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0:54

天羽醉眼朦胧回到公寓时,看到门口有人站着。天羽看不清他的脸,像是萧南,又像张书晨,又谁都不像。他把那人带进屋,却看到龙浩的五官,天羽好像说了很多话,又好像发了火,最后他酒气上冲,就一把把龙浩按到了床上。
他做得很凶,很激烈。听见龙浩痛苦又愉悦地呻吟。天羽挺动着腰身,压在他的身上,释放的时候,天羽紧紧抱住他,他说,爱不爱我?
早上天羽醒来,看见旁边的人,怔了一会儿。
萧南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看着他。
“……是你?”
天羽说。萧南把烟灰掸在床下的地板上。
“酒醒了?”
天羽看了他一会儿,坐了起来。他撑住很疼的头,回想昨晚说了什么,想不起来。他打量萧南,萧南光着身体,只是坐着抽烟,没有什么不快。
天羽爬起来,穿上内裤,把地上萧南的内裤扔给他,套上裤子,系着皮带。
萧南的视线跟着他。天羽回头看看他。
“快穿。我要开会。”
萧南仍然抽着烟,悠闲地。
“昨晚怎么不来?”
天羽哼笑。
“你来了不是一样?”
天羽穿好衣服,洗漱完,对着镜子飞快地打领带,镜子里瞥见萧南仍然坐着。萧南抽完一支烟,拿出一个大红喜帖,搁在床上。
“15号。跟机,别迟到啊。”
天羽瞥了一眼。
“谁结婚?”
“我。”
萧南说。
天羽愣住。他回头……
萧南的婚礼办得无比盛大、隆重。新娘是同样来头和背景显赫的人物。为了避免省里的影响,婚礼在香港办,包了专机接来宾客,光新娘的一个头纱就价值几万。
婚礼是典型的萧南的风格,极端奢侈,豪华。天羽之前不知道萧南要结婚,婚礼当天也用不着他帮忙,他在邮轮上擒着酒杯,看萧南和新娘宣誓,深情款款地亲吻。萧南英俊,迷人,风度优雅,不时温柔地与怀中的新娘耳语,露出成熟、体贴的笑容。人们艳羡地赞美郎才女貌,赞美婚礼处处显耀的富贵奢靡,赞美这一对天作之合。
天羽感叹萧南的演技,感叹他将一场高级交易演绎得如此感情充沛,有滋有味。
婚礼后萧南和老婆到国外蜜月旅行,天羽回到汉城,立刻着手对其他几家演出公司的并购,并以最快的速度把资金迁到位。
他有预感,他脱离萧南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陆成有事打电话给天羽时,告诉他张书晨要辞职。
天羽并不意外。他和张书晨已经很少来往,他对萧南的作用也到头了,要走也不奇怪。天羽想了想,打电话给张书晨,请他吃饭。
张书晨来的时候,还是和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的安静,乖巧。天羽在张书晨的眼里眉间,都没看到他有埋怨自己的意思。两人很平和地吃了一顿饭,天羽送给他一套首饰,是张书晨曾经提过想要,天羽却没搭理他的东西。
张书晨并没有客气,收下了。天羽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张书晨说,想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天羽没接话,张书晨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
“天哥,我要走了。走之前,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是关于龙浩的。”
天羽说,什么事?
张书晨眼神平静。
“以前我不告诉你,因为你不会信我。现在我要走了,没有必要骗你。你知道新东吗?”
天羽听说过。新东是一个黑势力,活动范围在江汉地区,曾经发展很大,后来出过一桩案子,牵扯到一个名人,被有关地方压下去,但没有完全弹压,据说是背后有背景。豹头和天羽聊天时曾经提起,豹头说,如果说在汉城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待的不舒心的,就是这个新东。新东如果看上汉城,就是一个两拼的局面,但新东和豹头不同,豹头是一条道走黑走出来的,新东却有“官白”。什么是官白,豹头没明说,天羽也明白。
张书晨说:“周小舟是新东的人。龙浩也是。”
天羽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呡了一口。
“我知道你不信。就当听着吧。周小舟进凰龙,是新东让龙浩安排的,他们想在凰龙干什么,我不清楚。他们俩装成一对,在外面开房,是和新东的人接触。那次被你看见,那不是第一次。”
天羽停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
张书晨沉默了一下。
“我和周小舟上过床,套过他的话。”
天羽看他。
“我听到周小舟在宿舍给新东打电话。周小舟拉拢我。我对他说,你和萧总玩弄我,我恨你们。他看我没说出去,信了我,让我帮他们掩饰。周小舟和龙浩以前认识,龙浩是不是新东内部的,我不清楚,周小舟说,龙浩做这件事是有条件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新东保护他女朋友,他刚拒绝你,得罪萧总,怕你们会对他女朋友不利。”
天羽不做声,张书晨继续说。
“新东本来想叫龙浩直接跟你好,龙浩不同意。周小舟说,龙浩好像和凰龙有过什么协定,但龙浩不肯说,他只知道和龙浩到金贸有关。”
“后来你把龙浩赶走,周小舟说龙浩不会离开汉城。他没告诉我原因。还有……龙浩在工地的地址,是我给你们公司人的。我知道你在找他,就去找了周小舟。他告诉的我龙浩的地址。”
张书晨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知道这些。是真是假,你可以去问。我以前想说,怕你觉得我是在嫉妒,胡说八道。今天我要走了,说出来,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当我是在造谣吧。”
张书晨停了停,声音也低沉下去。
“天哥,我知道你心里有龙浩。我不想看你蒙在鼓里。他不是简单人。以后,你防着点吧。”
天羽只是听着。
张书晨说完这些就走了。
天羽后来并没把时间用来思索张书晨这番话上。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会立刻找到周小舟,问个究竟。或者仔细推敲张书晨话里的细节,看是否存在漏洞或找到吻合的依据。
可是现在,他听了就听了,毫无想法。
也许张书晨说的都是事实,也许是在夸大其词,也许是在造谣。那又如何?天羽想。龙浩已经和他没关系。他未来怎样都和他无关,他过去怎样,就更和他无关了。天羽现在想到这个人,只是觉得累。他既没劲再去折腾龙浩一次,也不想再折腾自己一次。
所以李天羽没什么反应。他把这件事丢在脑后。
天羽的演出公司成立了,在他忙于新公司运营的时候,豹头找到了他。豹头提出投资他的演出公司,天羽非常意外。
他是曾经动过脑筋,想利用黑市运作融资,但后来觉得风险太大,而且不想和豹头这样的黑帮搭上利益关系,所以放弃了。没想到豹头竟然会主动找上他,表示对娱乐经纪有兴趣,想参与公司股份。
天羽和豹头谈笑应酬,心底却盘算豹头真正的目的。
他知道,豹头会看上这么一个还没成形,连真正的经纪包装都还谈不上、只是初步接演出和票务的新公司,绝不是他表面上说的“有兴趣”那么简单。豹头当初进凰龙,萧南给天羽的那个原因,天羽也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按照豹头的头脑、在汉城的势力,恐怕不只是看上凰龙那些地下生意。天羽一直怀疑豹头和萧南私底下有别的交易,但这不是他需要过问的,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豹头找上他,天羽不得不想,豹头是不是也跟对萧南的交易一样,其实另有目的。
但天羽明里暗里地等着豹头开口,豹头却始终不谈别的,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投资,洗点白钱。
天羽思考了几天,答应了豹头。他知道,豹头一旦看上了,自己迟早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豹头的投资不小,加上牵线国内其他大的演艺经纪,短短大半年,将天羽的演出公司扩展成为演出集团。
星海也仍然在运作,半年中,萧南曾经有意成立一家广告公司,并入星海旗下,天羽思索再三后,向他提出拒绝的意见,理由是用详细的数据和方案,证明这家公司单独运营、由星海前期铺路,可以比并入星海有更快、更多的收益。
萧南看了天羽非常仔细、周到的方案,没说话,微微一笑。天羽也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后来,萧南只给了他一个简单的字:“行。”
天羽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表现得过了,过于急切、明显。
然而他想,萧南也很清楚,总有一天,他对萧南而言将是毫无价值,两人各走各的路。
到那个时候,萧南会把他当成石头一脚踢开。这一点,天羽从不怀疑。他不先有动作,萧南也迟早会有动作。他只是无法预期到时候萧南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萧南结婚后和结婚前没什么区别,天羽以为萧南结了婚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甚至比过去更变本加厉。天羽纳闷,萧南玩得那么大,他老婆竟然能忍得下去,萧南却笑:“闹?闹大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得了,她的事也不少。老头子面前,好着呢。”
天羽理解不了这些太子的婚姻。
萧南有一次和天羽在凰龙看跳舞,舞台上是陆成刚请来的一个钢管舞男,据说是获过全国比赛大奖的。那舞男身材很好,近乎□□,只穿着一件三角底裤,在黑暗的灯光下跳得十分火热。
萧南也看得津津有味,笑着转头问了天羽一句:“嗳,你看比那个龙浩怎样?”
