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ding 发表于 2009-9-12 02:59:48

不错啊,期待下文.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56:12

36.



  魏桐车票上的时间是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凌晨三点,项磊本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和邵一鸣一起去送他时,魏桐打来电话,问项磊要不要送他。项磊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魏桐已经说,他和邵一鸣会在教四门口等项磊。
  三个人本来打算在候车室等到凌晨三点的,但是那个热得像蒸笼并且掺杂了各种味道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邵一鸣提议找个旅馆等,三个人一致通过。
  项磊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另一张床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项磊忍不住偷偷转过脑袋,在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看到邵一鸣一动不动躺在两米远的另一张床上,乖乖地回应着魏桐的吻。项磊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难过,又偷偷把脑袋缩进毯子里,再也不忍去偷看了。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项磊做了一个梦,大致的情景根本无关痛痒,项磊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许梦虎,你他妈的终于来看我啦!
  然后项磊醒了,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的时候,跟高一时有天丢了100块钱一样心疼而无计可施。
  随后项磊发现邵一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一边抽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这一次,那目光似乎丢掉了原本的清澈,又或是根本未丢,只是被一层暧昧的浓雾完全遮盖了而已。
  邵一鸣伸了一只手放在项磊手上,项磊就像触了电一样,慌忙把手撤进了毯子里。
  “魏桐呢?几点了?”项磊问邵一鸣。
  “我刚把他送上车。刚才你睡着了,他不让我叫醒你。”邵一鸣说着时,已经迅速俯下身子,一头扎在项磊胸脯上。
  项磊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项磊,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在一起吧!”邵一鸣埋在项磊胸口的毯子里含糊着声音说,“然后一起告诉他,这是我们都没有办法的事。”
  项磊伸出手,一边去推邵一鸣,一边说:“你先起来!”
  项磊其实推不动邵一鸣,可是邵一鸣随即主动撑起了身子,但并没有离开,而是胡乱踢掉了鞋子,鲁莽掀开项磊的毯子,把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没等项磊反应过来,邵一鸣就吻上了项磊的嘴唇。
  项磊急了,一手扯住邵一鸣的T恤领口,一手顶住邵一鸣的脖子,几乎用尽全力,当邵一鸣被迫离开项磊的嘴唇时,项磊当即咆哮:邵一鸣,你给老子滚蛋!
  邵一鸣却根本不急,轻巧地支开项磊顶在自己咽喉部的手,再次探下脑袋。
  项磊调动了全身的力量,一边扭曲着身体,一边重新去推邵一鸣。当邵一鸣再次离开,只用一对充满渴望的清澈目光注视着项磊的时候,项磊忽然就那么醉了,一瞬间,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力量。
  接下来的靠近,终于获得迎接。
  项磊心想,一定是那个梦还在继续。真实的邵一鸣应该还在两米远那张床上乖乖地回应着魏桐深情款款的吻,面前这个人,自然是虚假的邵一鸣,是项磊梦里那个家伙随意借来的皮囊。
  他胡乱扯下了项磊的上衣,然后又去扯自己的,那个迷彩的T恤和他开了一个让他懊恼的玩笑,箍在他的脖子上逗留了半天。他手忙脚乱地去揪自己的皮带,还没揪开,又转而去揪项磊的,颤抖的手始终没有找到机关所在。
  他着急的样子让项磊想笑,项磊忍不住上手帮他的忙,解开了自己的皮带,他一边盯着项磊看个没完,一边又去解自己的皮带。接下来的赤诚相见,还真是不易。
  莽撞地耕作了一会儿,他开始私下里准备着什么。当他举起项磊的双腿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时,项磊这才感觉到了一丝惊慌。
  “你干什么?”项磊忐忑地问。
  “爱你……”邵一鸣含混地说。
  在项磊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刺痛已经让他感到战栗了。
  “等等!”项磊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邵一鸣停下来,有点费力地埋下头去吻项磊。
  随后的刺痛接二连三,而且几乎没有退路地加剧着。
  “停下!”项磊忽然醒了。
  这原本不是梦,却需要醒来。
  “很快就没事了……”邵一鸣一边柔情说着,一边却蛮横地前进。
  “你……你停下!”项磊开始流汗。
  “项磊……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邵一鸣自顾自地说。
  项磊被邵一鸣卡着身体,稍有动作,便会加剧那份疼痛。项磊感觉到脑袋下的枕头已经湿了,脖子里,脊背上,汗水不停地往外渗。
  “邵一鸣,你他妈的给我停下!”项磊开始咆哮,同时奋力将右脚别过邵一鸣的胳膊,终于触到对方的胸膛时,项磊毫不客气地狠狠发了力。
  邵一鸣扯着毯子仰面倒下床去,脑袋磕在窗户边的茶几上,两个茶杯叮叮咣咣散落在地上,茶几边的椅子也随之一声聒噪。
  邵一鸣很久没有站起身,项磊心里有点心疼,却不想说些什么,更没有伸手去拉他一把,而是兀自去了卫生间。
  有血。不知道为什么,项磊一时间感觉到那血一定很脏。
  项磊回到卧室就开始穿衣服,邵一鸣已经坐在床沿上,默默地看着项磊收拾自己。当项磊穿好衣服往门口走去的时候,邵一鸣大步追过来,拉住了项磊的手。项磊觉得厌恶,一把甩开了,还没有挪开步子,邵一鸣已经从身后将他实实抱住。
  “对不起!”邵一鸣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在项磊耳边低声说。
  “我们这样实在龌龊。”项磊没有继续挣开,而是闭上眼睛说。
  “跟他说好吗?这样对三个人都不公平。”
  项磊扳开交缠在胸前的胳膊,转身正对邵一鸣,一字一顿地说:“就算说了,我们也,不——可——能。”
  “为什么?”
  项磊没有回答邵一鸣为什么,转身离开了那个旅馆。不知道,一个人被留在那里,他会是怎样的心情?项磊一路上都在思考着邵一鸣问的那个为什么,为了魏桐的友情?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喜欢他吗?喜欢。爱他吗?不知道。
  项磊宁愿相信,邵一鸣可以诱惑到自己的,只是那么一份肤浅得连颜色都单调在一个色系中的欲望罢了。充其量不过是被一对清澈的目光所吸引,纵然当真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也未必能够成就项磊所需要的那种爱情。
  项磊回到学校以后,在网吧守了整整一天,到了必须马上要去赶车的时间时,许梦虎终于上线了。项磊问他:最后一次和你确认一下,我们到底可以见面吗?项磊在等待许梦虎回复的时候想,如果可以,自己一定用不着去赶车了。
  良久以后,项磊才看到回答:你不是还在寻找吗?算了,我想我不是同性爱。
  “好吧,再见!”项磊不假思索敲下了这句话,结账下机。
  原来身上任何一处疼痛都比不上胸膛里的那一处。
  项磊回到宿舍拿背包的时候,刘冲告诉他,这一天有几十个电话找你!
  邵一鸣,不管有多辛苦,你还是……忘了我吧……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56:32

37.



