w  d3 ?　　大三上学期组织义务献血，之前例行体检，黎沛心律不齐引起医生注意，要做进一步检查。黎沛并没放在心上，只字未提。

) p* O% g0 z# U% o7 n　　拿报告那天，他一个人去的校医院，接待他的是心脏科的最权威的医生兼医学院教授。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医生仔细向他说明情况。具体的内容太过专业，他不是全能听懂，但是从所受到的待遇上，他隐约猜到了结果。

5 T- k' b: X7 c: R4 x% g( m$ I3 O1 f　　他最多可以再活1-2年。

+ r0 N! x3 `! ]6 Z, Y6 M+ e+ B　　拿着诊断报告，黎沛几次想站起来，都没能成功。
4 Y" [% `7 F. J9 _
9 [1 `" N+ ^& b" L6 m# I' O1 Z" a　　死亡这个词，在他即将满20岁的人生里并不陌生。只是这次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出于对学生的负责，结果一出来就报给了学校领导。黎沛被请到院办，校长语重心长地跟他谈了一番，请他相信学校和老师，配合治疗，不要轻易放弃，等等。听完冗长的讲话，黎沛只说了一句：我想回家看看。

7 [! F1 P9 g7 f$ b, _　　悠然看见黎沛留下的一个纸条，说，老家有事，临时回去几天；问遍所有人，没人知道详情。除了不会告诉他实情的小南。
: I: {6 \  B% A" O" i1 z
　　细心加上几番打听，她几乎最早知道黎沛的检查结果，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试图安慰他。
& a- ~$ U9 V+ i0 ], b
　　“别告诉肖悠然。”她从他恳切的眼神里，忽然明白长久以来，他若即若离的原因。小南忍住不哭，说出了若干年以后她回想起来还觉得很傻的话，“别担心，有我呢。”

# X0 ]5 d1 D0 ^& K8 b5 M　　No.12

　　在悠然看到纸条之后不安等待的日子里，黎沛和另一个也有事请假的同乡回到了姿柔，跟乡邻说，毕业分配已经提前定了，他不会再回来生活。分掉自家东西，三天后，离开了把他养大的村子。
7 }1 h; O8 c. C  E; v/ Z8 }$ |( Y
/ Q( Z9 ]6 M4 J* j, P$ k　　悠然将作为学校12年来，第一个通过各项考核的公派生，到德国留学3年。回校第一天，黎沛就在布告栏上看到了这条消息。
$ g, q  L2 v3 C1 Q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回宿舍的路上，黎沛一直想着这句话。
: o/ [$ B( a) y
4 z2 b2 p+ a0 A' J　　对回家的事，黎沛跟悠然解释说，村里搞土地承包，要他回去签一些文件。悠然沉浸在留学的冲击波里，对此一点都没怀疑。

　　黎沛以课程太紧为由，停掉了校队的训练，其它一切照旧。

2 j8 g, N+ E8 n9 Z) t　　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小南。她常常来看黎沛，表面上是帮悠然打点行程。她本来是活泼开朗，最近却显得憔悴和忧郁。
/ t& S3 Z. H! e
  q2 d2 G3 E5 g　　黎沛知道她为自己担心，趁悠然去楼下取东西，问她说，“你最近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没什么。”小南说，“真不住院？”
9 D8 x# J# D' @$ Q* y2 x( T
7 y. P( v1 ~& d! L　　“住和不住没差别。”

- Z4 f3 p  B; \　　小南努力的做了个笑脸。
; o, z' Y5 b7 U$ k6 b/ l* u( X8 X7 f  c
# R0 _8 O, s! @9 u　　下午，小南在教室晕倒了。悠然吸取上次的教训，看到病床上睡着的小南的时候，一点都不慌张了。医生说，有可能是贫血，还要再检查看看。

+ T8 }" Y4 X# q, J( G0 [0 `& ?$ c　　快查房那会儿，小南醒了，看着面前的哥哥，吓了一跳。悠然赶紧安慰她，说没事。刚下课的黎沛也正好进来。悠然说，你俩真能起哄，这个晕完了那个晕。
/ a$ ?- Q9 Q7 M9 J
. K" h9 i( j. G- ]$ x　　查房的白天元来了，黎沛知道晕倒可大可小，问：“师兄，她怎么样？”