天羽很久没想起这个人,忽然想起,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他以前跳钢管舞的样子。天羽只看阿浩跳过一次钢管,记得他腾挪跳跃的样子,还有抬起下巴,飞出的一个眼神。天羽想着那个眼神,感叹了一句:“尤物”。萧南一愣,兴趣就不在天羽身上,眼光直粘在那舞男三角裤中饱满的一团上。
在工地最后一次见阿浩后,天羽再也没有见过他。开始的时候他常常想起他,时间长了,便不再那么频繁。只是偶尔路过一些和阿浩一起去过的地方,才会想起这个人。想到他的时候,天羽会想他是不是在别的城市跳舞,还当着舞男,或者找了别的工作,不知道现在混得怎么样。不过也只是想到而已,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念头和事情上。
这大半年里,天羽和一个男孩儿挺热烈地好过,好得还挺轰轰烈烈的。那男孩儿是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学校的重点抚培对象。天羽开始也就玩玩,可男孩儿非常纯情、坚决、执着地追求他,到后来天羽发现自己特别看不得男孩儿不知所措地面对着他的样子,满眼的渴望和悲伤,却又特别束手无策、特别无助。那无助的样子让天羽有一种熟悉,心疼。这男孩儿为了留在汉城和他在一起,和家里出柜,也不在乎学校里的影响,闹了个天翻地覆,愣是把父母安排好的高薪工作都不要了,断了自己所有后路。他对天羽说这么做不是逼他跟他在一起,他只要留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和心爱的人一起呼吸同样的空气他就满足了。他爱他,他就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敢为所爱的人牺牲,奉献。
这些纯真、热烈的话,听在天羽耳朵里幼稚,很幼稚。可是,天羽喜欢这种坦白,投入和不计后果。
他想,谁都害怕受伤,可怎么有的人就能这么豁得出去呢?
天羽觉得玩也好,谈恋爱也好,都得跟这样的。否则,累。
天羽回到办公室,公司下属告诉他,一批厂商委托的广告酒在进D城夜场的时候被扣了。
“怎么会被扣?被谁扣了?”
天羽有点吃惊。下属说,那些夜场都有势力罩的,可能是分销处不懂规矩,没按规矩办事,被当地的黑组织扣了。
“查过没有,是什么组织?”
“叫新东。”
天羽愣了一下。他记得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天羽立刻布置分销处,备了东西去跟对方打点,该补什么该给什么,叫底下人尽管给。他知道跟这些道上的人打交道,钱永远是最有用的。可是分销处的人去了回来,说对方不肯放货,还说他们不懂规矩,要公司老总亲自去提货。
天羽有点火。但这些道上的人能躲则躲,不惹为妙。他给豹头打了个电话,果然豹头不愿意和新东有正面接触,怕新东误会他趟浑水,只叫天羽亲自去一趟,给足诚意,他们有了面子,自然好办。
之后豹头问是D城哪个夜场。天羽说了夜场的名字,豹头听了,沉吟了一下,说:“你怎么会惹到他?”
天羽说,谁?
豹头没再多说,晚上派了个手下到凰龙,给天羽讲讲拜码头的规矩,该行的礼数。
这手下天羽也熟悉,他告诉天羽,新东在D城有两个势力范围,这个夜场所属东城,东城是一个绰号叫“疤龙”的人的地盘。“西城的人,好办,是个老家伙,好打发。这个东城的疤龙……”对方摇了摇头。“是个狠角色,不好对付。”
这手下说,这个疤龙是新晋的老大,之前名不见经传,几个月前一个人挑了东城的老大,一战成名,做了东城的头领。听说此人不怎么出头露面,见过他的人不多,但做事极有胆色。他就给天羽讲了这个人一件事:D城修公路的时候在大桥下面的江滩上挖了个大坑,淤积了好几万方河沙,靠这河沙一年有以百万算的净收入,新东几次想“抢食”,把这个金矿从另一个帮会手里抢过来,都没能得手。这个疤龙刚接手东城没几天,一场“点场子”血拼,硬是用江湖规矩把这块铁盘子啃了下来,一接手就当机立断,投钱买了一批大型装载机和筛沙机,把沙场每天的收入翻了三四倍,又把原来那帮会的兄弟一个不少都留下继续在沙场分钱,人人服气,在道上很快传开了名头,远近都有人跑来投奔,势力迅速扩张。
这手下用夸张、惊叹的语气说起这场被道上津津乐道的“沙场之战”,场面是如何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疤龙是如何凶狠、厉猛,如何有勇有谋,敢玩命。“再加上新东的背景,现在是道上的红人,一般人都不敢惹他。你怎么就招了他呢?”
天羽听着,对这种所谓的黑帮老大充满了厌恶。亡命之徒,除了会打打杀杀,还懂什么?表面上人五人六,就是一帮附骨之蛆。
但眼下,他必须面对这么一个角色,必须讨好对方。天羽打听对方有什么喜好,这手下想了想:“这人挺神秘的,道上传得多,见过的不多。听说年纪不大,脸上有道疤。咳,出来混不外乎财和色,李总你就只管出血呗!”
天羽如约到了D城,下车的时候,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接他。
车里下来几个人,请天羽上车,态度很客气。为了以防万一,豹头派了两三个身手好的人扮成天羽公司里的人,一路跟着天羽。天羽上车后,对方摸了摸他和随从的身,然后彬彬有礼地说,这是规矩,李总不要介意。
这些人比想象中客气,但天羽还是有些紧张。这和面对豹头不同,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对方深浅,天羽心里没底。他跟着车到了一家很大的夜总会,谨慎地下了车,门外已经有人等着,把他们领进去。
天羽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都有精悍强壮的人守着,打量他。长廊很深,进了电梯,出来又走了七拐八弯的一段。到了一个弯口,天羽的随从被拦住了,领头的人说,李总,我们老大就在前面,请您一个人进去。
天羽和随从交换了一个眼色,天羽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跟着领路的人到了一个房间前面。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领路的进去,恭敬地说:“浩哥,人来了。”
天羽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昏暗,男男女女,坐了七八个人。壁灯光线很暗,一屋子烟酒缭绕的味道。见天羽进来,都抬起头,打量他。
天羽适应了一下黑暗的光线,看到沙发中间,坐了一个人。男人们分坐在他两边,神情凶悍,警惕。这个人的身形隐匿在黑暗里,天羽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黑色的衣服下敞开的前胸,坠着一根金属的链子,在微微反光。他陷坐在沙发里,背靠得很深,看不到五官,黑色的头发垂着,露出刚毅冷硬的下巴。
看身形很年轻,天羽感到意外。
领路的人对天羽:“这是浩哥。”
天羽转向那人,点头,喊了一声:“浩哥。”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1:46

领路的人说:“李总,我们浩哥等你很久了。”
天羽想看清那个疤龙的样子,但是实在太暗,看不清。他在几个男人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把手里提的箱子放在茶几上。
“浩哥,之前不懂规矩,多有得罪。这点小心意,给兄弟们当点零花,不打不相识,大家交个朋友。”
天羽低姿态地说着,把箱子推了过去。有人接过打开,都是现金。天羽观察黑暗里的疤龙,见他只是坐着,抬也不向箱子抬一眼,昏暗的灯光照着他没有表情的唇角。天羽心里一突,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多大胃口。他掂量着,慢慢开口:
“只是一份见面礼。知道兄弟们辛苦,我这次来,就是不想亏待大家。浩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天羽还要说点什么,疤龙忽然向他抬起了脸。
天羽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声音像被人一把扯去,卡在喉咙。他震惊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嗡的一声,一动不动。沉默、僵硬地和对方对视了很久,天羽才回过神。他压制住自己,控制住失态的表情,恢复不动声色。
房间里一阵寂静,其他人察觉到异样,都看过来。疤龙抬起头,对其他人:“你们出去。”
“是,浩哥。”
包间里的人陆续退了出去,关上门。只剩两人的单独包间空旷、安静。
天羽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向后摊开身体。
“好大的排场啊。……‘浩哥’。”
他重重念出“浩哥”这两个字,眼光掠过去,打量那张脸,随即又打量了一下这黑暗、密闭的包间。听不见回答,天羽也不去看他,仍然上下四处看着这个地方,半天感慨了一声。
“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地方。想不到现在故景重演,只不过跟当初倒了个个儿。”
天羽说着,好笑似的,脑海中浮现出记忆里那个站在自己面前擦汗的舞男身影。不知道自己刚才进来时,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光景,想想就更加想笑。他把眼光收回来,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早说是你想见我,打个招呼就行。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还劳动这么多兄弟,我挺过意不去的。”
阿浩不接话。他的脸仍然在阴影里,天羽看到他的眼光在注视自己。
“你还好吗。”
阿浩问他。天羽看了看他,从怀里掏烟。
“好。”他把烟冲阿浩一亮,“不介意吧,浩哥?”眯着眼睛,点上。
阿浩仍然沉默地注视他,天羽也在烟雾里打量阿浩。
“你变了很多啊。”
天羽抽着烟,说。
“你没怎么变。”
“我再怎么变,也还是李天羽。你阿浩就不一样了。”天羽在烟雾中思索。“‘疤龙’、‘浩哥’……我怎么早没想到是你。居然是你龙浩。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天算不到的事也多了。何况是人。”
和记忆里一样沉静的声音。天羽吸了口烟。他觉得这话说得很对。
他抽了一会儿烟, 把烟头摁熄在烟缸。
“浩哥兴师动众地请我来,就不叙旧了,谈正事吧。我的那批货,还请浩哥给个面子,高抬贵手。规矩我清楚,你开个价吧。”
阿浩握着面前的一个杯子,黑暗中幽深的眼睛反射着夜光。
“货已经给你公司的人,随时可以取款。”
天羽笑了笑。
“那真是多谢浩哥了。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听我说这句话吧。”
阿浩伸手,把现金箱推回到天羽面前。天羽扫了一眼,看阿浩。
“什么意思?”