  母亲告诉项磊,从7月1号开始,家里每天都会接到问项磊有没有回来的电话,这时候项磊稍稍有些局促,随即才想到,那不可能是邵一鸣,也不可能是许梦虎。
  母亲拿来电话本说,有人留了号码。
  是一个手机号码,项磊打过去,对方刚接起电话就问:“什么时候回来的?”项磊听见的是裴勇的声音。
  裴勇已经开始在刑警队上班了,不过属于临时编制,工资也就四五百块,还要随时面临被裁减掉的威胁。项磊回家的第二天,裴勇就和他的同事开着警车到项磊家把项磊接到了县城,邻居们还以为项磊出了什么事,纷纷来围观,裴勇和同事使了使眼色,将计就计,一人钳住项磊一只胳膊,把项磊押上了警车。项磊的母亲站在门口笑,邻居们则面面相觑。
  照例是找了一个小馆子斗酒聊天,其间,裴勇接了一个电话,听上去像是女朋友打来的吧,项磊本来心无涟漪,可是裴勇却时不时地察看着项磊的表情,最后裴勇说:“你别来了!”随即挂了电话,同时又朝项磊看了一眼。
  项磊忽然发现有很多的事情大不一样了,比如说以前在县城里玩,从来不用担心时间问题,学校里有宿舍,裴勇家里也几乎住惯了,可是现在项磊就得考虑天黑前回家的问题。再比如以前坐在一起,裴勇从来不会答应让项磊一同抽烟喝酒,可是现在裴勇会主动给项磊倒酒,还会拿支香烟给项磊抽。
  项磊还发现自己不如从前那般矫情了,面对这些改变,基本平静。
  七点多的时候,酒桌上的几个家伙似乎还未尽兴,项磊忍不住对裴勇说自己要回家了,裴勇说了一句“今天你不走”之后,继续和一个哥们儿斗酒。项磊一边说“我还是回家吧”,一边起身,只见裴勇什么也不再说,只是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盯着项磊看了一会儿,项磊便再次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晚上住哪里啊?”项磊忍不住又问裴勇。
  “你就别操心了,有地方给你住就是了。”裴勇说。
  散场后裴勇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了,然后把手机递给项磊,让项磊往家里打个电话。随后一行人开车去了一家恋歌房,项磊提醒开车的哥们儿闯了红灯时,一车人都哄笑起来,项磊这才记得,自己是坐在警车里的。
  仍旧要喝酒,项磊看裴勇差不多要醉了,便主动去替酒。项磊不会划拳,只好和他们猜大小。项磊大概在这方面也是有天分的,几乎没怎么输。裴勇半躺在项磊身边,双眼迷离地望着项磊,脸上挂着些许骄傲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裴勇不停地深呼吸吐着酒气,带项磊去了一家宾馆。没去柜台,而是直接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原来,裴勇早做好了计划。
  从走进房间的门之后,项磊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内心乱成一片。
  而裴勇一进门就扑到床上,喘着粗气,很快就起了鼾声。项磊看了会电视,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习惯性地走到裴勇身边,脱了他的鞋子,正要给他翻身脱衣服的时候,裴勇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几点了?”裴勇坐起来问项磊。
  项磊看看电话机上的时间说:“一点。”
  裴勇开始穿回自己的鞋子,“饿了,我出去吃点东西。”
  “你都醉成这样了,我出去买吧。”项磊说着就要起身走出去。
  裴勇的鞋子还没有穿好,就站起来挡在了项磊身前,然后把项磊推到床边坐下。“你老实待着,要睡就先睡,我自己去自己回来。”
  直到一个穿着超短牛仔热裤、浓妆艳抹的女人敲门进来,项磊才知道裴勇什么意思。
  项磊只顾自嘲来时的手足无措了,那个女人一句话没说就贴上来去解项磊皮带的时候,项磊竟然也没有伸手去阻止。女人轻轻把项磊推倒在床上,开始卸项磊的裤子。
  “谁让你来的?”项磊忽然抓住裤腰,明知故问。
  那女人停下手,笑了一下,“难道我走错房间了?”
  “你走吧!”项磊别过脸去。
  “你不是开玩笑吧,小兄弟?”女人歪着脑袋,凑近项磊。
  项磊看到她的嘴唇上满是口红,心里想着这样的嘴唇怎么拿来亲吻。项磊下了床,看到裴勇的烟放在床头桌上,拿出一支来点着,再也不去理会那个被冷落着的女人,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一个人的用心良苦,可能是另一个人的荒唐可笑。——这句话正反去说似乎都通。
  项磊走出房间,走出宾馆,一眼便看到裴勇在百步以外的冷清街道边痛苦地呕吐不止,项磊觉得自己应该上前捶捶他的脊背,可就是无法迈开脚步。七月的子夜难得吹来一阵清凉的风,项磊随即发现自己流了眼泪。
  裴勇吐了一会儿,拿手背抹了抹嘴巴,然后看似厌恶地甩了甩手,动作太大,重心一偏,干脆席地而坐,两只手向后撑着,脑袋无力地垂到一边。
  项磊确定自己流完了眼泪,这才走了过去。裴勇听到脚步声和对面有人蹲下的声音,原本闭上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看到是项磊,一脸绝望很快就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项磊伸手把裴勇的身子扶正,抓过裴勇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刚要起身,裴勇便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滚!”裴勇吼道。
  于是项磊再次像个女人一样流出了眼泪,一边流泪,一边仍旧去拉裴勇的胳膊,裴勇再次抽回,项磊又去拉,如此反复起来,一个更比一个执拗。只是,除了脸上失望依旧,裴勇再也没有去吼项磊。
  最后,裴勇大概没有力气了,被项磊抓去的胳膊没能再抽回来。他毕竟醉大了。
  项磊搀起裴勇之后,裴勇几乎完全倒在了项磊身上。项磊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醉酒的那个黄昏,可恨的时光从来不会在乎你的幻梦,好像只是一个背转身,所有的人都一样,就再也回不去了。
  项磊把裴勇放倒在床上,脱去他的鞋子和衣服,拿来毛巾帮他擦脸,又端来一杯温水,扶着裴勇坐起来,喂他一口水。
  “漱嘴。”项磊说着时,裴勇已经咕咚一下咽到了肚子。
  “我让你漱嘴。”项磊忽然笑了。
  “我渴。”裴勇迷迷糊糊地说着,抓起杯子喝了个精光,之后便沉沉地倒了下去。
  项磊忍不住仔细地凝望起裴勇,这个刚才歇斯底里地失望现在终于消停了的裴勇。他砸吧了一下嘴角的水痕,呼吸均匀,像一个踏实入梦的婴孩儿。
  早晨项磊睁开眼睛的时候,裴勇已经不在了。项磊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刺眼。
  裴勇大概在醒来以后就再次失望了。项磊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沮丧起来。
  那就这样吧,谁教我对于你所希望的事这样无能为力呢?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56:52

