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6:21

《霁雪飞云》 BY 冰痕 【完结】

上部楔子 又是一年春草绿
  成国都城西京郊外,皇陵之后的紫云山腰的一座茅屋前,一位约莫二十二三岁的青年正跪坐一块大石前弹琴。此时正是清晨,早春天气,寒意未融,空中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山上仍是一片枯黄。这青年全身缟素,一看便知是在重孝之中,但神情间却甚为平淡。琴声时断时续,听不出是什么曲子,青年弹弹停停,偶尔抚琴蹙眉,似乎在思索那曲中之意。
  一片阴影静静地遮了过来,他知道有人来了,却不抬头。只听那人说道:“九皇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虽是问候之词,声音却比那极地之冰更冷上三分。一听见这声音,那被称为“九皇子”的弹琴青年似乎全身都被冻住了,又如被点成了石头,一动也不会动。半晌,他方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来人与九皇子年纪相若,金袍锦衣,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却正是靖国天子昭文帝。弹琴青年一张本来苍白的脸庞突然间似染上点血色,但转眼又消失了,低下头来,脸色变得极为惨淡,比身上衣衫更白。“你来了?”他喃喃地低语了一声,似问来人,又似在问自己。一边问,一只手便慢慢在琴上移动。

  昭文帝还未及答话,说时迟,那时快,那青年竟从琴下抽出一柄长剑,倏地站起身来。昭文帝却身形未动,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你的剑法是……”后面半截还未出口,却见那青年将剑一横,竟是往自己脖中抹去!这一下变故陡生,昭文帝仓促之间不及细想,腾空而起,左脚去踢那青年的手腕,右手更直接去夺他手中之剑!不料那剑去势甚猛,昭文帝虽踢中他手腕,剑却并未脱手,只是偏了一偏,长剑上撩,竟在昭文帝右肩划了一道,一时鲜血渗出,湿透锦袍,料想是伤得不轻。

  “当!”长剑落地。青年默不作声,目光中一片茫然。昭文帝也不去管那伤口,径自点了他全身几处大穴,他也并不反抗。昭文帝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眸中寒光一闪,杀气突现,厉声道:“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死!成国的万里江山眼下都已在朕手中,你要是再胆敢自杀,你的皇族兄弟,西京中数十万百姓,朕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你最好不要试!”说完,一掌将他推倒在地。青年脸朝下跌在地上,额头碰出血来,却仍旧是一声不吭。

  三日后,灭了成国的昭文帝宣布除了留下驻防及剿灭剩余敌军的军队之外,其余部队班师回朝。这成国和靖国两国多年来为一统中原征战不已,积怨素深,成国皇室宗亲在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活下来的也被发配边关,一时竟树倒猢狲散,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不过昭文帝倒体恤民众,不但严令军队不得骚扰平民,还帮助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重建家园,并宣布原成国境内的赋税均减半征收。那成国的百姓近年来饱受横征暴敛之苦,今得明君,无不欢欣鼓舞,大军过处,皆是夹道迎送。

  昭文帝御驾亲征,一举灭了靖国的夙敌成国,可谓创下了不世功业。他坐在神驹赤兔马上,但见凯旋之师绵延不绝,黄沙弥道,旌旗蔽日,将士尽喜形于色。“他们这样高兴,不知是为了可以得到封赏,还是能和家人团聚?而朕又是为了什么呢?今天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朕所想要的吗?”昭文帝眉头越皱越紧,脸上似笼了一层寒冰。看看天色将晚,“了却帝王事,归去斜阳暮”,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浮出这两句诗,多年前不解其意,现在却是说不出地切合此情此境。

  昭文帝一时怒火中烧,回头去看马后绑着的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欧阳飞云已被拖在地下,昏迷不醒。原来,那日昭文帝捉住欧阳飞云后,带回军中,只是将他囚禁,严加看管。班师之时,怕他途中被人掳去,干脆就把他绑在自己的赤兔马后。

  欧阳飞云武功高强,昭文帝却并不废去他的内力,量他顾忌家人和百姓性命,也不敢逃跑或自杀。欧阳飞云果然毫不反抗,一任被赤足绑在马后。那赤兔马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慢跑时,欧阳飞云尚能施展轻功跟上,若是跑得快了,他便被拖在地上横拉竖拽。不多时,浑身衣衫就被划得条分缕析,身上也是一道道伤口,伤口被地上的泥沙碎石摩擦,更是苦不堪言。到了晚间歇息时,欧阳飞云被单独塞入一个极为狭小的铁笼中,坐卧不能,饮水食物一样皆无,每日天色一亮又被绑着马后拖行。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几日,欧阳飞云却只是咬紧牙关任凭折磨,不开口求水求食,更不呻吟求饶。

  这日他又被赤兔马拖倒在地,沙粒磨上胸前的伤口,便如刀割一般,口中焦渴如火烧,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浑身滚烫。欧阳飞云心头苦笑,此去靖国京城至少还有五日,如果没有水喝,就算尽力支持,怕也是捱不到了。一边感觉赤兔马越跑越快,想要支撑站起却是不能,迷迷糊糊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飞云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半身已泡在冷水里,下午还晴好的天这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凉的雨水冻得他浑身发颤,欧阳飞云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勉强张开嘴去接那雨水,雨水点点滴滴地流进口中,一解多日的干渴,眼前雨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不会死了。”欧阳飞云慢慢地调息下内力,感觉精力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恍惚中又似看到那冷如寒冰的双眸狠狠地盯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死。”欧阳飞云缓缓闭上眼,心头如刀划过,默默地说道:“皇上,你放心,你不用拿别的什么来要挟我,我不会再自杀了,绝不会。那日我……我不是想要自杀,只是……只是我又怎能再面对你?”

  下起大雨,昭文帝便下马避雨,见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样子,天色已晚,即下令就地安营。欧阳飞云又被解下关入铁笼,放在帐外任凭风吹雨打。他蜷在铁笼内,自行运功调息,一夜无话。

  就这样前后走了十几日,方到了靖国京城宁都。这十几日中,虽然欧阳飞云日日被绑在赤兔马后,但昭文帝几乎从不看他,也不和他说一句话,直把他当作空气一般。欧阳飞云也至始至终不出一言。

  这日,大军到了宁都城外,数十万迎接的官员百姓一早就出城等候。昭文帝黄盖赤马,缓缓而来。欧阳飞云勉强跟在赤兔马后蹒跚行走,这时他的衣服几乎已被全部磨烂,全身近乎赤裸,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原本白如凝脂的肌肤,一双赤足早已是血肉模糊,脸上身上更涂满淤泥沙尘,发如乱草,任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进得城门,城内鼓乐喧天,“到了,终于到了,”欧阳飞云长吁一气,十几天的伤痛饥渴疲惫突然袭来,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昏了过去。昭文帝听到马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大声喝道:“来人啊,把他打入天牢,严加看管!”

  昭文帝骑马走过山呼万岁的人群,心头却空荡荡的,满怀落寞,脸上也不见一丝笑意。抬头看见路边的杨柳开始抽芽,城中已有了些许春意。“今年春天倒来的早。”昭文帝暗想道。原来这宁都处于北边,每年要三月中方有春光明媚。“朕这几年倒未注意过这时节之事。”突然想起,那一年,也是早春时节……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7:12

上部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是七年之前,昭文帝年方十六岁。他自六岁御极,已过十年。因其年号为昭文,故民间惯以昭文帝称之,其名讳自是无人提及。那年正是他亲政的第一年。亲政不久,便遇到三年一度的武举殿试。
  昭文帝自幼绝顶聪明,文采武功,俱为上乘,仪表堂堂,颇有帝王之相。但昭文帝帝号中虽带一“文”字,却是厌文喜武,尤好剑术。十岁时拜得名师,数年内皇宫内外,侍卫武将,再也找不到对手。昭文帝尚是少年心性,听说就要武举殿试,早就心痒难熬,一心想找到高手陪自己切磋武功。

  武举殿试安排在北校场举行。昭文帝破格擢选人才,特放宽限制,无论年龄籍贯出身均可报名初试,初试后选出入围者百人参加武举殿试。前面两日举行了骑射比试,进入第三日最后的比武与谋略考试的只剩下十人,昭文帝方到场主持。比武采取打擂的方式,按抽签排定出场顺序,连胜两场的可以休息一场,比武可用兵刃,但不得用杀招。

  昭文帝初时还兴致勃勃,但从清晨看到中午,比武已经过半,还未发现一个能与自己走上十招的人来,一时甚觉无聊,坐在上面,昏昏欲睡。暗想:要在这些人中选出什么武状元,岂不是给本朝丢脸?