龙浩仿佛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那张黑暗中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羽,我请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一批东西跟着凰龙走货,这个月20号发泰国。”
天羽身体一动,抬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
“把这笔交易停掉。跟泰国人说找了别的代理,货也不要发出去。”
天羽狐疑地看他。
“为什么?”
“豹头已经把凰龙的一部分生意转给新东,我会接手。以后凰龙的生意一半是我们做的,跟你也会有合作,在这之前,你最好不要直接跟凰龙谈其他生意。”
天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子里一懵,盯着阿浩看,还当自己听错了。
“龙浩,你想干什么?”
“我已经跟泰国那边接触过。这几天他们会找你撤销合同。”
天羽一下站了起来。他瞪着黑暗里的龙浩,震惊的程度甚至超过刚才第一眼看见他的脸。他用力克制,按着嗓子:
“……你想打我公司的主意?”
“新东到汉城以后,和星海的贸易有相辅的地方,需要你的帮助。”
“你以为你可以左右我的出口份额?”
“合作开拓市场,只是分享更多利益而已。”
天羽不再说话。他听见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他想压抑住惊躁、愤怒的情绪,在房间里快速走了几步。胸口有什么灼烧上来,直冲头顶,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折回,指着阿浩:
“你一开始就是新东的人,是吧!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张书晨的话在天羽耳边隆隆作响。天羽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大得出奇,太阳穴鼓鼓地跳动,涨得头痛欲裂。
不相信。他不信。他从来都没相信过张书晨的话,因为如果相信了,他李天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SB,一个彻头彻尾的SB!
阿浩向他抬起脸。天羽在那张脸上找不到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眼神。这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看不到底牌的男人。天羽浑身升起寒意。
到底谁才是谁的玩物,谁才是陷阱里的动物!
都是为了今天?就都是为了在今天隆重登场,亮明正身?
天羽有种想大笑的冲动。他真的笑了出来。
“你老板给了你多少?”
天羽笑着问。
“打听一下我值多少钱。不过分吧?”
黑色的额发长长地挡着阿浩的眼睛。唇角线条刚硬,如刀凿斧削。
还和以前一样装哑巴?哈!真操蛋啊,天羽想。
“你是谁……”
天羽问阿浩。笑容未退,他一个箭步上前,揪起龙浩的衣领,哗啦一声,桌上的杯盏掉地摔得粉碎。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门被打开,在外面听见响动的男人们冲进来,几个大汉架开天羽推到角落,一脚踢在天羽的肚子上。
“浩哥,没事吧?”
围住天羽的人还要动手,阿浩站起身来。
“放开。”
天羽被男人们推搡着,推到阿浩面前。天羽仰起脖子,抬头盯着阿浩的眼睛,阿浩从上面俯视着他。
“天羽。照我说的做。”
天羽反而笑了。
“哦?我好害怕啊。”
阿浩没有接话,吩咐身后的人:
“送李总回去。不要碰他。”
架着天羽胳膊的手放开了。天羽动了动恢复自由的手腕,走向阿浩,贴近他,贴得很近。旁边人警觉地要拦,被阿浩的余光扫开。
天羽抵上阿浩的身体,鼻端近得要抵上他的鼻尖。
“阿浩……”
天羽低声说,脸压上他的肩膀,贴上阿浩的脸颊,气息拂过他耳后的发丝。
在他耳边轻轻地:
“好帅啊……”
帅得……
我都要爱上你了。
天羽说。
天羽打开办公室门,叫进出口部主管进来。
“撤销?”
主管嘴巴张得老大。
“把跟泰国人的签单全部停掉。去找一家二级代理,货押给他们,不要出手。”
主管惊愕地走了。天羽沉吟了一会,按下话机键。
“李总?”
秘书的声音。
“去签到香港的机票。”
从香港回来,天羽接到豹头的电话,说想请他聚聚。天羽去了饭局,饭桌上豹头也不绕弯子,直接跟天羽说了和新东的协定,新东月底就进凰龙,和豹头东西分治,赌场钱庄还归豹头,地面上的生意交给新东。“新东看上了你在凰龙的出口渠道,也想尝口鲜。我是你的投资人,也算半个自家人,提醒你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
天羽笑笑,对豹头道谢,言谈洒脱,丝毫没有受了委屈的样子。豹头一直在观察他,临了丢了一句话:“是个聪明人。”
到了月末,手下人跟天羽汇报,新东走了泰国的单子,星海的那批货要是再不出手,再压仓就没买主了。
天羽听了说,再压2个月。
“李总……”
天羽挥了挥手,主管吞了声音,为难地走了。
隔了几天,豹头来请天羽去天笙会所。天笙是豹头的地盘,表面看是个高级会员制的私人会所,其实就是个洗钱之地。天羽进了会所,外面守着的人明显比平时多。进了房间,天羽抬头,一眼看到了豹头,和对面坐着的一个人。
“不打不相识。我知道你们之前有点小误会。今天请你们来,一是给阿浩接风,二来也是给天羽压惊。有什么误会,大家现在说开了,今后合作赚钱,和气生财。”
豹头笑笑说,转向龙浩:“阿浩,听说你们是旧识。人在情分在,天羽是我的小老弟,你可不要为难他啊。”
龙浩说:“不敢。”
豹头又转向天羽:“你们是熟人,那最好,好好聊聊。来,吃饭。”
豹头也不多说,叫人倒酒,上菜。席间,豹头不时说上一番话,称赞阿浩年轻有为,他很是赏识,又赞天羽有人情味,今后的钱大家赚,以后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共同的利益伙伴。
这里天羽站起来,到阿浩面前敬酒。
“我敬你,浩哥。”
天羽说。
阿浩也站了起来,天羽擒着酒杯,轻轻和他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
“过去是我多有得罪,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啊。”
天羽笑着,喝了杯里的酒,向阿浩亮了亮杯底。阿浩看着他喝完,也把杯中的酒喝了。两人视线交错,天羽对阿浩一笑,也不多敬,回了座位。
吃完饭,进了底下的场子,喧嚣繁华,又是另一个世界。几人刚分头坐下,忽然外面一阵吵闹,一个人闯进来,指着阿浩边骂边直扑过来。
“龙浩!我XX……”
人未靠近就被架住拖开,拖他的人忽然一声痛叫,那人抽出把匕首晃动一圈,对豹头一跪:“豹爷!姓龙的占我的码头还打伤我那么多兄弟,这口气我忍不下!”
豹头抬起一脚,踹在那人心窝上。
“不长眼的东西……”
豹头挥挥手,人就要被拖下去,男人忽然从身边人身上刷地抽出一把砍刀,飞扑过来砍向阿浩。骤变突然,阿浩身边有人伸手来挡,砍刀直向他胳膊上招呼,分秒间阿浩拧住对方手肘往上一托,砍刀掉地,但挡刀的人还是被刀锋扫到,一声闷哼,胳膊见血,捂住了胳膊。
阿浩看了见红的兄弟一眼,看向豹头。
他身后有人开口:“豹爷,兄弟们可是交了家伙进场的。”
豹头也不说话,那男人已被五花大绑,丢到阿浩面前的地下。
“在我豹头的地盘上,没有坏了规矩的事。阿浩,做前辈的给小辈个见面喜物。”
男人惨叫:“豹爷!”