38.



  项磊想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还是主动联系了李增。
  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就很快说到了见面的话题,项磊问李增什么时候方便,李增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你现在就过来吧!”
  项磊犹豫片刻,随后似乎也迫不及待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车站。
  项磊在陌生县城里的居民区胡同里绕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找到了李增说的那个蓝色变压器。骄阳似火,项磊觉得如果站到附近那个楼影处的话大概不够显眼,干脆就晒在火烫的阳光里,专注地盯着对面的胡同。
  少顷,李增踢着一双拖鞋,穿着大裤头,肩膀上随意搭着件粉蓝色的T恤,由远及近。项磊迎上去的时候,一路看着自己的鞋子,直到听见李增问“很热吧”,这才抬起头送了一个微笑出去。除了项磊的矜持,一切都很自然,好像这二人原本就熟识。
  走进一扇古朴怀旧的木门,来到一个稍显拥挤的小庭院,一栋二层的小楼,上下各三间,东侧是厨房,紧挨着一个小菜园,小菜园里瓜果蔬菜一应俱全,菜园边是通往二层的楼梯。李增带了项磊来到二层的房间里,那房间里铺了一地的泡沫垫,进屋还要脱掉鞋子。李增调了空调温度,又切了西瓜,让项磊从电脑里找自己喜欢的音乐听。
  然后两个人一边吃西瓜一边从音乐开始聊起。
  李增躺到床上,项磊坐在电脑前,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小广,李增问项磊要不要看小广的照片,接着就把相册拿了出来。
  照片里的小广大概是还在读中专时的样子,虽然挂着一排淡淡的小胡子,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稚气。项磊想大概谁都会觉得这个小男生其貌不扬,但是一旦你听说过他,就会在看到他的小眼睛和小胡子以及似笑非笑的嘴巴时,不由地心说,这家伙真可爱。
  “有时候我真有点恨他。”李增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总觉得我对他狠心是天经地义的,他对我狠心却不应该……我是不是很自私?”
  也许不是在问项磊,李增保持着缓缓的语调,继续说:“其实半年后他来过一封信,我本以为他想我了,拆信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可是他信里却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我可能会回来找你?念在兄弟一场,怕你枉然等下去,我特地来封信告诉你,绝对不会的,我现在找到爱我的人了,我会和他永远在一起。如果我这封信是多余的,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吧。没留地址,也没留电话,邮戳印也看不清楚……”
  李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都听不真实。明明和自己无关,项磊却感动个不停,良久,才小心地问道:“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怕……怕他根本不认我,那会让我比现在更痛苦。”
  李增脸上的棱角分明看上去和裴勇有几分神似,这样的一张脸,快乐的时候让你情不自禁要跟着他快乐,不高兴的时候却会让人马上不知所措。项磊很少看到裴勇脸上浮现过李增脸上此刻正蔓延着的这种忧伤,原来,这样的一张脸,一旦表达起忧伤,会让人情不自禁要跟着他一同忧伤起来。
  “躺我身边一会儿好吗?”李增忽然说。
  项磊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在李增身边小心地躺下。沉默了片刻,李增侧身拥住了项磊,这个沉默的拥抱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项磊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像残缺的胶片投射的光影一样,项磊做着零零碎碎的梦。梦里,李增穿着大裤头把T恤搭在肩膀上走过来的情景一再重现,项磊并没有矜持,快乐地迎了上去。这情景最后一次出现时变得有所不同,对方远远地喊了项磊一嗓子,项磊照例快乐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也喊了对方的名字,可是项磊喊出的名字却是:许梦虎。
  项磊喊过这个名字之后就醒了,影像一瞬间全部抽离。项磊忽然很失落,项磊觉得就算是网恋也不应该如此深陷,项磊觉得自己喊出的名字最起码应该是裴勇。
  项磊无意中发现对面墙上贴了一张大照片,是一个清秀阳光的年轻男孩,穿了一件当时很流行的蓝白相间横条T恤。
  身边的李增对项磊说:“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网友,邻县的,在省城工作,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时,李增再次拥住项磊,继续说:“不管怎样,可能还是要见一见,毕竟聊了这么久了,其他也没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项磊大概品味到了李增话里的意思,那分明是一种商量的口气,好像项磊已经是他的恋人了。项磊不由感觉到了一丝突兀,这种事不管怎样也是应该需要一番斟酌的。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前,项磊已经来不及斟酌了,李增吻了他,然后两个人情不自禁就顺理成章发生了身体接触,恋爱的心情很快水到渠成。