　　小南紧张的看着师兄，担心他说出什么坏消息。

　　白天元不紧不慢，说都挺正常，就是有点劳累过度，其它都挺好。他又特意转到小南的方向，说，最好能留院观察几天，这样保险一些。小南松了口气。
$ G1 s) A% H5 P# ]- B  P3 C
　　黎沛能感觉到，白天元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对小南的关心。

旗舰

No.13
! c6 E' D0 h! G- M' L5 u# s0 e
　　白天元走出病房的时候，却不觉得放松。6个星期以前的事儿，又在眼前回闪。
6 B% Z8 c- N& E; G/ H& q2 R0 r. l
' h" Y; b6 e) _3 a$ I/ ?  T& ]# y' v　　那晚白天元照例赶去实验室，在门口看到了小南。白天元知道小南，是因为同科室的小赵给他看过跟这位可爱师妹的合影。照片里走出来的师妹把他叫住了。

  Z5 t5 v6 K. Z　　“师兄，我是中文系一年的肖南山，能耽误您一会儿吗？”小南比照片更漂亮。白天元站定，说，你说。
; G4 J3 L& X7 h: H$ F
2 v6 @7 V( [" h* \4 |+ s1 B4 U- @　　“我想参与师兄最近的临床试验。”
6 O/ h& M6 O# q/ O
　　“你说的是哪项？”
" f, y- w5 P" L8 w! V  l
; X3 h! N3 O3 b: b* _& i( I5 n　　“人工授精。”
9 L$ |; s; |" T. z  t9 ^1 d% \
　　白天元愣了一下，不能理解肖南山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他过分专注的目光让她脸红起来。白天元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说：“没有通过审批，已经停了。”然后准备离开。
, ~$ K; T* y( {9 v, p4 K, E
  I1 n9 k- m/ A# w0 u7 A; X　　“我可以私下参与，不告诉其他人。”怕他走掉，肖南山的声线并不低。
3 y& n( O/ p8 T! X" P  y7 x
5 c3 S, u4 \9 h( j: n　　白天元笑了，转身又变得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这么大声，全学校都能听见了。知不知道人工授精是怎么回事？”

　　“知道一些，我也知道师兄准备了1年多，被院长一句话就否决了。”

8 `( n5 z% y9 p  D　　如小南所说，白天元的试验计划刚跟院方提出来，就被指有悖伦常，暂不予考虑。
0 G! O2 v' ?) s% I8 h
( t; [1 T$ n# _0 s- {　　“那你牺牲自己是为了成全我吗？”白天元挑衅的说。他狂妄的名声在外，并非没原因。年轻有为，精于专业，又天生一副十个女人九个会喜欢的脸，自我感觉想不良好都难。

2 y4 f) t  r% `　　“不是，是有求于师兄。”小南的回复一点不犹豫，“我喜欢的人……病得很重，我想赶在他走之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对他是安慰，对活着的人也是念想。”

　　“那他不肯……有更直接的方法是吧？”

　　“他要是肯，就不麻烦师兄你了。”

7 b( v' v9 o8 \* ?) O, E$ K. o1 K　　“可这样的话，我没办法拿到必需的那一半要素。”

　　“他是师兄不久之前照顾过的病人，如果师兄愿意出面……”
! {; |& |& L2 b2 W+ e, Q- k( r
　　白天元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外语学院的黎沛？”

　　小南点头，眼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白天元看着小南，无意识的端起她的脸，很想把那两行泪看到蒸发，“好，我试试，不过，有条件。”

　　白天元比黎沛高两届，黎沛入校时两人在同乡聚会上认识，相熟却是最近的事。
& y) }) f5 z* ?) h5 v
　　那天他到院办请假，准备回乡为祖父过八十大寿，黎沛也在。听说两人都是姿柔的，都想回家看看，校长特批两人同行。让黎沛先回去之后，校长又特意就黎沛的情况向白天元说明，希望他在路上能予以照顾。
$ ]. J0 J$ I# V7 x
　　白天元专门调了黎沛的病历，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但考虑到黎沛的感受，路上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关照。

