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 BY 王十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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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便拿布巾蘸了水，在小常背上推着。

1 p. P& y/ E/ T( h$ D& T/ x  e* ]　　常留瑟记得以前拜师学艺的时候，师兄弟间也偶有互相搓背的习惯，但多数是戏谑打闹，辈分高的总会将辈分低的压住，用力地搓掉他们背上一层皮。

　　相较而言，垂丝君的力道十分温柔，更像在侍弄一件精巧的陈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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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_  K* ?) Q& j7 L　　被人珍惜的感觉让他陶醉，浑身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3 Y" W2 ?! E# ^$ p8 l( Q7 y　　常留瑟的颈背光滑，沾了水膜的肌肤更显幼嫩，冬季里的白色似乎都与冰雪有些近似，而小常的身体却带着些生嫩石榴子的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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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6 w/ l$ W  E3 s　　垂丝君垂下眼帘，不知不觉中停了手上的动作。

　　常留瑟只当是搓洗已毕，忙转身捉了块布巾在手里，绕到了垂丝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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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来帮大哥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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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r: w* ^) d' y7 T　　垂丝君愣了愣，没有立刻拒绝。

4 W4 `8 d. S! t8 U　　那常留瑟便有样学样，将男人散在背后的黑发捋向胸前，再执起布巾似模似样地搓洗，却不敢多用力道，只是描花画图般侍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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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被他摸得脊背发麻，反手拘了他的手腕，阻止道：「我能自理，且去顾你自己罢。」

　　常留瑟只当是客气，坚持道：「大哥方才帮了小常，小常自然也应该有所回报，并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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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 O# \/ y1 S7 q  F( l2 e8 @　　说着，依旧软绵绵地贴上来。

# t6 C6 H9 g5 ~$ o* X: U　　垂丝君不由得一个激灵，也不再解释，直接夺了他手上的布巾，迳自擦洗起来。

: z* J0 k8 Y% W　　常留瑟只觉得是自己的好心被弃如鄙履，于是委屈道：「大哥若嫌小常没用，不如像平常练功那样指点我改善，直接夺我手中之物，岂不是过分了一些？」

0 y. ~' b0 b0 I% c+ r: h* J. n; ]7 U　　垂丝君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也不知怎的突然说道：「我不习惯你一直拐弯抹角地说话做事，用了那么多手段与心计，倒反叫人看不出你的真心。」

9 K. I% b( V+ }1 ~) Q　　常留瑟听得莫名其妙，无辜地反问道：「圈套？不过是大哥对我好，我也对大哥好，难道也算是圈套？大哥今天的话，怎么恁地叫人听不懂？」

3 _$ W$ Q3 J# `　　「我不是那种意思……」方才话一出，垂丝君自己就先吃了一惊，居然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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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8 K6 b( u) X- o2 V7 _3 b　　常留瑟瞪大了眼睛追问道：「那大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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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一时无言以对。

　　「是我失言了……」最后他只能低声叹息，主动去按常留瑟的肩膀，却被常留瑟俐落地躲开，只余手掌心里一点热度。

' a! C9 T8 J  @4 D　　淋浴完毕，二人背对着出来，也不说话，迳自套了各自竹篓里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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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穿了件竹青缎大襟深衣，外罩绣了忍冬卷叶纹的水绿半袖背子，沉稳雅致，常留瑟着宝蓝色滚金丝卧云边的长衣，披葱绿旋袄，英气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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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互相看着心中都暗暗欢喜，整好了衣衫，依旧回到崖上，此时已近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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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里众人此时也已经沐浴更衣，众人按惯例不分主从地齐坐在正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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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芹见常留瑟披散着半湿的长发，唯恐他着凉，于是赶去屋里拿了布巾擦了，屋内不宜戴冠，便拿丝线把鬓角两束编了结在脑后，又取了白狐抹额系上，抹额中央一粒青绿猫睛石灵动夺目，更映得玉面生辉，几个老头看了啧啧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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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西时未，宅内灯火通明，因为守岁的缘故，每间屋子前都悬了大红灯笼，正厅里烧了火热的地龙，布置着发财竹、万一菊以及各种讨彩的盆景与供品。

; X, k$ C0 _& `, K　　桌上菜香酒暖，众人围坐桌前随意谈笑饮宴，倒也一派和合美满的模样。

  O- ^% W. z) j- f! J　　常留瑟坐在垂丝君身边，手里擎着一盏温热的梅酒，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头们行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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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下午沐浴之后开始，他与垂丝君便几乎没有说话，这时候已经有些沉不住气，然而垂丝君生性沉默，即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说不出什么应景吉祥的话来，最后还是常留瑟见他嗜食文蛤，主动拿调羹拨了一勺到自己碗里，夹出肉来再扔进垂丝君的碟里。

　　男人见了，终于道出一声「谢谢」，也开始与常留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光景，几个粗使的拿着烟花到门口燃放，又过了会儿，竟推着殷朱离走了回来。

　　鲤鱼精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个红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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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起身来迎，他便将礼物交了过去，尔后坐到垂丝君左首，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殷朱离忽然又抬头来看常留瑟，眼神中隐约现出一种了然的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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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5 N" C* g+ @+ _# G) C　　常留瑟心中一惊，料到将会发生些什么。

　　沉默了会儿，忽见垂丝君起身离开，过了良久都未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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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疑惑，正要去寻找，却被殷朱离拦了下来。

　　「常留瑟，麻烦推我到后院里去。」鲤鱼说道，「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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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O& j! s6 B8 i  s　　垂丝君从厨房取了个桃本食盒，住院落深处走去。

　　到了放箜篌的屋子外面，解开锁上的诗句，推门进去点燃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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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J8 Z( C) @: ^　　隔着晶帘，陆青侯躺在宝床上，也换了件靛青长袍，配一整套翡翠带钩带扣，通体显出玉石般的剔透来。

! l6 r3 |2 ]) d. r$ K　　「陆大哥，我来看你了。」

; z* ]- a+ }) e8 p　　垂丝君低低唤了声，回头将食盒打开，把点心瓜果在桌上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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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点三炷香供上，再走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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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是除夕。」他俯身道，「可惜这里不如乐坊那么热闹，几天住下来，你一定觉得憋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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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s4 l5 @; N6 {　　陆青侯自然没有回答，垂丝君坐了会儿又起身，从橱里抱出了那架青绿色的华丽箜篌来，小心地立到陆青侯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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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惯用的箜篌已损坏，这架是我后来找人做的，让你带着上路。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说着，又伸手拢了拢尸体微散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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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百子炮的响声，间或混杂着那些粗使伙夫们兴高采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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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p' E( E* N" \3 B; R) X3 ?　　垂丝君苦笑道：「你说这宅子太冷清，我就多找了几个人进来。可到了后来才明白，你指的冷清该是另一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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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q# d4 q9 E! x　　屋内本就寒冷，一个人自言自语更显得清寂，垂丝君不自觉地拿过一只苹果在手上把玩，经了霜的红色，不再粉嫩欲滴，而是内敛沧桑，倒像一件鸡血石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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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 D% h% ]3 D5 G　　他低头凝视了一阵，拿出把匕首开始削皮，接着道：「记得我二十岁上，你便开始与师父一起替我物色妻房，然后不停地拿画像问我有无中意。而我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 l. M8 b, y6 v- t　　他那瘦长的五指慢慢转动着，银光之中红润的果皮褪下，显出苍白的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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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V, }5 X, n) K* P/ S. P8 t　　「那些话在你生前我没有说，没想到在你身后，也说不出来。」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不过我猜其实你早就明白，而是一直故意回避着，不让我有机会说出来。」

　　果皮中断了一下，「啪」地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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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9 V) b( W, A; E$ k　　「其实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始终不会有机会。」

8 m/ y7 E3 ^; g/ {' I　　垂丝君苦笑，「其实你尚在世时，我已想过要放弃，反倒是你的猝然离世，让我无法放手，你会笑我么？我正在嘲笑自己。」

6 F+ s' i7 C' D+ z' q/ I　　陆青侯躺在床上，眼睛安详地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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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响动不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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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垂丝君却浑然忘记了这仅是一具尸体，继续说道：「你捡我的命回来，给我饭吃，带我拜师，这十多年来我都以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是这个世上最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不容许别人和你有半点相似，不容许别人介入你我的世界。可现在我才明白，这些对于你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

6 t0 b, N# c9 @9 w　　手上的刀子一紧，勒下一块果肉。

6 v" _! L) y4 H0 u/ J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通这些么？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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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 Y6 t2 l/ T' ?1 s4 u8 c　　男人削完了果皮，又把果肉整个推回到盘子里，「因为我做了和你当年同样的事，捡了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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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他突然叹了气，语调再度温和起来。

　　「就是和我一起把你接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他聪明乖巧，却又奸滑成性，我对他一直不算好，甚至想利用他为你报仇。而他却一门心思地要和我在一起，甚至主动与我发生关系。我虽然被他算计了，却没有真正想过要如何惩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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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1 e( q/ p5 y# ?　　顿了顿，垂丝君突然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如果我真的惩罚了他，倒还更加受不了他那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屋子外面的爆竹声停了有一段时间，四周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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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这才醒悟，出来已经有段时间。

　　他缓缓伸手，又整了整陆青侯的衣袍，最后说道：「这是我与你同过的最后一个春节，陆大哥。等到清明，我就将你与大嫂合葬，棺木是我亲手雕的，你一定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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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尽，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惟有灯影跳动，拽出满室怪异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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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F$ A9 X: }　　偶尔，屋外一两声细枝断裂的轻响，竟然像是又下起了大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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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3 T. l& V# i　　常留瑟这时候恐怕已经满宅子找过一遍了罢。

, X6 q0 }9 T. a: _+ f# J$ S　　吹熄了灯烛，垂丝君起身推门面出，眼前果然扑簌簌一片儿的鹅毛大雪，待到完全适应了黑暗，他悚地看见不远的大槐树下，常留瑟兀立在雪里，鬼影儿一般。

' a, C9 m7 Q* Y7 c# w　　「我明白你在山洞里说的话了……」他的声音顺着北风幽幽地飘过来，一身单薄蓝袍立在寒夜之中，远得看不清表情，头上肩上却花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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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v; p0 X7 v6 q* W( \　　垂丝君见他衣衫单薄，不由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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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6 g3 \0 f& H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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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说的话，殷朱离都代你传了。」

　　常留瑟冷冷打断道，「我不明白，难道你连当面指责我的勇气都没有么？需要让殷朱离来代为传达你对我的鄙视？」

2 a: d' l) p3 g6 W) X3 J  G# A　　垂丝君听了这些话，方才明白是关于那药的事，心中却又是一阵错讹，自己刚才只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了殷朱离，而后便出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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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u9 E; r$ `: h# o" P　　恐怕是殷朱离自作主张把常留瑟叫出来说了话，他们二人本来就不待见，这谈话的内容便可想而知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朱离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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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又是一声冷笑。

$ `5 h0 f& D$ g' l& f+ w  G% y　　「他说，『我虽不懂情爱，但这世上所有以心计骗取之物，始终未能长久。只希望你以后约束言行，不要再妄图以那些心计左右他人。你们人生本就不长，又为何要处心积虑，殊不知这点伎俩，只能叫人耻笑！』」

+ n2 P  f; T8 m6 x　　垂丝君知道这完全是殷朱离自作主张的言语，可是听起来却也并没有多么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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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x( [3 G; I+ d5 g9 k" q　　反倒是常留瑟反应如此激烈，哪里像是做错了事的人，倒有几分恶人先告状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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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这样想着，想见槐树下人影乍动，竟带出了窄窄的一道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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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9 L9 W, O% O$ t  t: Q# _　　下个瞬间，常留瑟已冲至他面前，举了秋瞳要刺向他的咽喉！垂丝君大骇，忙旋身闪躲。

　　然而前襟上依旧落了个窟窿，他心口一凉，胸中顿时恼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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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s4 X5 x' P" u( _: E+ s　　再看那常留瑟自己也惊了一跳，手脚上顿时乱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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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便被垂丝君劈手夺去了秋瞳，压在槐树上喘息。

　　垂丝君怒道：「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偏要来寻个秽气？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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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t) @( M# C9 ]( Z　　常留瑟自然想要挣脱，奈何垂丝君使了全部的气力，直压得他生疼，于是干脆放开了嗓子吼道：「是我对不起你！行吗？是我不该偷藏了春药来勾引你，我不该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7 F1 R" M. A( {　　垂丝君听他一吼，反把心头的急火收了回去，手上一卸劲，常留瑟便脱了桎桔，紧跑两步立到石墩后面，整个人怕冷似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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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6 `3 y& s5 B" x8 k　　垂丝君这才发现常留瑟神色凄惶，脸上薄有红暈，看来是借了几分的酒胆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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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F" b2 h# q' f　　他再转念一想，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将事情说清道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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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2 M( O, G2 `: B3 }　　于是也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小常——」

　　常留瑟浑身一个寒噤，竟展了一抹嘲笑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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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N7 P4 j- c9 t! R1 S7 A" R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叫得这么好听？」他说，「我是耍了手段才成为你契弟的，这事儿你现在完全可以不认。」

5 Q. b( [3 t! w1 e% z/ L% x2 |4 _　　垂丝君蹙眉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把这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也不用再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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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这个意思……」常留瑟低了头，似乎在玩味这句话的含义，半天之后才反问道；「那你现在知道真相了，觉得我可笑么？」

) n6 q: G) I( L/ v( r. i　　垂丝君正色道：「不可笑。」

　　「不可笑？」常留瑟怔怔地又咀嚼了一遍，「不可笑你还要把它告诉殷朱离听？不可笑你还要让那个本就讨厌我的殷朱离再来堂而皇之的讽刺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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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7 c9 B! y4 M/ Y　　「事情不是这样，你听我说……」垂丝君想要辩解，然而常留瑟决计不让他说下去。

1 X8 \* O. M2 b. U( k8 N) w# D　　他的声音冷得带颤，「你以为……作为一个男人的我，张开腿来勾引你是一件轻松快乐的事么？我也会痛，也会觉得羞耻，第一次时，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而你唤出口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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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常留瑟颓然地走了几步，跌坐在积了雪的石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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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为是你……我做这些事只因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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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 y" F1 f5 k, t: ~% l, |　　他喃喃地念着，「这明明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千错万错，你又为什么要与外人说？你为什么不照顾一下我的心情，为什么不想想，我是否会难堪……」

) i# L; p) h  \　　垂丝君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胸口苦涩，盯着常留瑟惨白的脸凝视了好一阵子，才又慢慢地问道；「你既然对我……又为什么不直说，偏要用那些迂回隐晦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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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I, A, Y2 p9 a9 |# M　　「我曾经想要向你直说的！」常留瑟笑得难看，「我以为你喜欢箜篌，于是一心也想学了来以曲喻情，那曲子叫……叫思长留。谱我都还留着，只是被你撕碎了……」

$ o5 o4 ~- e) V- b* q6 ~　　听到这里，垂丝君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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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常留瑟只以为他是不记得了，于是提醒道：「不记得了么……你还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在这里……」说着，他抬手去捂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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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叫我怎么去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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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f: m& |3 o; g　　垂丝君看着他慢慢埋首在堆了厚雪的石桌上，身上突然泛起了一股寒意，于是皱着眉走过去要将他拉起来，手指不经意划过常留瑟的面颊，一片冰冷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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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O; S4 m2 @/ Y* u) V　　他强迫小常抬起头，看见那玉琢的脸上一片水光。

　　不自觉伸手去触，热的，在指尖上才变得冰凉。

　　心中顿时像是被这热灼痛了，却反而又多伸出一只手去，将人圈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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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常……小常……」他囁嚅，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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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_/ t# {" s5 A2 }　　最后只能加倍用力地揉着常留瑟犹自颤抖的双肩，想要借此来说明些什么。

　　当感觉到怀里的人终于有了点暖意的时候，心里面似乎也有什么地方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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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n, k3 q4 d3 O　　似乎就算是置身于这漫天纷飞的大雪中，也不觉得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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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W5 `; {  b5 t! T7 _$ G' B　　第二天清晨，雪便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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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h0 i5 q5 s# L　　天上地下连成一片无垢的洁白。