  当晚项磊仍然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裴勇、何飞、邵一鸣相继出现,似乎都对项磊大不满意,不满意的理由却一一略去不表。梦里的项磊很难过,游荡在一个热闹的街头,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许梦虎,项磊循着喊声找人,又跟随那个喊许梦虎名字的人找到了人群中的许梦虎。
  许梦虎站在人群里高声谈论着什么,他的头发很短,短得和项磊一周不去理会的胡茬差不多,他穿着一件雪白色的衬衫,一个扣子也不屑于扣,胸怀坦荡。喊他名字的那个人走到人群里,许梦虎惊喜地迎接了他。
  项磊忽然就哭了,不顾一切钻到人群中央,扯住许梦虎的衬衣喊他的名字,那许梦虎惊讶地不成样子,一边挣脱项磊的手一边大声责问着“你是谁”,项磊慌忙说“我是项磊啊”,项磊提前就破涕为笑了,因为项磊几乎能预测到许梦虎下一秒的惊喜神情。可是许梦虎随后淡淡地“哦”了一声,冷冷地挣脱了项磊的手,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了。
  项磊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再次大哭不止,一边追赶一边喊着许梦虎的名字,许梦虎走了很远都甩不掉这个哭闹纠缠的孩子,似乎不胜其烦了,停下脚步转头对项磊说:我是小A,你看,小B回来了,我原本就不认识你的。
  说完,许梦虎再次转身,继续离开。
  项磊随即倒在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独树一帜地孤独起来。
  好在,项磊及时醒了,不然那绝望足以让项磊在梦里就因此而难过得死掉,再也醒不来了。项磊发现耳鬓的枕头上潮湿一片,自己的眼角真的有泪,胸口的心跳剧烈而没有节奏,和以往梦到被追杀或是妖魔鬼怪时惊醒的状况无异。
  周围是漆黑的夜,延展到窗外的空间,不着边际。
  蛐蛐的鸣叫不绝于耳,项磊仔细确认,发现耳边最近的地方有均匀的呼吸声。“那不是许梦虎。”项磊有点失落地想,“可是他将是我的男朋友了。”



  第二天项磊对李增说自己要回家时,李增说明天吧,第三天的时候李增还是说明天,结果,项磊在李增家待了整整五天。
  五天的时间里,李增带项磊一一去见了他的几个结拜兄弟,他的兄弟们无一例外都用了同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眼神去看项磊,李增说他们都知道小广的想法,也许一时都不能接受项磊的突然出现。
  小广说,他已经找到了深爱他的人,他会和那个人永远在一起。项磊总觉得小广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无论是深爱还是永远,大概只有在童话世界里才会如此简单。
  “我总感觉,小广有一天会回来……”项磊忍不住对李增说。
  李增怔了一下,一把揽过项磊紧紧抱住,悠悠地说:“别傻想了,不可能的。”
  第二天晚上,李增曾试图进入项磊,可最终失败了。20度的冷气开着,项磊仍然汗流浃背,李增足够耐心地把握着分寸,项磊脸上仍然是痛苦的扭曲。折腾了很久,李增发现那些事没有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于是翻身躺下,睡了。
  第三天晚上,李增还是希望尝试一下,刚一开始,项磊便失声叫了出来。李增笑道,有那么夸张吗?项磊说,那是一种旧伤口被重新撕裂的痛楚,根本不经过任何递进的过程就直接跃至极点。然后李增便放弃了,侧身抱住项磊,安抚项磊慢慢适应。
  第四天晚上,李增刚刚翻到项磊身上,项磊便紧张又不无愧疚地说:李增,我可能不行。李增有点哭笑不得,没有答话,兀自埋下头去,仔细在项磊身上亲吻起来。
  事后李增笑着对项磊说:我们好像不够和谐。项磊心里也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源自本能的一种抗拒,而且是心理而非生理上的本能,生理上的那种疼痛,大概是因为这份抗拒带来的紧张情绪而加剧了。项磊心里暗暗打算要试着去征服这种本能,——如果来日方长。



  第二天早晨李增去单位之后,项磊本来打算继续睡觉,不料,李增的母亲上楼送来了早餐。项磊慌忙爬起来,当时的感觉就跟做贼一样心虚。
  李增回来之后,他的母亲再次上楼来,把李增叫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项磊隐约听到李增的母亲刻意压着声音说:我跟你说啊小增,这孩子看上去蛮实诚的,你可别再犯浑了啊!然后项磊听到李增不耐烦地回道:哎呀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李增每天去单位报一下到之后,就骑着摩托车带上项磊满县城地溜达,偶尔碰见半大孩子在街上打架,李增便上前喝止几句。
  李增开到县郊宽阔的马路上,拉过项磊的两只手搂住自己的腰,玩儿命地加速。项磊既害怕又兴奋地想大叫,紧紧贴在李增被风吹得鼓起的短袖警衫上,贪婪地闻着李增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几乎让项磊眩晕。
  项磊只要闭上眼睛超过三秒,就总是能够获得一个错觉,感觉这个带自己飞奔的人,是裴勇。
  那时候项磊还在读高二,裴勇休探亲假的时候,也像这样骑着摩托带项磊在环城路上兜风。裴勇心血来潮,执意要教项磊学骑摩托车,项磊一直没兴趣学,因为项磊喜欢坐在裴勇的摩托车上,那样,裴勇身上的味道会毫不吝啬地朝项磊袭来。
  “很简单的,包你上去就能开!”裴勇不停地这样说。
  “我怕我开不好,发生意外。”项磊说。
  “我负责!”裴勇说。
  “你怎么负责?”项磊笑着追问。
  “我养你一辈子……”裴勇放低声音,不假思索地这样说。
  大概,那声音里充满了兄弟之上的暧昧,所以,曾经幸福了项磊很久。
  李增开到一条林荫路的时候,放慢了车速,转过头来示意项磊亲吻。项磊根本不能专注,应付两三秒就作罢,提醒李增看路,李增始终不满意,频频回头索吻。