  中午过后,比武继续。点名的官员刚唱到“第七个出场的是……”,话音未落,忽见擂台下腾起一朵白云,众人眼睛一花,便见台上多了一位白衣白袍的少年,年纪仅有十五六岁上下,衣袂飘飘,端的是如玉树临风。少年向昭文帝与监考官团团施礼,昭文帝不觉眼前一亮,恰如那初春阳光,似乎整个校场都明媚起来,心里暗暗喝彩一声:“好人才!怎的不去考文状元?那肌肤胜雪,好似吹弹得破,要是被刀剑划破了,可是大大地不妙。”

  少年微笑而立,他的对手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脸汉子,手持大刀,身材甚是魁梧。监考官方令开始,汉子大喝一声,便挥刀猛扑过来。少年长剑系腰,尚来不及拔剑,但见他不慌不忙,看的刀锋来路,仰头堪堪避过,腰身向后一弯,双手拄地,身子竟如一道彩虹,曼妙之极。那汉子已先胜了一场,见那少年似风吹得倒,本存了轻敌之心,开始又见少年不欲躲闪,以为一击即中,谁知扑了个空,招式已经用老。少年更不等他回撤,双膝上顶,正撞在汉子的小腹上,那汉子闷哼一声,滚倒在地。少年一跃而起,辑了一辑,“兄台承让。”那使刀的汉子面如土色,一招之间便败得如此狼狈,更无话说,还了一礼便下台去了。台下观众顿时欢声雷动。

  众人见这弱不禁风的少年一招之内即已取胜,无不赞叹。白衣少年更不休息,多则三五招,少则一两招,便把其余几名攻擂的考生打发了,毫无悬念地夺得比武第一。更兼他身形翩然如风,飘逸灵动,直把昭文帝也看得呆了,若不是今日是主持殿试,早就亲自下场与他过招了。

  比武过后,就是由皇帝亲自主持考校兵法韬略。昭文帝正在想问该那少年哪些问题,却见他已来到阶前叩首。昭文帝忙道:“爱卿快快平身,爱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年多大年纪?”

  白衣少年起身答道:“回皇上,草民姓云名飞,是梁州和县人氏。今年已年满十五岁。”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昭文帝见他双眸灿若明星,清如碧潭,又是一震。

  “云飞?”昭文帝想起刚才少年上台比武之时,正如白云飞掠,心中叹道,真是好名字,如此贴切!接着又问起云飞的武功师承,云飞只说少时曾学了一些祖传的功夫,后来机缘巧合,得遇高人指点,但未曾拜师,也不便透露其姓名。昭文帝看云飞招式,确不似一家所传,他也知道一些江湖规矩,世外高人,往往不欲人知,当下不再多问。

  昭文帝见云飞虽是初次见驾,却毫不畏惧,应答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举止中自有一股轩然之气,更是欢喜。一时兴起,也不问他什么兵法韬略,只笑道:“爱卿如此儒雅,颇有名士之风,不知可通诗文?”

  “回皇上,草民略知一二。”云飞答道。

  昭文帝见他如此讲,不由好奇,“那朕出个题目给你如何?”

  “皇上请讲。”云飞也不推辞。

  “爱卿既来应试,必定胸怀大志,请爱卿以此为题,作诗一首。”昭文帝说着就吩咐左右赐上笔墨。

  云飞谢恩,略沉思一会,便开始落笔,昭文帝俯身一看,题目是“从军行”。下笔如飞,一时挥就呈了上来。

  昭文帝见是一首拟古的五律,那笔迹清秀俊逸,细看却又有几分沧桑古意。诗中抒发自己报国之志,意境不凡,竟是大家风范。昭文帝赞道:“果是好诗,自古有云‘诗言志’,爱卿抱负非常人所及。只是这结尾两句‘了却帝王事,归去斜阳暮’,不免有些寥落了。”

  “回皇上,草民以为大丈夫当为国家尽忠,为君王分忧,戎马之中了却天下之事,但功名富贵,却不当放在心上。”云飞慨然答道。

  “好!”昭文帝微微一笑,赞道,“爱卿年纪轻轻,却是文武双全,实属难得。不过,爱卿武艺虽高,也不是没有对手。但文思敏捷,才气逼人,朝野上下学士文人,竟无人可及得爱卿一半。爱卿如此才学,怎的不去考文状元?”

  “皇上谬奖了。草民自幼听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投笔从戎故事,古已有之。今边关未靖,四海未定,草民不愿青春作赋,皓首穷经,蹉跎岁月。只愿戍边守关,效死沙场,在所不辞。”云飞侃侃答来,小小年纪,倒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昭文帝见他貌虽文弱,言辞却如此慷慨激昂。他自己也是尚武之人,顿生知音之感。“难得爱卿赤心一片,他日必为国家栋梁。”说罢,自亲笔圈定云飞为武状元,云飞谢恩不提。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7:50

上部二 上帝深宫闭九阍
  状元已定,其他人又接着殿试。昭文帝见旁人与云飞高下之分辨如云泥,了无趣味,草草问了几句,随便圈点榜眼探花。晚上便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武举高中的前三名。
  当晚昭文帝在宫中摆下御宴款待新科三甲,欢宴之后,便该封赏。昭文帝却踟蹰起来,榜眼探花好办,随便在军中封个官职便了。只是状元云飞,昭文帝是想留在身边日日切磋剑法,但见他日间殿试的态度,一心想去边关,因此心下犹豫。

  昭文帝先把榜眼探花封赏了,轮到云飞,昭文帝说道:“朕还没想好封爱卿一个什么官职,爱卿明日午后请到御花园中来一趟。”云飞有点吃惊,但却不动声色,跪下领旨。

  第二日才吃了午饭,果然宫中就派人来接。云飞随传旨的公公进得御花园中,见满园皆是奇花异草,初春时节,嫩绿鹅黄,一派盎然生机。心中一动:这皇宫中的景致毕竟不同。还来不及欣赏,便听得昭文帝的声音:“爱卿怎么才来?朕已等你多时了。”云飞正要下拜,被昭文帝一把拉起,笑道:“朕今日是想和你比剑。”

  云飞看那昭文帝,已不是昨日皇冠龙袍的打扮,穿着一身短打,目光炯炯,英气逼人,乍一看还以为是江湖上的少年剑侠。云飞听说要比剑,忙道:“草民武艺低微,不敢与圣上过招。”

  昭文帝道:“朕有三年没人陪着练武了,天天自个儿练剑,闷也闷死了。今日好不容易盼得爱卿,爱卿怎的忍心推辞?”