　　大年初一的雪霁，算是个好兆头。

　　垂丝君睁眼，慢慢从堆了锦被的床上坐起，身上未着亵衣，倒是遍布了一堆堆暗红的瘀痕。

　　人略清醒一些，他便低头轻笑了声，捡起亵衣穿上，这时候门开了，闪进一个端着水盆的蓝色人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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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B0 u3 K' \  ]  B) p1 {& ~　　「为什么不让小芹帮手？」垂丝君匆匆披了外袍下床来接手，却被灵活地躲了开去。

/ r: x* t9 n* ^6 Q　　常留瑟笑道：「大年初一，理当让他们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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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Z2 K5 ^3 F$ ^　　垂丝君点头，「也是道理，只不过你该叫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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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问，「昨夜还好么？」

2 k5 ~( O$ U& u! G, F) Z1 |3 P' W* O  }　　常留瑟红了脸，回答：「大概是用了药的缘故，一次比一次不疼了。」

8 p& k; L* a4 E) m) j$ K　　垂丝君见他不自在，也就不再与他多说，顾自下床叠好被子，仔细看了褥上，没有血迹，这才放心洗漱。

　　常留瑟又从外面端了早饭进来，刚摆好了碗筷，屋子外面就传来一阵鸟叫声。

0 P) v4 V# i/ h% o　　常留瑟耳尖，立刻推门出去，过了会儿抱着柳叶青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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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腿上的书信已经摘了，垂丝君看着小常面上一片欣喜之色，便低声问：「这才几日，便想着小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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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故做轻松地答道，「逢年过节，总要有些礼数。你昨日还说我不懂除夕沐浴涤尘之说，这次我尽了礼数，你却……」

- B6 r* G- l0 D2 k( R, D2 U9 @　　听到这里，垂丝君便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也不再纠缠计较。

　　于是坐到桌边用罢早饭，二人各去忙各自的事，常留瑟也才得空取出了那张信笺细读。

1 |( b) A- `0 ^; j( m0 `; f: u　　小季人长得美丽，一手字却写得狗爬似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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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纸笺又窄小，直看得常留瑟两眼酸涩，才将将明白了大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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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的确就是殷朱离口中的那个和尚，因他确实在十多年前外出游方，然后一日失魂落魄地回来，凭空说自己犯了戒律，于是讨来了枷锁锁上，奈何戒律院不治他的罪孽，他便兀自发了宏愿，说要渡化百人之后方能解开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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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Y/ C2 }+ Y. W　　常留瑟将信笺重新卷了掂在手里，回头取了火折子直接烧掉。看着那灰白的软沫飞出窗外，整个人凭空更振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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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4 V% V# U  Y$ S　　殷朱离，你这鲤鱼精，既然要坏我好事，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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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F2 o% g3 o7 M) v8 ^　　如此想着，他又取了一管小米迭到柳叶青的食罐里，探着含指去摸它肚皮下的软毛，一边笑道：「明日恐怕又要劳动你一遭了。」
第八章
1 h$ a7 [) N  W　　小芹抱着壮月在廊下看雪，主人们练功的水潭里结了尺厚的冰。中秋与小春边滑边打，眼前又是一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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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D/ d7 {! \) S　　大过年的垂丝君许了宅里每人一旬的假日。

/ b& T7 m# q2 ^) U; a0 q+ ^  R# K; G　　每日只需有人轮流做好三餐便可，空闲下来的日子骤然变得百无聊赖。

　　「小芹！」突然有人喊他小芹回头，看见垂丝君立在他身后。

　　「压岁。」垂丝君拿出沉甸甸一个锦囊压到他手上，里头是外头花销得掉的碎银。

. ^: Z8 y; S5 K& u8 F7 G　　小芹自从进了空盟山，虽是下人身份，吃穿上却都没落过下乘。饶是如此，他掂着这锦囊依旧有几分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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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得不是这袋里的实数，而是一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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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忙着哭。」垂丝君又开了口道，「去帮我个忙，把常留瑟的铺盖衣物都搬到我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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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c$ E4 r( @4 j  _　　这天午后，常留瑟没有留在屋里，垂丝君叫他一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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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 O# T" @　　说是节前匆忙，未替宅中人员发放利市，然而东主的义务却不能少，于是决定下山采办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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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理由听来拙劣，常留瑟却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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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8 E6 `  F! p, }* p* Q8 _　　等回程已是月上梢头，垂丝君偏什么话都不说。

　　直待常留瑟沐浴已毕，回房却发现床上柜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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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叫来了躺在外间偷笑的小芹，一番逼问之后红着脸、披上外袍走去垂丝君的卧房。

, O( k( v2 k* `　　男人的卧房很大，光是外间就抵得上大半间花厅，却只放了孤零零几样东西，而常留瑟却偏是个爱现的主儿，垂丝君从前送给他的那些宝物，都被他拿出来当作陈设显摆。
; G. _. [. U3 v2 |" ~- t. l( U0 Z
/ d4 z) ]7 }+ ~  \% t' p  [　　小芹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们收拾了，带过来照样摆在垂丝君这里，男人也只是看着满屋突然多出来的零乱微微叹气。

* L& W" |; l% b0 }, X% k　　夜深了，过一会儿就能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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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 M: r& Y" W　　洗漱完毕，垂丝君放下外间的珠帘，信手捡了卷书坐在床边看，但外界的动静也依旧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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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他便听见脚步声急行而来，及至近前却又踯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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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R' ]: h: _　　垂丝君晓得外面冷，于是主动推门出去，正见常留瑟裹着狐裘立在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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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z6 q, V; u: i! T　　于是大手一挥，立刻把他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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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4 l. d/ v8 t0 c6 N　　「为什么不进来。」垂丝君问他，「不觉得冷么？」

8 O& Q8 O/ Q5 c6 |　　常留瑟回答：「我在找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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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眼睛已经在外间的博古架上扫了一圈，自然看见了不少数眼熟的。

6 t8 ~* P+ x9 F* Y; R* n　　垂丝君道：「现在你知道它们在哪里了吧？」

' Z6 m$ G6 M! |$ O4 w! g  g　　常留瑟半天没有回话，而脸又一路红到了耳根。

% Q* j& z$ k, B, }　　「为什么突然要我搬过来？」他轻声问，「我以为你习惯了一个人居住。」

　　「方便看你又要耍什么鬼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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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半是玩笑地回答，但见常留瑟眼中一凌，又将话锋转了回去，「契兄弟之间合该如此，你若不愿，我再将你的东西送回去便是了。」

( O1 A  ?, s( P" f' \7 D　　谁料话音末落，常留瑟便一个猛子扎进厚实的锦被堆中，垂丝君见惯了他的一惊一乍，也慢慢走回到床边。

　　这天晚上二人都已疲倦，又说了几句话便宽衣歇息，外面天寒地冻，室内二人慢慢儿拥到一起，倒也觉得温暖。

/ r6 j2 f+ j( l  h　　第二天喜薇，依旧是常留瑟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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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下床，像是要去洗漱，却中途绕回了自己屋里，将昨天写好的信笺卷到柳叶青的腿上，推窗放了出去。

7 h3 j5 r, M; g6 z　　第二天过得依旧平淡，垂丝君虽然将常留瑟收进房里，却没有意思与他时刻黏做一处。

　　春节一过，清明便近在眼前，雪枭送来的巨大金丝楠木被截成两段放在密室，日前只是掏出了腔子，尚不及做出进一步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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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常留瑟也有他自己的计较。

( G; ?+ x" z- H& b6 N  _　　吃了早饭，常留瑟便带了小芹骑马下山，一路上调教了一套说辞给他，等到了城里便放他去玩耍，自己则转身朝城外的工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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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修道，自然讲究阴阳五行，买下的那块地前望后靠，风水绝佳。

  S: r9 P# k( z' |2 B/ X　　常留瑟骑马过桥，远远就见一圈儿藩篱，南向筑了十来间草房，想来便是工人们歇息之处。

, H& e! H% L! z2 W6 T2 K1 w' ^　　等走近了，他翻身下马，要从那藩篱的豁口进去，却被里面走来的一个长工给拦了下来。

; |0 s; S/ d) g( D5 C　　「这位公子请止步，东家说，要造的是道剧以及佛堂，闲杂人等非请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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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6 X4 G' |: d/ J　　常留瑟拧了拧眉，暗自嘲笑这算什么规矩，面上却还是沉稳道：「便有劳师傅通报你家东主，说常留瑟有事前来。」

. M. _3 O3 v- {' ?" w* M& a　　那长工点头进去了，常留瑟留在豁口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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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四下里张望，一人多高的藩篱似乎是将整块土地围了一圈儿，开口的地方都有长工把守。

* f- Q: Y3 ~) z. R+ G　　殷朱离这次是动了真格，不惜血本地要一圆旧梦。

  N  Y* U$ J& B$ t" ^　　常留瑟再想起那摩诃和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就很有一股要看好戏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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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殷朱离却似乎是有意要为难他，约摸过了两刻钟点，都迟迟未见有人出来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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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F- v. B# o* V7 U# C& d8 D　　常留瑟强捺住心头不悦，变换了好几种姿势靠在篱笆上等待，却不小心把腰上挂着的个金镶玉火镰撞在了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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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铿」地一声，倒是引起了不远处一群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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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歪歪斜斜靠在岸边，一身邋遢短打，看便知是那种游手好闹兼不劳而获的类型。

　　这时候见了那个精致的火镰，便齐刷刷地将目光聚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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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c- N' j- i! s　　常留瑟自然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垃一闪，想好了要怎样给殷朱离一个教训。

4 \; C! \  K" }) q　　他作出一副富家纨裤的模样，将火镰放在嘴边吹吹，又要取手帕来擦，手往怀里掏，再故意扯断脖子上挂的一串翠诛玉佛护身符，碧绿的珠子跌了一地，常留瑟文诌诌地吟了一句。

　　这时候长工终于来请，他便再不去顾那玉珠，径自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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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 Z/ _* @& x/ Q" f+ S! |　　殷朱离坐在第一进大殷的工事前面，看着长工们仔细刨削着本柱。

　　常留瑟抓紧了拳头来到他面一则，咬着牙齿笑道：「小常见过殷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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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也不与他客套，迳自问道：「找我有何事？不妨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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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p& y) B7 D. W% a　　常留瑟道：「实不相瞒，昨夜我已经搬入了垂丝君屋中，与他同榻而眠。」

' G/ b: S0 e" z$ e% ~　　殷朱离闻言一怔，他本是反对垂常二人有过多交往的，那日自作主张的那一番狠话，无非也是为了让常留瑟有所收敛，不再作非份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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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  d6 S　　却万万没料到，垂丝君不但没有责怪常冒瑟，反而疼他疼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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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6 D  O$ v3 _) ]　　思及至此，殷朱离却也不气恼，只翻着手上的账册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之间的事，我是没法子管的。就算管了也是好心不得好报。」

" r4 p) w; F7 U+ T  t8 D　　常留瑟这时候忝笑道：「哪里是不得好报，我心里现在是很感谢殷大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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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稀奇，听得鲤鱼「哦」了一声，倒要听他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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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常留瑟舔了舔唇角说道：「说实话，殷大哥前夜的教训，乍听之时非常刺耳。小常不是大度之人，当时又惊又恼，只想着如何掩盖狡赖，正把剩下的药瓶拿了去埋掉，回来路上却遇到垂丝君，着实尴尬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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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 {3 F0 H& c8 y# h　　殷朱离听了，嗤笑一声：「倒像是你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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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I9 p4 E: W5 u2 g! T7 H　　常留瑟听他挖苦自己，并不气恼，只继续道：「我本想找个借日错开，却见垂丝君头上落的雪尘，远看竟好似老年花白一般。这时候又想到殷大哥所说的『人生本就不长，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心里顿时有些怅然，也不知怎么的，竟就改变了主意将真情实意和盘托出。」

# [$ b; F; v2 u* j4 @9 B6 a! Z　　殷朱离原本是个极不通人情世故的，不屑、也没有那些心计与人较劲。听常留瑟口口声声说得详细，就有几分信以为真，说道：「算你尚有悟性，然而所作所为，叫人立时原谅了却还是有些便宜。」

　　常留瑟顿时苦着脸道：「我的所作所为，固然是欺骗了垂丝君的感情，然而却也并非如殷大哥认为的那样全是算计与骗取。我所期待的，不过是垂丝君的一点温暖。」

8 F( t" {2 s' {4 a, u　　说着，他忽然完全敛了笑容，痛陈道：「我知道殷大哥看面相的高明，然而小常的这张脸，却不是天生就长成这副刻薄寡恩的摸样，我眼深细长、唇角微坠，乃因儿时家境贫寒，父母双亡，餐餐饥饿又遭人欺辱，这世上一日没有任何人事值得我展颜开怀……我也想生得一脸福相，然而面对世间种种欺凌，又叫我如何能笑得出来……」这话说得凄凉，配合常留瑟交换的表情，生生逼出了殷朱离的一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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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n/ r& [2 o　　然而鲤鱼又转念一想，这番话竟然分明是针对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与垂丝君的那番对谈。当时常留瑟并不在场，殷朱离自然以为这话是垂丝君告诉常留瑟的，哪里知道当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常留瑟就躲在洞口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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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i* M: \4 w8 v5 i6 m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日后恐怕也再不能与垂丝无话不谈了，顿时有些不悦，却再听常留瑟说道：「其实我到这里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澄清我与垂丝君之间的事，而是想要告诉殷大哥，你所说的那个和尚，我可能已经帮你找到了。」

5 o; P8 ]7 {) |* A4 S　　殷朱离浑身重重地一抖，双手紧紧扒住轮椅扶手，仰头看着常留瑟，竟像是要站起来。

! G0 N- q: G8 v/ ~, J　　常留瑟知道鱼已上钩，拼命沉住气。

# B6 K9 P& ^! ^, |* c$ ^$ G( z　　而殷朱离始终未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只睁圆了眼睛质问道：「你莫诓我，我如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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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叹道：「其实那天你说旧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像，只不敢确定，垂丝君便也没有让我随便开口。后来我托朋友又去仔细查了，才确认那应该就是殷大哥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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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C( ^, G: Z- h8 K　　殷朱离忙追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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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E" z1 \4 `8 ]$ T　　常留瑟道：「那和尚名叫摩诃，你们相遇是在八年前的深秋。和尚去过陶韬、郡卜瑶和桂页等地，你们恐怕就是在那一带认识的。」

9 w) P: ~8 {+ z; U/ l　　殷朱离颤声道：「我原本住在桂页仙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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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立刻舒了口气，笑道：「多半便是了，真没料到竟还有这等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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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M3 R8 i' ]# {; X9 y　　殷朱离见他如此肯定，心中反复咀嚼着「摩诃」这个名字，也觉得越来越熟悉，嘴上不由得也念叨起来。

" ~6 [0 ?: K; E8 G: l7 {/ w& R　　「摩诃……摩诃？」似乎的确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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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c/ b, `5 e( H　　这时常留瑟又凑上来轻轻道，「殷大哥若觉得熟悉，小常这就请友人带和尚来与你一会，不知殷大哥意下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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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一直在出神，听了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来：「让我再思考一阵，明日酉时谷底再给你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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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O2 g6 h/ Y5 J　　常留瑟一早就把信寄出去了，哪里还容得下鲤鱼考虑？更何况殷朱离原本就带着几分怀疑，若让他仔细想了恐怕未必上钩。

: r3 x. d9 K% f　　然而一日时间倒还担待得起，于是依旧不动声色地答道：「好哇，但是垂丝君本不赞成我贸然与你说明。以是也请殷大哥暂替我保密，待人上门后我自然会对他有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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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点头应了，常留瑟便称要走，这次鲤鱼倒主动叫人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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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常也不推辞，与那人一道返回，沿路也不曾闲着，套了些殷朱离日常起居行为的习惯路线，说话间已出了藩篱豁口。

　　他低头看，地上的玉珠子已经一个都不剩，再看桥边上，那些个混混也不见了踪影。驾马过了桥，却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见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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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要往城里去，巷子乃是必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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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心中了然，却故意装出一副狐疑的模样进了小巷。那四人左右靠在巷子里，马匹经过时必然有所刮蹭，常留瑟骑在马上略微歉意地一笑，不料其中两人拽着他的腿，竟要将他从马上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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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一回事……」常留瑟捏着嗓门惊叫，一边顺着情势滑下马。