  项磊回家以后一再想到这一幕,头天早中晚想了三次,第二天翻倍,第三天项磊觉得自己近乎癫狂,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李增。项磊想,自己真的恋爱了。
  项磊每天都要找方便的时候打电话给李增,但吩咐李增不要轻易把电话打到自己家里。别后第四天的时候李增主动打来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就在来项磊家必经的柏油路口,项磊惊喜地几乎雀跃,放下电话后马上骑车去接李增。
  等不到回项磊家的时间了,两个人找到一座小桥下的隐秘处,还没有站稳就抱在了一起,除了吻,还是吻,除了贪婪,还是贪婪。项磊想李增一定疯了,他竟然在那个桥下动手去脱项磊的裤子,项磊一边紧紧抓牢那只手,一边继续投入他的深吻,李增只好尽力去贴紧项磊的身体,几乎要把自己和项磊镶嵌在一起。
  那晚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的星斗,项磊和李增睡在邻居家的房顶,仰面对着星空,周围是无边的夜色,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李增爬到项磊身上,又要打算进攻了。项磊说改天吧,不料,李增试探地说: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要不,你来吧,我试试。
  这件事,项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项磊总是能下意识地感受到自己亲历过的那种疼痛,所以每当探到边缘,便无法自控地失去了状态。李增在项磊的身下开始肆无忌惮地笑,这倒反激了项磊的斗志。
  每一小步,项磊都想知道李增的感觉,李增喘着粗气,一直坚持说还行,没事,直到最后。没错儿,项磊因此而内疚起来,这是项磊首次探访别人之后的第一感受。
  因这感受,项磊忽然想,这就是爱吧。
  于是,下一刻,项磊便觉得自己爱上了李增。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57:11

39.



  李增请了假在项磊家住了四天,他离开后的第三天,又打电话让项磊去找他,之后再分开三四天,李增又来找项磊。项磊近两个月的暑假,就是这么过的。
  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只方便做一些小动作彼此亲密,偶尔李增有进一步要求,项磊总是下意识地感觉还不是时候,李增曾经因为这种事气急败坏地说这样下去没办法在一起了。如你所知,这时的项磊会有一脸落寞的表情,而每当李增看到这样的项磊,又会竭力去讨好他,一边解释自己不过是胡讲乱说,一边引诱地说,要不,宝贝,你来吧。
  李增开始叫项磊“宝贝”了,说实话项磊真不习惯这称呼,一是因为肉麻,二是因为危险,曾经在项磊家的饭桌上,李增差一点就当着项磊父母的面喊出来。还有,这称呼总是让项磊不得已而想到吴亮。
  有趣的是,不习惯不代表不喜欢,项磊大概也是喜欢被这样称呼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每当听到这两个字,项磊很快就能斗志昂扬。



  裴勇打过几次电话来,总是两三分钟的琐碎问候,只在最后一次才邀请项磊再去县城玩,那时候,距离裴勇所知道的项磊回校时间已经只剩下一周了。
  “你不会又……”项磊斟酌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表达。
  裴勇讪笑一声,“得了,那事儿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别扭了。那个,你——”和项磊一样,裴勇也卡了壳。
  “嗯?”
  “我是说,你有没有稳定的伴儿?这种事儿,好像挺危险的……”
  “嗯。”
  “见面说吧。我来接你?”
  “成,正好这回你当着邻居的面儿给我道个歉,声明一下你们上次抓错人了。”
  “你小子——”



  这一次,裴勇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项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女孩艳红的嘴唇,关于如何亲吻这种嘴唇的疑问再次困惑了项磊。
  这应该便是潮女吧,她有一张精致好看的脸蛋,细嫩白皙的皮肤,拉直的头发染了几缕亮黄色,两只耳朵从上至下挂满了银色的耳环,她不但有五颜六色的手指甲,也有五颜六色的脚趾甲,不但有挂满小铃铛的手链,也有挂满小铃铛的脚链,所以举手投足都色彩缤纷又哗啦作响。
  裴勇曾经说,他写信问她可不可以做自己的女朋友,那女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现在项磊见了到这个女孩,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倒也大致吻合。
  裴勇在电话里说见面说吧,结果,电话里的话题其实不能继续了。
  “你不会把我的事儿和她讲吧?”女孩去卫生间的时候,项磊问裴勇。
  “就算她是我老婆,和她讲男人的事又有个吊用?”
  从裴勇话音落,项磊便觉得自己对裴勇的感情变得和此前大不相同了,好像是……升华了,此前是狭义的情和欲,现在,应该是广义的爱与恋吧。这几乎和占有毫无关联,所以,当项磊下一刻看到女孩从裴勇口袋里熟悉地掏出烟和火机帮裴勇点上的时候,忽然油生了一种温馨的感觉,纯粹的,旁观者的那种温馨。



  项磊回校那天,李增执意要去送,无奈下,项磊婉拒了裴勇,尽管裴勇早于李增表示要送项磊。裴勇以为项磊开始对他见外了,生气地骂了两句。
  “他执意要送我上车,我真说不过他。”项磊说。
  裴勇听到这个“他”字,沉默了一会儿,表示了理解,也便没再说其他了。
  异地恋,这对项磊来说不算什么,但李增似乎总对此耿耿于怀。他不厌其烦地交待项磊要好好想他,专心读书,一定不要再认识别的网友。他说这个圈子很乱,其实也很没劲。他扬言说不定哪天就会跑到北京出现在项磊面前,搞个突击检查。
  李增说这些话的时候,项磊的鼻子一阵阵发酸。项磊恨不能当场去亲吻他,同时也在暗暗地想,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不能再让李增觉得不够“和谐”了。
  此前,项磊其实一直在质疑那种“和谐方式”的必要性,项磊曾经觉得私密事件可以达到共同欢愉便足以堪称和谐,而现在,项磊却开始觉得,如果因为那份心理抗拒的本能,自己不得不把李增所强调的那种“和谐方式”看作是一种付出的话,鉴于恋爱的心情,这份付出本身也应该是欢愉的。
  更何况,李增已经“付出”了很多次。



  项磊回到宿舍,发现刘冲买了一台电脑,忍不住借来上网。QQ里照例有一大堆的留言,项磊大致看了一下,多半都来自邵一鸣和许梦虎。看到邵一鸣的留言,项磊有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遗憾和愧疚,前者好说,后者却似乎有那么一点纠结。而单单是看到许梦虎跳动的头像,项磊瞬间被影响到的,已经是心跳。
  许梦虎最早的一句留言是:可是,也许你不知道,在精神上,我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了你!我能确认这只是精神上的爱,因为无论我如何想你,都不会掺杂半点想去摸你J8或是干你屁股的冲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项磊留意到,这句留言的日期时间,正是自己回家那天在网吧结账下机前。
  算了,所谓缘浅,结局大抵不过如此,彼此成为过客罢了。
  索性关掉QQ,这玩意儿所能带给自己的,好像永远都只是触手难及的幻梦。
  校园BBS里,《郁剑狂刀》很久没有更新了,帖子后面有三三两两追文的回复,已经落到列表的第九页了。有人发起新学期的校友见面会,响应的回复里并没有项磊熟悉的名字。
  打开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心血来潮,项磊开始更新自己的日记。从午饭后一直到晚饭前,叙述了自己整个暑假的经历,字里行间,难掩炫耀幸福的心情。
  随后,项磊忽然想到这些文字会被许梦虎看到,于是马上思忖起要不要删掉,项磊感觉自己根本没必要也并不希望对许梦虎炫耀什么,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去隐瞒自己正在发生的事呢?思来想去,项磊还是没有删掉那些耗费自己一个下午时间写出的文字。