豹头眼一掠,有人捡起砍刀,按住那男人,比照着他的胳膊。男人惊恐挣扎。
阿浩分腿坐着,看着地上的人,向旁边伸手。拿砍刀的人犹豫了一下,看了豹头一眼,把刀交到阿浩的手上。
“豹爷。我要对兄弟有个交代,得罪了。”
豹头靠坐在沙发里,点点头:“应该你亲自动手。”
“龙浩!我X你祖……”
地上的人还没骂完,阿浩面无表情,手起刀落。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就死寂无声。
周围人愣了一会,去拖地上的人。那人身体瘫软,两只手指间一层刀锋插在地毯中。
豹头笑着站起。
“年纪大了,熬夜熬不住了。你们年轻人有你们乐的法子,我就不陪了。天羽,代我好好招呼阿浩,叫兄弟们尽管尽兴。”
豹头说着,满意地看了阿浩几眼,笑着走了。
天羽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看着。豹头走了以后,阿浩叫人给挨刀的兄弟裹了伤口,之前守在门外的豹头的人也散了,两边人混在一起玩乐起来。天羽也到了吧台,要了点酒,就着灯光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身体,带着酒杯回来。
他进了阿浩的包厢,阿浩身边几个亲信的人横七竖八地搂着女人在闹,只有阿浩一个人低着头在喝酒。
天羽摒开阿浩身边两个女人,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一个人喝酒?”
天羽问得很温柔。
“来,尝尝这个,海洋眼泪。”
天羽从阿浩嘴边拿过杯子,一翻手把残酒倒在地毯上,把自己杯里的蓝色酒液倒进去一半,递回阿浩手里。
“知道吗,这个海洋眼泪是鸡尾酒里最奇怪的一种。如果你习惯了它的味道,就会上瘾,再喝别的都没滋味。不想试试?”
天羽笑着举杯喝了一口,眼神从杯口掠下来,示意阿浩喝。阿浩看看他,跟着喝了一口。
“怎么样。”
“太烈了。”
“你不懂。烈酒才有回味,才有挑战性。来,再喝点。”
天羽轻轻托起阿浩的酒杯,把酒往他嘴边送。阿浩没有拒绝,喝了。
天羽看他把一大口酒咽下去,忽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听话,阿浩……啊不,浩哥。你以前就是这乖巧劲,我真TMD特别喜欢。对了,你让我照做的事,我做了,有没有奖励啊?”
天羽凑得很近地笑着问阿浩。阿浩低头对视着天羽笑意盈盈的眼睛,从天羽手里拿走他的酒杯。
“不要再喝了。”
“哦……我喝多了?”
天羽站了起来,转过身,看了阿浩一眼,拍了拍他的脸颊。
“大概是喝多了。”
他拿过外套披上,摸出车钥匙,回头看到阿浩的视线仍然跟着他。天羽撑住沙发的两边扶手,弯下腰,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阿浩的嘴唇。
“再见,浩哥。”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2:32

天羽走进停车场,向车子走去,听见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浩追来,站在他身后,起伏着胸口。
天羽转身靠在车门上,看了看阿浩。
“不笨啊,知道追过来。”
掏出烟盒,低头嗑了嗑,嗑出一根烟。不抬头,开口。
“我查过你。在DESTINEY你就是个舞男,和新东没有关系。你家里的事,你说的过去,都是事实。”
天羽语调清醒,冷静,跟之前在里面判若两人。
“我知道当初你不是有目的地接近我。至少一开始不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为什么进新东,还有为什么针对我。”
预料中的沉默。天羽不急着听回答,等了一会儿,才把眼光投到阿浩脸上。
“我今天只想听一句实话。看在我以前,”
天羽停顿,慢慢吸了一口烟。
“确实喜欢过你的份上,你今天给我一句实话。”
阿浩抬起头,和天羽的视线碰在一起。两人在灯光下看着彼此,像要看进眼眸最深处。
“是我利用你。”
“利用我?”
天羽重复。
“为了什么,钱,出人头地,一步登天?”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别把我当傻子。我长眼睛。”
天羽抬起头,抽着烟,看着天花板。
“要是有苦衷,现在,这儿,只有我和你。”
声音在静静的地下车库回响。
“今天,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你说,我信。”
烟灰烫了手指,他才听到阿浩的回答。
“没有理由。”
天羽不置可否,擒起手中的香烟。
“周小舟是新东的人?”
阿浩停顿片刻,点头算作回应。
“那天你和他在宾馆,是和新东的人接头?”
“是。”
“这么说,那个时候,你已经加入新东了。”
阿浩停顿了一下。
“是。”
“你送水,做民工,都是做给我看的吗。”
阿浩沉默了一下,仍然回答了一句“是”。
天羽抬头,在烟雾中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
“你还是没告诉我原因。”
阿浩的眼光掠过他,像在看遥远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也有。”
天羽一笑。
“就像商店里的小汽车?”
天羽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阿浩,眼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像第一次看见他,又像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你知道,过了今天,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解释了。”
阿浩抬起头,灯光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
天羽迈动脚步,走到阿浩面前。他站在离阿浩很近的地方,抬起脸,近距离地凝视他,然后抬起手,拨开阿浩脸颊旁长长的碎发,露出被遮挡的左半边脸。
在那张原本光洁的脸上,眼睛下方,有一道粗深的长长的疤痕,一直从眼下延伸到脸颊,突兀、狰狞地布在半边脸上,让人看而心惊。
天羽盯着那道疤。
“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有代价。”
视线慢慢上移,看进那双眼睛。
“就像这个疤……也是代价之一,对吗。”
二十六)
新东与泰国的一笔数额可观的生意黄了。泰国方面在签约前3个小时突然变卦,与香港大禹集团签了专属贸易合约,摆了新东一道。没有人知道大禹为什么会突然转向插了一杠和其经营范围毫不相关的生意,对手还是在内地有帮派背景的新东。
新东在这笔生意上投了一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钱打了水漂事小,面子倒是丢得不小。
这是新东进汉城的第一个大动作,也是新东红人龙浩入汉城后拍板经手的第一笔大生意。新东的面上企业新鑫股价下跌,损失不小。
天羽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手指无意义地在桌上敲着。
“李总,新鑫会不会查到大禹那边,我们……要不要做防范?”
天羽笑笑。
“查什么?做生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龙浩,玩黑社会我玩不过你,做生意,你还不够资格。
天羽眯起眼睛,转了转手里的一支笔。
他一直在等,等龙浩的下一个动作,等自己什么时候,再被一群人绑着送到什么黑黝黝的包间里。他给了新东一个下马威,会有什么结果,心中有数。但是他并不在乎。李天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凡事他计划得很周详,找到适合的时机、想好所有退路,才会行动。所以他不怕。凡事有了分寸,就可进可退,至于后面的路怎么走,要看对手怎么动。
既然已经被人动到头上,天羽很想奉陪。
只可惜,他等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新东不仅没有任何反应,龙浩也根本没再露过面。就好像这次的事烟消云散,从来没发生过。
天羽曾经仔细地想过龙浩的事情。
为什么?
他始终想不出答案。
他自认很少有看不透一个人的时候,但对他来说,龙浩始终是一个谜。过往种种,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什么是利用,什么是做戏,什么又是真情流露,他已经懒得分辨。
他给过龙浩机会了。
他给过他解释的机会,说过他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他就信。
然而,龙浩什么也没说。
没有辩解,连给一个理由也没有。哪怕是随口撒个谎,面子上过得去也好。
以后,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李天羽不是一个习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最初的愤怒过去,他很清醒。他永远只会往前看。
人进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天羽想,龙浩该明白这个道理。
天羽再见到龙浩,是在凰龙。
天羽走进凰龙的时候,萧南已经等在那里了。包间里不仅有萧南,还有龙浩。
萧南坐在沙发上,神色悠然,远远地看见天羽,笑:“你迟到了,阿浩等你很久了。”
想了想,哦了一声。
“错了。现在该叫浩哥了。”
笑着擒起杯酒,隔着距离对另一头的龙浩示意。
“也怪我,过去叫阿浩叫顺口了。浩哥,不介意吧?”
龙浩在沙发的另一边,神情平静。
“萧总客气。”
萧南微笑着喝了口酒,眼光落在对面阿浩的身上,不说话,嘴角带笑。
通常萧南用这种眼神打量人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很少有人能抵得住他这种直视的眼神,然而龙浩和他对视,神色从容,也没有移开视线。
萧南看了一会儿,噙着笑。陆成走进来,萧南转头。
“哎,陆成,你看谁在这呢,招呼都不打一个?”
陆成陪着笑。
“哪能呢,早看见了,一早就问好过了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该什么礼数,就什么礼数。你白跟着我了?”
陆成连忙:“是是,我疏忽了。”
走到龙浩面前,曲着腰恭恭敬敬地来点烟。
“浩哥,我是凰龙的经理,以后叫我小陆就行。豹老板那些场子都收拾好了,浩哥接管后有什么事就吩咐,兄弟们在这也尽管放心。以后,还请浩哥多多关照。”
龙浩按下陆成要给他点火的手。
“陆经理,像以前一样叫就行。我在凰龙跳舞,从这出去的,兄弟们都知道。没什么不好讲的。”
萧南笑笑。
“一个下人,用不着跟他们客套。英雄不问出处,可惜,当年凰龙没留住凤凰,倒给新东的张老板送了一条龙。不过不这样,也显不出咱们的缘分。阿浩,你现在是名人了,凰龙也跟着沾光,以后仰仗新东的地方很多,既然是故人,天羽,我们是不是该惊喜啊?”