6 K% N5 D' m- I& u9 H% D　　另两个人立刻取了马上的褡链仔细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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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混混喝道：「你身上的银钱全部交出来！」

　　常留瑟一脸惊恐，从善如流地将身上所有值钱东西掏出来丢在地上，其中一人捡了，另一人则掏出把匕首在常留瑟脸上拍着。

& A/ l' x6 R, O) ^5 [　　「富家公子是吧……殷财神的朋友是吧……怎么就带了这么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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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e2 ~  M2 V0 B0 N- t; W　　常留瑟惊惶道：「殷公子与我曾是旧识……不！是交恶，他自幼体残而养在深山礼佛修身，这次听说他要佛道一家，我就特地过来嘲笑一番……壮土若是与殷公子有隙，可千万不要……」

　　「废话！」混混道，「我只看你的钱，管你是谁！」说着，竟兀自一手伸进了常留瑟怀中，狠狠地摸了一把，确认没有私藏之后才悻悻然抽回。

　　常留瑟暗中咬牙，面上还是哭丧道：「我一个访客路人，身上能带多少银钱，自然比不上殷公子殷实……」

　　一个混混道：「那殷财神身边整日围那么些长工，哪有你这傻羊这么好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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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似是受了点拨，接着道：「你既然与他是旧识……不如带我们去他的宅院！」

2 R9 i' l; q+ Y1 {　　常留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看那工事之外都要隔着藩篱，家宅又怎么能由人随意出入？就算我带你们去了，宅里的护院你们又能对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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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7 r8 o& Y: p5 B) O　　那些混混本就是些不甚灵光的，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薄理，于是懊恼道：「横坚先宰了你这只肥羊再说！」说看，就要把常留瑟捆住了往河里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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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1 R  g4 O8 D9 Z6 p' c, i* C) F　　常留瑟一听，慌忙求饶道：「天寒地冻，各位壮士若是要是饶我一命，我倒有个发财的主意——」于是故意遮遮掩掩地将殷朱离明日的行程说了，暗示他们可以绑架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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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s  W5 ?1 D; X　　那几个混混听了心花怒放，却更不放心让他离开，还是将他捆了推下河去，常留瑟也不反抗，迳自装死，只等到四人离开后才纵起轻功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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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报仇便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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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I' ]1 \5 ?/ [: H; f, f- N　　闲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 g1 f' ?& C. @4 u1 t( V　　第二天午时起，常留瑟便有意缠着垂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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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j9 i: Z3 v4 {! G% W. u7 a　　说是宅子里储备的食材用尽，他便央求着要亲自去山下买办，正巧垂丝君也要补些木工用的器具，二人结伴下山，各自办了事，又约好在城内某处会合，顺便探望殷朱离的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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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酉时，二人过了桥去，却见藩篱闭锁。

　　「东家今日要回山里，已经动身有一段时间了。」守门的长工如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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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道：「殷大哥用的轮椅，等到山脚下爬还有一段时候，不如我们快马赶上，说不定还能陪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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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1 y/ ^, d" J4 i2 A　　垂丝君点头应了，二骑掉头便往山脚去。

　　殷朱离策动轮椅往山脚行进，只要到泉边就可化回鱼形，顺流游入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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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W  P! M* q. _& x　　然而水声明明己到了耳边，他却见几个红红绿绿的混混从石后走出来，手上拿着刀具粗绳、麻袋等物，分明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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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暗忖不妙，加紧了想要逃进水里，却被其中一人眼急手快地拉住，狞笑道：「殷财神，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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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5 P; @' o　　殷朱离细瞧那几人，发现是经常在工事藩篱外游荡的混混，心中便明白会遇上什么事，也知道着急无用，于是镇定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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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镇定对于混混也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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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 G0 S  D3 k8 x　　常留瑟与垂丝君赶到的时候，正见几个混混拖着个硕大的麻袋想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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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零星散落着几滴血迹，岩石后面露出了木轮的一角。

5 U2 N8 \5 G2 f# e　　垂丝君蹙眉道：「轮椅！」下个瞬间太凤惊蓝出鞘，常留瑟也从怀里抽了短刀，那群混混见了常留瑟，俱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然而未及开口，就都被手起刀落地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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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本就是杀手出身，手下不留余地，所以等殷朱离青着脸颊从麻袋中爬出来，所能见的无非是一地横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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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2 @$ ~2 O$ b: w　　「殷大哥你没事吧……」常留瑟摔了匕首扶起殷朱离，看见他颈上脸上俱是擦伤瘀痕，腕上甚至还婉蜒落下几道血迹，心中甚是小小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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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将轮椅椎了来，二人力把殷朱离小心移回座上。

　　又等鲤鱼喘气回神，才听他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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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8 @3 X$ R　　「这些狂徒，死有余辜。」常留瑟惧恨地念道，「无论如何，殷大哥受伤是事实，今晚就请到我们宅里休养。」

$ w* a7 ?- I7 L. p+ g# U　　垂丝君意外常留瑟会做出如此豁达的邀请，下意识地朝他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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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举动却收入了殷朱离的眼中。

　　「不必了，小伤而已。」鲤鱼淡然推辞，「我还有事要回谷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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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听出了这话里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再想到殷朱离曾对常留瑟说过的狠话，还以为自己也被一并儿记恨进去，一时间尴尬着不知该如何说话。

　　而常留瑟倒在这时安慰似地握了他的手，悄悄道：「殷大哥既然另有要事，我们也不方便强留。」

　　殷朱离见二人这番亲密，联想起昨日，常留瑟所言之事八成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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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分明一番肺腑之言，到头来反而里外不是人，顿时心灰意冷，暗暗决定不再淌他们的浑水，立刻就要掉头转回泉水边上。

' S! x  X1 @$ ^/ Z　　常留瑟紧走几步道：「殷大哥，让我送你一程。」

　　垂丝君未动，而常留瑟倒显得殷勤爽利，推着殷朱离到泉边，又扶他走进水里，目送着鲤鱼离开，才又转身笑道：「大哥，我们也该回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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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就去牵马，而男人却立在树下不动，常留瑟将芒青牵到他面前，这才看清男人面上一派肃穆。

　　「你前夜不才与他争吵过么？怎么突然殷勤起来？」垂丝君问道，「该不会又在耍什么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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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得常留瑟背上一阵冷汗，倒把心横了，大着胆子笑道：「这都被大哥你看出来了，小常佩服。倒不知大哥以为小常这般心计，又是所为何事？或许是我又看上了殷大哥，开始想要讨他欢心了……」

　　垂丝君其实只是凭着直觉随口一说，并没有根据，见常留瑟竟有几分认真，便掐了话题道：「我只是随口，不用当真。」

　　常留瑟暗中定了神，又接着说道，「殷大哥之所以会如此冷淡，恐怕还是在气我玩弄心计。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自然需要由我主动，大哥你就别管了。」

: H. ~' r7 u% f+ D" d; [　　垂丝君叹道：「希望你能解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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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山宅，二人将东西交由粗使们打点，等到用过晚膳，常留瑟趁天色末晚，拿着一盒伤药下了谷去。

8 C5 Z* c- e, A7 O6 v+ g　　殷朱离坐在轮椅上，细瘦的五指轻轻拂过药盘上一排蔓形装饰，嘲笑道：「这盒伤药本来就是我调了给垂丝君的，怎么又拿回来了？」

　　常留瑟拍了拍脑袋，吐舌道：「我就忘了殷大哥本就是药师……不过即便是药师，独自上药是否也多有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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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V* j3 g' b  A" Y　　「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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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 g3 Y4 P. o1 ]4 n; @3 a　　殷朱离扬了扬手腕，显出包扎仔细的一段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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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做了处理。」

　　常留瑟笑道：「这便好，垂丝君也关心殷大哥的伤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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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 V( M* h+ _) X3 I　　殷朱离闻言反而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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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垂丝君忽然变得暖昧不清的态度，常留瑟却能够坦率承认自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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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0 ?8 H" o$ x" M0 r& Z" e$ e　　殷朱离向来只对单纯的事物情节抱有好感，在这件事上，反而欣赏起了常留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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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又说道：「方才之事，忘了道谢，若不是你与垂丝君赶到，我恐怕已被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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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立刻推让道：「小常未敢居功。若不是垂丝君说要来看看工事，我们恐怕也遇不上殷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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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L3 Q6 c0 `9 @3 z8 b　　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殷朱离一眼，道：「更何况，我今日本就应该来看殷大哥。」

, ~/ h& T7 h3 f# I7 d　　殷朱离立刻明白了他所指之事，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说道：「你若真有把握，我也很想见见那摩诃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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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终于遂了心愿，单纯地眉开眼笑起来。

4 T, @. Q7 b$ G$ P6 ]: o　　他又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揽下活儿，说要负责殷朱离来回山里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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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懒得与他争辩，也就由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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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V- d# U) u. n* R　　常留瑟高高兴兴的从崖底上来，被正月的冷风一吹，心中却突然有了些茫然：自己花了这些周折将摩诃和尚带到殷朱离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撮合显然不是本来的目的，然而撮合之后再报复的拆散却又显得荒诞——尤其在眼前的状况下，殷朱离似乎又并不那么惹人讨厌了。

9 H( S) v+ L2 y4 f3 w0 P. M　　他这样想着，方才的胜利的兴奋便消失得无踪，即便是后来回了屋内歇息，在黑暗里被垂丝君压在床上动作，也觉得性趣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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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顶了牛角尖，非要想个透彻不可。

　　然而事实上，他却不是个凡事都能看得通透的主儿，等到衣服卸完了之后，整个人就好像在沸水里煮了似的活鱼，扑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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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又过了七八日，事事都回归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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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例行习武的同时，每隔一日便下山护送殷朱离往来于城谷间。

　　如此以往，两人的关系便宽动不少，而元宵也近在眼前了。

3 D5 C1 D, r; L- M* \　　当日正午饭后，常留瑟抱了剑坐在亭里出神，忽然一道绿光扑闪到他面前。

　　小常忙歪了肩膀叫小鸟停过来，一边取下它腿上的信笺，是说季子桑已带着摩诃和尚来到附近。

. Q1 @+ }* V3 l: Q& }　　今日正应该是殷朱离回谷的日子，只要经过安排，顺利见面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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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B. s* O, x  S( l　　倒是垂丝君那里，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先斩后奏？既然已是迟了，那便干脆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权到晚上再说。

　　申时末，常留瑟从山宅出去，城里街上已架起左右两排竹竿，系了彩绸，挑着各式各样未亮的灯笼。

　　他一直穿过城，来到东向城门口，天色这时开始晦暗。

　　他系了马匹，团手立在冷风里，一直等到守门的高呼了两遍「关城门了！」这才隐约看见远处驿道上行来风尘仆仆的两个人影。

2 I% `5 _9 a/ j$ \  d7 H6 Z　　殷朱离坐在藩篱边的一株梧桐树下，头顶光秃秃挂了一片棕褐色的刺果——如他现在的心情。

/ X; |5 E2 g+ O( P' A9 x* |　　常留瑟骑着马缓缓过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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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怎么来得晚了？」殷朱离不客气地问道，看着小常将马匹牵进藩篱，又拿来一条毯子搭到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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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笑道：「城里正布署灯会，走街的人也多，于是就迟了点。」

　　城并不大，即便是摩肩继踵的程度下，横穿也不需要半个时辰。

　　殷朱离想见这其中该有猫腻，却也懒得与常留瑟计较，只吩咐道：「我们走罢。」

　　常留瑟应了声，绕到后头推动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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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9 _, @- [2 g2 f+ \　　二人过了桥，朝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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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4 _( A+ O( s$ y3 e; O7 W　　虽然已过立春，酉时中的天却还是沉着墨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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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城街道上各色花灯齐亮，共同跃动出新年热烈的光景来。

　　常留瑟推着殷朱离走过最热闹的街道，小心避开人潮。

8 j/ ^7 _- a, o, ^+ \; k, z1 |　　垂丝君嘱咐他带殷朱离回山宅过节，然而若要谈论元宵的气氛，又如何比得上眼前这条五光十色的长街！

! a7 W# \8 g6 \: {- t　　「殷大哥，我做主，咱们不要这么急着回去。」常留瑟从后面探头说道，「山上冷清得紧，先在这里凑个热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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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 H& D/ P/ _' R: @1 q6 {, D  j　　殷朱离嘲笑他的孩子气，再看满头灯花，却也多少衬出了些山里的寂寥，于是与他约法三章道：「你且去玩，但是猜出十个灯谜就要随我回去。」

( ^/ H9 k, Q! {. g% ]　　常留瑟痛快地应了，边推着殷朱离到竹架下面，专寻那些别人解不出的灯虎来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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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 a, ~3 n2 e- l7 D　　殷朱离坐在轮椅上，猜不着灯谜，抬眼尽是行人的前胸后背，少时就觉得无聊，兀自推了轮椅到暗处，静静看着大家嬉闹，却也觉得平和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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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R* C3 c$ ~* W　　回想起自己水府的冰冷，心里又不自觉地期盼起了某个人的到来。

　　他只是感叹了一会几，回神过来哪里还见常留瑟的人影？殷朱离左右张望了一阵，又抬头看见月上半天。

5 u6 x% v# y2 |2 I　　他不准备寻找或者等待，很干脆地推着轮椅朝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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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的尽头，灯火立刻暗淡落去，四下里只挂着五、六盏寻常灯笼。几个走墙的妇女边走边叨念着祈福的语句，地上剩一地爆竹的红纸，空气中残留着火硝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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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摇着轮椅，在一地春节的碎屑上行走，约莫行了二十丈的距离，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像是在寻找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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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4 U6 I, c+ U9 N" ~/ [& F　　周围不甚明亮，殷朱离的双眼却在瞬间被一身破旧的袈裟刺痛。

　　「摩诃——」他试探着叫这个名字，声音不大，但周围很静。

5 C( }' B) Y0 ^' z" r& c　　他看见那袈裟停住脚步，回望，却又突然回过身去，竟想要跑开，且几步就逃进了阴影中。

　　坐在轮椅上来不及追赶，殷朱离只能大喊一声：「和——尚——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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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大的背影抖了抖，但确实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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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A7 I. G" ~$ [/ Q: l" n6 W) B0 V) @　　常留瑟看着殷朱离走出长街，季子桑也已将摩诃和尚留在了城门附近。

　　剩下的见面便只能听凭自然。

　　「我不明白，你让他们两个见面，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小季立在角落，手心里抓着一粒牛胶糖，他咯咯笑着剥了糯米纸儿，用指刀切了一半塞到小常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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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 S) O6 @( Y  k1 n  \- G　　常留瑟伸舌卷了软糖，困惑地回答：「最初是想看他们的好戏，可是越到后来，就越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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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2 R5 {! c7 l　　小季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不明白，我倒是能够替你想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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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S) b4 O. p　　常留瑟笑道：「你倒是帮我解释看看。」

% U6 q+ g' S0 ]) e) i) Y　　小季道：「我说你就是心软，吃苦不记苦。别人损你那么多，你转身就忘了，反而倒替人家做起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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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0 H1 r3 f: R  a　　常留瑟反驳道：「我已经叫他被那些混混欺负了。算起来倒也该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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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X- }$ `2 U+ ~' \% H　　季子桑嗤笑：「别在我面前装大度了，要我说这笔帐还直没完。你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那殷朱离为什么凭空就认定你是一个歹人？」

　　「面相啊！」常留瑟答得毫无犹豫，却被小季狠狠拍了一下脑袋，嘲笑道：「你还真信？明摆着是殷朱离看上了垂丝君，这才有意无意地要中伤你。」

3 s) W- G& N" X( u9 {- e　　常留瑟惊道：「怎么可能，那和尚是来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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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冷笑道：「对啊，你把人家大老远地拐来是要做什么，说不定和尚道士只是寻常的朋友，你倒是玩起了拉郎配来。」