  云飞没料到堂堂皇上竟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愣神,已被昭文帝拉到练武场上。

  云飞知推辞不过,因进宫朝见不得带兵刃,他并未佩剑,便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柄,抽出剑来,但觉锋芒凌厉。昭文帝也随便拿了一柄剑。云飞站在下首,长剑一挽,躬身施礼道:“恭敬不如从命,皇上请恕草民无礼了。”遂挺剑发招,两人斗在一处。剑光闪动,堪堪过了五十招,两人都是暗暗心惊。云飞暗想,早听说昭文帝剑法天下难逢敌手,自己虽亦以剑法自负,学成以来未尝败绩,但今日看来不出百招,便要落败。昭文帝却想,三年来无人接过朕十招,现已过了五十招,若百招之内还不能将他打败,自己这皇帝好没面子,当下更加凝神对付。转眼又过了二三十招,只听得昭文帝清啸一声,剑招急转,忽然缠上云飞剑身,正是一招“龙腾四海”。昭文帝发力一绞,云飞招架不及,长剑脱手飞出十几丈开外。

  昭文帝松了口气,擦擦额上汗滴,笑道:“今日一试,爱卿果然了得,朕可算是找到对手了!”

  云飞忙跪下说:“陛下剑法出神入化,草民望尘莫及。今日令草民大开眼界,得益匪浅。”

  昭文帝双手将云飞扶起。知他今日受挫,必不太开心,劝慰道:“朕也是虚长你一岁,才侥幸胜出,以爱卿的天赋,再过一两年,剑法造诣未可限量。”说着突然眼珠一转:“爱卿,朕有一事相求,不知能答应否?”

  云飞奇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昭文帝沉吟一响,迟疑道:“说来这事有些委屈爱卿,以爱卿的才能,拜将封侯皆是早晚之间。但朕见爱卿与朕年纪相若,脾气相投,欲把爱卿在身边留上几年,做朕的贴身侍卫,陪朕习武读书,却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云飞听了此言,愣了一愣,但随即倒身下拜:“能得圣上恩典,随侍左右,得圣上日日教诲,臣正是求之不得,何来委屈之说?”此时他已改为自称“臣”,表明正式领了封赏。

  昭文帝闻言大喜:“太好了!爱卿喜欢什么?这宫中的东西都由你挑去。”

  云飞辞道:“微臣为国家未立寸功,怎敢领赏?”

  昭文帝道:“朕知爱卿心高气傲,无功不愿受禄。不过朕觉得以爱卿的武功人才,没有宝剑相配,实在是一大遗憾。但……眼下宫中虽有几口削铁如泥的利剑,却都配不上爱卿。朕富有天下,一定会给爱卿寻得上古神兵,君无戏言,当是朕欠爱卿的。”复又笑道:“爱卿若没有别的事,今日便搬进宫里来住吧!”

  原来那昭文帝尚未大婚,也没有册立嫔妃,他自幼习武读书,学习治国之道,未把儿女之情放在心上。但父皇早亡,母后悲伤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每日在宫中只有宫女太监相对,虽然习武读书,也有陪练陪读,但昭文帝聪明过人,与人说话,对方往往领悟不了言中之意,身边连个知心倾谈的人也没有,日久天长,甚觉气闷。因此见了云飞,青春年少,冰雪聪明,便迫不及待要与之结交。

  这日云飞依言进宫,安顿已毕。晚膳后,两人正坐在上书房里,谈论日间比武之事。云飞忽见那墙角书架之上摆着一具古琴,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昭文帝看在眼里,笑问:“爱卿可通晓音律?”

  云飞答道:“臣只是喜好,不敢妄称通晓音律。”

  昭文帝见他如此说,心中有数,转身取了琴来,“有请爱卿抚琴一曲。”

  云飞亦不推辞,接过那古琴一看,原是司马相如的绿绮,不由莞尔一笑。云飞将琴放于几上,转轴拨弦,略试了几下音,便听得那琴声突变,破空而来,直如流水泻玉,珍珠落盘,又似溪流绕涧,百转千回,几段过后,音律渐呈开阔,正是那江河奔腾,排山倒海……一曲既终,余音绕梁,久久不息。昭文帝说不出话来,半响方道:“爱卿一曲‘流水’,当年若是钟子期听得,定不会有伯牙什么事了。”

  云飞脸上红了一红,道:“皇上又拿微臣取笑了!微臣粗鄙之音,哪敢与上古先贤相提并论?”

  昭文帝正色道:“君无戏言,朕是有感而发,岂是取笑爱卿?不过……朕虽也好音律,但若朕弹给你听,你嘴上不会说,心头必定笑死。这样吧,朕教你剑法,你教朕弹琴,可算是公平?”

  云飞闻言笑道:“皇上说哪里话来?皇上瞧得起微臣的琴技,微臣自当倾力相授。皇上剑术天下无双,微臣能得皇上亲授,却是便宜了微臣。”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8:07

上部三 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二日早朝后,昭文帝又拉了云飞去上书房读书。下午果依约教云飞剑法。那昭文帝自三年前师满学成后,这些年在师父传授的剑法中又加入许多自己的心得,创了不少新招,早已是青出于蓝。
  这一日他教云飞的正是昨日比武所用的“龙吟”剑法,系昭文帝的得意之作,第一招“龙翔九天”变化就甚为繁复。昭文帝身为帝王,从来没有教过人剑法,示范了两次,云飞却一时不得要领。昭文帝不由生起气来,将剑狠狠往地下一摔,道:“朕明明说的是这样,你偏那样,世上也有你这样的笨蛋,真是要气死朕了!”

  云飞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微臣鲁钝,请皇上责罚!”

  昭文帝气呼呼地走到练武场另一头坐下,见云飞跪在地上不敢动,就赌气不叫他起来。过了一会,云飞跪得双腿发麻,忽见眼前多了一只手,抬头一看,正是昭文帝。云飞忙伸手,昭文帝一把将拉他起来,挠挠头道:“算了,是朕不好,朕没教过人,没有耐心。爱卿若是笨蛋,天下就没聪明的人儿了。我们重新再来过。”云飞心头一热,皇上竟在给自己赔礼?

  这下昭文帝耐下性子,仔细讲解要领,半个时辰后,云飞已会了七八成。昭文帝鼓掌笑道:“爱卿好悟性!朕今日本来只打算教这一招,看来可以多教几招了。”当下两人欢欣练武不提。

  到了晚间,云飞正打算给皇上示范弹琴,却见昭文帝眉头紧锁,一副愁容,便问道:“皇上有何事不开心?”

  昭文帝道:“先不忙弹琴,朕现有一件急事,爱卿可能为朕解忧?”

  云飞道:“但微臣力所能及,必当尽力。”

  昭文帝顿时眉开眼笑:“今日上午先生布置了一篇文章,朕还没半点眉目。爱卿能否为朕捉刀代笔?”

  云飞万不料是这事,一时惊讶:“这……”

  昭文帝虽然才思敏捷,过目不忘,过耳能诵,背诵默写,不在话下,但生平最恶写文章。无奈以前两个伴读文采平平,捉刀代笔写的文章,昭文帝自己都看不过眼,只好亲自动笔,往往头痛不已。上午见先生又布置了一篇文章,整日里都在思索如何将云飞套上,让他为自己代笔。这下见云飞已上钩,再不肯松口:“朕最怕写酸文,爱卿一定要帮朕这个忙,爱卿若有所求,朕无有不允。”

  云飞见皇上如此恳求,心想写篇文章直是易如反掌,嘴上却说:“臣的文字浅陋,若为圣上代笔,不免让人耻笑。”

  昭文帝笑道:“最恨爱卿这种口头虚文,你的文章若让人耻笑,朕满朝的文官都可以去跳河了。”云飞便不敢再多言。

  次日,那太傅读了昭文帝交上的文章,愣没看出是代笔之作,赞不绝口,评点是“帝王气象”。昭文帝暗地里笑破肚皮,益发对云飞另眼相看,待他更与别人不同。云飞虽名为侍卫,但吃穿用度,俱是昭文帝亲赐。

  自此以后,每日昭文帝除了就寝上朝,几乎与云飞形影不离,上午读书下午练剑,晚上学习琴箫,或是饮酒下棋,若有文章作业,均是云飞代做。昭文帝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快活的日子,直觉得皇宫比那神仙府还要逍遥。

  匆匆过了半月,云飞教昭文帝的“流水”一曲也快完了。这日正要昭文帝再练习两遍,却见皇上又是一脸苦相,说道:“爱卿,今儿朕不能练琴了,须得去批阅奏章了。”云飞才想起,入宫半月,除了上朝以外,还没见昭文帝批过奏章。

  云飞听皇上说要批阅奏章,便道:“皇上今日既有正事,臣便告退了。”

  昭文帝却道:“爱卿还是留下来陪陪朕吧,批阅奏章甚是无趣,你就是在旁边看看书,陪朕说会子话也是好的。”

  云飞随昭文帝进得寝宫外殿,果见那案几上的奏折堆得有三尺多高,不由奇道:“皇上大约多久批一次奏章?”