　　两人一个家在镇里，一个家在20公里外的永平村。从家乡返校的那天，他到黎沛那儿接他，准备一起坐车去省城。黎沛不在家，有人告诉他，到村西的小教堂找。

　　他进去时，里面只有黎沛一个人，跪在圣母像前祈祷，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散落在黎沛身上。

$ b6 x$ R9 j6 l% ^" d( q! R% X　　他轻轻走出去，留下黎沛一个人。

8 L4 J% _, q! ?8 f　　黎沛几分钟之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看见白天元，他高兴的打了个招呼。

　　“是什么？”白天元对那个书一样的东西抬了抬下巴。

- o% W$ t7 n4 Z4 U. \( z　　黎沛递给他。

　　书比一般的32开略小一些，硬皮的，已经很旧了。白天元看着上面的字：“法文的？”
( C' r; T& \( P
　　黎沛点头。“我人生的第一本书。”他靠在树枝围成的教堂院子的栅栏上，双手放在裤子的口袋里，慢慢的说。“我小时候爱生病，妈妈常偷偷带我来礼拜，求圣母保佑我平安长大。这次多亏有师兄在，校长才会让我回来。谢谢啦。”那张笑脸，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灿烂。
( n0 U+ n6 H: Q7 @
　　清楚记得祖辈在过去没多久的那段时间里所遭受的磨难，白天元知道世界的不公平。就像现在，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想到这里，周遭的一切变得照片一样平面。

　　白天元忽然觉得，一切美好得非常不真实。想起本来准备一看见他就说的事：“昨天，肖悠然打过电话。”
& v% }# f. `" `) g) O& u
　　黎沛没说话，那表情，按白天元的理解，就是“哦，是吗”。于是继续说：“我跟他说，你大约20号回去。”黎沛还是没说话。
- Q0 j+ D* `4 N. P+ \
　　“肖悠然不知道你生病的事？”
( y  y( K3 v- _
3 y- G& Y! s' V" W1 t' n$ g5 V* u　　黎沛摇了摇头。
% o/ N) ?5 S9 |; _0 `0 C) v
- n& J# R' v* l" [% a" C　　“不准备告诉他？”
' F, f# E! z4 p6 W9 m* v9 U
　　“越晚越好。”他脸上忽然浮现出调皮的神情，问：“你怎么不问，我跟肖悠然的事？”
- g+ G0 N3 S/ ?$ V
/ Q; _% V! e( ]0 n% v9 b　　即便白天元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也会有些好奇。昨天打电话的肖悠然跟平时太不一样。
2 h! p) z: d0 X* c' Z9 a
　　其实肖悠然入学之初，去的第一个社团是围棋协会，结果不巧，第一场对弈，就被后手的白天元杀得险些片甲不留。

　　“师兄怎么称呼？”从他下围棋开始，就没输得这么惨过，赛后，他很谦虚的请教对手的名字。

　　“白天元。”白天元还是挺欣赏这个师弟的，下的蛮有头脑，杀伐决断，毫不犹豫，所以他有意使出浑身解数，杀他个下马威。而当他报出名字，对方的表情更让他得意：肖悠然有半分钟没合上嘴。①从此他再没进过围棋协会，不过跟白天元却有点交情。
$ j8 D/ [; O4 ^3 O
( n, q# l: H" g% Q5 v5 G　　后来肖悠然才知道，白天元虽然比他高两届，但实际上跟他同年，和黎沛一样，比同一年级的同学至少小两岁。“合着咱们同岁，听我师兄、师兄的叫，你也真受着。”悠然放松了不少，拍着老白的肩膀，先前对师兄的敬重跑到九霄云外了。等到听说他也是姿柔的，简直就把他当亲人了。
! N3 V' u2 e4 d% C# {, r6 X
# L5 J# m3 K" Y; d　　关于悠然和黎沛的传闻，他陆续也听到过。虽然跟悠然交情好，但从来没问过。就算是昨天，悠然的电话打到他这里，对黎沛的记挂溢于言表，他也没开口揶揄。
' [  o8 c" }* G
　　现在，当事人之一就在这里，带着戏谑的表情问他，是否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3 Z+ x* t8 \) }! q: N6 b6 h
　　“说实话，很想知道。”