. k6 d7 m4 i2 l$ W4 f, O　　常留瑟道：「你才是胡说，殷这里对垂丝君明明没有那种意思！他对那和尚的态度你是没看见……」

* r( ^( b( D% X+ g7 K: r　　小季见他有些急了，又安抚道：「你且别急，这事也许是我看走眼了。或者那殷朱离是两边都看得顺眼也未可知。」

　　常留瑟听了，愈发觉得荒诞：「还有人能同时爱上几个人的？」

+ _0 y3 _( w1 p6 P$ d& m. b　　「当然有啊。」季子桑指了指自己道，「我不就是？」他扳着指头数道，「你、垂丝君、归尘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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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1 N$ A4 T' }! X; h, B4 {　　常留瑟连忙捂了他的嘴，低声道：「小声点儿罢，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说着，又探头出去看和尚道士的动静。

　　小季嘻嘻笑着只顾玩小常鬓旁的一缕长发，好像刚才说的只是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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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似乎是被殷朱离缠住了，二人依旧在原地絮叨些什么。

　　常留瑟听不清，于是依旧回来与小季说话，无非是交待一些最近发生的琐事，却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垂丝君表露心迹的那一节，末了还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还不知道怎么把和尚的事告诉给垂丝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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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g& g* Y4 w2 w1 |　　「这事好办！」季子桑爽快道，「摩诃和尚过来的事，尽管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从你这里听说了和尚的事，擅自找了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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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d* k8 F% B# l3 F, ^　　常留瑟点头应了，又勾起另一桩疑问来：「你究竟是如何把和尚带到这里来的？总不是直说了要带他来看老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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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r" Y9 G% u( a! ^8 b" `3 E　　季子桑但笑不语，伸手到荷包里摸了两片大大的红色鱼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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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立刻咂舌道：「你这样，估计要把和尚吓坏了吧？」

　　小季刚要回话，不远处和尚道士的说话声突然止了，随即有车辙声缓缓朝这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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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二人忙要躲进暗处，却听和尚的声音拐了弯地过来：「二位施主，时辰不早，也请现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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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摩诃推着轮椅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4 B- h$ ~) X" a  o　　「摩诃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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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M" q& J! g7 H& ^5 l　　常留瑟与那和尚素来不合，这次见面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幸有小季体贴地档在前面，多少减轻了几分尷尬。

　　「有劳二位牵线，我才能找到这个『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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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椅上的殷朱离面色苍白，「旧友」二字倒像是从牙缝里嚼出来的。

8 w0 b# R) W0 I) a9 d; P　　他身后的摩诃和尚则薄有几分无奈，黑着脸说道：「我们方才约定，共同监造完城外庙宇，并在这段时间内将旧事厘清。」

9 \5 j% _2 N$ l$ `( b' p　　小季问道：「大师决定留在这边庙堂里了么？摩尼寺那边又该如何处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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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N4 q# Z$ h6 g6 H2 y　　和尚回答：「贫僧只为修庙积德，却并无打算长留此处，等到尘缘一了，自当退归摩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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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里，一边的殷朱离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常留瑟忙打圆场道：「时间充裕，我们不如回了山再说。」

　　此时月近中天，众人点了头，便往山上行去。

1 u+ q- P% B( @$ ]6 v/ I　　为了隐蔽，垂丝君只叫人在春节点亮宅灯，其余日子即便元宵也不能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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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入了深山黑阕阕一团，心情不好的二位愈发阴沉，就连常留瑟都凭空地忧心忡忡起来。

; @+ J  c7 G2 _0 ?1 K　　又转了几个弯，几株古木的掩映下，山宅便在眼前。

　　让常留瑟感到惊讶的是门开着，一个高大身影立在阴影里。

　　常留瑟的晚归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地方，以他现在的实力，江湖上已鲜有匹敌。然而垂丝君依旧不自觉地等在门口，候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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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 l; O# e& j　　直到远见了来人，反而把这个初衷给忘记了。

' ?; j, d1 ~3 Z/ l$ Q+ o/ j　　「这是唱的哪出？」他问常留瑟，「总不见得是你跑到临羡去接过来的罢？」

　　常留瑟刚要开口解释，倒被季子桑枪了先道：「垂丝好友！我是来讨还你欠的那一干人情债的！」说着三两步走进门内，抓了垂丝君的胳膊就去解释和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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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则请了和尚道士进门，迎到正厅里，一边又吩咐了几个老头去张罗客房。等到打点妥当，小季与垂丝君也正好进来。

+ Z* B' ^! z" U! o　　常留瑟立刻起身插到二人中间，却又怕垂丝君责备自己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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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男人神色平静，也不去管常留瑟的反应，迳自对和尚道士说：「二位之事，我已大致听小季说了，末曾想到竟是这样凑巧。大师既然然留于此地，不如就住在宅内，也好有个照应。」

　　那摩诃和尚对垂丝君的印象尚算不错，也就应了下来，老朴们很快呈上了温好的元宵，众人便各自取用了些，点心做得精巧，搭配的馅料彩名，尚能透露出一丝节日的喜气。然而偏偏叫了这几个各怀心事的人聚在一起，吃出一片疑云密布，令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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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常留瑟几次试图与垂丝君搭讪，都被男人淡淡地敷衍了去。

　　那模样既不像是生气，却也不如平日里和悦，竟带着些儒士文生的忧郁，直看得常留瑟心中如猫抓，恨不得扑上去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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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a6 o( |2 a2 S* s: s& X; |　　用过了晚膳，众人又寒喧几句，便各自收拾沐浴。

( L7 D( W2 ~1 A$ L. E　　垂丝君让常留瑟洗了，自己则先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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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常留瑟披着头发走出来，却见男人立在园中的桂树下面出神。

+ Z9 U5 \8 s. V　　他走过去轻轻问道：「大哥可有心事？」

, s! [# g0 t5 t: S　　垂丝君明白是谁，也不抬头，低声道：「让殷朱离与和尚见面，归根结底还是你的主意吧？」

% a' T: V2 z8 Y7 K: k' k/ Y0 w# A" b　　常留瑟知道瞒不过他，干脆承认下来，同时补充道：「我事先征得了殷大哥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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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没有出声责备，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见面又能如何？一个和尚一个道人，不过是暂时拥有了披此，很快又是一场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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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不想从垂丝君口中听到如此消极的言论，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上前，环住了男人的后腰。

9 M5 o: D( W; E2 _; Z4 I7 h. P9 r　　「小常会永远陪在大哥身边，碧落黄泉，常留瑟与垂丝君，永远不谈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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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把头贴到男人宽阔的肩上。

: O3 m. ^. i$ u6 ]- B/ U/ |　　这无稽的誓言让垂丝君觉得好笑，但细细品尝，却又觉得说不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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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反捏了手臂拉到身前，四目相望，竟觉得常留瑟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可爱，下个瞬间，是他主动低头，吻上了常留瑟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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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B+ C# q* {8 z4 z　　常留瑟浑身激灵，这是继初夜的狂乱后，垂丝君第一个主动的亲吻。

　　那湿热的温柔复盖在唇上，挤压着进入，搅乱了气息与神志，甚至也汲取了体力。

% u) g2 q" ?4 H　　常留瑟将手环到男人项上，整人略嫌无力地向后仰着，张开双唇接受侵略。

( j" e5 [' m9 l' l, L　　也不知吻了多久，二人慢慢分开。

　　常留瑟在雪地里站稳了，看垂丝君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盏淡黄色的纸灯笼来，也不是什么别致形状，风箱般能折叠的纸腔内插着一截腊烛。

- `# R) u# V8 Z　　垂丝君点燃了腊烛，将灯塞进常留瑟手中。

9 @- J  y( K$ N7 H' U. M　　「元宵没有灯总是不行。」他说，「这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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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抓紧提手，低头看了许久，突然一口吹熄了灯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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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猜不透常留瑟的想法，只当他不喜欢这么朴素简陋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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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又听常留瑟说道：「这是你真正送我的第二样东西，就算是里头的蜡烛，我也舍不得用，拜托你给我一样永远也用不坏的东西罢。」

5 d, r; S1 l0 u4 S6 \　　男人哑然失笑道：「我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么说这才是第二件？」

5 D- P, k$ `, f5 i　　常留瑟轻笑了一声：「你给的礼物，第一件是寿桃，第二件便是这灯笼。那些寻常宝物只能算是辛苦钱，怎么能和大哥的心意相比较？」

　　这话说得熨贴，垂丝君虽不愿表露心迹，却默认了小常的这番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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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5 G5 ~  R# x) w% ?　　两个人立在桂花树下静静地相拥了片刻，一同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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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都没留意到，一排樟树后面的月门里，季子桑幽幽地露出半张脸，似笑非笑地远望着。

. k9 a- J2 ?: r: g  e4 ^　　***

　　正月十六开始，山宅里所有人的生活便因为访客的到来而发生了多少的改变。

　　摩诃和尚还算沉稳，而季子桑却不容易对付。他说要在中原停留玩耍，便整日缠着垂丝君与常留瑟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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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无奈，干脆又准了常留瑟一旬的假期，叫他陪着小季。于是两个鬼灵精在一起混乱地过了几日，和尚与道士的事反而湮没去了。

7 C! r1 q$ T$ k: N6 P6 [; }9 n　　直到有一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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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j0 Z4 [' @　　「摩诃大师，大师他说他要走！」小芹慌张地在门口禀告：「刚才大师和殷公子回来，两人在屋子里说了几句，大师突然怒气冲冲地夺门出来。说是要立刻回去摩尼寺，几位老伯与小季好歹将他劝住，现在人正在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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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6 G& _9 r& O　　「摩诃和尚？怒气冲冲？」垂丝君重覆道，「什么事会让他动怒？」

　　常留瑟也好奇道：「也不知道殷大哥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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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Q, M( Y$ \2 d* ~2 W　　「我说要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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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o  Z8 [: q* Z6 V　　殷朱离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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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 T$ T2 U# N! K　　好事不好事的人都聚到了正厅，摩诃和尚黑着脸坐在上首，殷朱离与他相隔了四个人遥遥相对。

/ s) z# \: c6 V, ~　　「双修？」常留瑟失声笑道，「殷大哥竟然说要和大和尚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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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了，多少也有点惊骇，少顷之后又觉得好笑，却都憋着闷气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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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小芹一人槽懂，扯蓍和尚的衣袖问道：「大师，双修是什么？」

1 `( g' K  C6 G7 J9 D　　摩诃和尚这时已回复了镇定，略微别过脸去，低声道：「我所知道的双修，乃是密宗的一个法门，需要男女双修……」说到这里便又沉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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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立刻笑道：「难道大师是以为殷公子在向你求欢？怪不得要恼羞成怒了。」

　　此话一出，四下里闷笑立时止了。

3 R( p; N; N+ j8 g, j* }* K　　这本该是和尚道士私下的体己话，却被一个外人当众说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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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之人齐刷刷地观望，猜测鲤鱼接下来会有何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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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也微红了脸，怒瞪了季子桑一眼道：「道家双修确有阴阳和合之说，却并非单纯的房中术，更何况我说的根本不是道家双修，你们自己要往那方面想，却别把我也抹黑了！」他说得气急，这反而勾起了众人更大的好奇。

" @! U% o- D" z　　常留瑟凑上去小心地问道：「小常鲁钝，不知殷大哥所指双修之事，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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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不耐烦道：「佛道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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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 {- B3 p, n' E# E/ y+ }4 S　　一群人对双修之术不甚了解，佛道双修更是前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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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摩诃和尚立刻明白了过来，眼皮重重地跳突一记，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 y8 B! K( l" K# @" M( G　　「你们当我修建佛堂道观是做什么用？」殷朱离冷笑道，「七年前我与他的道佛之争没有结果，这次本就是该做个了断。双修之中切磋，不正是最合适的选择？」众人皆恍然大悟地点头。

　　摩诃和尚脸上更是阵青阵红地变幻莫测，坐在一旁的小季小常二人暗中交换了眼色，都看明白了这是怎么样一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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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2 a# K: o/ d1 u. D1 C2 K　　而摩诃和尚动了几心，而殷朱离却别扭嘴硬，所以一个才将单纯的佛道双修看作阴阳和合，而一个却又死不认帐，导致和尚尴尬无比，自然想到了要退却。

　　正厅中沉寂了片刻，一直作壁上观的垂丝君这时候圆场道：「双修之说，世内世外表意不同，摩诃大师身为释教弟子，佛门本身并无双修之说，会有此番误解也在情理之中。」

  x) d' Y$ k+ w. g, A　　季子桑立即附和道：「其实佛教密宗亦有双修的说法，确实与阴阳和合有关，大师作此番联想倒也正常。」

　　众人以为这是在替和尚说话，却见季子桑薄唇一抿，又生生掉转了话头道：「然而别人视双修为登仙之路，和尚却避若洪水猛兽，敢问这里面又有什么缘由？莫不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见淫之人心中——」此话犀利刻薄，听得在座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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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摩诃本人更是再坐不住，青着脸站起身来道一声「告辞」，便向门外走去。

5 o% I9 ]3 A9 t; v9 o　　众人来不及挽留，人已经走了好几步，到了殷朱离身后，却冷不防被鲤鱼一把抓住了衣袖，喝问道：「你又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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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X( }3 U. ]1 [$ n　　和尚虽然一惊，但未极收住脚步，竟将殷朱离从轮椅上带了下来。

　　殷朱离双腿无力，离了座便歪斜斜往地上倒去，额角在桌沿上磕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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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8 @- Y2 Q" c* l/ [　　「冬」地一声，众人心惊胆战，边上的棋叟与小芹慌忙将鲤鱼扶起，而摩诃和尚也就此定定地站住了。

　　殷朱离撞得不轻不重，额上隆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肿块，中间一道横口，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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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里顿时有些混乱，垂丝君让棋叟检查伤口，自己则将愣在一旁的摩诃和尚带到了外面说话，余下几个仆役知情识趣地退下，最后只剩下常留瑟与季子桑留在正厅里，面面相看，最后竟然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小常嗔道：「人家已经头破血流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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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7 T/ r% e! [' a, c: t　　小季反问：「那你笑什么？」

　　小常道：「我只是笑那个傻和尚被鲤鱼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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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5 m! M% i% h( P9 Z& ?$ v; ?! v( a　　季子桑摇头道：「我倒觉得鲤鱼未必真要定了和尚，不过只要有我在，无心也能变成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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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J( _  P+ d+ y1 ], k, ]　　常留瑟惊讶道：「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我已经不想报复殷朱离了。」

　　小季瞪了他一眼：「谁为你做事呢！我是真心想撮合这对，刚才的事会闹成那样，都怪我多嘴，自然也需要我来补救。」

　　常留瑟心里全然不相信这番言论，只在口头上敷衍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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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x* T, f! m6 `　　第二日清早，常留瑟提着剑往练功场去，路上经过厨房，远远听见一阵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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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去看，原来是茶叟堵在门口不让小季进入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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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M' w% S4 K4 \　　「为何不让我进入？」季子桑艳丽的脸上如结霜雪，「难不成你们还缺我做一锅汤的食材？」

) j# Q) {  X5 Y/ m& i$ C) J7 W! |8 k　　「这倒不是……」茶叟一时语塞。

　　垂丝君本人曾吩咐不让季子桑靠近厨房水源，提防他兴之所至，下些稀奇古怪的药物来捉弄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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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理由，显然不能摆明了说，小季一番逼问之下茶叟吞吞吐吐，这时候见到常留瑟，如同见了救兵，忙将事情的经过悄悄交待了一遍，请来他做个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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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问小季：「一个大清早的，熬汤倣什么？」

　　小季答：「不就是昨天和你说过的补救么？我准备先看看殷朱离的伤势，顺便就熬些补品给他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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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点头道：「这倒是一件好事，要不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做，茶叟便不会有意见了。」

　　说着就转头去看老头的反应。

( `# G/ L3 K2 J& o8 O3 p　　茶叟的本意是不让季子桑在伙食上动手脚，现在有常留瑟替他看着，出了事也有人扛着，于是点头同意，放人入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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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F5 f3 T1 Y; M: C% L4 G! y　　山宅的厨房，是由三间大屋构成的，存放着集日一并采办来的蔬果干货，以及一些食疗药补中经常要用到的药材，容易腐败变质的肉食则放在地下的冰窖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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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进了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歪歪斜斜地列着一溜食材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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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v$ I" N2 f2 o6 [　　二人便分头寻找，用竹篮装好，末了又从冰窖取了块硬梆梆的牛肉来，这才慢悠悠地往灶堂走去。

3 {4 N% q% o- C; }* q  @　　常留瑟蹲在水缸边洗莱，季子桑用内力将牛肉化开，却发现手边根本没有合适的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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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w: [) h! M　　「等我去找一找。」