天羽没做声。龙浩的身体陷在对面沙发的阴影里。
“萧总对我的关照,我是不会忘的。”
萧南的目光和龙浩对视,四目相对,随即,笑了开来。
“客气。”
喝酒布菜,过了三巡,下面音乐声变换,是舞台表演开始了。这二楼的包厢正对着楼下,视野一览无余,舞台上的舞男舞娘一拨拨地扭动起舞,带动起HIGH热的气氛,底下舞池中人声鼎沸,又是疯狂一夜的开始。
天羽看了龙浩一眼,龙浩正望着那舞台。
萧南叫过陆成:“这都跳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上点档次的没有?”
陆成低头:“现在这些跳舞的,是和以前不能比了。”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3:32

萧南转向阿浩:“你看,让你看笑话了。”环视众人:“你们没看过阿浩跳舞吧?当年,他可是凰龙的台柱,连我们最挑剔的李总,也给他迷得晕头转向。”
天羽抬头,看到萧南戏谑的目光。
“今非昔比了。”萧南敲了敲沙发扶手,看着阿浩的眼神忽然露出惊讶:“阿浩,这脸上的伤可够深的啊。”
龙浩抬头。灯光照亮了他的左半边脸,没有遮挡的疤痕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可怖。
“旧伤疤了。”
龙浩淡淡地说。
萧南仔细打量那道疤,啧啧两声,语气十分遗憾。
“可惜啊,好好一张俊脸,被道疤毁了。”
龙浩听了,忽然笑了笑。
从进包厢起,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这忽然轻轻的一笑,让所有人的眼光不由自主聚到他的脸上。
“我倒是感谢这道疤。”龙浩平静地说。“没有它,就没有今天的疤龙。”
萧南看着他,没接话,面带微笑。
两人互相对视,包间内一阵安静。片刻,萧南忽然转移了话题。
“听说泰国那笔生意,新东有些损失,星海和新鑫之间还闹了点误会。怎么样,解决了吗?”
天羽抬头,看了萧南一眼,仰靠在沙发上,接口。
“以后有钱,就是大家一起赚了,还分什么星海、新鑫?萧总,你这是把我和浩哥说生分了。”
他把眼光转向龙浩。
“浩哥,你说是吧。”
龙浩朝向对面的天羽。
从天羽进来起,龙浩就没有看过他,现在,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到天羽身上。
“李总。以后新东在凰龙,您多担待。”
天羽看着龙浩的表情,盘算着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嘴上笑了笑,说:“这是当然的。”
“之前有得罪的地方,您海涵。”
天羽想,龙浩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背后做的动作。他在暗示什么?他观察着龙浩的眼睛,那眼瞳太深,他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天羽再一次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疤龙”,不是过去的那个龙浩。现在他需要打点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对付这个人可能对他采取的一切行动。
更何况,他还猜不透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迎着龙浩的目光,笑笑。
“好说。”
一阵激烈的鼓点从包间栏杆外透过来。萧南“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误会解开了,也该找点乐子了。天羽,今天阿浩是客人,又是你的老熟人,怎么也该表现表现吧?”
天羽警惕地看着萧南向他走过来,有不好的预感。
“干什么?”
萧南走到天羽身边,转过他的肩面向包间外下面的舞池。
舞池中几个舞娘正在蛇一样扭动着,跳着脱衣舞。薄薄的衣服被她们挑逗地往下褪,男人们火热地叫喊,气氛淫靡又颓败。这是凰龙每夜都会上演的戏码,天羽疑惑,不知道萧南要他看什么。
舞娘们向两边散开,现出一个已经脱成三点式的舞女,拖着一把椅子。她将椅子转过来,分开大腿坐了上去,向前紧紧贴住椅背,边脱边做出不堪入目的动作。音乐变成了 呻 吟 声,喘 息 声,整个舞池中的男人们渐渐陷入 情 欲 的癫狂。
“小娘们真骚啊……”萧南在天羽耳边说,轻笑着。“你的腰比她带劲,跳起来肯定更好看。”
天羽一震。
“什么?”
他想他没听清。
萧南把陆成叫过来,指了指那舞女贴着的椅子。
“去找一把来。”
椅子很快找来了。天羽盯着放在包间正中的椅子,眼光移到萧南脸上。
“萧总,够有娱乐精神的。你这是要献身呢?”
萧南哈哈一笑,探头过去凑近龙浩。
“阿浩,看过天羽跳舞没有?哎我告诉你,他那腰啊……要劲有劲,要软能软,特带劲儿。难得今天高兴,咱们让天羽跳个舞,这可是一般人绝对看不着的。”
天羽不敢置信地盯着萧南。他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想过萧南在今天这个场合会干的种种,唯独没想到萧南竟然会拿他开刀。
现在龙浩身份变了,是萧南明面上轻易动不得的人。可是萧南动得了他,于是萧南就拿他下刀,做给龙浩看?
这还真是典型的萧南作风。天羽想,他居然早没有想到,居然还特别震惊。
这就是今天萧南叫他来的目的?知道他和龙浩当年那点事,就当着龙浩的面,羞辱他,甩龙浩脸子?
哈哈!
天羽想笑,可是笑到嘴边,却是让头皮发炸的怒意。
“萧总,玩笑开大了啊。”
萧南扫了他一眼,挺惊愕的。
“别啊小羽,不就是找乐吗?都是自己人,跳得不好也没人笑话你,来来来,跳一个,这样,你跳完了我跳,好不好?”
萧南说完就哈哈一乐,好像说了个特好笑的笑话。
龙浩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
陆成不动声色地向包间里伺候的人打眼色。除了龙浩的人,其他人开始向外面退。
“一个都别走。这么不给李总面子啊?”
萧南说。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天羽的视线和萧南碰在一起。萧南笑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天羽端起茶几上一杯酒。他缓缓晃动杯中的液体。他想如果现在他手一翻,泼萧南的那张脸,一定很好看。
但他没有。他从容地喝下那杯酒,然后对萧南笑了笑。
“我不会。”
他向门边走去,胳膊被萧南的保镖抓住,按在椅子上。
萧南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
“天羽,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天羽挣动,萧南捏着他的下巴,语气很温柔。
“咱们李总,还不好意思呢。跟我这么久了,还这么脸嫩?”
天羽抬头,眼睛睁得很大,瞪着萧南。
如果是以前,如果换了一个场合,也许,李天羽就当被狗咬了。
李天羽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违抗萧南,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很清醒地知道,他还没有能正面和萧南杠上的资本。
但是现在不一样。当着龙浩的面,不一样。
要他李天羽在龙浩面前当个下贱的 婊 子,让龙浩看他的笑话,他做不到!
萧南玩弄地看着天羽的眼神,低下头,贴近天羽的耳边。
“翅膀硬了?星海的大股权你还没到手呢。”
天羽一僵。
他的眼神和萧南相抵,一动不动。
许久,天羽低下头。
“来来,给点掌声鼓励!”
萧南满面笑容,啪啪地鼓起掌来。
天羽缓缓将椅子背转过来,坐了上去。他沉默地分开双腿,贴向椅背。
他要星海的大股权。没有它,他就永远没有摆脱萧南的资本。
他这么做了,未必能得到;可如果他不做,就一定得不到。
在天羽的脑海里,这是一个简单的运算模式。为了这一天,他忍耐了很多年。
他不该在乎多忍耐这一次。
很久以前,刚和萧南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服从过类似的要求。那时候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当一个人对着一群禽兽,穿着和光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羽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向衣领,解开了扣子,把外套脱在地上。
他想起了坐在对面的龙浩,也曾经在他面前做过这个动作。当时他高高在上,而他只不过是一个 低 贱 的舞男。
他在用什么表情看着自己?天羽忽然想,不知道自己脱的动作够不够火辣,够不够 下 贱 .“啧啧。”萧南不太满意地指挥。“天羽,别光脱啊,你得动腰,你得跳!”
天羽在数双眼睛的注目下,缓缓动了一下腰。
领带,接下来是衬衫。天羽把手移到衬衫领口,一个一个,往下解纽扣。
解到最后一个,他解了很久也解不开。手在抖动,妨碍了动作。包间顶上刺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都能被包间里所有人看见。
皮肤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天羽想,原来舞男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他一直是个舞男。
萧南盯着天羽迟缓的动作,忽然走上前去,抓起天羽的手。
“来来,我教你。”
萧南笑着把天羽的手拉着,拉向天羽的 胯 下 ,去抓那里的一团。
“抓住这儿,再顶几下……”
手伸到半途,被拉住了。
萧南缓缓转过身,看了看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怎么,”萧南笑了笑。
“浩哥……要亲自教?”
萧南缓缓转过身,看了看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怎么,”萧南笑了笑。
“浩哥……要亲自教?”