  昭文帝随口而答:“平日里一般是十天左右,近来因爱卿入宫,朕一时高兴便忘了,堆在这里的奏章大约有半个多月了吧?”

  云飞听得眼睛都直了,暗道:“竟是这样做的皇帝?”

  闲话少说,昭文帝便开始看那些奏折。他本不喜批阅奏章,无奈亲政后,样样都得自己来。这会见那奏折堆得如小山一般高,不知何时才能看完,更是心焦。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也没见这座小山矮下去多少。不由恼怒,把手中朱砂笔一掷,站了起来。云飞一直陪坐在案几旁看书,这时便直起身子,问道:“皇上因何事恼怒?”

  昭文帝回过神来,自觉得有些失态,坐回椅中,闷闷地道:“朕见这么多奏折,不知何时才能阅完,因此烦恼。”

  云飞安慰道:“看一本便少一本,慢慢就阅完了。”

  昭文帝瞪着飞云,气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便知道了!”说完这话,突然一拍脑袋,笑道:“对了,爱卿你来帮朕批阅奏章,岂不最好?朕明日不到五更便要去上早朝,困了,想安歇了。”云飞暗笑这皇帝又开始耍赖,推脱之词还没出口,已被昭文帝拽过去按在龙椅上,手上塞入了朱砂笔。昭文帝打开一本奏折,摊在云飞面前,说道:“其实批阅奏章也不难,以爱卿的聪明,自是一点就会。你先看几本,有不懂的问朕。”

  云飞就着打开奏折看了起来,昭文帝在一旁指点,各地奏事该转到哪个部,各部奏事又该如何签批。云飞边看边问,他记性极好,头脑又清楚,很快便把这其中的关系理得明明白白。昭文帝见他看了一会,觉得差不多熟练了,便道:“爱卿且慢慢看,朕命御厨房准备些宵夜来。朕明晨还要早起,就不陪爱卿了。若有疑难不决的,留到明日给朕吧。”说罢便自到旁边寝宫去沐浴安歇。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8:20

上部四 温泉水滑洗凝脂
  昭文帝一觉醒来,已过三更,但见外殿中灯光明灭。他披衣起身,来到门口,残烛未尽,云飞仍在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那如山的奏折已小下去多半。昭文帝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前,伸手去遮住了那烛光。云飞方抬起头来,笑问:“皇上怎么就起来了?”
  昭文帝道:“朕都睡醒了一觉,见你还在这里。”

  云飞道:“已经剩的不多了。”

  昭文帝打个哈欠,道:“既然不多了,朕便在这里陪你一会吧。”

  不多时,云飞批完奏章,奏道:“这些奏章,臣皆已草草看过一遍,难决之事都留在一边,等候皇上的旨意。皇上若没有别的事,臣就跪安了。”

  昭文帝伸个懒腰:“已经这么晚了,爱卿的住处还在前殿,不如今晚就暂且在这里与朕同榻而眠。”

  云飞听得昭文帝要他留下同宿,惊得脸色大变,慌忙跪下道:“皇上,如此万万不可!”

  昭文帝笑道:“有何不可?朕与爱卿名为君臣,情同手足,朕说使得,便是使得。”不由分说把云飞拉入寝宫内。

  云飞第一次进入皇上寝宫,见那龙床华丽宽大,睡三五个人也不成问题。心中越发害怕,再次跪下道:“臣尚未沐浴,恐污了皇上宝榻。”

  昭文帝有些不耐烦了,“深更半夜的,偏你这许多废话。今日这么晚了,还沐什么浴?你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朕殿后有个温泉池子,明早起来你再去沐浴吧!”

  云飞心里叫苦不迭,害怕得牙齿直打颤,怕皇上察觉异样,只好紧紧咬住牙关,不再说话。

  昭文帝却浑若未觉,自顾自地说:“朕明日起得早,爱卿就睡里面吧。”见云飞呆若木鸡,气道:“你怎么慢慢腾腾的,难道还要朕把你扔到床上去不成?”

  云飞回过神来,慢慢挨到御塌前,除去鞋子,脱去外衣,爬到床里仰面躺下,拉过被子盖上。耳听得昭文帝吹灭蜡烛,放下幔帐,脱了衣服,并头躺在外面。云飞惊恐不安,暗暗凝聚内力,心想:若这皇帝敢有何异动,自己必当殊死反抗,拼着身份败露,鱼死网破也顾不得了。却听得昭文帝说道:“朕明日要早起,你可多睡一会儿,要是睡过了头,等朕下朝回来再叫你吧!”说罢,呼吸转沉,竟已经睡着了。云飞方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他心乱如麻,却哪里睡得着,又不敢辗转反侧,恐让皇帝起疑,只能在黑暗中默默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方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明,发现身边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云飞翻身坐起,却见床前站着一位公公。那公公见云飞醒了,忙笑道:“云大人可醒了?主子今日上朝前吩咐,说云大人昨夜睡的晚,不要打扰。主子又吩咐,说云大人如果醒了,便由奴才伺候去殿后的温泉池子里沐浴。”

  云飞记得昨晚皇上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便下床随那公公转到寝宫后,打开一道小门,里面果然是一温泉池,用白玉砌成,雕龙盘凤,富丽堂皇。池子约三丈见方,水深及腰,热气氤氲。那公公道:“这温泉水是从京城后的万泉山引来的,御赐为神泉,四季恒温,常年不竭,常以此沐浴可舒筋活血,延年益寿。”云飞称谢,见那公公似笑非笑,便问道:“公公还有何指教?”

  那公公说:“恕奴才失礼,云大人勿怪,奴才自幼在宫里服侍皇上,今儿云大人是除主子外第一个在这里沐浴的。”

  云飞已泡在温泉池中,听得公公这样说,不由茫然。皇帝留宿赐浴,恩宠非常,不知是何意思,也不知是祸是福。洗了一会,果觉得神清气爽,云飞刚擦干身子准备穿衣,只听得外间昭文帝喊道:“云爱卿!云爱卿!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声音甚是急迫。云飞听皇上叫得急切,来不及穿衣,便裹了条浴巾冲出去。

  昭文帝冷不防见云飞只裹条浴巾跑了出来。出浴后云飞更显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丝质的乳白色浴巾薄如蝉翼,云飞全身线条若隐若现。昭文帝一时面上微红,忙道:“原来爱卿尚在沐浴,快去穿衣,朕有好东西给你看。”见云飞重又进去了,暗想:“那浑身肌肤皎洁如玉,诗中所说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也不过如此吧?”顿时面颊发烫,“朕怎么会想到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好在云爱卿不知。”

  少刻云飞穿戴整齐出来再见过皇上。昭文帝带云飞出了寝宫,穿过皇宫内院,来到宫后的御马厩,命人把西苑国进贡的两匹宝马牵出来。那两匹马一匹毛色通红如火,另一匹则洁白胜雪,都是全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昭文帝道:“西苑国盛产宝马,这是方才进贡的。那红色的名叫‘赤兔’,那白色的名叫‘白龙’,都是百年难遇的极品中的极品。这两匹宝马正好爱卿与朕一人一匹,不知爱卿喜欢那一匹?”