　　常留瑟起身走进内室，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外面忽然又喊了声道：「别找了。」

　　出来一看，小季已经用锋利的指套将牛肉切成薄片一张张巴掌大小，透得过阳光。

  w1 I' T- {, a. b　　「这倒是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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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O) h! m8 g' r6 U　　常留瑟愣了一愣，凑过来拈起一片仔细观看，「上次连石头都切得动，这些肉更是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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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 k: f/ V+ I) |　　季子桑得意道：「那是自然。说到上次那些石头，我给你配制的那种药汁，你是否已经开始服食？」

　　常留瑟答道：「还没呢，不是要等半年才有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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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 |' i. P; I+ s+ ^　　小季掰着指头推算给他看：「半年早到了。照你现在练功的进程，很快便能达到垂丝君的要求。到时候他再拖你出去送死，断然不会再有好命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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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l: Z  W! k) [/ j- v) o( ~5 }4 N　　常留瑟点头道：「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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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2 D( X2 H- I　　想了想又问，「那装药汁的瓶子式样有些古怪，我想换个普通的模样，才不会引起垂丝君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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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8 u& d8 B) d- h　　「这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季子桑答道，「只是那些药汁无色无臭，从外观看来与清水无二，我倒怕你自己搞不清楚，弄错了便糟糕。」

+ R, Y' J  B8 n; o. v　　常留瑟笑道，「我分不清楚，自然会找你帮忙分辨啊。」

) J( u$ N& @' z6 L$ }　　小季撇了撇嘴：「我的办法便是找个活人来试验——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手段。」

8 C; y! N( e! V5 [　　常留瑟连忙摇头道：「那我还是算了罢。就我这粗性子，一准会搞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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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4 `. S- A/ X! k　　说着，歪了歪脑袋将食材一样样放进紫砂烛锅子里，端到灶膛上。

　　这时候屋外起了一阵穿堂风，将季子桑搁在案头的流水帐本吹到了半空，被常留瑟一把抓住了按回桌面，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团绿色的玉石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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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f: r0 c3 \$ A8 i　　季子桑抬眼，啧了一声道：「好精巧的骷髅，哪里弄来的？」

$ A3 ^9 I$ s" f4 Y　　常留瑟故作不经意地「哦」了一声：「是垂丝君给我的镇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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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W& E) m/ D( c1 L8 @　　小季喘笑道：「这东西要是被垂丝君看见了，不打你个皮开肉绽？和我也不说实话，不够朋友哦。」

　　常留瑟也不紧张，笑着反问道：「你倒说说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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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r  v7 W1 |# I　　「我说……」季子桑似笑非笑地拿起那个骷髅，转了个角度，露出颅后一串细小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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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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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着说道，「尸——陀——林主，你怎么解释？」

1 S, f% {+ M. c: u　　常留瑟这才不紧不慢地笑道：「是从尸陀林里顺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上品？」季子桑放在手上揉了揉，笑道：「不仅是翡翠的，而且还是尸陀林专用的信物。你莫不是从尸陀林主身上顺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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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哪里知道这许多，吐了吐舌头再编造不出什么谎话，又听小季说道：「有件事我本不准备告诉你的，临羡附近的道儿上传言，尸陀林主正在寻找那个杀了明妃的年青人——也就是你。」

　　常留瑟吓道：「哈？找我做甚，寻仇么？」
第九章
/ {: _! ]3 {2 `" s0 ?$ ^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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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J2 r2 e: k3 j; F+ x! j# k9 t　　季子桑笑得促狭，「似乎是叫你去继任明妃的位置。」

　　常留瑟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季子桑压低了嗓门说道：「尸陀林的规矩，听说一直是能者居之，明妃既然是你杀的，顶替她位置的人也就非你莫属。这在尸陀林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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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3 Y0 i  M; u; |. Q　　常留瑟怒极反笑，「我看那尸陀林主脑子是有毛病了，我一个大男人，如何做他的明妃？」

　　灶上汤头滚了一次，季子桑揭开盖子舀去浮沫上面冷笑道：「用你和垂丝君燕好的本事啊。」

4 f2 t9 `& L7 u( ?9 }. n, y; P! J　　常留瑟顿时飞红了脸，干咳两声便将话题扯开,「说起那尸陀林主还真是十足奇怪，回山之后我也翻看了一些密宗的典籍，却从没听说过尸陀林主还有明妃的说法。因为那尸陀林主本来就是双生神，由代表了阴阳的男女骷髅共同组成，现在多了个明妃，难道算是小妾不成？」

　　小季嗤道：「那观世音不也曾经蓄着小髭？到了中原却成了个贵妇的横样。尸陀林主两人交一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D) I, `( f$ T! `6 B　　常留瑟觉得有些道理，而转移话题的目标既已达到，便也不再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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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r8 G& |  v; [8 y　　两人又胡乱聊了些有的没的，不觉挨过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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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上汤头滚了几次，便由小季盛到盅里，二人前后往殷朱离临时歇脚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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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的院落处在山宅深处，外头被柳树密匝匝地环抱了一圈。入了春季，招展的垂枝上多少绽了些暗绿的芽苞，远看倒也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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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4 |3 f6 C　　院门虚掩着，看不出里面的景色。常留瑟正要推门，伸出去的手却被小季轻轻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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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A( c" P9 g- Q' J　　与此同时，门里传来轻轻幽幽的对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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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坐在轮椅上，背靠一株光秃秃的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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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z" J! `5 K: R1 P　　摩诃和尚立在右边，垂眼望着他额上裹着的白布，轻声问道：「伤势如何？」

　　「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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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绕开他的目光，摇头说道：「已经叫人作了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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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和尚犹不放心道：「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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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 S# J) u1 Q1 i: N8 t　　殷朱离随口答：「当年被人咬得浑身都是疤痕，再多这一道也是无关痛痒。」

+ k% [$ \3 E; _2 d! G) F　　和尚听他提起过去，又立刻变得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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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c1 ?( M6 p* H/ y　　如此面对面地无语了一阵子，殷朱离叹道：「你还在为过去之事耿耿于怀。」

$ z/ r6 `" \9 i1 G9 _  V0 N　　摩诃和尚轻叹：「大错已经铸成，介怀无用。我发愿渡化百人以冼脱罪孽，待百人之数满足，过去的是非即将与未来的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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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你无关？」殷朱离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抬头，脸色比额上的那块白布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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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5 n0 S1 p% I* X4 [$ Q) e* `' x　　「过去的是非与你无关，却与我有关！你因为救我而背下的业债，我自然有义务替你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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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闻言，讷讷回头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承担，你又是何苦？」

　　殷朱离笑得难看：「我不管你的想法，只求无愧于心。」

　　摩诃和尚叹息道：「你为了求一个问心无愧，却要叫我现在整天面对着你，进退维谷，如坠阿鼻。」

* W* s7 b# r6 o6 S8 V　　「阿鼻地狱……」殷朱离一腔热血轰地冲上脑门。

　　「这是你的心里话么？」他颤声提问，「你竟然厌恶我到了这种地步？」

　　摩诃和尚心中一痛，忙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与你的这种关系，退也退不开，进……也进不了，着实令人困扰。」

' v. r3 ]+ F" A$ K　　然而殷朱离已经不听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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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小季小常二人听出了僵局，于是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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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1 q' O. q! o5 j. |+ a/ h　　「殷公子可在？我们特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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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弥陀佛，又是你们！」摩诃和尚本想追着鲤鱼继续解释，然而见到这两个魔星，立刻改变主意转身告辞，留下殷朱离一人生在林翳阴暗之处，冷淡地问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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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将炖品放在石桌上，一边添油加醋地介绍里面的药物以及功用。

6 b+ ~& l7 ]: Y　　殷朱离极有耐心地听完，却婉拒道：「二位心意殷朱离领了。然而鲤鱼平素不茹荤腥，这份炖品只怕是无福消受。」

! m3 J  ]0 t4 Z; P, f- \　　季子桑听了嘿嘿笑道：「这倒无妨，其实我也只是想要借着这碗汤的由头，来探望一下殷公子。」

　　殷朱离皮笑肉不笑：「我与季公子萍水相逢，何劳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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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J4 R# W  @( H9 a* B　　季子桑摆了摆手，笑道：「哪里没有关系，只要是美的人事，我小季就会特别看在眼里。殷公子清格出尘，实在让我喜欢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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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边上常留瑟苦笑一下，看着小季的花痴之症发作。

6 O  ^4 `! O2 d; J+ e　　殷朱离听了这赤裸裸的溢美，非但不见开心，眉心的川字倒更深刻了几分。

" L; Q( p  w; \$ c　　他道：「季公子抬爱，只可惜我殷朱离一介修道之人，对于世俗的七情六欲并无体认，只怕终究要让公子失望了。」

' C# z! D+ O& D$ c　　季子桑似乎就是在等他这一句话，立刻笑咪咪地回道：「殷兄非是无情，而是未敢于用情。」

. [- {" @! M8 c3 K　　「你这话我不明白。」殷朱离打断他，「季公子不妨说得直白些，拐弯抹角也未必达得到你要的效果。」

7 ^3 ?" ^5 E1 |" }4 J　　说到这里，他更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着季子桑，那神情冷填中带着不易觉察的鄙夷，与当初他为常留瑟相面时一模一样。

　　季子桑显然也不喜欢被这般打量，于是同样回瞪着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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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k) K* G' o( n1 p3 B　　他的眸子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魔力，似乎能摄出别人的心神。没过多久，殷朱离便颇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明白这样发展下去，殷季二人势必发生冲突，常留瑟原本想要作些斡旋，然而殷朱离那种轻视的眼神，又让他有万般不悦，反倒更想要煽风点火，引出一场好斗来杀杀鲤鱼的傲气，小常于是插嘴道：「小季你刚才的话我也不明白，这里都是自己人，倒不妨说得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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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t# g3 l5 }　　季子桑转过头来深深望了他一眼，答道：「我以为你总该是知道的，怎么也要我来挑明！难道是怕殷兄听不明白么？」

( ?3 X( B( ^: |; G　　这话俐落地戳穿了小常的用意，殷朱离同时也狠狠看了他一眼。

　　常留瑟顿时懊悔起来：面前这两人均非易与之辈，又如何看不清楚自己这点伎俩，看来接下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j- w5 I0 ^% n- `; n　　季子桑本来就该是无聊前来找事的，自然也不会就此作罢，果然过不了多久，季子桑开口道，「其实说出来也无妨，我以为殷大哥并非无情，而是不敢正视这份感情，因为你爱的人……他没有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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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顿时沉下脸来，喝道：「这话的意思，难道你们要把我与那和尚凑做一堆？」

; C' m  O; [/ m2 d6 r　　季子桑故作纯良地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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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知道自己着了他的道儿，只恨恨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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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S6 j# J, G% e" S5 H7 x* |　　小季又不紧不慢地劝慰道：「佛道一家，可不正好？大师对你的心意、你对大师的感情，自有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通透。我骗他你受了伤，只拿了些鱼鳞，他就不远千里的赶来，你为了找到他，不惜干金修造庙宇。这个世界上自称深情之人，又有几个能够做到……」

; d( G! n  k4 m( P! a/ W# k( e　　「你住口！」话还设说完，殷朱离便怒形于色，竟卷了那碗滚烫的汤水向季子桑拨来，地面上的积雪遇到急热，嗤嗤地散出一阵白色烟气。

　　「哟——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季子桑闪身跳到一旁的青石板上，双手交抱在胸前，皮笑道，「被我说到了痛处不是？这该不该算是要杀人灭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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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我从无交好之心。」殷朱离抓在轮椅上的五指发青，关节处则白得透明，说话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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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U$ ^5 ^4 [6 Z. W+ y* X　　「造谣生事，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我本以为常留瑟的面相已是不善，却没料到还有你这么个兴风作浪的玩意儿。搬弄是非这等小人之为，简直叫人不齿！」这话说得刻薄，饶是修养之人亦会面露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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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_; r  |- R6 a7 S　　然而季子桑反倒笑得妖娆，他从青石台上下来，两三步走近殷朱离。

% B4 {: ~2 ?) N* a2 _　　常留瑟立在边上，却见他脚印深沉，经过之处竟被内劲溶出一片水光。

　　季子桑贴近了殷朱离，戏谑道：「你越是辩解，越是生气，便越是证明有事，我只是个热心肠，喜欢叫有趣味的人凑作对儿。你若不喜欢，好好的叫我不说就是了，如此大动干戈，反而叫人疑惑。」

　　殷朱离平日并不是粗鲁之人，方才的动作已经算是出格，于是面对着季子桑的讥讽倒也再没有别的动作，只铁青着脸正色道：「季子桑，我不知道你是做何营生，却嗅得出你浑身血腥，从你的言行举止，也可以得知你并非善类。我不知你是如何成为垂丝君的好友，但与我是绝没有半点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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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看守义庄的，自然会有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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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努起了嘴唇，对殷朱离的这些结论不以为然，「至于你能察言观色，既然如此神奇，那又为何看不出那和尚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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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外隐约有人经过的响动，季子桑便没有再说下去，转眼又挂了痞笑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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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留瑟一直立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二人的对话如数收入他耳中，听起来都颇有些互相诋毁的意味，他不知道应该帮助哪边，直到季子桑过来拉了他的手往外走。

, o8 E# X) q* u2 s) h$ \0 n# B3 Q　　「主人都不待见我们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罢。」

　　常留瑟这才如梦初醒，随着他出去，心中又有些懊恼：那好不容易才修得的和平共处，只恐怕要被小季这趟子浑水给破坏了去。

　　又转念一想，这季子桑耸动人心的功力也非一般人可比，所幸自己并非与他为敌。

# @0 m4 [5 {' L7 O& t8 B　　出了院落，季子桑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常留瑟第一次见到他还有这种表情，心中一紧赶上去就要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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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W' [1 }' Y6 U. o7 R　　「你也别劝我。」季子桑恨恨道，「刚才是谁还巴不得那火烧得更旺一些的？那时候倒不劝我了，可见也不是真的好心。」

　　常留瑟被他这番话诘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勉强分辩道：「我、我，我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性，想借了你的口，出些恶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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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冷笑：「你也会拿『小孩子』这三字来做挡箭牌了？那就更不得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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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2 S: u' A4 \: f! f　　常留瑟横坚说不过他，干脆苦着脸黏上去耍赖。

  H4 w# R' Z; L3 K　　季子桑也不是真生气，没多久便反过来揽了小常的腰，半真半假地说：「你只要信我是真对你好就行，臭鲤鱼说的那些破话，你可不能相信。不然……」

  Q+ }/ j+ L' a　　常留瑟不等他说完，立刻点头如打蒜一般。

$ C- O& i- G( ?3 n9 i! w  W4 b2 r# b　　小季这才又见了笑容。

4 v" S- H* t/ T, K6 q# {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穿过了几个道门，慢慢驻步在中庭游廊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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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春寒才是真正的厉害……」檐外逆风又起，卷着细小的片飞舞，天冷得叫人恨不得缩成一团，两人于是慢慢抱成一团，季子桑难得也觉得寒冷，两腮冻起均匀得绯红。

( m2 e0 w1 m8 ~" J3 k. \, J( u7 r　　常留瑟联想起他与那归尘主人都是面色苍白，如此冻出一些血色，反倒觉得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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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4 C; j/ R; v: ?0 O　　他正想要说出这个想法，却见小季突然又来捂他的嘴，又指指不远处一扇虚掩的木门，气声道：「嘘……又有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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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补充，「……是垂丝君与那臭和尚。」

; ]6 p2 Q0 I+ }! H　　摩诃和尚从殷朱离处出来，在中庭遇见垂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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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6 S+ A+ [8 T  v; G　　和尚暂时无处可去，便以约定作为借口，拉了垂丝君讲那佛法空性。

　　垂丝君虽然反感于他的用意，但碍着殷朱离的面子，不做直接的拒绝，只随口敷衍了几句。

$ Z5 E2 V7 X/ G0 [, X: w& F　　谁料那和尚当真起了兴，更进一步劝道：「施主造业太过，今生今世恐难赎清，不如趁早退隐出世，尚能祈求来生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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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l* z9 O5 a# f　　这话倒勾起了垂丝君的一番同感：「其实在下早已经有心退隐，杀人之事也早已厌倦。到时候即便是这座山宅都要舍弃的。」