龙浩松开手,表情沉静。
“萧总,我刚来,理当由我们先表示一下诚意。”
他回头,手下已经请天羽站了起来,提起那张椅子。龙浩提着椅背,向面前放下。
“这椅子舞我跳过,兄弟们捧场,都看过。萧总,我借花献佛,来一段。”
萧南很惊愕。
“阿浩,你这是说笑话了,谁吃了豹子胆,敢让新东的老大跳舞?”
“萧老板说得对啊。”龙浩身后走出个光头,抹了一把光亮的头顶。“浩哥是有头有脸的人,想跳舞嘛,留给自家兄弟看就行了,这让萧老板高兴的事,当然是我们来嘛。”对萧南嬉皮笑脸地一笑:“萧老板,老子是粗人,跳椅子舞是不会,打砸抢椅子就会,健康环保啊!赏脸让个地儿?”
手一招,新东的一帮男人围过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抢椅子,局面忽然改变,闹哄成一团。
光头抬头:“哎哎,凰龙的哥们们?光看个鸟,一起来啊?”不由分说,拖了就近的一个WAITER:“来来!”又冲门外:“多拿几个椅子来!”
WAITER慌忙看陆成,陆成看向萧南。
萧南看不出脸色,点了点下巴。
抢哄声,闹腾声,新东的人勾肩搭背拉着凰龙侍者灌酒划拳声。场面一下子乱了。
龙浩面向萧南。
“都是粗人,没什么教养。让萧总看笑话了。”
萧南慢慢勾起嘴角。
“好说。”
“要是萧总不介意,我请李总单独说几句话。”
萧南抬头,和龙浩对视。两道眼光无表情地互相打量。
萧南目送龙浩带天羽离开包间,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
陆成为他手指上的烟点上火。
萧南微微眯起了眼睛。
凰龙外的停车场,天羽大步向前走着。手臂被龙浩拉住,天羽将开他的手。
“天羽!”
龙浩用力拉住了他,将天羽拉转过身。
天羽站住脚,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子口袋掏烟,抬起头来看龙浩。
“你来看我的笑话?”
今天晚上他就是个笑话。天羽又自嘲地在心里更正,不是今晚,他一直都是个笑话。
“看够了,满意吗?”
天羽勾起嘴角笑了笑,把烟叼进嘴里,笑得放肆而又浪荡。
“看够了就滚,别跟着我。”
他笑着说,转过身,往前走。
“离开萧南。”
天羽停住脚步。沉默片刻,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渐渐笑了开来。
龙浩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挡住了远处刺眼的灯光。
“离开他。”
龙浩低头望着天羽,低声重复。
天羽抬起眼睛。黑夜中龙浩的眼睛很深,很黑。他专注地注视着他,让人有捕捉到温情的错觉。天羽观察着那双眼睛,好像被感动了,重复了一句:
“离开?”
离开……多动人的字眼。天羽又想笑了。
“凭什么离开?凭我?还是……凭你?”
天羽取下烟,笑容随着夜风散向四面八方。
“你搞错了,浩哥。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钱,权,地位,哪一样值得我离开?恩?你倒是说说看。”
“失去这些,凭你自己,一样可以重新开始。”
天羽听了龙浩那句“重新开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先是惊愕,然后失声大笑。直到笑得抖动着肩膀,天羽才收了笑声,抬起头,看进龙浩的眼睛里。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犯贱,我心甘情愿的。知道我李天羽今天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吗?就是做像今天这种事换来的,不,比这更下贱、更像个biao子。你要想听,我可以说三天三夜,保证让你满意,还不带重复的。”
龙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天羽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被激怒了。
“你可怜我?——是不是很爽?看我和你一样,也他妈的就是个舞男!是不是很爽?!”
懊恼,屈辱,羞耻和愤怒……烈火一样灼烧他的全身,将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炙烤得痛入骨髓。没错,他就是个舞男,他才是真正的舞男!面对这个世界,他连像龙浩那样说出一个“不”的机会都没有!但他不甘心,他已经走上了这条道,他必须要得到,要占有,没有这些他赖以倚仗的钱、权、地位,他就什么都不是,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
“浩哥!看以前作践你的人被人作践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刺激?我不怕人看,尤其不怕被你看。你动我的公司,耍得我团团转,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现在目的达到了,感觉怎么样?爽吗?有我以前想象干你的时候爽吗?!”
天羽吼着,心口汹涌翻滚,堵在胸口的一团烈火叫嚣着要喷涌,要宣泄!烧得他头痛欲裂!
龙浩静静望着天羽。既没有被激怒的反应,也没有怜悯的表情,也没有悲哀的叹息。他只是低头望着他,脸上深深的伤疤,在夜色中浓不见影。
“萧南会有一批外贸品,下星期从星海出单。”
许久,龙浩开口。
“告诉他你的仓库满了,让他走别的码头。”
天羽抬起眼角,看他。
“剩下的事就别管了。天羽,听我的。”
天羽注视了龙浩良久,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凑近了他的脸。
“……算我求你……”天羽低声说,扬起下巴,气息拂在龙浩的脸上。
“……别总是一副特关心我、特为我好的口气对我说话!行、吗?!”
天羽吼,瞪着龙浩,可是片刻后,眼神却渐渐变了。他专注地打量了龙浩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笑得邪魅,肆然,仿佛刚才怒吼的人根本不是他。他靠近龙浩,伸手一推,将他推靠在身后的墙上,身体压了上去贴紧。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难道说……”
双目相对,天羽将唇凑近龙浩的唇,和他呼吸相闻。
“你对我还有兴趣?”
天羽轻轻抖着肩膀,低低地笑。
“对了……你以前嫌我不是正经人,不肯和我好。现在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咱们正好玩玩……”
倾身向前,吻住了龙浩。
被龙浩胳膊一振,将开。
“怎么,”天羽笑得吃惊。“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装丫的清高吧?”
笑容变得轻蔑,天羽冷笑。
“浩哥,你现在可是黑社会。不知道黑社会比我这种人,干净多少?”
“……这样有意思吗?”
龙浩抬起头。
“我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龙浩猛地提高了声音。他突然的爆发让天羽没有防备。身体被龙浩推开,从上而下俯视他的眼神,带着冷静的愤怒,和冷酷。
“除了会自轻自贱,你还会什么?全世界不欠你,是你看轻你自己。”
天羽茫然地看了龙浩一会儿,笑。
“你懂什么?”
如果能脱身……早脱身了。他也努力过,尝试过,尽力过……
可是又怎么样?也许走上这条路的那天,就注定无法回头。
不过……
天羽端详着龙浩,给了他一句话。
“龙浩,就算有一天,我李天羽走投无路,也决不会去求你。”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5:00

星海传媒旗下的演艺集团紧密融资。天羽连轴转着,将娱乐经纪公司的路越铺越大。原本的星海文化不再是主阵地,只按照日常运营,外贸生意也只按面上走。
天羽觉得,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他曾经以为,萧南最终一脚踢开他,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萧南彻底厌倦之前,从他的利益链中断走的那部分是大还是小。
可是,那天晚上之后,天羽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错得很离谱,甚至愚蠢,居然到现在才看清事情的本质。
萧南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就算萧南有一天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仍然是萧南手中的一只狗,一个予取予乐的玩物。萧南不会让他的玩物堂堂正正地洗白做人,哪怕玩废了,也只能是个玩物!
天羽明白这一点时,从心里往外的发凉。
他直觉地预感,也许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萧南。
这让他感到恐惧。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反复地思考。
显然,萧南早就察觉了他想脱身的念头,也清楚他并购组建经纪公司、扩张自己势力的每一步,但萧南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天羽不会天真到认为那是萧南看不上这些小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他知道萧南迟早会动手,只是,想不出萧南会怎么做。
所以,那天在凰龙包间,就是一个警告?
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强大,他却在告诉你,他仍然用一个手指,就可以摧毁你。
天羽想着,冷笑。
可是,李天羽也不再是21岁的李天羽了。
也许结局都是一样,可是这过程,却未必不值得拿来赌一赌。
拜这一晚上所赐,天羽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他觉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镇定从容地安排事务,一边按计划运转着,一边动用所有能用上的未雨绸缪的手段,暗暗地准备着退路。
就算到了必须硬碰硬、撕破脸的那天,他也不会一无所有。只要他仍然还拥有可供操控的力量,哪怕萧南将他的星海全盘尽毁,他也绝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
这是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
还能坏到哪去?难道拍他干男人的裸照放到网上?天羽想着,嗤笑了一声。
“离开萧南。”
脑海中想起龙浩的话,和他说这话时的表情,眼神冷了下来。
离开萧南。说出口,四个字而已。
龙浩,说说这四个字,谁都会。你叫我离开,就凭红口白牙?你说一句离开,我就能离开了?说些他妈的轻飘飘的话,有什么用?