  第二天,许梦虎在论坛站务管理板块里发了一篇帖子,标题和内容一字不差,都是“让这个名字和我海一般的眷恋一同注销吧”。跟帖三四,一概是惊诧的疑问。而项磊的日记后面,并未见许梦虎的跟帖。
  项磊好像因此而有点失落。
  点开许梦虎负责的那个板块,差不多快1年了,直到“给我一支烟”申请注销账户时,《往事如烟》还在他的板块里被置顶着。除此之外,他根本就没有再使用过任何其他的论坛管理功能。
  他在吗?——项磊鬼使神差地登陆QQ。
  他在。那个墨镜男头像安安静静地亮着。项磊看到“给我一支烟”的名字改成了“落泪的狮子”,签名档里留着这样一句话:“From now on,nothing left to lose。正值盛夏,狮子的眼泪,绝不会像连绵的秋雨,而一定是滂沱的。”
  “你怎么了?”项磊思考了一分钟,敲下一句明知故问。
  “你越幸福,我越痛苦,何须废他妈的话?”良久,落泪的狮子回答。
  “你属于草原,我属于森林。我们之间,最多一方意淫。”项磊说。
  项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留心去看,那个头像已经灰掉了。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4 01:57:31

40.



  班长向我们公布第一学年综合绩点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就统一了口径相互传达说,我们系的学习成绩是中国体育成就的翻版,阴盛阳衰,全系前十名,没有一个男生。而事实上是,项磊是全系第二名。
  大学和中学的一点不同是,中学的三好学生基本上是老师按成绩挑出来的,不曾想大学也有所谓的“三好”,但要由全班同学无记名投票评选出来。那天班会,项磊的名字被写在黑板上,每人可投5票,项磊最后只得了4票,在荣登黑板上的那些名字里,只有项磊的名字后面没有画满一个“正”字,看上去,倒不如根本就没被写上去。
  项磊的体育成绩也不算差,也就是说,如果一定要评“好”,项磊大概算是“两好学生”。虽然我到底还是投了项磊一票,但最后的结果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而各种特别奖学金评比则要通过一系列民主调查来确定,项磊最终得到一笔只看成绩而不需要经过调查确定的学习标兵奖学金。这,已经足以让项磊沾沾自喜了,当我们起哄让项磊请客的时候,项磊兴奋地说:没问题。



  那天,宿舍的兄弟悉数在场,项磊当即邀请我们去附近的渝都火锅城吃饭,随后又去隔壁宿舍叫人,我们看到何飞哼笑一声,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
  何飞没去。我们大概都猜不透何飞的心情,何飞从不在项磊背后谈论有关项磊的任何话题,有时候在项磊面前何飞表现得极其厌恶,可是又有些时候,何飞却并不像我们那样介意自己和项磊之间发生些可能被人出洋相的某种联系,比如结对家打升级,主动表示为项磊介绍兼职等等。何飞对人一概豪放,唯独对项磊喜怒无常。暑假前一个“贱”字,让他和项磊之间再次沦落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在餐厅就坐后,项磊清点了一下人数,倒也没有问起何飞。
  当时我的心里有这样一个结论:对项磊来说,如果他在意和一个男生之间的交情,恐怕已经不是哥们儿兄弟这么简单了,若非如此,那个人应该根本就不重要。在情感和性对象都指向男人这一共同点上,把项磊看成一个女人就容易理解了,交往一个男人,要么心无所系,要么产生爱情,纯粹的友谊恐怕不易。说项磊信奉爱情至上也许并不确切,项磊和同性之间的交往,大概总有一种无意识的唯爱是图。
  项磊无暇处理他和一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有更多的人要面对。



  比如,陶铸闻在项磊又一次将他忘记的时候再次出现,这家伙真的考上了北大。他在网上等不到项磊,只好又写了书信。
  得知项磊已经开始和李增交往之后,陶铸闻感慨说:终究还是不能两全。陶铸闻约项磊一起吃饭,项磊本来拿不定主意,正巧刘冲回到宿舍,项磊便当即决定带上刘冲同去,刘冲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的,陶铸闻在电话里听到这样的安排,倒也没有说其他。
  席间心照不宣,刘冲没好意思当面致歉,陶铸闻也并未提及往事,三个人避开各自的私事,谈天论地,倒也算投机。刘冲特意让项磊坐在里侧,结账的时候才得以快了陶铸闻半步,陶铸闻稍显客气地争抢了一番,项磊笑道:丫的是款少爷,没宰他已经算给面子了,别跟他客气。陶铸闻听罢,也便没再继续争抢。
  大概陶铸闻也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对项磊说:有机会单独坐坐吧。
  项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笑着说:也好。



  再比如,邵一鸣不断打来电话,虽然不再提起那天的事,但话音里仍旧饱含歉意。项磊总是有意问起他和魏桐之间的事,邵一鸣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找魏桐了,也许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深深伤到他。
  “邵一鸣。”项磊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我有朋友了。”
  “你们见面了?”邵一鸣以为项磊在说许梦虎。
  项磊想了一下,回道:“对。”
  “那……祝福你吧。”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好像是为了提醒对方自己还在听电话似的,邵一鸣的呼吸不时会带着一点点喷麦声传过来,听上去如同一声声叹息。
  “改天聊吧,我挂了。”项磊说。
  “项磊。”邵一鸣回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是了。好好和魏桐在一起。”说完,项磊觉得这句话有够虚伪。
  这个电话之后,邵一鸣周末来找魏桐,魏桐照例在午饭的时候叫了项磊,项磊想想,没再推脱,不过,一起吃过午饭,项磊便谎称自己有事开溜了。项磊再次邂逅了那对清澈目光,这一次,似乎多少有些忧伤的颜色。项磊发现自己仍然可以为之心动,所以借故离开的刹那,有一种近乎是逃走的心情。
  所谓缘浅,每个过程大抵不过如此,各据河两岸,徒然相望罢了。