+ U' Q% c: Z% e$ b　　摩诃又提出了更具体的建议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有此心，不如便就此金盆洗手，随我去到摩尼寺院后面的兽心崖，将所有的前尘往事忘记干净，便不会再有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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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知道那岩壁的作用，也曾经见过摩诃和尚本人在崖下面壁，但即使是和尚本人，最终尚未能够狠下心来割舍，又拿什么资格来建议垂丝君，走那一步连他自己都未必敢于迈出的险棋？或许是摩诃和尚也正在寻找一个同行之人，能够彼此鼓起勇气，即便是做了一定会后悔的事，若是有人分担，大约也会好受一些。

5 T; d: ]! S  N　　只可惜男人不准备与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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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二人还在议论，在门外偷听的人却出了一身冷扦。

: O/ Y! f* S' F2 J9 \' @2 ]　　常留瑟一手扶住粉墙，生生捏下一块白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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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 R  Y  s2 f' K: s　　兽心崖——舍去记忆？陆青侯的过往也就罢了，但常留瑟这个人呢？也舍得一并忘记么？脑中突然一团乱麻，小常觉得手脚冰凉，也不敢再往深处想去，急忙拉了小季转身，没多久便让棋叟找了借口将和尚叫出来领到竹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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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a7 N9 R$ s2 }; D9 L　　自己也辞了小季，独自与和尚会面。

　　和尚被棋叟自中庭领到院外，本身就有些狐疑，后来见了一脸阴沉的常留瑟，便猜测着没有好事，果然听常留瑟开门见山道：「我不希望你再与垂丝君说什么『出家『之事。」

　　和尚蹙眉：「你偷听了我与垂丝君的谈话？」

6 L3 }- P8 D9 ]. ^　　「偷听与否并不重要。」常留瑟冷着脸道，「垂丝君与我，早已是结契之亲。身体胶合，形若同人，再没有人能够将我们拆开，即便是你所谓的佛祖也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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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听了他这么露骨的话，面色有一瞬间的飞红，随即低声问：「你喜欢他？」

  M. u8 p$ g$ ]) y' q　　常留瑟理直气壮地点头：「垂丝君是我的，不允许任何人来算计与分享，你要将他劝走，便是与我为敌，我自然会不惜代价与你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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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和尚看着他的眼光顿时变得复杂，应有的警惕中竟还带了一丝羡慕。

$ V& x9 ^8 \6 S6 B7 o. U　　「你确定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么？」他问，「你这么在乎他，可知道他是否同样在乎你？莫要自以为是地害人害己。」

. H2 X5 T/ f) `0 F7 u7 \　　常留瑟被他这话问了个措手不及，回想起垂丝君刚才的退隐之说，心里一股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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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X9 Z8 U2 g+ ~2 L7 |: I　　于是也学了季子桑的刻薄口吻，说道：「和尚说出来的话，怎么没有半点禅意，倒像个多情的种子？我看你便是很怕害人害己，以至于对着那个别扭的殷朱离一直下不了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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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直刺中摩诃的心腹，让他觉得被人扒了一层皮似的难过，不由愠怒道：「口业亦会招来灾祸，你如此诽谤，小心他日果报还需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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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一点不把他的话当真，兀自冷笑道：「说实话也会惹来灾祸？那便由着你去旁徨矛盾好了，上次你去问归尘主人，他不也早给了？只是自己就爱犹犹豫豫，那就别怪别人道破了你的天机。」

　　「施主请休口！」摩诃和尚已在不知不觉间抓紧了拳，「否则休怪贫憎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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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Z& R3 U5 @- V$ T& X$ N　　「哎哟哟，恼羞成怒了不成？你既然不承认，或者这样也行……」常留瑟偏不放过他，心血来潮地提议道，「你不与我对付，我就去找殷朱离，你一日纠缠着垂丝君，我便一日不会放过鲤鱼。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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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和尚脸色大变，追问道：「你是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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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h% L% x4 @7 @4 j1 f　　「没什么。」常留瑟笑道，「反正你与他之间也无甚瓜葛，说给你听也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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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3 \# F8 b2 Q5 C, ^8 l) h　　「你……」摩诃终于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捏得磕啦作响，仅剩一点自制，没有立刻动起手来。

1 `7 d' R, R/ H1 c- o! v8 Q; |　　这时候，熟悉的声音自后院传来：「常留瑟，适可而止吧。」

　　小常悚了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正立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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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他要转身，却感觉后脑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住了不能一动，便只能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

# N  n2 i0 ]  ~% V4 v7 ^+ r% P5 b　　垂丝君走到了他与和尚身边，低声道：「常留瑟年少轻狂，得罪之处还请大师海涵。在下代他向你赔罪。」

1 S6 W/ i, @# h) z　　说着，便强按了常留瑟的头颈，让他与自己一并向摩诃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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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虽心有不甘，但刚才自己威胁和尚、好勇斗恨的一幕已经被垂丝君看见，此刻若不再软化态度，只恐怕又会被垂丝君好好教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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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早已经被常留瑟搅成了一团乱麻，和尚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叹了口气兀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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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常留瑟一把抱住垂丝君的腰，将头埋进男人怀里，而垂丝君却只是将他冷冷地推开。

　　「又不是三岁孩童，做事自己要有担当，别以为这样就能敷衍了事。」

5 G4 x# O- u2 t( i3 k0 M! B" d　　「我知道是我不对。」常留瑟率先剖白道，「我不该这样威胁摩诃和尚，更不应该毫无根据地猜测他与殷朱离之间的关系。」

6 x* [" @' e0 I1 K& N　　「明知故犯。」垂丝君道，「罪加一等。」

' z; b" ]6 U( m/ @　　常留瑟见他口气严厉，面上却不甚严肃，恐怕也是烦了摩诃和尚的骚扰，于是壮壮胆子抱怨道：「可你也要理解我！和尚口口声声要劝你退隐，你不知道我的心里究竟有多么意外。你若真要金盆洗手丢了我去，也请第一个和我明说，让我做个心理准备，也不用在外人面前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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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L  ~6 B$ E9 P. }$ s　　垂丝君终于低头来看他：「那只不过是对于摩诃和尚的敷衍，我说了不会再舍你而去，自然说到做到。」

　　常留瑟像是听到了什么西洋景似的，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不舍我而去的？」

　　垂丝君皱眉：「我没有？」

8 e1 M4 F& _' k4 S/ Y& ]　　常留瑟笑着抱紧了他：「怕是在心里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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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 H' z( k　　垂丝君知道黏不过他，也不去辩解，小常暖烘烘地缠了一番，突然又想起了要找人麻烦。

　　他问：「你怎么跟到这里来的？莫不是棋叟他暗中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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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R5 O& M' d9 P　　垂丝君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是小季告诉我的。」

　　又反问，「是我追问的，你难道要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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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心里「咯登」一下，凉了凉，随即吐了吐舌头道：「我报复他？阿弥陀佛，你且饶我一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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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山宅子里面的日子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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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 h. I( |: Q, j6 }　　为了提防和尚再来「骚扰」垂丝君，这些天常留瑟一直有意跟在男人左右。

2 \2 M* C. R: H' k　　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就连沐浴更衣也要出双入对，正是故意要将自己与垂丝君的恩爱演给人看，而原先在季子桑面前低调的想法竟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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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t' V$ b. w8 o  \　　自那日季子桑向垂丝君告了常留瑟的密后，常季二人间也渐渐疏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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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3 w! |* C' _: y  e6 p# d" h　　虽然同住在大宅里，一天下来见面也不过两三次，常留瑟开始还有些记挂，但后来听茶叟说小季整日游山玩水，得空逗弄柳叶青与那几只猫儿，看来颇为惬意，也就不再去多想，只一门心思守住他的垂丝君，等到和尚离开再做进一步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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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c2 L+ Z& V+ M; P　　因他时时刻刻的纠缠，垂丝君雕凿龙凤棺的进度也慢了下来。

) Y8 T$ U  E% [6 _  ]5 v　　眼见再有月余便是清明，凤棺尚只有一个雏形，这不能不让男人忧心，而面对常留瑟的纠缠，也渐渐有些不耐。

/ c$ N- O4 p; \! d: Q　　似乎是被常留瑟那几句话刺激到，摩诃和尚竟开始尝试着接近殷朱离，虽还没有示好的迹象，但气氛已缓和不少，等到殷朱离额上的伤势大好，二人便一同下山去督建庙堂。

　　危机暂时的离开让常留瑟略略松了口气，垂丝君立刻就将他支了开去，甚至与他再度分了房，说是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于是卷了铺盖委屈地回到自己屋里，绞尽脑汁想着重新回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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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9 K. f8 m. @/ N7 S4 ]; v4 N$ a$ g　　然面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个来找他的人却是季子桑。

( J( q" x" w) I6 g　　已入早春，崖上桃花开，然而山里温度却依旧很低。

　　傍晚，小季急匆匆从远处跑过来。

　　常留瑟正坐在窗前逗弄杨柳青，见他来了，一时间也没什么动作；倒是季子桑主动来到他面前——顶着一头潮湿而怪异的乱发。

/ l" D# L2 ^  T　　「你看你看，我的头发结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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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兴奋地喊道，举起一缕硬梆梆的黑发在常留瑟眼前摇晃，「我刚才洗了澡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耳朵边上沙拉沙拉地响，摸了才知道，头发已经冻成冰条了呢！」

% v% R/ w2 v, K, h" r3 A; M　　常留瑟几分不解地看着季子桑，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大惊小怪」。山宅内虽然有专门的浴池，然而天气寒冷，人们大多愿意躲在自己屋内沐浴，完了也不急于出门，所以不常遇到这种状况，然而就算是遇到了，头发结冰这种小事也不至于激动成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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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Y; [& V. Y7 N( |　　谁知小季接下去说道：「本以为到这里来不过是看几场薄雪，却未料到连自己也被冻住了，真了不得了！」

　　常留瑟这才省起临羡槭地处西南，季子桑恐怕是没多少机会看见下雪，不由好奇道：「你喜欢冰雪么？」

8 r1 d# e- X( q5 x4 C* z8 n　　小季难得天真地点头道：「我的故乡乃是世上距天空最近之处，那里高山积雪终年不化。我本在冰雪中长大，后来离乡背井进入中原，同行一个个散了，最后只剩我一人，蜗居在看不到冰雪的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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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得情真意切，竟然也让常留瑟惦念起曾经与父母阿姐居住过的海港来，于是勉强笑着打个圆场道，「我看你何止是睹物思乡，只怕是还记挂着那个一直住在雪顶上的人罢。」

　　季子桑知道他说的是归尘主人，一笑带过道：「怎么会想他？我对他，就好比垂丝君对你一样头痛。」

　　常留瑟听了这话，自然开始联想归尘主人抱住小季的腰，黏住不放的诧异景象，不由得好笑，于是开了门，将人迎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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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在屋子里坐了，急忙偎近薰炉——原来也是个怕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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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4 p: P/ m* e9 f& f, H7 J/ f　　等到人渐渐暖和了，这才如蛇一般伸张了身体，在四下里踱步，同时抱怨道：「你这几天可清闲，我倒是一直在外头忙着，明明是你需要出一口恶气，却是我在做这个冤大头。」

　　常留瑟急忙否认道：「可别！我没请你报仇，殷朱离的事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你不要拿我做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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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吐了吐舌头道：「好吧好吧，算我对殷朱离怀恨在心，不关你的事。」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这么不够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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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笑了笑，只顾去逗杨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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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放了熏炉凑过来继续说道：「那和尚好像真的决定耍亲近鲤鱼，这两天连『阿弥陀佛』都念得少了，整天推着轮椅在工地上走动，晚上也住在一起，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程度。」

* k% u5 `0 l8 J$ G　　常留瑟听了也有些惊讶，小季又继续说道：「这边一头热了，倒是鲤鱼又别扭起来，冷着脸不去搭理他。其实就我说，若是鲤鱼能够保持过去的态度，这两人恐怕早已经凑作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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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缓缓道：「这就是你我二人的功劳了，和尚被你激动了凡心，鲤鱼倒被我吓进壳里面去了。」

　　二人视线相交，互看了会几，突然一起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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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主要的事。」季子桑趋热打铁，「归尘主人在书信里与我提过，垂丝君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件好宝。刚才垂丝君说他把东西给了你，你不如拿出来看看？」

　　常留瑟想了半天：「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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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笑道：「就那个冰精啊。」

9 W9 L. v! }6 }: l* h　　「冰精？什么冰精？」常留瑟继续装傻，又放意将话题扯开：「你刚才不是在洗澡？怎么会遇到垂丝君的？」

　　小季笑了笑，忽然凑到他耳边反问：「你说呢？」

　　常留瑟不语，他虽明白这不过是小季的戏谑，笑容却依旧凝滞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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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又拍了他的肩膀道：「放心，我沐浴之前与垂丝君比剑来着，是那时候说的。我可不是问你讨，这东西我家乡那边的洞里多得很，你不给看也就算了。」

　　常留瑟这才回答：「无妨。」

( y% ]* O0 y3 ?* _' ~/ }　　便转身取来了秋瞳，拔剑出鞘，竟然单单抽出了一截剑柄，本该收纳剑身的地方落下一段青绿色的玉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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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藏得巧妙。」

# S6 L  Q% j, d$ G' B　　季子桑接下冰精，又回头去看那柄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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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9 `) u8 m7 z, b  d* U3 B% z' a　　「如此一把好剑，竟然成了你收藏冰精的空壳。不觉得有点暴珍天物么？」

/ ?% M$ o& n, I1 j( x7 v% f' s% k　　「恰恰相反。」常留瑟满不在乎道：「我想把冰精改造成为剑刃，等有机会就去找匠人打磨加工。反正我不喜欢这口秋瞳，刚好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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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5 g: W, y( i　　小季追问道：「这也算是垂丝君给你的东西吧？就舍得这样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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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摇头笑道：「天下的神兵利器何止少数？我所想要的，是能与太凤惊蓝凑做一对的兵器，就好像我要做的是他垂丝君的情人，若是寻常的朋友，那倒不如撕破了面皮上他一回，就算以后兵戎相见，也算值得了。」

　　季子桑咂舌道：「你上他？胃口被他惯得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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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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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于是低头去抚摸那块冰精，赞道：「果真好物，即便在我家乡，亦不曾见过如此上品，雕琢成剑刃，可顿时凝注血管，不使血液溅出，实在是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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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夸赞，常留瑟很快便有些得意。

5 n0 s% k; w' F4 g" P3 I; O* N% ^4 [　　季子桑趁他不注意，突然从衣袖中滑出一截与冰精一模一样的青绿色玉片来，又将手里的冰精纳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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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一切仅在一瞬之间，快到常留瑟无法察觉。

　　季子桑将秋瞳依旧还到小常手上，又寒喧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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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出了常留瑟的屋子，沿着曲曲折折的游廊走了好些路，最后看了左右无人便猛地一拐，钻进了边上一座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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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垂丝君正背着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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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从袖里抽出冰精，交到垂丝君手上。

  _+ V. ~, h0 T8 J9 a1 h  n5 o　　男人检视一番之后低声问：「常留瑟到底把这东西藏在哪里了？为何我一直都没找到？」

　　小季将常留瑟意欲改造秋瞳的事转述了，末了还故意抱怨道：「你哪里是找不到？分明是故意要转移注意力，等他发现东西没了，自然把帐算到我的头上，八竿子不关你的事。」

( r; Z$ r$ e5 P. r　　垂丝君笑道：「抱歉，但我相信以你的技巧，决不至于被他发现。而冰精的用处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省得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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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j* p% E- C' a3 J7 j  M( `　　季子桑瞥了他一眼，促狭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小常对你一心一意，没想到你还要背着他做小动作。我要是他，真正要心灰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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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 u3 ]3 g4 w0 ~: N) d" t' T　　垂丝君蹙了蹙眉回答：「东西本来便是拿来做双棺的配件，若说有什么失误之处，那也是我不该将冰精交给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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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笑道：「若是陆青侯来讨常留瑟棺材上的装饰，不知你给不给？」