  云飞忙道:“微臣惶恐,不敢受皇上如此贵重的赏赐。”

  昭文帝狡黠一笑,却道:“早知爱卿会如此说,只是朕赐你宝马,却是存了私心。再过几个月就是木兰围场的夏猎,朕若骑了宝马,爱卿却是一般的马匹,如何能与朕并辔同行,共享骑射之乐?朕见你素喜白衣,这白龙马与你再相配不过,你便要了白龙,朕留下赤兔如何?”云飞只得领旨谢恩。

  这日昭文帝处理了昨晚留下的奏章,又翻阅了云飞所批,但见处处无不深合君心,极为高兴,心想,这下可找对人了。从此,大半奏折都推给云飞批阅,不久后,连诏书也都由云飞起草,昭文帝只负责过目后盖上玉玺。有时天色晚了,便留云飞在宫中住宿,后来发觉云飞尴尬,就另在御榻一侧给他安排了一张小床。温泉沐浴,更是随他进出自由。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8:46

上部五 只是当时已惘然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转眼夏季已至。昭文帝果然带上云飞,骑上赤兔白龙,并一干侍卫随从,去那郊外的木兰围场夏猎。原来昭文帝每年除了夏猎的两个月,其余日子都在深宫度过,因此一年一度的夏猎便成了他最期盼之事,今年更有云飞相伴。木兰围场方圆不下百里,山岭起伏,幽谷深林,景色佳美。两人每日里捕鹰猎鹿,骑马射箭,乐趣无穷。
  这日两人纵马驰骋,如腾云驾雾一般,将众人远远抛下,直到日头偏西,方满载猎物,慢慢地策马往回走。遥望天边,绚烂的彩霞染尽层林,昭文帝心头喜悦,问云飞:“爱卿可喜欢夏猎?比那宫中的日子如何?”

  云飞微微笑道:“皇上若喜欢,臣自然也喜欢。”

  昭文帝叹道:“往年朕锁于深宫,只有每年夏猎这两个月才略为开心,今年自爱卿来后,朕日日都过的是神仙日子。朕当皇帝十年有余,但唯有如今得了爱卿这样的知己,方觉此生有了趣味。”云飞闻言,抬头看他明朗的笑容如万里晴空,不染一点尘埃,不由呆住。接着又听昭文帝问道:“朕还不知爱卿的生辰呢?”

  云飞忙答道:“微臣生于腊月初八。”

  昭文帝拊掌大笑,“爱卿这生日不错,每年吃腊八饭时朕便记起了。”复又道:“朕长爱卿一岁,生于冬月初十。朕与爱卿如此投缘,不如仿效古人,结拜为兄弟如何?”

  云飞大惊,慌忙滚鞍落马,拜倒在地,说道:“圣上身为社稷万民之主,须知伦理纲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天,臣为地,君为臣纲,为天下之父。怎可乱了礼法?圣上如此,怎能为天下表率?”

  昭文帝自初见云飞,从未见他面色如此严峻地说出这种话来,一时讪讪地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阵,方跳下马将云飞扶起,道:“爱卿既不愿意,朕也不多勉强。只是在朕心中,从未把爱卿当成臣僚。”又叹了一口气:“朕以爱卿为知己,你可知朕心中最盼望之事却是与爱卿携手江湖,仗剑天涯,而不是在深宫中做什么劳什子皇帝。”

  春去秋来,寒暑易节,云飞到宫中当侍卫已是经年,到了第二年初冬时节。这日昭文帝与云飞又在练剑,一年多来,教学相长,两人剑术各有精进。午后天色转阴,空中渐渐飘起雪花,两人在雪中舞了一会剑,见那雪越下越大,便去御花园的亭子中休息,昭文帝命人温了酒来,且饮酒赏雪。昭文帝道:“爱卿,这一年来你剑法进步甚大,要不了多久,朕也不是你对手了。”

  云飞笑道:“皇上没事又寻臣开心。”

  昭文帝也笑了起来:“虽然还不如朕,可已是相去无几。见你进步不小,朕心实慰。朕是盼你能为朕完成一件心愿。”

  “是什么事情?”云飞不由好奇。此时他已不象初进宫时处处拘谨,与皇上说话便如与平辈聊天。

  昭文帝笑道:“你知道朕一心想闯荡江湖,无奈生于帝王家,身不由己。不过朕倒有一个主意,朕自创一套剑法,教与爱卿,再赐爱卿一把宝剑,你到江湖上去行侠仗义,论剑比武,夺得天下第一高手头衔,便和朕自去一般无二。”昭文帝自斟一杯酒喝了,益发得意,又道:“朕连剑法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飞云剑法’好了。”

  云飞差点把酒杯摔到地上去……

  “哈哈,爱卿不要吃惊到这个样子!”昭文帝大笑起来,“朕是专门给你一人创的剑法,你名叫云飞,朕便把剑法取名为‘飞云’,岂不是最好?不过朕还只是想想而已,要创出一套天下无敌的剑法,恐怕得十年八年呢。”

  “飞云……”

  那雪越下越大,昭文帝一时兴起,“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爱卿,我们不如到郊外赏雪去。”于是两人骑了赤兔白龙,到了城西的灵明山上。到得山顶,但见漫天鹅毛般的大雪迎风飞舞,不久远处山峰,近处树林,都变得白茫茫一片,浑然一体。万山寂静,人迹寥落,天地之间,除了那无声无息飘落的雪花,便似只剩下了这君臣二人。两人心中均有所感,皆不说话,似乎怕扰乱了这天地万物的宁静。等到暮色渐起,大雪方霁。雪后的冰雪世界,银妆素裹,一轮红日远远地挂在西边天际,江山如画,说不出的壮丽秀美。昭文帝叹道:“朕只愿这大雪永远不要停,把山河万物都覆盖掉,只剩你与朕在这里并肩而立,岂不是好?”

  回宫的路上,昭文帝突然想起一事:“朕说了要为你自创一套‘飞云剑法’,爱卿可有什么来做交换的?”

  云飞笑笑:“臣能拿得出手的,也就琴谱了。不过要谱成传世之作,非得呕心沥血,没十年八年不成!”说罢,两人相对大笑。

  次年暮春时节,北方的蒙国遣使来朝。这日昭文帝在外殿接见宴请了使臣,回到宫中,云飞正在榻上午睡,昭文帝见他睡的香酣,便不去叫他。寝宫中熏香弥漫,云飞睡梦之中眉尖微蹙,美目似睁似闭,盖着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婴儿般细嫩白皙的双颊上却若有若无地透出一丝红晕,长长的黑发散落榻上。昭文帝看得有些入神,恍然如在仙境,心想:他睡觉的样子也是这样好看。一时忍不住,便俯下身去在云飞额上轻轻亲了一下,正待去亲他的睫毛,却见云飞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忙站起来。

  云飞道:“皇上几时回来的?皇上可是越大越顽皮了。”现在他与昭文帝说话已无所顾忌,平日见面,也早免了跪拜之礼。

  昭文帝笑道:“爱卿勿恼。朕看爱卿刚才睡得香甜,便如一个三岁的娃娃,甚是可爱,忍不住就亲了一下。”

  云飞披衣起身,问道:“皇上今日见了蒙国使节,可有什么话讲?”

  昭文帝道:“蒙国遣使通好,还想与我国和亲。”

  云飞奇了:“和亲?皇上还没有公主,拿什么去和亲?难道现在就要预定?”

  昭文帝道:“是蒙国想要把公主嫁与朕。”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8:59

上部六 倾国最在著戎衣
  云飞愣了一下,却道:“那也是好事,一则可与蒙国结盟,免了西北边患;二则大婚后,皇上也可收收性子了。”
  昭文帝摇摇头:“朕已婉拒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那蒙国公主奇丑无比?”云飞惊奇地问,眼角却浮起些许笑意。

  “那倒不是,据说那公主是蒙国第一美人。但朕喜好自由,还不想大婚。爱卿不也是未曾婚娶?”昭文帝道。

  “臣又不须绵延帝祚,如何能与皇上比?”云飞沉吟一会,忽道:“臣一直有几句话欲与陛下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昭文帝见云飞突然郑重起来,忙道:“爱卿与朕,还有什么话不能讲?”