　　黎沛带着白天元，转到一片墓园。“这是我父母合葬的地方。”黎沛指向一座坟茔，只有一块简单的木牌，刻着两个普通的名字。
$ f% m, J! h, r$ S8 J) ?# @
　　“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葬在这。我原来一直以为，若是阿爹没有被蛇咬到，我们一家人，会好好地过下去。现在看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只是他们早一点离开了。
! p; i3 n' E* r4 q: E; b! i
　　“就算我的日子，到此时戛然而止，我依然会庆幸，遇到了肖悠然。不过我真心希望，他没有认识过我。”
$ Z& l1 K- L2 l# o( D9 o
' S0 R4 x4 R+ M4 z' Q7 ?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白天元在黎沛的眼中看到绝望。
- ~: X, P' X, w  E
2 _# K& W, o3 V/ f1 G　　注①：天元，围棋术语，指棋盘正中央的点；也有“至高无上”的意思。
8 R8 c, n% O6 ]- n+ Z6 R2 }( I
! W0 X  C) }: E' D  h' U　　No.14

. m' l2 h* T7 ^. S　　当小南流着泪说，要为黎沛留下血脉的时候，白天元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 i8 B! m; P( z- T- Y
' U4 l3 @7 v  w  [& a2 s5 ~8 w　　实验在保密中进行。开始之前他问小南，真的考虑好了吗？

　　“嗯。”
5 s$ @. S+ w0 j
0 ~+ e' x* j$ _2 J　　看着那张没有丝毫不安的脸，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 g# p0 E5 F- j2 P5 P9 r! e; c　　一个月后，小南确认怀孕了。她既兴奋又担心——这不是容易隐蔽的“试验”。前一个月没什么，最近开始有反应。这次晕倒把她吓坏了，好在白天元说她很强壮，没有问题。

" B5 m0 C6 h" c! {9 ^3 }8 i- R　　那边，黎沛自己把每周的检查变成了两周一次。更多的时候，他一面陪悠然办理出国的相关事宜，一面尝试帮出版社做校对，挣稿费、给村里寄钱。

! [5 p& u/ m# A　　大夫们政治学习的周二下午他去体检，门诊楼外，遇到了出来抽烟白天元。

　　“现在怎么样？”
! [& L+ c& }5 Y0 \: m- r
% Y4 {  Q+ `% Y+ l2 y4 h　　“还不错。”

　　“真的不告诉肖悠然？”

& X6 y/ ], T' z0 j% K5 f　　黎沛摇了摇头，“你做医生，可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活生生的人，心跳逐渐变弱，最后停止呼吸，身体慢慢变冷、变僵。如果那是你熟悉、非常在乎的人，是什么感觉？我体会过，不想他看着我死。再有一个月，他就出国了。现在，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足够了。”

　　见白天元没说话，黎沛转向他：“不说这些，聊聊高兴的事。小南以后就交给你了。”
5 k- h+ M9 d1 A" B  _. ]: L8 H; z3 L
　　“什么意思？”白天元装傻。
& ?  s; J" ]( ]0 t
　　“你喜欢小南，我们都能看出来。”我们自然是指他和肖悠然。
8 g9 f" _' p6 ]; @9 z4 R4 o
( `0 f, U3 I0 P* P! j5 O& R　　“你们？”白天元假装玩味这个词，顾左右而言他。

% R4 q1 p0 w! L; D3 C　　“如果我有妹妹，也会放心她嫁给你这样的人。”
: ^9 _* V" E: k+ f
6 W8 G2 N9 P( ?# o' n+ n8 L5 p　　“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小南喜欢的不是我。”无奈的语气是一种间接承认。

. k3 C( z: r9 b; k: s　　“喜欢的难道是我？”

