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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华和我的故事,我只不过照录了十分之一。他与我同居六年,留在我心中的往事如过江之鲫,成千上万,难以数清,常常合上眼皮,脑海里就浮现出他栩栩如生的音容笑貌。在写我们的故事时,我查了自己的日记(我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坚持三十余年一天不差,假使某一天没有时间或办法写,我就做个记号,以后一定补足),大的情节都保持了完整和翔实,只是在描述的语言方面有所提炼,毕竟是“自传体小说”嘛!即使是这样,我也很惭愧没有把华华的真实面貌“奉献”给大家,恐怕挂一漏万。他太好,我太“坏”,“坏人”写好人,就总也写不好。
, s, d3 }0 q$ z2 E爱弟的名字本来叫“- - 华”——最后一个字当然是“华”。他和我都觉得那名字像在土坷拉里刨食的,不像一个搞艺术的,就依着我在深圳打工时的化名“李新”改为了“李华”。至于我叫“李新”,则是因为我没有听从父亲的“指示”,擅自跑到深圳的缘故。那时节,我刚出校门,“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愿意用自己的本名,并且立下誓言要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天地,免得别人嚼舌根子 ,说自己是仗着老子才“成事儿”的。父辈的两个战友当时就是广东的“老大”,既有“一手遮天”的行政权力,其家族的经商范围更是遍及港澳东南亚,可我从来也没有求过他们,甚至不让他们知道我就在深圳。这个家族的一个侄孙和我同岁,也是个“同志”,在广州开了一家酒吧叫“圈中圈”, 我有时去那里玩,都是“挂帐”,从不付钱,因为老板喊我“小叔”,是我的晚辈。我警告他,如果同他家族的长辈说起见过我,我就“拆穿”他!于是,他自然三缄其口。说起来,这一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华华,他不习惯生活在“权贵”的怪圈中,喜欢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我用“立新”(当然是除旧立新之意)的谐音化名“李新”,华华自然就叫“李华”了,新哥的宝贝弟弟嘛!. X/ f' r A% P% X# w
华华是江浙一带人氏,我曾去过他家那江南水乡的老屋,留下了很温馨的印象。他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又是不成器的,幸亏他的兄嫂把他拉扯大。这个兄长是华华的亲哥,还是他的表兄,我一直弄不清楚,华华也不愿讲。不管怎么说,他的兄嫂把他抚养成人,也是恩重如山。华华极少提及他的父母,但对兄嫂很孝敬,等我们经济好转之后,逢年过节他总要给他们寄钱送物,这使我常常想起黑脸包公的故事(包公也是孤儿,受兄嫂养育之恩)。华华很小就远离家乡,自己在京城舞院附中学习,后来考上大学,都是他的兄嫂给他提供生活费用。这也说明他的兄嫂是很本分很善良的农民,思想也很开放,能够把自己的弟弟送到“皇帝”呆的地方。舞院和附中都是很费钱的所在,那里的孩子们穿戴都很洋气时髦,谁若是“土气烘烘”,就会叫旁人瞧不起,肯定会遭到白眼和歧视。兄嫂给他的那点儿生活费,不可能供华华衣锦食精,他就默默地忍着,星期天同学们外出潇洒,他就自己满身汗水地去练功。我刚刚认识他时,还亲眼见过那场景。* L2 G- a( r% x- V# N( b3 z
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去舞院附中找他。在宿舍里转了几圈,也没见到他的踪影。路过舞蹈教室,我听里面有音乐,就扒着头往里看。华华正在自己跳舞。他就穿着一个蓝布做的小小的三角游泳裤衩,那年月很流行的,可以从一条裤腿套过去,在另一边系带,不用去更衣室也可以换上。这个游泳裤衩还是我“淘汰”下来,扔给他的。华华练的很投入,一圈圈地旋转着、腾跃着,浑身的汗水把裤衩都洇透了,成串的汗珠一道道顺着胸脯、脊梁、大腿往下流淌,洒得地板都湿乎乎的,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我见他这模样,就去街上买了两根两毛钱的冰棍。华华见我来了,非常高兴,一边大口唆着冰棍,一边就那么水淋淋地披上衣裳,我就骑车带着他到街上乱转,饿了就吃五毛钱一碗的京城小吃“卤煮火烧”。华华直嚷“卤煮火烧”真好吃,他已经一个月不敢买肉菜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还没有收到哥哥嫂嫂寄来的生活费。我身上就剩五块钱了,掏出来塞给他,他还坚决不要。我就只好“借”给他,过了十来天他有钱了,还郑重其事地“还”给了我。此时我们还没有发展成“伴侣”的关系。7 f( ], _3 p. {6 U, z0 ] \8 s0 N
后来,我们结合了。“结婚仪式”是华华张罗的,当然非常秘密,地点也是他选的,在长安大街民族饭店八楼,有鲜花,有蛋糕,有红葡萄酒,还有熊熊燃着的大红蜡烛……洞房花烛,夤夜锦榻,就在那一晚我们从精神到肉体都完全结合了。这种事情岂能告诉别人,所以“婚礼”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既是主人又是贵宾,花了他所有节省下来的钱,使我们“婚后”啃了三个月的干烧饼,“蜜月”是在租的京郊农家小屋里度过的。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从自己的生活费中“挤”出钱来给华华添些必要的东西。“挤”——这说法可是十分恰当!我上大学时,我父母每个月只给我二十元人民币,还经常用红军“过草地”“啃树皮”的革命传统教育我。我很理解他们,因为父母不情愿我成为“八旗子弟”那样的纨绔少年。二十元钱中,十五元是我的伙食费,剩下的五块零花。怎么帮助华华呢?我实在不愿意他成天穿着那件灰扑扑的运动衣,就借着出去比赛的机会花了十八块钱在天津的小白楼市场买了一件香港产的T恤衫,红白相间,尼龙质料,有一排显眼的塑料拉链。当我把衣服送给他时,华华的眼睛睁得大大圆圆的,脸上放着亮光,小嘴张开合不拢了。他的同学们都抢上来观看,都说第一次看到这样鲜亮的时装,第一次看到“塑料拉链”(我也是初次看到)。华华穿上这件T恤衫,整个人都变了,从“灰娃子”变成了“白马王子”,他悄悄告诉我他“在学校里风光了好多天”!他的同学们求我帮他们也带几件,我始终没有去办,因为我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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