  云飞不再玩笑,敛色道:“陛下当知‘社稷依明主’,现陛下亲政已两年有余,却终日只愿流连于武功音律之间,不思国事。臣虽愿与陛下分忧,在所不辞,但臣不能越俎代庖,亦不能永远在宫中陪着陛下。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励精图治。”

  昭文帝本来兴致甚好,听了这话,黯然无语,半响方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爱卿的劝谏,朕自当听从。”长叹一声:“当日说要你在朕身边留上几年,如今已两年有余。朕素知你心愿,爱卿绝非池中之物,料得也没多少日子可常伴左右了。”言罢心中一阵酸楚。

  这日昭文帝也不练剑,也不看书,也不听琴,只觉万事都没了意义。晚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想着日间云飞说的那句话“臣亦不能永远在宫中陪着陛下”,一夜无眠。

  不过昭文帝还是听了云飞的话,打起精神治理朝政。一日,两人同在殿中看折议事。昭文帝递给云飞一张折子,道:“临关守将奏报,想要朝廷出钱扩建加修工事,爱卿以为如何?”

  云飞看罢,思忖一下,道:“我国与成国的边境要塞,除了临关,还有渭关、嘉关两处,若要修工事,最好三关一起修。”

  昭文帝道:“如此也好,只是此三关是咽喉重地,工程浩繁,事关重大,须得有得力的人去督察。”

  云飞道:“陛下若信得过,臣愿领这个差事。”

  昭文帝却有些迟疑:“朕不是没想到爱卿,你深谙兵法,更兼心思慎密,去做工程督察,最好不过。只是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朕心里头……”

  云飞笑道:“原来陛下担心这个,这却容易,陛下再给臣派一名能干的副手。臣先去了筹划妥当便回来,做好安排。陛下让三关按部施工,留副督察在那里监工,等到工程完工,臣再去查验。这样前后也就不过两个月。”

  于是昭文帝下旨,三关各拨银三百万,命云飞全权策划安排边关工程之事。云飞领旨自去边关,一个月后,果然按时回宫。昭文帝早等在殿外,远远看见云飞骑着白龙马飞奔而来。一身戎装,更显俊美非凡。云飞下马拜见,早被昭文帝扶起,“爱卿可回来了,你走了这一个月,朕如同过了十年。”

  云飞道:“臣知道这是臣进宫后第一次远离陛下。怕陛下挂念,因此事情一了,便日夜兼程赶回来了。”

  两人携手入宫,云飞道:“此次臣勘察了临关、渭关、嘉关三关,工程之事,已经有了部署,详细的计划容后禀报。回程时还顺路去了趟燕关。”

  是夜,昭文帝在宫中设宴接风已毕。云飞便拿出自画的三关草图,将那山川地形、要塞险阻、工程计划,一一详禀。昭文帝见他计划做得极为细致,显然是花了许多心血。两人共同斟酌了一整夜,直到东方发白,又作了一些修改,昭文帝始下旨令三关按此施工,并令副督察全程监督。

  工程进行了大半年,快完工时,云飞又去了趟边关,将大小工事一一实地查验完毕,写出详尽的总结,方回去与皇上交差。

  又过得三个月,突然接到边关急报,成国大军来犯。昭文帝命骠骑大将军杜亭率军十万驰援三关。云飞便提出因三关新修的工事皆是自己亲手设计,对其效用了解非他人所及,还想考察其在实战中优劣长短,以便日后改进,便请旨要随军前往。昭文帝见他说得在理,又感动其处处为国家着想,虽伤远别,还是准了他的请求,封为军中特使,随军监察。怕众将欺他年轻,并亲手赐与尚方宝剑一柄。

  三个月后,大军凯旋。

  离宁都还有十几里,云飞远远就看到明黄色的冠盖,知是皇帝亲自出城迎接,随军中将领一起参拜,昭文帝一一扶起,多加慰勉。轮到云飞时,只听得皇上轻轻在耳边说:“朕好想你。”云飞面上发热,抬头去看昭文帝,却是神情憔悴,强颜欢笑,消瘦了好多。云飞眼中一酸,差点滴下泪来。

  昭文帝将云飞接入宫中。云飞问道:“皇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昭文帝道:“爱卿走后,朕在这宫中倒也清闲。每日除了等候边关消息,便是发呆。”

  云飞默然无语。过得一会,却附在皇上耳边低语几句。昭文帝面上红了一红,有点忸怩地道:“知朕者,爱卿也。自朕得到爱卿的归期,这半个月来的奏章都堆在那里。”

  云飞道:“既然如此,臣今晚便不去参加庆功宴了,先帮陛下看看奏折吧!”

  昭文帝道:“爱卿得胜回朝,正该好好庆贺,朕今日大宴群臣,爱卿不去岂不遗憾?爱卿要何封赏,朕无有不允。”

  云飞道:“庆贺事小,臣还是先看看奏折之中有没有要紧之事。至于封赏,臣只为报国,不为功名。日后边关有事,赐臣一柄尚方宝剑足矣。”

  昭文帝听云飞言中之意,竟是仍愿留在宫中,大喜过望。

  当晚,昭文帝在前殿大摆庆功宴,云飞则留在宫中看那些奏章。云飞见案上又堆得如小山一般,暗笑道:“过了这好几年,他这脾气却总是难改。”突见那御案上压着一张宣纸,潦草地写着一首诗:“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云飞一时痴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9:12

上部七 为谁风露立中宵
  欢宴已毕,昭文帝回到宫中,见云飞微俯着头,仍在灯下专注地批阅奏章,情形一如三年前初进宫时,连自己回来他也不觉。昭文帝便过去挨着云飞坐了,笑道:“今日杜将军可大大地夸奖了你,说亏得你那些工事和防御战法,此次战事才能如此顺利。”
  云飞却听若未闻,目光迷离,不知看向何方。

  “爱卿!”昭文帝见他神情恍惚,低唤了一声。

  “皇上有何吩咐?”云飞似方醒来。

  “爱卿,朕有时想,你的文治武功,才情品性,皆是自古罕有,可惜不是生于帝王之家。”昭文帝道。

  “生于帝王之家却又如何?”云飞笑问。

  “爱卿,你若是朕的亲兄弟,朕这龙庭,便让与你坐,必为青史一代明君。”昭文帝说得认真。

  本来云飞现在与皇帝说话,已是少有顾忌,听得这句话,却顿时吓得变了脸色,慌忙匍匐在地,连连磕头:“皇上何出此言?臣惶恐无地,请皇上看在臣这几年服侍的份上,容臣明日辞职还乡,为臣父母养老送终。”

  昭文帝忙将云飞拉起,和颜悦色地安慰道:“朕不过是感叹爱卿的文韬武略。爱卿出将入相,是朕之肱股,朕待爱卿一片坦诚,爱卿万万不可多心。”

  因三关新修的工事在实战中效用显著,云飞便又请旨勘察其他各处关隘,半年之中,多次赴边,踏遍了靖国与成国边境的大小要塞。

  转眼又是一年将尽,这日昭文帝独坐在御花园中,看那雪花点点飞落,把皇宫装扮得如玉宇琼楼。昭文帝想:昨日接到云卿书信,不知他现可在回程的路上了?明儿腊月初八,正是他的生日,实望他能回来一聚。想起这年来聚少离多,心下更是怅然。

  第二日下得早朝,昭文帝即换了便装,骑了赤兔马,独自来到西城门外等候,心想:今儿是云卿的生日,朕便在这儿接他好了。但从早上等到近黄昏,风雪漫道,路上行人寂寂,却哪里有云飞的影子?眼看天色将晚,昭文帝心中无限失望,又不愿离去。正在这时,突见天边远远地腾起一片雪尘,一团雪球滚了过来,待得近了,银铠白马,却不是云飞是谁?