0 `; O6 x" c1 M( v　　垂丝君只回了一句：「别闹了！」

　　季子桑知道他内心已经起了波澜，也就不再追问，两人先后出了院子，竟见摩诃和尚推着殷朱离立在不远的游廊下，恐怕已将刚才的对话听去了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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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6 r$ w: Z0 L4 e　　殷朱离面上没什么反应，只对垂丝君点了点头，倒是摩诃解释道：「回来取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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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亦微往颔首，四人就此再次错开。

　　摩诃和尚推着殷朱离回到别院，进了内室，将鲤鱼转扶到宫帽椅上，加了几个靠枕，又要帮他将腿用毯子盖上。

7 i* m  }. I/ W/ ?0 T! g7 v　　「免了。」殷朱离推开他的手，「有什么事在工地里说不得的，非要回到这里来？」

/ N/ C3 C/ [) W7 @+ u2 K6 j2 Q) X　　摩诃依言收了手，在椅子边俯身，「我只是想要对你说，不要再修那座庙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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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抬头：「为什么不要？」

　　摩诃道：「你不是想找我么？现在找到了，再修又有何意？」

　　殷朱离冷笑：「怎么忘了佛道之争？」

- P2 m- p( l2 d' `" x　　和尚叹道：「你真在乎那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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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D4 L% k: c9 ^　　殷朱离似乎有所犹豫，却依旧嘴硬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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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低头凝视着他的脸，似是欲言又止：「那便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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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8 M* ?4 O& G　　这下子轮到殷朱离吃惊，反问：「你叫我上山，难道就是问这件事？」

' W- l+ a" X+ d- Y2 T: C& T　　摩诃答道：「你若还想一较佛道的高下，那我后面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殷朱离问：「你为何要我放弃佛道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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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O1 h$ `# X& E# m4 I' [　　摩诃和尚沉寂了半晌，缓缓道：「因为和尚即将不再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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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x6 h# D/ }+ _　　殷朱离眼皮重重地眺突了一记，脸上滚烫火辣，心中狂跳，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晕眩无力之感。

　　他好半天才定住了神思，问道：「和尚不做和尚，那道士，是不是也不能继续做道士了？」

' U: A2 v" O1 ?. Q* _　　摩诃和尚嗫嚅了半晌，只回答：「若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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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追问道：「你不做和尚，我不做道士，然后又要做什么？」

* `# d" X4 P6 A　　摩诃和尚终于被他堵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殷朱离出奇大胆地嗤笑道：「你不就是要与我做寻常人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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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  c3 a3 r% k+ C. }. @　　和尚脸色通红，不住念道阿弥陀佛。

　　鲤鱼更加嘲笑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想好了再来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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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I+ C. l0 b2 T: V　　说着一挥衣袖，竟是送客之意，摩诃和尚也觉得无趣，怏怏地出了院子。

9 Y& U3 n( B/ H- M( |　　等到他走远之后，殷朱离慢慢旋回了轮椅，对着院子深处低声道：「站了这么久，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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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8 ]: a, w$ _2 n4 Y* l3 q　　周围没有应声，但从背阴地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垂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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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问道：「有何感想？」

' L3 _. E# I( a( [0 O# ?2 ^　　男人道：「你拒绝了他，不后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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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 |3 d/ b* ?5 \6 I: K　　殷朱离叹道：「我能后悔么？他和尚能不做和尚，但我道士却只有一辈子做道士的命运。」

0 v  r! ]( |4 _( M9 l  T　　这话中别有深意，垂丝君是知道的，于是叹道：「你明知如此，又何必苦苦寻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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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突然轻轻一笑：「就像是你对陆青侯，即便明白那已是一具尸体，却也还是要抢回来。相比之下，我只是希望能与和尚相处在一起，只是见面切磋、释道论经便是足够，可这个世上却还有那么多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定要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再来怀念过去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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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2 d- f, t$ t　　垂丝君心中似乎有所感悟，低头沉吟，又听鲤鱼继续说道；「你也该珍惜常留瑟，不是替他说话，以前是我对他太过挑剔，现在见了某人，才知道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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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p5 P* Y: \( D6 R. D　　垂丝君因他的比喻而失笑：「小季天性的确散漫，但办事毫不含糊。我与他认识了这许多年，并不觉得他是多么恶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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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f" i/ Z; H" i　　殷朱离道：「怕只怕他是对得不到的人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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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摇头：「此事多说无益。我这次来，主要希望方才我与季子桑的谈话，望你不要转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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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j/ S( T) b/ A* y/ I1 h　　「我是那种饶舌之人么？」殷朱离摇头，「你这么不放心他，倒不如直接把他捆在身边，等到清明之后再做打算。」

　　他本是揶揄，谁知垂丝君竟认真地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顿了顿又说：「以你的状况，也该明白，把和尚留在身边终究会出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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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却知道垂丝君是在为自己考量，也就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本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便开始犹豫着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或许自己要求的「若即若离」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吧。
/ k/ S3 _( n4 Z, V第十章
　　常留瑟突然发现垂丝君对他关心起来。

　　这天傍晚他练完武功，从水筏上下来，便看见男人远远过来找他，二人一起走出了后院，垂丝君始终抓着他的手臂，虽然看起来更像是爹亲捉拿着淘气的儿子，但常留瑟也喜欢被他这样控制，至少在这一刻，男人最在乎的人非他莫属。

7 ]+ Q# i9 }5 y9 t# O, V+ {　　二人就这样并肩前行，到了后院的岔路，垂丝君突然放慢了脚步，低头对常留瑟说道：「今天晚上回去睡。」

0 P& W4 `. }+ I8 x2 a1 q& \: m6 |　　「回去？」常留瑟愣了愣，反覆了一下没听懂的字句，「回去哪里？」

/ m# b- ?1 \7 g  B　　「我房里。或者你不愿意回来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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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1 m% ~. _1 O7 x　　说着，撇下常留瑟径自往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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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有了些红晕，连忙疾走几步，主动捞起垂丝君的手臂箍进怀里，同时应声道，「好！」

3 C; `5 e6 R; |8 U( x# K" c　　「好还跟着我干什么？」垂丝君白了他一眼，「没人替你收拾东西，快去快回。」

　　于是常留瑟便被垂丝君遣回去收拾细软，这时候已经是申时末，天色浑浑噩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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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X) Z5 [  _: v& n9 L8 y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小季端坐在正中央的玫瑰椅上，怀里抱着柳叶青，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常留瑟此时心情上佳，半开玩笑道：「大黑天的也不点个灯，坐在那边的是鬼是人？」

7 T3 i% t' ~. u; {　　小季也托长了声音道：「我是尸陀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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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p! ^5 C+ T2 @( a+ s0 e　　常留瑟一面点了灯，一面随手捉了件外衫往小季头上丢过去：「呸，好端端的提到这个人，扫兴——呃——」

　　季子桑正将柳叶青塞回笼子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他急忙回头去看，却是常留瑟半个人趴在床沿上，突然显出痛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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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9 E! I- ]- w, j/ b2 ^/ m& a　　「怎么了？」他上前询问，常留瑟只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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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M% ?2 n) a　　季子桑点了点头，眼神中划过一线不易察觉的算计，再抬头正看见常留瑟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一步步走到衣柜跟前，竟然收拾起了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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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2 [  u9 V( v, E　　季子桑好奇道：「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一回来就在收拾东西？」

　　常留瑟迟疑了一下，略微羞涩地回答：「垂丝君要我搬回到他屋子里住，我就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哦。」

　　季子桑的反应立刻冷淡下来，人也稍稍退后了一些，故作不经意地低声道：「他果然叫你回去，可见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对你不算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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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 c2 z( Y% G( Q　　「这话怎么说？」常留瑟放在抽屉上的手立刻停滞下来，「什么愧疚，无情？」

　　季子桑极虚伪地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却在偷偷观察常留瑟的反应。

& [8 v% r. S, Q　　常留瑟联想到了摩诃和尚那欲言又止的提点，追问道：「你说垂丝君对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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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桑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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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G( p9 u5 g3 X* j　　常留瑟将冰冷的手探进他的衣领中：「别卖关子了，你来找我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吧？你若不说，我就直接去问垂丝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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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子桑被他冰得抖了一抖，捉下他的手：「你别去问他，也别告诉他是我说的，要不然我以后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常留瑟催促道：「你倒是说呀。」

　　季子桑点了点头，叹道：「有话在先，这件坏事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子，可在认识你之前，我首先是垂丝君的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 {. j8 @( t% f" B" K% a
' Y$ a9 d* n1 ]5 l! K4 G9 d　　常留瑟几分不耐地点了头，小季就把垂丝君叫他偷换冰精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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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愣愣地等他说完，慢慢起身，走到床边取出秋瞳打开剑鞘，落出那截冰精。

　　他把东西拿到灯下细看，果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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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声问小季：「垂丝君要冰精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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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3 G3 h$ v2 {$ m' F　　季子桑回答：「冰精有防腐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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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I. n4 B7 @　　常留瑟轻轻地「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头立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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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他是真受了打击，于是过来劝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块石头，他给你的东西，比这个金贵的不是还育很多么？」

　　常留瑟没有回应小季的安慰，心中正在飞速品味着这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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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W% J" c! \( `' k& X9 F8 y! u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却不是那种颓唐失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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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故意有些疑心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但是我说一句话，也请你不要生气……我如何能够确认冰精在垂丝君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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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 z8 d6 H/ m+ z- i5 l　　季子桑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信我？」他咬牙，「你以为是我拿了冰精，反而来挑拨你和垂丝君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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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 o/ }) @9 d" c* J. x! n　　常留瑟异常冷静地回答他，「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在帮助垂丝君达成目的之后，再来和我说这些，心中又有什么样的想法与用意。」

, H7 F# U+ j1 X! J9 t　　季子桑被他这番话激得怪笑连连，小指上的银套子在桌面上扒拉，刻出深深的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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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I/ S6 \/ {1 U9 v7 B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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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极反笑，「我承认是我有心挑拨，存心捉弄。我佯装大气撮合你与垂丝君，私底下却见不得你们真正正相好。那从今以后，我也不来管你们什么事，你们有事，也不要东拉西扯的都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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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b% x; P2 D8 @) q* J0 u4 Q  ^　　常留瑟解释道：「我并不以为你是在挑拨，你别这样想，显得我如此小器。」

　　他这般解释，倒更显得季子桑此地无银。

4 e7 t0 y' Q9 s7 y' m　　小季恼羞成怒，也再不听他絮叨，转身撞门出去，留下常留瑟一个人，依旧慢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细软。

/ E3 c" T9 n) p　　且不论这件事的真伪对错，当初与小季走得过于接近，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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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G4 x' U0 G; n$ C! g: s　　当常留瑟抱着衣服细软来到垂丝君的屋子门口，已是酉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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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6 ~+ L7 `# a1 c1 P; L6 s　　屋子里亮着灯，映出垂丝君坐在桌案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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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推门进去，将东西放在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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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 J" i$ x( F5 X6 m　　听见他进来，垂丝君也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问道：「怎么没来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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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低声回答：「收拾得晚了，就直接过来，反正也不饿，便省了。」

　　垂丝君点了点头：「我拿了些糕点来，饿了就自己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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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W# S" }, ~5 v0 g0 R, l" _　　常留瑟四下看了看，果然在外间的桌上见到了一碟糕点，用碗盛了坐在注满热水的大盘里，心中顿时觉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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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J7 J6 r4 A0 x& h* Y　　他走过去拈了一片香菠血糯糕放进嘴里，酸中带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同时牵动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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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Q) y% @% _. M; p, \3 t　　方才季子桑说的话好像慢性毒药，这时候才在常留瑟的心中发作起来。

6 E2 ~: n: _0 n　　其实他相信季子桑所说的话，相信那冰精是被拿去用在了别处。因为即便是常留瑟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垂丝君最重要的人始终是陆青侯。

- s. w! Z. w# z% [5 }/ c　　而常留瑟也隐约明白，这些天心中之所以有了些幸福的感觉，并不仅因为垂丝君对他的态度温存起来，同样也是因为自己学会了舍弃。

　　舍弃一部分的骄傲与视线，只选择性地发现那些幸福美好的事，常留瑟觉得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委曲求全，然而为什么，不完满的事情却总是会主动寻上门来，好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懦弱。

　　常留瑟吞咽着糕点，竟咀嚼出一点鲜血的咸昧。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伤，悄悄地流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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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7 z$ O$ x- C& ?- r2 K% B　　「你在干什么？」觉察到屋子里长时间异乎寻常的安静，垂丝君回过头来。

* N8 F+ N. L& E) U　　昏黄烛火下，常留瑟光洁的侧脸染上一层淡淡的蜜色，柔和地抹掉了棱角，他一反常态地静立着，手中捏着的半块糕点软软地在指尖垂挂下来。而他则完全没感觉似的垂着头，直到被垂丝君反覆叫了几次才回过神来。

& ?& U$ ~; [" F　　「有心事？」男人释了书卷，起身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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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忙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依旧笑脸相迎，「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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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间的烛火跳了跳，「哗啵」一声，满室灯光突然交得暧昧起来。

7 I& u8 y0 Y8 o+ V% Y+ T& Z　　男人走到常留瑟身侧，小常立刻趁势向他怀中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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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P+ T8 G/ A/ S" y) \　　垂丝君立刻嗅到了从他衣领中飘出的热气，带着点兰汤的馨香。

　　「你沐浴过了？」男人已习惯了常留瑟大大小小的各种谎言，却也不忘要质问一番，「不是说刚收拾完东西就过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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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8 P( V; u　　常留瑟故意挑逗道：「我若匆匆而来，恐怕也还是要被你赶下水去，到时候难道要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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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喉口一干，俯身贴近那凝脂一般的颈项，轻轻附了上去。

- w; Z2 C3 D+ P) r　　常留瑟也正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将头稍稍后仰，与垂丝君的黑发相抵，他感觉到男人略微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阵酥麻与灼热，而这种感觉很快在全身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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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 u. x2 q2 _6 s6 P$ F　　紧接着外袍的带子松开了，缠在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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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常留瑟转过身来，抬手环上男人的颈项，二人极为自然地莫名换了一个深吻。

3 T8 A9 \' h! [" Z　　繁复的冬衣，竟然也在纠缠之中一件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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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脱得只剩下最后一件亵衣，屋外的寒气才稍稍唤醒了二人的理智。

5 M+ Z4 b6 ]" f2 }　　「到床上去……」相隔数天之后的第一次胶合，双方虽然都没直说，身体上却反映着对于彼此的渴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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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7 R) C0 o; L3 g5 c1 D  ~* N　　几度翻云覆雨之后，二人光裸着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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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f0 I  V& c# e# t3 V　　帐外的腊烛未熄，却也燃到了尽头，水波般跳动的灯影下，垂丝君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常留瑟呼吸均匀而绵长，似是已经进入了梦乡，依旧留有激情余韵的双颊绯红，薄润的唇则微张着，无邪得像个孩子。

6 T! I. @# f- J. Q: @( o　　也只有这时的常留瑟才会显得安全无害，但这种无害却也同时削减了他的鲜活灵气，就好像当初在树林里捡回来的那具「尸体」，只是一具没有爱憎之心的摆设。

　　垂丝君正在感慨，却看见原本熟睡中的人却突然不安分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像是坠了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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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0 b& Q0 E, R  E. W$ G　　男人正想要将他唤醒，常留瑟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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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他哑着嗓子呼唤，同时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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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忙握了他的手，蜡烛最后亮了亮，倏地泯灭了。

1 P3 w% ~" X" z- l1 m5 ?　　屋内一片漆黑，常留瑟的五指很快就与垂丝君的绞缠起来。

　　同时感到男人在身边再度躺下，躯体的热度透过空气传了过来。

　　「你也会做恶梦？」男人感觉到身边的小常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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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在黑暗中笑了笑，回答得出人意料；「我经常作噩梦，从小到大，没有间断过。」

' R6 m% Q: C& h6 \. T8 W9 F9 r; y　　「什么梦？」常留瑟苦笑，长叹一口气将头靠近垂丝君怀里。

　　「我梦见娘亲死在灶膛边，梦见阿姐被坏人捉走，梦见我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喜服，在雪地里逃命，梦见我浑身是伤，在尸陀林的迷宫里跑……」