# M9 i- V9 Z# _( A+ h, Y- y　　“喜欢的难道不是你？！”白天元快被这个人不认真的态度惹怒了。
/ ]! X. J0 M- U2 `
　　“看来你真的喜欢她。”黎沛一脸事不关己的笑，白天元知道又被耍了。

旗舰

　　No.15

　　黎沛刚刚拿到稿费，说好请小南吃一顿。
5 u$ p9 Z& J. V7 M4 W! y/ h
　　“哥去哪儿了？打电话时支支吾吾的。”小南问。

　　“鸿门宴，他们系主任想把侄女介绍给他，让他们在慕尼黑会师。”想到不情愿又无法一口拒绝的悠然，黎沛坏笑。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不管自己处在什么状况，依然会笑，依然开朗。

$ [  w  Z. ~; R3 G, q　　饭菜很可口，小南已经吃了两碗，却还找服务员添饭。黎沛开逗她说，这么能吃，也只有白天元养得起你。

　　“我怀孕了，得多吃一点儿。”她抬头看着黎沛，趁自己没改主意之前告诉他。“两个多月了。你的孩子。”

　　黎沛的筷子掉在桌上，心脏病差点犯了。

　　鸿门宴后的悠然被不良舍友们一顿打趣，单不见黎沛回来，一直到熄灯。他问他，你去哪儿了。黎沛说，跟小南吃饭。

　　其实饭后不久他就把小南送回去了，余下的时间，他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试图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4 T/ T( H: a$ l4 i" f) b% m
8 }( @! ~* d4 P& U　　“为什么这么做？”听说了孩子的来龙去脉，他问她。

　　“你知道吗，万一你不在了，我会怎么样？”小南问他，却又自己回答：“我照样会结婚，生子，平静地过一辈子。”她顿了一下，“可没有你，哥哥怎么办？”
. @! l$ Y2 ~! W$ [: `
　　黎沛没说话。他清楚答案。
$ W9 j# Z5 O* L% d% \1 Y1 x8 R- W
- J* v' R) p/ e1 P1 Q　　“没有你，他活不下去。”她把手轻放在肚子上，“可如果你的血脉在，他就不会撒手不管。”她看着他，“累了，送我回去吧。”

5 p0 w" w+ ^+ n0 ~, X- U　　No.16
2 Y2 T1 j( s. ]
9 Y+ A) F) u& E$ c; `　　仿佛只有两个人的机场。

' h. r0 z/ z( g% t9 Z; S% O) o　　黎沛伸出拳头，示意悠然张开手。
7 E7 Z- E% }8 k8 E4 M
7 `6 S1 b2 l% z/ R( |　　悠然照做。手上，多了一条彩色的短绳。

　　“这是我家乡的东西，喜欢就戴上，不喜欢放书包里。辟邪保平安的。”
+ y: k! c* q2 d! T* ~/ R1 F
　　悠然拿起来。短绳由蓝、白、红、黄、绿五种颜色编就，编得细致，匀称。
0 E! H: D! t* C2 q$ H
　　“我跟村里的婆婆学来、亲手编的。”黎沛点出短绳的“卖点”。
; W7 H# n' J# D4 ?6 O
　　悠然一听这话，毫不犹豫的把它系在手腕上。长度刚好。

　　“我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想要什么礼物？”
$ K5 F+ ^! }$ G
6 B& D$ j0 z# j+ q6 K　　“吻别。”

" Z& |$ N+ S7 K% T1 ]9 H　　悠然愣了，认定黎沛不是在开玩笑。毕竟不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有点为难的看着他，过了将近半分钟，终于下定决心，揽过他的双肩，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然后放开，等着他的表扬。

　　“你亲错地方了。”黎沛依然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

3 F; Q: e0 I* G& Q　　悠然彻底傻了，每每遇到黎沛任性的时候，他的高智商就完全没了办法。他看着黎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认真又略带后悔的说：“怎么不早说，要什么都给你。”