天羽想起从以前起,龙浩就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他知道他对他不谈真心,就断然要只和他做朋友,他怕“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就干脆不陷进去。
这么理智干脆、这么懂得置身事外的一个人,除了嘴上说说,还为别人做过点什么实际的?
天羽冷冷地想,能救他的,只有他李天羽自己。
凰龙包间的事后几天,萧南到过天羽的公寓。萧南很有兴致地问起那天跳脱衣舞的感觉,天羽本来沉默,终于在萧南几番话后耐不住血性,挥了萧南一拳。
萧南揉着被打的脸,不怒反笑。
“真带劲儿,我都硬了。”
“你他妈就欠人干。”
天羽说。
萧南听了这话更是兴奋,将天羽推坐在沙发上,坐上天羽的大腿,趴在他耳边。
“你说对了。我求你干我,我好想被干啊……求你了心肝……快干我……”
天羽忍着极度的恶心,看坐在他身上,毫不掩饰地摆出YIN DANG表情的萧南,对他说:萧南,你够贱。
萧南笑着回答:我就喜欢贱。
新东在汉城名声鹊起。
以一场失败的生意、而且摆明是被人从背后摆了一道的开头开始的新东进汉城的进程,忽然变成一场反扑。新东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噬入汉城。
先是新东面上企业新鑫并购了国资企业瑞华集团。速度很惊人。之后,新鑫旗下组建外贸公司新龙,汉城的主要外贸出口线都受到冲击。汉城中心区原本的时代广场在没有任何预兆下停业改装,不久,一座庞大、奢华到令人很难相信它只是一个洗浴中心的“华世”盛大开业。
像凰龙一样,华世也同样散发着黑暗的味道。但是很多人知道凰龙的背景,却对华世背后新东的水深一无所知。
渐渐有些小道消息流传开,比如新鑫啃下瑞华这个很多人想啃、但非常难啃的硬骨头,用的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比如时代广场改造项目原本是信飞集团投的标,但信飞的执行董事忽然改口,将上次投标会上的投资预算忘得一干二净。再比如传言华世的老板很年轻,是新东的黑老大之一,不仅是新东老板张强一手提拔的膀臂,而且这些暗面的事就是他在替张强达成。关于这个人的传言被渲染得很夸张和耸动,但是他很少在华世出现,在华世露面更多的是一个叫翟勤的光头,他打点华世场面上的运营,据说是新东疤龙的手下。
华世开业后,曾因涉黑嫌疑被警方调查,一个叫龙浩的人作为嫌疑人被请到公安局配合调查,但警方很快因为证据不足仓促放人。此后,没有警察再动过华世,甚至在华世发生规模不小的群体事件后,第二天的各大媒体也没出现过只言片语。
天羽在各种场合听着这些传来传去的消息,他会和一群人一起感叹几句,猜测新东背后的后台,八卦一下华世老板是不是就是新东这位上位很快的疤龙。
有人问他:“李总,听说凰龙也有新东的场,这些消息,你应该比我们灵通啊?”
天羽笑:“这是上面关心的事,我们做生意的,哪懂那么多?”
听着这句“上面”,大家心领神会。
就有人来敬天羽的酒,明里暗里地请他做中间人,牵线攀一攀新东的这根高枝。他问天羽:“想必李总和这位红人也是有交情的?”
天羽就笑开来,说:“我倒是想。”
龙浩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有时他会来见天羽,一个人,说一些在天羽听来很像是命令的话。天羽不理会,但龙浩有办法让他按他说的去做。
“浩哥,我请你告诉我,”天羽有一次问他,把请字念得很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龙浩从来不会回答。
天羽坐在豪华包间里,和豹头推杯换盏。
几天前,龙浩曾警告过他,叫他推掉这次和豹头的见面。但天羽准时坐在了包厢里,随身带着预签的合同资料。
气氛很好,豹头介绍新的合作伙伴给他认识。天羽谨慎、仔细地调查过对方,结果令他很满意。他想不出理由拒绝。至少现在他和豹头是利益共同体,他不认为这次探路性的小额生意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包间的门忽然被大力踢开,很多人冲进来抽出砍刀砍过来时,天羽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惊愕地看着这群疯狂的人,混乱间被豹头用力推着冲到外面走廊上。豹头的人被缠住过不来,包间里的人已经追了出来,天羽茫然地向走廊外跑着,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追到脑后,有疾速逼近的风向他砍来,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抬手臂去挡,旁边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那劲道很大,将他推到一边,那人飞起一脚踹在后面人的胸口,把人连刀子踹翻,头一偏躲过后面劈来的刀,拧住手腕一转一拉就把刀夺进手里,反过刃用刀背左击右撞,猛地将周围几个人撂倒!
“浩哥!”
一群男人冲进来,越过他冲进人群,开始一场混战。天羽还来不及看清这一切,被人拉住冲向外面,塞进一辆早已停在门口的车里。
龙浩关上车门:“开车!”
车子疾驶出去,上了高架,天羽喘着气,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心还在狂乱地跳动。
龙浩转过头来。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天羽的胳膊。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龙浩低声咆哮!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龙浩低声咆哮!
天羽回过神来,惊疑交加。
“到底怎么回事?”
龙浩不再理会,转头对司机说了天羽公寓的地址。天羽一把拉住龙浩。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现在,立刻!这些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天到晚叫我别干这个别干那个,又不给我任何解释,我不是白痴!”
龙浩浑身散发着戾气。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待在家里,哪都别去!”
“不说是吧,停车。”
天羽扭头对司机:“停车!”
龙浩抓住了天羽不顾汽车疾驰去开车门的手。
车开进旷野的江边,远远地停在外面。
天羽烦乱地抽着烟,任江风翻飞他的头发。
他看着四周,想起曾经和龙浩来过这里。那时候他笑着问龙浩:“你不会是想和我来真的吧?”到现在天羽还记得当时自己愉快、舒畅的笑声。
好笑的是,他现在在龙浩面前变成了一个弱者。而且他完全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他把烟头扔在脚底。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你不想让我卷进去?是不是这么回事?”
从龙浩第一次介入他和泰国那笔生意,他就起了疑心。以新东的背景和强硬手段,龙浩完全没必要觊觎那笔生意。
“要是你今天还不说,不管你是不想我妨碍你,还是想帮我,下一次像今天这种局面还会出现。”
龙浩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
“……你是故意的?”
“我要是不这样,你什么时候肯说实话?”
是,他是没想到会有人拿刀来砍他,但是他必须逼龙浩开口,他要明明白白地知道,原因!
“你在干什么?”龙浩猛地从地上站起,“如果我没赶到,你现在也许就躺在地上了!”
“那就说实话!我要的是实话!”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龙浩的情绪激动起来。天羽心想,很好,他终于让这个人有了情绪,而不是一个永远的闷葫芦!
“你不肯说,那让我来猜一下。”
天羽平静下来,眼睛直视着龙浩,审视地,思考地,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
“你是警察?”
天羽没有漏过龙浩脸上闪过的僵硬。
警察……
天羽整理了一下思路,扫视过空旷的周围,沉吟着对沉默下来的龙浩。
“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在我家,那个阳台不是什么人都能爬上去的。那是六楼,不是吗?你是警察,那这就好解释的多了。你潜入凰龙,现在是新东?你在调查,或者在找什么证据,至于我……”天羽微微眯起眼睛。“我能帮你更快地进入凰龙。而现在你所调查的事情,你的任务,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卷入,所以你就千方百计阻挠我介入。但你不能有解释,因为你是个警察。是这样吗?”
天羽的声音很平静。他静静说着他的推理。尽管这其中有很多漏洞还说不通,但这是他早有的怀疑。
“你一直都很神秘,我总是看不透你。如果你是个警察,这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天羽闭了闭眼睛。他望着浩瀚的江面,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过你家。在那里我看到的,你对我说过的话……那些也都是演戏吗?”
龙浩一直沉默。现在他抬起了头。
“不是。”
龙浩说。
“这么说,你承认前面的部分。”
天羽平静地转过身,望着龙浩。他以为他会用充满愤怒的目光看他,谴责他,对他怒吼,他有这个理由!但他没有,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这让他自己也很吃惊。
“所以我那样逼你,你也没有离开汉城,因为你‘不能’离开。”
天羽笑了笑。他想起了那时他守在龙浩的窗下,看着他将疲惫的身体扔进黑暗的房间。想起在那个破败的工地上,那个扣在脑袋上的安全帽;想起在破旧的平房中,昏黄的灯光下,他吻他。
“那时候……在工地……那也是做戏?”
天羽移开眼光。这推理并不严谨,说不通的地方还很多。但谁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在掩人耳目?在他站在窗下,用心疼不舍的眼光追随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根本什么都知道?他……或者他的同伙,也在暗中用眼睛看着他?
“我早应该问你的,是吧?”