　　「够了……」垂丝君不让她再回忆下去，握紧了他的手：「这些都是你经历过的事，一些阴影。」

　　常留瑟却摇头。

　　「我做这些噩梦的时候，那些事都还没发生。我害怕它们，不是因为它们已经过去，而是尚未到来……」

　　男人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恐惧，接着就连衾被也传来细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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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l2 c; D  j2 \　　他稍作犹豫，用力握住常留瑟的手，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你今天梦到了什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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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 i; k: U% [7 U( H　　「呵……」常留瑟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只轻轻地吁了口气，与男人裸呈相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这似乎还算是头一遭。

/ @( F0 N7 N5 E# a8 {0 c, \3 g4 p　　不习惯之余，还有一种别样的酥麻温暖在胸中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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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E. ^5 ~$ P　　他伸出右手隔着被子按住心，感觉那里因为各种复杂的情绪而变得微微胀痛。

　　是爱是怨，到如今已经完全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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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2 U% n  B( l- L7 E8 Y& J' P! p　　「我梦到——」他终于开口说道，「梦到被你赶出了山宅，重新回到大街上，没有亲人，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然后被人追杀，死在你紧闭的门前。」

# J# H4 Y2 g" P  B3 i- ~  s* B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反问垂丝君：「你会这样做么？」

' ~, F* y& T0 @' J3 T' Y# e　　「不会。」男人回答得干脆，一面为他披上衾被，「不要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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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 X* e5 e. O　　常留瑟满足地叹息一声，在垂丝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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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J9 ^3 p8 E( s3 H6 M5 r　　而就在垂丝君以为终于可以安眠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又开始梦呓般地轻问：「可我若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会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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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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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我对陆大哥的遗体作出什么不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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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禁不住皱眉，「你难不成又在想做什么动作？」

　　常留瑟急忙否认：「我只是想知道，我与陆大哥比，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哪一个更重要？」

　　夜虽然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声音却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因为这夜色的清冷而沾染上了几分妇人般的哀怨。

　　垂丝君伸手捣住自己的脸：「你很烦，为何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

' K  A( s" B; K* @　　常留瑟立刻知趣地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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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u  n. [1 Q4 N/ \　　「毫无意义」，他咀嚼着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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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精的事并没有让他感到多么伤心，毕竟垂丝君的欺骗，多少也是一种不忍伤害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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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U6 u+ @( ?　　然而现在，男人竟连一点哄骗都懒得施舍。

' ~8 B9 W  K5 [7 L8 ?　　是自己要求太多了么？还是垂丝君所给的实在太少，以至于自己总是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处处寻找机会来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毕竟，爱之一字，男人始终未曾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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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I7 ~2 |* i- C. B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变得僵硬，垂丝君心中也有一点不安在渐渐扩大，却又不愿主动询问，害怕显出心虚，气势上落了下乘。

- }% F5 j; K( Z' o; v　　两人的肢体依旧相拥着，而心中彼此却都有了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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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垂丝君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卯时三刻，而身边的常留瑟却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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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常留瑟一宿无眠，提剑来到后院。

　　虽然有心避免与尸陀林主的见面，但例行习武却已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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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z" G# ~/ |) v" P+ _　　他走出游廓来到潭前，在水边意外地看见了季子桑。

2 F/ J4 l3 i7 i8 [; s　　小季孤零零坐在岩石上，身边落了一层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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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 O1 \0 u# h% X8 l　　刚才听茶叟等人提起，季子桑自昨夜晚膳起就失了踪影，也不知昨夜是在哪里凑合的，衣衫上漫布着湿痕。

　　常留瑟轻轻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季子桑知道是他来了，也不回头，指着谭水便问，「看过水里的漩涡么？」

1 U0 s4 _! t6 {5 a4 Z+ f　　常留瑟点头，催动内息将手伸进水里搅动，水中不久便出现了一道细线，进而继续扩大变成了漩涡。

2 j7 @# w: ?6 l& ~5 U　　季子桑往水中丢了一片枯枝，叶子被强劲的水流撕裂，支离破碎。

8 ~7 s3 c% N+ c) h+ Y　　常留瑟的手立刻停住，漩涡也随之消失不见了踪影。

% \0 @0 D. y( ]) b3 ^7 ^　　「我不喜欢水。」他说，「因为流动的水难以捉摸，而我更不喜欢漩涡，因它总喜欢将东西卷到自己身边，让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否则就是粉身碎骨。」

2 t, S) z$ j$ L% m4 A# g6 D　　季子桑冷笑出声：「我是希望你们都围着我转，不喜欢你们撇了我一个人，但却没有这个本事能叫你粉身碎骨。」

　　常留瑟问他：「你是真的喜欢垂丝君，不是说说而已，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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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K  _7 x7 h　　季子桑干脆地点头，「他是我在中原的第一个朋友，最特别的人，若不是有他，恐怕也没有现在的季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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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i% S0 |# u" w' u6 o　　常留瑟撇了撇嘴角：「那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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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认为你很像过去的我。」小季向后靠到他肩上，「可后来我发觉我错了。你就是你，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

, Q& m. I7 Q7 @. q% K! Z: n1 y+ ~　　「我聪明？」常留瑟失笑，「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八面玲珑的处着，和谁都有话说，才是真不客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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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却叹道：「漩涡就是不能停下来才会有作用，否则一潭死水，很快就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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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摇了摇头：「可是漩涡的心中总是最平静的，你的心里放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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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终于回头看了常留瑟一眼，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能帮我弄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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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笑道：「不是归尘主人么？他已经恨不得把你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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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视线相交，彼此都绽了笑容在脸上，只是里面不再含有坦诚，反而是如履薄冰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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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j+ L$ a0 V7 d; F　　在潭边又坐了一会儿，季子桑站起身来：「义庄也需要有人打理，我最近便要回临羡，你好自为之。」

　　常留瑟惊讶道：「怎么就要走？不管我与垂丝君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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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促狭道：「走着瞧吧，如果到时候垂丝君不要你了，还得我来收留你，以后的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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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顿时刺中了常留瑟的痛楚，他故作轻松道：「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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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眨了眨眼，也不再详细说下去，反而掉转话题去找另一对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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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L& p/ f& T　　「我昨晚在和尚院外过的夜，听见鲤鱼与那和尚又在争执。真正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却又舍不得离开，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不知道有什么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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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也颇有同感地叹着，两人略聊了几句便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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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5 w( B, S& j3 v+ ~　　虽然小季的离开是常留瑟一直盼望的事，然而当真正提起的时候，却又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H' {( m+ n  g7 ]$ t　　回想起与垂丝君第一次共同下山游历、在义庄被小季的花蛇吓得手足无措，似乎还在眼前。

　　他也再没兴趣练剑，只是坐在树下出神，直到身后响起一串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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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芹轻声唤：「公子——」常留瑟挥手让他直接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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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 K  r% F* R　　小芹道：「公子您叫我去查的事，我已仔细打听过。垂丝君这几天的确陆续叫人买了不少木工用件、桐油漆粉，而人则常常往那间上了文字锁的屋子里去，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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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点了点头。

* o5 a, K9 y: K! ]' _# ]　　那间加了紫金十环密码锁的屋子，他也想过去里面探看，却又害怕自己轻功不济，到最后露了马脚，反而被垂丝君捉住了，更加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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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看来，垂丝君正在里面进行着某件事，某件不适合被他知道的事。

　　事到如今，应不应该进去看个明白？常留瑟愈发犹豫起来，害怕被发现倒在其次，反而琢磨着屋子里的内容，会不会对自己是一个新的打击。

　　其实就是垂丝君这一连数十天泡在那间屋里的举动本身，就已足够对常留瑟薄弱的幸福感产生威胁了。

　　季子桑明明说了要走的，可在这天之后一连数日都没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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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心中纳闷，却还没能拉下脸来询问理由，也没人知道季子桑这几天究竟在做些什么。

　　倒是和尚鲤鱼那边，不断有人来通风报信，说二人如何如何不对盘，大致上也就还是那样一个状况：摩诃想退，鲤鱼拉着不让他走，摩诃大胆示爱的和尚被弄得无所适从，而嘴硬的殷朱离也迟迟不愿说出自己心里求个若即若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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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j4 s% R! I  f3 \  O　　两个人来来回回弄得身心俱疲，终于在一次工地的小规模事故之后双双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山上。

　　这天垂丝君下山采办物品，宅里只剩常留瑟一人，和尚直接来到水潭边找他，意外，出来看见殷朱离脸苍白的右颊上多出一道两寸长的红痕，而和尚脸上也有新近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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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H" X( X! Z0 r" B2 F( C. U　　鲤鱼对和尚吩咐：「我想和常留瑟说话，你且回避一下。」

- ~1 u( U% Y* Q' b, a　　摩诃和尚闻声抬眼，无声无息地离开。

　　常留瑟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殷大哥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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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X- U, D7 c　　殷朱离开门见山道：「想请你明天下谷帮我调酒。」

　　「调酒？」常留瑟纳罕，「殷大哥如此好兴致？」

2 I% W. h2 D% g2 t　　鲤鱼苦笑道：「是我与和尚的散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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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常留瑟惊讶，他解释道：「我已经想通了，过去一切是我苛求，要将和尚强留在身边，却又总是要与他保持距离，任谁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思，以至于争执不休，这样下去，杀戒色戒，我恐怕他迟早会破一个。」

: y, ]: s  d$ Z: _' L+ H　　常留瑟好奇地问道：「你怕他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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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g# O5 L% ^5 A( q) K1 ?　　殷朱离咬牙切齿地否认道：「我才不管他的死活！」

% o+ r  Z& N$ Q4 v  B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不选择与他在一起？」

　　殷朱离忽然压了嗓音，回避道：「何必追根究底。」

# U% H5 O. ]% M# t2 Q; L  e4 T$ ]3 S　　又说：「此事我不想让垂丝君再劳神，便请你帮忙，完成之后我与和尚断绝往来，他回他的寺庙，我也可能就此离开这里，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

8 A* E& i) L$ F( v9 M　　常留瑟急忙否认道：「哪有的事！我是真心希望你们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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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w+ I- o1 \0 {9 Y7 ~1 G　　心中却开始纳罕着竟有此等好事，几天之内几个麻烦全部走光。

　　而这边殷朱离见他答应了帮忙，也就不再多话。

　　晚上垂丝君归来，凑巧季子桑也回到山宅里，常留瑟便故意当着他的面将朱离与摩诃的去意说了。

) Y- @: K7 _- }; [　　季子桑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在变相催着自己离开，于是当下也向垂丝君请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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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自然要挽留，季子桑便因天色向晚而决定多留一宿，明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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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这才点头同意了，又叫常留瑟去请棋叟，来领着小季到库房取些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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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u( [3 t- Q1 q　　常留瑟应声而去，这就又留下垂季二人说话。

　　季子桑见垂丝君双眉紧蹙，以为他还在为和尚鲤鱼的事情烦恼，于是宽慰道：「鲤鱼之事，可交给小常去做，他聪明如斯，自会有办法，我看明日他们也不过是小闹一场而已，或许还会有更好的转机，你既然不便出面，那就端看小常的办法了。」

　　垂丝君叹了口气道：「我倒只希望他不要惹事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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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笑道：「你这么不放心他？那倒还不如换我在你身边好了。」

' q( r3 q1 E$ y8 G/ v+ U% a　　说着，便作势要欺入垂丝君怀中，垂丝君不自觉便往边上闪躲，说道：「论资排辈，我可抵不过归尘峰上那位，比起奇门遁甲，更是望尘莫及，你莫要害我。」

　　季子桑笑道：「你话多了，是被小常带坏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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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 {& k  e9 |- B! Z　　垂丝君干笑一声，没有回答。

　　季子桑愈发大胆地问：「当年我若是对你下了药，现在与你在一起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了呢？」

　　垂丝君不露痕迹地避开小季纠缠上来的双臂，说道：「常留瑟与你终是不同之人，我亦不是因为与他有了关系而与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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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追问：「你到底爱了他哪一点？」

* G. k" [) m: G: n3 y　　垂丝君沉吟半晌，只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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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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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季子桑又笑出声来，「那个小常，十句里面难得有一句真话，你居然偏偏喜欢他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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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9 ]- G* y1 T9 m) s9 u　　垂丝君肯定地点了点头。

- B4 j4 V8 |7 V& S) Y# H　　话正说到这里，常留瑟领着棋叟远远地过来，季子桑立刻掐了话题与棋叟去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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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本想向垂丝君套些方才说话的细节，而男人却惦记起了常留瑟这几日练武的成果，于是督着他要耍几套剑法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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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8 L6 H; k" b9 ]# O) {& b　　常留瑟最近一直满腹心事，哪有真本事修练出来？更不用说他原本就不想练好了本事与尸陀林主交锋，于是随便地比划了两下，自然被垂丝君沉下脸训斥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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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遭了训斥，却没往自身检讨，反倒想着垂丝君做的事，件件都是为了那死去的陆青侯打算，教他练功也罢，偷取冰精也罢，甚至是那场抢夺尸体的风波，又有哪一次是真真正正关照了他常留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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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想了，常留瑟心中便逐渐由委屈变得不忿，继而窝出一团火，眼睛里也有些泛了红潮，隐约是又要发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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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垂丝君及时觉察到了常留瑟的变化，不便让他继续操练，便领他到浴池里放松吐纳，晚上又在床上主导了一场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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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满以为如此便能够换来常留瑟的满足，事实上却错了。

! e, J: Q% }; j9 C$ n, v% E　　这一夜，常留瑟不情不愿地被他压下身下喘息，将唇都咬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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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i" l. I3 _$ ~* N- u: o　　因为有了垂丝君的督促，常留瑟便不敢懈怠，纵使情事之后略有不适，而当次日晨光熹微，他却还是提着剑往后院走，半路上正遇见了季子桑。

% l; E) o! @+ f$ F! T* o' C　　小季正准备离开，他性喜张扬，走时却孤零零一个人，常留瑟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决定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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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了山宅，一路走到山脚下，季子桑让小常留步，自己却也不急着离开，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布袋子，道：「我把这个还给你，算是送别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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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Z6 P* W- S4 l　　常留瑟迟疑地接下布袋，打开，露出了那块久违的冰精。

0 V4 Y7 l, U: d% s1 ]$ s" q% ?　　只是已被雕琢成了一对三寸来长的牌，周围精细雕着吉祥花卉，中间各是一列五个楷体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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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x' H/ y5 d( J) Q+ Q% X　　常留瑟像拿了两块火烧的铁板，当即叫出声来：「这！你是从哪里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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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笑道：「那件上了锁的屋子啊，垂丝君在里面把这两块东西雕好了，我才在屋顶上开了个洞，偷偷地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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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N1 C. Q# c( P# A　　常留瑟惊叫道：「可你现在给我干什么？我不要，不要！你给我原样返回去！」说着要将东西塞回季子桑手中。

5 M; f) Z1 [4 D0 H　　小季自然是不肯接的，反而笑道：「与我在这里推搡，等垂丝君发现也就迟了，好自为之吧！」说话间人已脚下生风，离开常留瑟四五丈的距离，常留瑟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只能又急又恼。

　　边时季子桑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他喊：「最后与你说一句，别让垂丝君与尸陀林主见面，别让他去报仇，否则你会失去他——永远！」

/ B9 z' Y" Z, C8 u  O　　常留瑟偷偷摸摸地掏着冰精，再回到山宅时已不算早，垂丝君极可能已经起身，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

- z5 w( S' T  `; L/ `　　然而他却大了大胆子，飘飘忽忽地就往那间上了锁的屋子走去。

% A3 d# O- g$ H9 b. c　　来至门前，拦住他的照旧是那把紫金十环密码锁，或者说，是那锁环上任意捧列组合的十个字。

) Q/ r! c+ _% Z* G　　这次常留瑟没有疑惑，他从怀里取出冰精，仔细读出上面的那两列五言：甘续泉路断，为暖三途寒。

　　心中倏地刺痛了一记，他木然地伸出手，照着这十个字一格格转动锁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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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听见了「喀嚓」一声机簧，整个锁头已然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梦寐中的宝帐玉床已近在咫尺。

3 i1 ?- e; P* ?; S3 p) g　　他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而入。

　　四下里很静，陈设与去年所见并无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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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J' R) \4 j) M$ C　　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那架箜篌。常留瑟梦游般地走过去，伸手在琴身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