　　黎沛终于憋不住笑出来，悠然才明白又上当了。这么可爱的笑容，他以后两年都看不到。“等我。”他认真地看着他。

　　黎沛风轻云淡地笑着：“看情况吧。”
" |( j' t! E$ `; _! c
　　悠然离开他，几乎是倒着走的，在泪水涌出之前转身，过了海关。

/ o, }1 t' n4 B: d　　直到悠然从视野中消失，黎沛才撑不住坐下来。他走了，他再也见不到他。
0 I! w- a4 Q: v( `  s4 c
　　回去的公车上，风吹的他瑟瑟发抖。明明是夏天，却像深秋般寒冷。
3 k, v  D* r) v6 [. M
　　生日那天，黎沛收到悠然托白天元转给他的礼物，牛皮纸包着书一样的东西。
" [* Q. e8 `! l. ]; f
0 p* W! I! e, f# R; n8 X　　他拿着它，舍不得打开。直到晚上，夜深人静，才又拿出来，用裁纸刀轻轻划开粘着胶水的部分。
$ a' U- N1 y( I* g
# R% N  f7 A+ z　　是一本相簿。相簿的第一页，是他和他的合影：图书馆天井的长椅上，悠然揽着他的肩，像他们第一次坐在那时一样，暧昧而自然。

　　翻过这页，是悠然的字条：
: e4 Z! u: z$ Z7 X4 s% Z
1 o( C1 p* T: F　　生日快乐！
　　我很快回来。

旗舰

No.17

　　悠然回国时，手上的棉绳鲜亮如新。
" e" u7 V" d/ f' e
　　肖敬功已经退休，当上了全职外公。
) v; f. ?( w: l; t7 a+ q! E4 l
　　白天元成为家里的一份子，妹妹也不再是他可以随便打头的小女孩儿。他们的女儿都会走路了，调皮程度比小南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年，既短暂，又漫长。
- H! A; f6 T; _  k' P
　　家宴过后，肖悠然说，准备最近一两天启程去姿柔。没人接话。

! _& \8 r+ j3 Y+ A; N3 B2 k　　悠然也不说第二遍。

- d3 _: ?0 ]4 E; X7 u- H　　把悠然送到住处后，白天元点了一支烟。自从开始照顾小南，他就戒烟了，今天猛地一抽，觉得有点呛。“有事跟你说。”
& ]& Q, @" a- u, u* v* g4 {3 o
9 S  @& N8 A/ E7 j& o1 y　　悠然早猜到不是送行李这么简单。“我知道爸妈反对。”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过去的两年里，他考虑得很清楚。“我们一起出国。”
. _! T+ {3 }0 s+ N5 q  h/ {5 B
　　“反对不反对，都没意义了。”白天元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黎沛已经不在了。”然后停下，让悠然慢慢消化这句话。

　　悠然转过头，看着白天元，“你说，什么？”

　　“三个月前，你打电话回来，问有没有什么事的那天，就在之前的半小时，黎沛刚走。”他顿了顿，简要地说明黎沛的病情。

　　悠然毫无反应，耳边回响着122天以前，黎沛唯一一次打给自己的电话：

+ ?7 h# Z+ p$ }　　“我过几天要回姿柔，会比较忙，暂时不能联络你。”他这么向自己解释。“现在，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呢，忙着喘气，“真悬，差点接不着。半个月一封也不行？”
3 t6 @/ v2 u. w
　　“国际邮件太贵了。”

1 j$ o- s" s: x* B0 J$ l　　悠然笑笑，他知道黎沛虽然节俭，但决不会舍不得花钱联络他。
6 g: Q$ s. K4 _$ Q2 o
　　“悠然。”

# I$ g/ s7 X0 V/ o/ |+ s% Z　　“啊？”
. s  w) y# M5 h, L) H7 b0 Z9 \0 r
0 |0 c& ^  L  a　　“真想再见你一面。”现在回想，那声音里有一丝绝望。而他当时，只当那是文科生的多愁善感。
7 @; f* R3 Z% K1 r0 e! r
　　“嗯。那个……我回去就找你。”舍友叫他，该上课了。悠然应付地回了一声。