  国庆节之前,项磊又早早安排好了假期行程。按照项磊的说法是他的高中同学邀请他去西安玩,我们却根本不信,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说:项磊,恐怕不是同学吧?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定又是你的同类网友,你丫行啊,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勾搭上。项磊心情好,非但不做解释,反倒回应说:那是自然。
  这种时刻,最看不惯听不顺的又是何飞。几乎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这一点了,所以那几天看到何飞一脸阴霾的样子,也就不足为怪了。
  国庆假期结束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项磊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问起点名的事。班主任问起班长,班长转而来问我们宿舍的人,当然问不出什么结果。中午,刘冲捧着一张报纸哇哇直叫,我们围上去,看到一则骇人的新闻标题: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华山失足坠崖。有人随即叫道:我靠!不会是项磊吧!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心情,反正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发凉,几乎随之打了个冷战。
  我们看到何飞一把抢过报纸,仔细地阅读起那个标题下的新闻内容。
  300字左右的新闻内容,没有一个字证明我们身边朝夕相处了1年多的项磊就是两名失足者之一,却也没有一个字可以把项磊排除在外。
  “要不要报学校啊?”我们听见刘冲说。
  “你丫傻吧?你能确定这是项磊?”我们又听见何飞说。
  每个人都习惯性地躺到床上午休,可是5分钟过后,每个人又都开始谈论起这件事。那张报纸,一直在何飞手中哗啦作响。
  “我们的电话能不能查询通话记录?查查项磊那个同学的电话怎样?”刘冲说。
  “要不你丫去电信局问问。”郑东明说。
  “既然都查明失足者北京高校学生的身份了,肯定已经通知到学校了。如果是项磊,我们现在也应该知道消息了。”何飞说,“现在这些新闻什么关键信息都不透露,真他妈的二!谁知道是不是编造出来的?”



  下午上课前,何飞拉住我,指着那张报纸上的新闻标题问我:“老大,你看这标题说的是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项磊是一个人去的,所以不可能是项磊,对不对?”
  我看到何飞的眼睛里充满了得到肯定回答的渴望,于是想也没想,揽过他的肩膀就说:对,你丫别瞎琢磨了!走,上课去。
  第二天,项磊仍旧没有回来,也仍旧没有来电话。
  第三天中午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门上的锁已经开了,何飞一个箭步走上去踹开了宿舍的门,视线里,项磊正在换衣服,大概是被踹门的聒噪声震慑了,转过头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我们看到何飞一脸愤怒地走上前去,当即揪住项磊还没系完纽扣的短衫领口,伸出另一只手在项磊面前不停地虚点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少顷,一手把项磊搡倒在身边的下铺。
  我想我知道何飞想说什么,所以我走过去拍拍何飞的肩膀,转而对项磊说:你丫至少打个电话吧?说完,我伸手扯过何飞铺上的报纸,递给项磊看。
  项磊呆呆地看完,眼睛看着地板,也不知道是对谁低声说着:买不到票,好不容易上了一列临客,走走停停的,还到郑州转了一趟车……
  项磊一定认为,没有人在乎他的归期。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张报纸,我们也想不到去留意项磊何时回来。早说过室友之间的交情对项磊来说其实无所谓,而事实上,除了何飞,大概也没有人觉得自己和这个喜欢同性的室友存在什么交情。
  项磊还在说着时,何飞已经背上书包离开了宿舍,下午的课也没去上。
  我开始暗暗怀疑何飞对项磊的情谊,我想宿舍里每个人都开始这么暗自怀疑了,不过谁都没有在这方面开过何飞的玩笑,好像我们都为何飞觉得可惜,退一步想,就算何飞对项磊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同性之爱,他和项磊也根本就不可能一样。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5 01:03:10

41.