  云飞看到是皇上站在路边等候,急忙跳下马来。昭文帝跺了跺站得麻木的双脚,嗔道:“朕正要走了,你才回来。怎么就你一人?”

  云飞见皇上身上积满雪花,已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忙道:“臣让皇上久等了,真是该死。臣的随从都还在后面,白龙马脚力快,臣便先赶了回来。”

  昭文帝转嗔为喜:“朕在这里等你,是因今日是爱卿的生辰。爱卿今年十九岁了,虽不是整生日,却也不好草率过得。待会朕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云飞奇道:“是什么礼物,皇上可否先透露一下?”

  昭文帝笑而不答。

  回到宫中,昭文帝命人捧出一方长匣,屏退左右,对飞云眨眨眼睛:“爱卿且把匣子打开看看。”云飞打开一看,匣中躺着一柄长剑,剑鞘已有些斑驳,显是年代久远。云飞缓缓地抽出剑来,但觉那剑似轻实重,剑身黝黑如墨,不知为何物所制,不带一点锋芒,剑上刻着的“出岫”两字却是清晰可见。

  云飞大惊道:“如此上古神兵,皇上是如何得来?”

  昭文帝有些得意,却不回答是如何得来,只道:“爱卿果是慧眼,所谓大巧不工,大音希声,这‘出岫’之剑看似拙陋,却是天下至尊之剑,无价之宝。这便是朕今日送与爱卿的礼物,也只有这样的剑,才配得上爱卿的人才武功。不知爱卿可喜欢?”

  云飞谢道:“臣自是感恩不尽。不过既然是至尊之剑,理当是圣上所用。”

  昭文帝笑道:“朕虽以剑法自负,但料得此生之中,真正须用剑的时候怕不会有几回。这剑还是留与爱卿,他日边关杀敌,此剑在爱卿身边,便如朕在,朕也可放心了。”

  晚上,昭文帝在宫中设宴,为云飞庆贺生日,知他不喜排场,便只安排了一桌精致酒席,自然也少不了腊八粥。两人对饮,互叙别情,竟至酩酊。云飞便留宿于宫中。

  云飞半夜醒来,但觉口干舌燥,头晕耳热,起来找了些水喝,信步走到宫门外。寒星点点,映着庭前积雪,愈显得夜色清冷,云飞一时再无睡意,便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上多了件外衣,知是昭文帝为自己披衣,只听他说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爱卿在这里想什么呢?”

  云飞伫立不动,也不回头,“臣在想皇上为觅得那‘出岫’之剑,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

  昭文帝笑道:“你进宫第一日,朕便说过,这是朕欠你的,如今总算是完成了一件心愿。”顿了顿,又道:“本来朕还打算作好‘飞云’剑法一并相赠,但终究是不满意,只有日后再说了,爱卿有空时,也可和朕一起切磋讨论下。”

  云飞沉默一响,忽然问道:“臣进宫已快四年,蒙圣上无限恩宠,臣心实有愧。却不知若有一日,臣远离陛下,从此再难相见,又当如何?”

  昭文帝微感诧异,仍笑道:“今儿是爱卿的生日,怎么突然说起这般伤感的话来?朕就算不能见卿,朕心一日也不会离卿身边,料得爱卿也是一样。”但不知何故,也隐隐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却去看云飞,见他泪珠盈睫,惹人无限怜爱。昭文帝右手搂了他的肩,低头欲要吻他双唇。

  云飞却轻轻挣开,道:“外面风寒,皇上还是回屋去吧。”

  已是年末,事情分外多,昭文帝殿外宫中,忙上忙下,云飞虽留在宫里,却难得见上几面。过了正月,昭文帝才想起近几次见到云飞,他都神情恍惚,郁郁不乐,似有什么心事。这日便找他来问:“爱卿有什么事整日里不开心?”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9:23

上部八 世上英雄本无主
  云飞忙跪下道:“不瞒皇上,臣月前收到家书,说是臣父病重,陛下国事繁忙,怕陛下担心,故未曾禀报。”
  昭文帝一听甚为担心,急忙道:“爱卿怎的不早说?朕马上派太医陪你回去探望。”

  云飞道:“臣的确想回家一趟,但不用劳动太医了,臣父说不定现在已经好了,臣只是有些放心不下。”

  昭文帝道:“也好,白龙马跑的快,你好尽早回去。若有什么需要,传信回来也可。卿父必定吉人天相,爱卿勿忧。爱卿数年来从未回过家,想去探望父母也是人之常情。”

  云飞却神情犹豫,见昭文帝满脸关切,愣了好一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道:“臣父病重,臣为人子,本当早日回去看望伺候,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知皇上这里离不了臣,臣还是不走好了。”

  昭文帝道:“朕当然离不了爱卿,惟愿卿日日都在身边。但卿孝心可感,若朕强留你,你在这里日日不开心,朕也无趣。且卿只是回去探病,并非永别,只盼爱卿知朕思念,早日回来。事不宜迟,朕这就送你出城。”

  那云飞走得匆忙,就连‘出岫’剑也未带上,就留在皇上宫中。昭文帝陪他出得城来,两人各有心事,只是默默地骑马慢走,不知不觉便离城五十里了。

  云飞终于勒马停下,道:“送行千里,终须一别,请皇上留步。”

  昭文帝跳下马来,云飞也跟着下马。昭文帝紧紧地握了云飞的手,说道:“爱卿一路保重,早去早回……”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停了一停,又道:“即便一时不能回来,也得给朕传个消息,免得朕挂念。爱卿可知道了?”

  云飞迟疑一阵,低声如耳语:“知道了……请……请皇上回宫。”

  昭文帝道:“还是爱卿先走,朕在这里看着你。”从怀中摸出一支玉萧来,道:“朕好久不曾吹萧,今日且奏一曲,为爱卿送行。”

  云飞无法,只得上马,跑得几步,听得身后萧声渐起,却是一曲“归去来”。云飞不敢再听,更不敢回头,双腿一夹,逃命般地飞奔而去。

  三日以后,成国西京延庆宫中。

  殿上正中坐着成国天子建德帝,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已有些福态。侍立右首的是太子欧阳飞虹,左首的少年面沉如水,正是云飞――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建德帝对欧阳飞云招手道:“云儿,你过来和朕说说你的设计。”欧阳飞云应道“是”,走到案前,御案上已摊开一幅巨大的成国和靖国的边防地图。

  欧阳飞云指着地图道:“父皇和皇兄请看,这是儿臣亲手绘制的边境地图,此处是靖国最重要的三座关隘,临关、渭关、嘉关,临关在前,渭关在左后,嘉关在右后,三关互为犄角,若攻其中之一,则其余两关立刻发兵救援。为破其首尾相接之势,我军当兵分三路,同时攻击三关。”

  建德帝问:“此三关攻守形势如何?”

  欧阳飞云道:“靖国斥巨资新修了三关的防御工事,更凭倚天险,自是易守难攻。”

  “哦!”建德帝皱皱眉头,又问:“云儿有何良策?”

  欧阳飞云道:“上次工事修好后,父皇听了儿臣之计,发兵作试探性进攻。那些工事在实战中发挥效用甚大,边关将领对之更加依赖,以为从此可高枕无忧。不过,儿臣当时身为工程督察,设计验收,事无巨细,均是一一经手。其中要害关节,破解之策,没有谁比儿臣更清楚的了。只需如此如此……便可兵不血刃,拿下三关。之后大军汇合,直指京畿咽喉燕关。燕关守军不过十万,即使宁都能及时调兵增援,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兵力。我大军以雷霆之势压境,若燕关一开,则京畿无险可守,宁都唾手可得!父皇再挥剑南下,势如破竹。则大业可成,天下可定!”