# x. v# |1 c6 S3 `# |4 Q　　“你该走了。”黎沛可以听懂简单的德语。

　　“没事，可以晚点。”实际上，他从来没迟到过。

　　“你去吧。注意身体。再见。”
: v4 k' `* Y9 `6 R# |$ P
　　他也回了一句再见，电话匆匆挂掉。
& R( o! @# A- s+ a! n
' B* N( V3 K9 a4 r　　声音那头的黎沛，那时候是什么心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 `3 ~" d. M$ A( S
( {& |# U7 q, a; ?0 |( V; X　　No.18

* `. W+ w! L4 P　　“他现在在哪儿？”过了大约半小时，悠然才再开口。
  G4 \- c9 Z; c7 ~
　　“姿柔。”
4 B3 v; J* ]* o9 V* U& n2 L
- A: o$ G& |- |1 ^9 ]0 J　　“谁送回去的，你？”

　　“我和小南带着宝宝，一起回去的。宝宝是黎沛的女儿。”白天元不轻不重的说出这句话，语气、时机，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人工授精，黎沛事后才知道。”

( j+ e. \! d% w3 Q5 t! Q+ G$ j% J　　肖悠然错愕地看着他。今天听到的一切，都好像不曾真的发生。
: z+ S$ w9 \$ W8 n, O+ g/ u3 T
　　白天元走后，悠然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行李。一切妥当时，已经后半夜了。

& t) B& h+ z6 I* y　　他拿起白天元带给他的相册。第一页，依然是他们的合影，他的字条，紧贴在照片下面。

　　后面的一页页，都是校园的景致。主楼、东楼、西楼、科学楼、实验楼，还有他们的宿舍、食堂、花坛、足球场……

9 I2 K1 A3 D+ K: Y5 T　　悠然慢慢翻着，所有的，记录了他们点滴回忆的地方，都定格在黑白照片里，定格在快门按下的那个时刻。
- @# y3 K' S5 U7 {
/ C- d  q0 z9 c( _3 s7 b　　他翻得非常慢，可还是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张照片上，图书馆天井，空空的长椅，没有他，也没有他。
: f# D+ f5 Q! a0 L
+ y4 |# a' u( R9 A. d! x　　一张纸条附在照片下面，是他熟悉的字迹：
: l4 h" O! W8 F5 q8 H# s
　　对不起，没能等到你回来。
+ ^/ f3 Y' T& Q4 M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等宝宝18岁的时候，麻烦你亲手把这本相册交给她。让她知道，她的阿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 B# a) j. |) i/ ]  B( V# Q　　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3 N8 z9 _$ e+ s9 A
( [( g4 a6 V& D5 f* u& O　　合上相册，他在收拾好的床上坐了几分钟，然后，把行军床打开，抹净上面的灰，重新铺好被褥。

　　想起在宿舍的最后一晚。

+ D+ X  r# w7 |　　七个人吃过散伙饭，回去的时候，已经熄灯了。大家都忙着去水房洗漱，宿舍里只剩他和黎沛。

; A, N9 i7 I, v: l; B  s1 _　　“今天想睡你的床。”黎沛认真地说。

　　悠然吓了一跳。
; C/ k9 J- I6 z; _) A1 k/ F7 s
　　黎沛笑了，说，你想歪了，我是说，跟你换床睡。

* W- ?! N9 T) }/ J　　于是，第一次，黎沛睡了下铺。

　　“悠然，答应我一件事。”下铺的他说。

　　“嗯？”

  q4 ^4 |, q3 F" h　　“照顾好自己……至少，要活到八十岁。”
8 e9 Z6 m) I! Q* U8 J! C% m
　　他稍微起身，朝下看了一眼。黑暗中，黎沛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哭了。他重新躺好，应承说，嗯。
* T. b- v$ o: v* h* V
- \$ _# b5 q' ~! c
, b3 f. v* c# g/ L1 q　　行军床真的很像宿舍的床。
; ~+ Q& L' z- P7 H) ]9 }) D
; j) Q/ ], d" j7 x1 o9 q# q　　只是这里，再没有上铺。

　　我会活到八十岁。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
5 P2 m. d* T( {9 t% j
　　再也忍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

旗舰

上次发过一次，说好像格式不对，被毙掉了，这次估计没有问题了吧，挺不错的小说，看到最后的时候，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