  十一月,项磊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搬出了宿舍。
  因为李增说他们单位改编制,自己快要下岗了,不如干脆辞职来北京找事做。项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应有的那种兴奋,他甚至一再劝说李增不要冲动地做出这种决定,但是李增的决定显然不是项磊所能影响到的,他还是来了。
  李增来北京之前问项磊要了500块钱,说自己因为北上的决定和家人闹翻了,没有路费。项磊本想借此再劝上几句,又担心李增误会,几番斟酌,还是寄了钱,打算就此面对李增即将来到身边朝夕相处下去的现实。
  李增拉着一个超大的皮箱从出站口走出来,项磊和魏桐迎了上去。
  “还蛮帅的。”魏桐对项磊耳语。
  项磊回应了一个由衷欣慰的笑容,未说其他。李增走到项磊身边,肉麻地喊了一声“宝贝”,项磊伸出手去打算接过箱子,却被李增推开了。
  “睡了一路,没那么累。”李增说。
  项磊把李增和魏桐相互介绍了一下,三个人便回到了项磊已经布置好了的“家”。
  “想死你了!宝贝!”一进门,李增就抱住项磊,并不顾及一边的魏桐,直接吻住了项磊的嘴巴。项磊有些难为情,草草回应了一下李增的热情,便吩咐他去洗澡。
  如果你现在没有心理准备,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一定让你如同当晚的项磊一样无法接受。可行文至此,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写出怎样的文字为看客们提供适当的心理准备。
  项磊没有忘记当初的打算,当李增示意他翻过身去的时候,尽管项磊内心闪现过一丝挣扎的念头,却还是尽快地主动调整起自己的状态来。李增从他的皮箱里找出一个形如牙膏袋的东西,开始做必要的准备。项磊感觉到凉意的时候,不由还是紧张起来。
  “宝贝,你后面……怎么好像……有问题?”
  痔疮吗?项磊最近洗澡的时候有所感觉,但平日里并未察觉任何异样的痛痒,也便没有在意。此刻听到李增这样说,项磊倒有一丝放松。下次吧,项磊在心里想。
  “你别乱动,我看看。”李增打开床头的台灯,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项磊觉得那姿势别扭极了,像是一个等待鞭打的囚犯。
  “项磊……我操你妈!”项磊听到一声刺耳的叫骂,随之,他感觉到自己被李增大力推倒在了一边。
  项磊回头,撞上的是一双想要杀人的眼,那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几乎要顷刻间焚化对面的一切。
  “你他妈的在我面前装纯!背后却和别人乱搞!”李增咬牙怒吼。
  尽管项磊面对的是火,却还是不寒而栗起来。
  “你他妈的知道你得了什么吗?”
  项磊觉得自己要颤抖了。
  “尖锐湿疣!”
  项磊开始颤抖。
  这厮一定在说笑,丫的装得还蛮像。
  “你说你他妈的找多少人鬼混了?你说!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他扑上来,扼住项磊的脖子,项磊感到呼吸困难,项磊觉得他再继续一分钟,自己就会没命。
  “你——弄——错——了——吧?”项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他妈的还嘴硬?!”李增松开项磊脖子上的手,挥手打了项磊一个耳光。
  项磊发现自己连感觉疼痛的力气都丢掉了。
  李增搡了项磊一下,随即离开了项磊的身体。他跳下床取了烟盒和火机,坐在床沿上抽起了烟,房间里随之失去了所有的喧闹,以至于可以清楚地听到香烟燃烧的声音。
  “你别忘了我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李增打破这安静,缓缓说着,“当年我们跟着老师实习的时候,这症状见得多了。你他妈的就继续装纯吧!”
  项磊忽然想,就是自己常常在马路边电线杆上或是公共厕所里看到的那些广告上的几个黑体大字吗?那些遥远了很久的事,现在真的找上门来要和自己发生联系了吗?
  “你好好想想,你都跟什么人乱搞了。”李增继续说。
  “没有。如果只有那种方式传播,这一定不是。”项磊颤抖着声音说。
  “行!明天咱就去医院检查去,等确诊了,我看你还说什么。”李增把烟狠狠仍在地板上,闷声说道。
  项磊刚才专注于确认和李增认识以后的经历,随后,忽然想到邵一鸣,想到那天让他感觉到肮脏的血迹。项磊猛然察觉自己即将和李增完了,谁会和一个染上性病的人继续在一起?谁会?又一次短暂的所谓幸福。又一次。
  “认识你之前,有一次,没成,但是流了血……”项磊闭上眼睛,有泪水滑向鬓角。
  “什么时候?”
  “暑假回家前一天。”
  “那就对了,正好过了潜伏期。这么说,我他妈的也快了。”
  项磊听到这句话以后开始抽泣,那种失声的抽泣。很多人说的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如果你经历过,就能想象当时项磊的心情。
  李增爬上床,侧身抱住项磊,缓缓地说:“别哭了,明天就去检查,如果是我眼拙,万幸,如果不幸真是,咱就慢慢治。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离开你。”
  项磊忽然又心生希望了,一是有可能李增判断失误,二是李增说他不打算离开。项磊一时间觉得情况也不算糟糕透顶。
  “有时间你把那人给我指出来,我废了他!”李增接着说。
  “联系方式……丢了。”项磊说。
  第二天,李增和项磊一起去了医院。门诊室的值班医生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项磊想等到换班后再去检查,李增说在这种地方怕羞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证明这一点,李增赶在项磊前面去做了检查。随后女医生叫了项磊的名字,项磊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脱。”女医生说。
  女医生检查完正要填写病历卡,项磊红着脸说了句:“后面也检查一下吧。”
  女医生狐疑地看了一眼项磊,说:“早言语啊!撅。”
  项磊感觉那一刻全世界都看到了自己,一身龌龊根本无处躲藏。
  “尖锐湿疣!”女医生干脆利索地说着,开始在病历卡上龙飞凤舞。
  项磊想,门外候诊的人,大概都听到了吧。
  “做服务生的?”女医生写处方的时候问项磊。
  “嗯。”项磊随口应道。
  后来李增看到处方之后说,那女人的意思大概是问你是不是做服务行业的,你这么回答,显然对方认为你来钱快,处方上的药1000块也下不来。
  然后去电灼。当那个手执电灼器具的胖医生发现项磊脱掉裤子以后背对自己时,不禁说道:“在后面啊?”项磊没说什么,闭上眼睛当作别人和自己一样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来日就算马路相逢,那人也不会记得对面这个人有过这一天。
  “你爱人传染给你的?”胖医生大概是为了缓解项磊的紧张状态,问道。
  “嗯。”
  “你爱人……也是男的吧?”胖医生继续发问。
  “嗯。”
  “这地儿本来就不是性器官,悠着点吧。”胖医生建议道。
  “嗯。”
  然后项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空气里随之弥漫开来的味道也让他禁不住恶心起来。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5 01:04:56

42.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项磊专程去找了一趟魏桐。项磊小心翼翼地问魏桐有没有和邵一鸣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魏桐先是一脸不可思议,接着笑着问项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项磊这才发现找魏桐问这件事根本就是个错误,于是打算周末看到邵一鸣的话直接问他。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5 01:05:47

 邵一鸣当然想不到,项磊会制造和他独处的机会。在此之前,邵一鸣一度觉得他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已经毫无任何指望可言了。项磊问出那个问题后,邵一鸣甚至有些窃喜,他急切地回答说没有,绝对没有。
  项磊深呼一口气,说道:“那就好,你离开他吧。”
  这误会大了。邵一鸣并不知道李增已经来到北京,他以为项磊这么说是打算接受他。邵一鸣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你,你想好了?”
  项磊讽刺地笑了,他对着那双清澈的眸光送去一脸鄙夷。“你装什么?我并不打算找你要医药费!”
  邵一鸣看到项磊鄙夷的神色,当即愣在那里,几秒钟以前的窃喜尴尬地渐渐隐退,良久没有做出回应。在项磊看来,这无疑是邵一鸣心虚的表现。
  “项磊,你在说什么?”良久以后,他这么问。
  “如果你这是在装,揭穿你也没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就是了。如果你真的还没有出现症状,不用太久,你就知道我今天在说什么了。”项磊说完,转身要走。
  在这样的情景下,邵一鸣应该拉住项磊问个究竟,没错儿,他是这么做的。
  “你生了什么病?”邵一鸣追问。
  项磊想挣脱,失败了。
  “放手。”项磊说。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9-15 01:07:09

“你说啊,你生了什么病?你刚才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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