  建德帝喜道:“看来只要攻打下三关,一切好说。云儿,你对攻打三关有几成把握?”

  欧阳飞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十成!”

  “好!”建德帝拍案而起,“朕自登基以来,一直盼着这一天。朕当倾举国兵力,作此决战!太子听令!”

  太子忙答道:“儿臣在!”

  建德帝道:“朕拜你为右路大将军,领军十五万,攻打嘉关。云儿!”

  欧阳飞云应声道:“儿臣在!”

  建德帝道:“朕拜你为左路大将军,领军十五万,攻打渭关。朕自领军二十万,攻打临关。”

  太子和欧阳飞云一起叩首:“儿臣领旨!”

  建德帝又问道:“云儿,你有什么想法?何时正式发兵?”

  欧阳飞云道:“我军要出奇制胜,军队调动,万勿走漏风声。另外,儿臣还需作出详细的整体作战方案,标注关隘形势,及各路大军的行军路线,攻击策略。这大约还需要几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请父皇切莫泄漏儿臣此次回京的消息。左路大将军一职,可令人暂代。”

  建德帝点头道:“我儿果然想得周到。你便暂居宫中,此事除了你父皇与皇兄外,更无第三个人知道。”

  欧阳飞云道:“如此最好。”

  建德帝看着欧阳飞云,几年不见,已从一小小少年长大成人,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举止言行更有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建德帝叹道:“我儿自六岁出宫学艺,十几年来奔波辛劳,甚少回宫见朕,为父常常挂念。这次若大功告成,云儿当记头功,朕也可好好地补偿慰劳你了。”

  欧阳飞云躬身答道:“效命国家父皇,是儿臣的本分。”心头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暗自苦笑:“等到大功告成,我怕是该下地狱了。”

  正待告退,建德帝忽叫住他道:“大军出征不可无檄文壮行,云儿,你才冠今世,这事自然由你来办。”

  欧阳飞云咬了咬牙,低声应道:“是。”

猫瞳 发表于 2009-2-4 18:59:35

上部九 渔阳鼙鼓动地来
  且说昭文帝那日送了云飞回宫,心中一直不安。连日来心慌眼跳,茶饭不思,奏折也懒得阅,半夜常常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便伴着那冷月寒星,和衣独坐到天明。昭文帝暗想:“朕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与云卿第一次离别,却越发割舍不下,这相思病越来越厉害了。且不要胡思乱想,他不过是回家探望父亲,不几日便会回来。”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云飞杳无音信。昭文帝几乎每日下朝,便去城外等候,只盼如上次一样,接到云飞回来,但每每竟日守侯,只是失望而归。他在宫中度日如年,不知晨昏。这天忽然想起,云卿已走了一月有余,不但不见人影,连片言只语也未寄来。昭文帝心道:“也不知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朕与其在这里苦等,不如亲自去他家跑一趟。”

  昭文帝记得云飞是梁州和县人氏,便骑了赤兔马,单身一人,也不通知朝臣,直奔梁州而来。他长到二十岁,这是第一次远离京城,却毫无游玩流连之心,昼夜不停,不日到了梁州和县。见得知县,拿出信物,知县自是惶恐接驾,方知皇上大老远跑来是要找人。知县发动全县所有能动用的人员,找了两日,毫无头绪。昭文帝心中焦急烦躁:“胡说!云飞明明说是梁州和县人氏,你找不到不要来见朕!”

  那知县又去找,把全县翻了个底朝天,云飞确实全无踪影,便回禀皇上,万一是在梁州他县。于是昭文帝坐镇梁州,那知府亲自带队,逐县一一查去,仍然没有结果。昭文帝气急败坏,便又在临近各州查找,直折腾了有一个多月,云飞全无下落。昭文帝只得悻悻回宫。

  昭文帝去查当年云飞报考时的保人,却得知早已告老还乡。一面派人去请保人,一面把户部尚书找来,要他在全国范围内查找,户部尚书见皇上盛怒,只得接旨去找,但哪里找得到?这日只好战战兢兢地前来复命,昭文帝只听得一句话,一掌便把御案掀翻了:“混帐!难道那云飞是神仙妖怪?来无影去无踪,平白就消失了不成?朕每年给你们白花花的俸禄银子,都是喂了狗了?”户部尚书从未见皇上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吓得说不出话来。

  昭文帝怒道:“怎么不说话?又变成了哑巴?”

  户部尚书连连磕头,道:“臣倒有一个计较,可画了云大人的影像,四处张贴,悬赏捉……,不,不,不,悬赏查找。”

  昭文帝听户部尚书这样说,反倒冷静了下来,心想:“若是画了云卿的影像如捉拿人犯般地四处张贴,他不日回来,肯定会大大地埋怨朕。”一时沉吟不语。

  户部尚书见皇上怒火稍息,又鼓起勇气,奏道:“臣有一句话,怕皇上动怒,不敢讲。”

  “说!”

  户部尚书吞吞吐吐地道:“云大人自然不是神仙,不过……不过皇上已在国内大动干戈地查找了两个月,他若是仍在靖国,怎么也该知道消息了,如今却毫无线索,臣怕是……,臣怕是……,怕是……”户部尚书连说了几个“怕是”,却害怕得说不出下文。

  昭文帝见户部尚书这模样,只道:“休得胡言乱语。”心中却一寒,有种说不出的害怕。他这两个月中,无论如何得不到云飞的半点消息,偶一转念,“云卿莫不是骗了朕,他原不是靖国人”?便又立即否定了,“怎么可能?云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他是不敢也不愿去想那种最坏的可能。

  这时派去请云飞保人的钦差也回宫复命,昭文帝见他独自一人回来,心头又沉了几分,还未及问话,突听得宫外一声声传来,“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到!!!”

  从此时起,自早到晚,边关战报便一刻没有停过:

  “成国国主命太子欧阳飞虹为右路大将军,大举攻打嘉关!”

  “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为左路大将军,已在攻打渭关!”

  “成国国主帝自领大军犯境,已至临关!”

  “渭关失守,主将李欣将军勇战殉国!”

  “嘉关危急,我军将士已死伤十之七八!”

  “临关危急,主将孙林将军受伤,现由副将接替,仍在苦战!”

  战报一叠声地传来,一封更比一封急。昭文帝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便发现三关全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下午,边关传令官除送来战报外,还送到了一封檄文,说是由一被俘军官带回。昭文帝展开那檄文,见写道:“自有大成天子建德帝为奉天讨逆,檄布四方:今伪主称制,割据中华……”昭文帝又看得两段,顿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眼前一黑,差点倒下!不错,这笔迹虽不是他的,但这文字,这气势……天下除了他,岂有第二人写得出来!!昭文帝勉强定了定神,问那传令官:“这檄文是何人所写?”

  传令官答道:“启禀陛下,是成国九皇子左路大将军欧阳飞云所作。”

  昭文帝一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大笑起来!昭文帝笑道:“哈哈,哈哈!欧阳飞云?欧阳飞云!云飞啊云飞,你在朕身边四年,朕今日方知道你原来叫做欧阳飞云,还贵为皇子!哈哈,哈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你走之后,朕日日夜夜等你消息,魂不守舍地害了三个月相思病,终于等得你一纸檄文数十万大军来!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你说会给朕消息,果然是重诺言,讲信用。哈哈,哈哈!”昭文帝狂笑不止,状若疯颠。“写得好!写得好!朕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绝妙好文!好极了!妙极了!哈哈!‘伪主称制,割据中华’,朕是伪主,朕有眼无珠,朕不知你是成国皇子,还惋惜你不是生于帝王之家,朕是天底下头号蠢货!”突然回想起,这些年来,以云飞的文才武功,智谋韬略,却不求封赏,不愿出宫做官,只是请命去三关修筑工事,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云飞,你好狠……”昭文帝声转低沉,又狂吐了几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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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霁雪飞云》 BY 冰痕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