天羽是笑着问的。或许他只是不想听到答案。他转过身,并不在意这句话他说得并不愤怒,只是有点苦涩。
他听到背后龙浩走近他。天羽等着他回答。
背后被一双手臂抱住。然后身体落进了一个胸膛。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5:55

“我不是警察。”
龙浩说,在天羽的耳边。
“天羽,我没有骗过你。”
龙浩的声音带着痛苦,但坚定。
“萧南和豹头在利用星海,你会变成他们的挡箭牌,被他们拖下水。我现在也没有把握,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逼上绝路。天羽,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全部,如果你信我,就按我说的做。我不知道每次是不是都能像今天这样赶得及,所以你先答应我,别拿自己冒险,天羽,答应我。”
龙浩收紧了手臂。天羽沉默地用后背感觉着身后的胸膛。龙浩在他的耳边说话,听起来就像呢喃。天羽想,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气息对他说话,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天羽慢慢转过身,看着龙浩,看着他眼里写满的担忧和痛楚。
自从重逢以来,这是龙浩第一次让情绪那么明显地写在眼中。天羽久久地注视他。
“你……”
天羽说。
“还喜欢我,是吗?”
他问。问得很认真,不带任何讥讽,嘲笑,或是自得。
“要真为了我,就告诉我实情。我和你一起解决。”
龙浩沉默下来。
“你一次次拒绝我,又要保护我,却不让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你要我怎么做,心安理得地接受?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接受?这不是为我好,是你一厢情愿。既然你不是警察,我不是扛不起事的人,说出来,我们一起扛。”
龙浩没有说话。他伸手覆住了天羽抚在他脸上的手。
“这可能是个陷阱。如果萧南发现你知道,你会有危险。”
“什么陷阱?”
天羽冷静地问。
龙浩意料中的沉默。他抿着嘴,坚决的表情告诉天羽他不会回答。
天羽烦躁起来,放开了抚在阿浩脸上的手。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直接问他了。”
龙浩猛地抬起头。
“天羽!”
“萧南想对付我,不用这么多弯弯绕。”天羽冷笑。“虽然他是个混蛋,但要真想对付我,用不着等到现在。没错,这两年他利用我的公司,洗了不少黑钱。不过我也不是没留一手。真要查起来,我能让账面上合法,合理,他们什么也查不到。至于把柄,他是有我不少把柄,可是他落在我手上的也不少,这一点,我们半斤八两。何况——萧南要搞垮我,用不着藏着掩着,他有更省事的办法。至于豹头,”天羽沉吟了一下。“他只是星海演艺的投资方,其他的,他那些违法也好、不违法也好的勾当,都跟我无关。再说,他要图我的什么?别跟我说是钱。”
“不是这样!”
“还能是什么?”天羽看了一眼龙浩,伸手往怀里去掏手机,表情变得冷酷。“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好意,龙浩。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别忘了,你的底细我还不知道。”
看着天羽掏手机的动作,龙浩脸色变了。
“别自作主张,天羽!”
“那你说啊!”
天羽火了。“你他妈说句实话就那么难?!”
天羽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码。手机忽然被抢过去,远远地摔在地上。
“操!你……”天羽怒骂,却被龙浩打断了。
“他贩毒!”
龙浩对天羽大吼!
忽然的安静。
空气停止流动般静止。
天羽安静下来,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不动,看着龙浩,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龙浩声音低了下去,皱起眉头,声音像从胸腔深处发出来。
“萧南和豹头在贩毒。”
天羽没有做声。
他沉默,震惊。
萧南……贩毒?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他没想到,逼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回答。
不,这不可能。萧南贩毒?!他疯了?!
天羽垂下眼睛思考。许久,他慢慢开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要利用你,利用星海的出口渠道。”
天羽断然地:“这不可能。星海的每一批货都要经过我的手,还有那么多出口的关卡,我走的都是合法的渠道,他们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贩毒。那是毒品,不是儿童玩具!我会看不到吗?”
龙浩紧皱眉心。
“现在我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对星海做了什么。但是,萧南和豹头一直在和边境毒贩打交道。金贸已经几个月没有出口,豹头又在这个时候投资给你,这不是巧合。也许他们只是还没动手,等真正动手的时候就晚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天羽飞快地思考。有什么在脑海中串联在一起,指向同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让他眼前蓦然一黑。
“萧南一直在找替罪羊,我担心那个人就是你。”龙浩的声音沉重。“他如果真的这么打算,要是发觉你已经起了疑心,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你,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
僵硬,冰凉的感觉像爬虫一样爬上天羽的身体,在身上蔓延。天羽镇定着自己。他需要冷静地思考,需要回想,分析,判断。
可是,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大脑很混乱,眼前反复地闪着一个场景。
黑暗的办公室,趴在桌上的男人,头歪在一边,没有了呼吸。他临死前的表情,他桌上开着的电脑,还有电脑中的一个文档。
那个人,他的父亲。那个僵硬可怖的表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天羽……?”
察觉他神情的异常,龙浩赶到他面前,扶住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热力透过龙浩的手掌传进天羽的肩头,龙浩急切地低头看他,声音带着担忧,安抚,又带着坚定的温柔。
“我会阻止的……我不会让他们害你。”
天羽没动。他感到冷汗渗出皮肤。
他忽然感到恐惧。一种未知的恐惧,将他紧紧包围。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而他忽然间像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他觉得自己正如履薄冰,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脚边也许就是万丈悬崖,而他竟不自知!
没有人可以相信。萧南,豹头,每个人。他们都带着目的接近他,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谁知道那面具下隐藏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一样。他同样也戴着一张面具,区别只在于他们的面具不止一张!
天羽渐渐把目光聚到龙浩的脸上。
“你是说,你帮我?”
他问龙浩。
“相信我。”
龙浩说。
“信你?”天羽重复,审视着他,忽然推开龙浩的手。
“既然我应该怀疑萧南,就也应该怀疑你。现在我什么人都不信了,只相信我自己。”
龙浩愣住了。
他要靠近天羽,被天羽不耐烦地:“别靠近我!”
他从头到脚地打量龙浩,难以压抑地、爆发似地退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记忆中金色的身影,牵引着所有阳光和热力的身体,是那么温暖、光芒四射、毫无杂质。那光影下飞扬的生命力,像磁石般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着迷、沉沦,无法自拔,只因那让人不敢逼视的光明和耀眼!
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完全属于黑暗的人。天羽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上上下下地看着他。黑色——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黑色黯沉的目光,还有脸上的伤疤。天羽嫌恶地盯着那道疤,这个好勇斗狠的证明,这个黑社会!!
“你要我怎么信你?你,一个舞男,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呼风唤雨的老大!新东的浩哥,华世的老板!汉城的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可能吗,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做的到吗?你见过几个穷小子有你这样的本事,混得像你这么风光!浩哥,你转变得太快了,你上位得太快了。快得让我觉得蹊跷,让我都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初那个阿浩吗?那个连贸易原理都不懂的阿浩?那个别人给200块钱都不敢要的阿浩?那个跟我说什么小汽车、说我们不是一路人的阿浩!”
天羽说着,忽然靠近了龙浩,放低了声音。
“你说,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怀疑?”
龙浩静静地听。他的脸色由最初的僵硬,到黯淡,然后就是沉默。
“人是会变的。”
天羽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
“说的对。”
龙浩迟缓地坐了下来,两眼望着地面。
“这没什么难的。”他开口,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手狠,强硬,就能上位。想往上爬,就心狠手辣。这种事做多了,就有回报。谁能下得了手,谁就可以爬到这个位置。”
天羽看着他平淡甚至麻木地叙述,心底的厌恶一直涌到心口。
“没错。所以你的事迹可是传遍了。威压瑞华,胁迫信飞,抓个把人搞搞威胁恐吓,明里打砸抢,暗里捅刀子。浩哥,你真是好手段,好头脑。那就祝你继续飞黄腾达,好好当你的老大,有机会也提携提携兄弟我。”
天羽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想必你爷爷和你妹妹也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吧?如果真是你爷爷,靠。”
天羽冷笑说,看见龙浩的脸色变了。
他紧紧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从天羽心头升起。他蹲了下来,靠近龙浩,嘴唇靠得很近,气息融在龙浩的脸上。
“……你还忘不了我,是不是,浩哥?”
天羽的视线从下往上,盯着那张布着疤痕的脸,凑得更近。
“知道吗……以前我有多为你着迷?只是闻到你的味道,我他妈的就要疯了。”
可惜……他贴近龙浩的耳边,呢喃般地一字一句。
“……现在我一看到你脸上的疤,我就想吐。”
他说完,站了起来,不再去看龙浩一眼,大步离开了江边。
真爽。
天羽在心里想。
真爽!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7:56

豹头专门来了电话,向天羽打招呼,解释那天的事。豹头说是仇家找上门,连累了天羽,改天一定摆酒,好好给他压惊。
天羽笑说那可不敢当,能为豹爷挡刀,是我李某的荣幸。
豹头没再多说,天羽感觉到他很满意。
月初,天羽在办公室,萧南来了。萧南带来一笔签单,天羽老样子和他定了分成。这是两人做惯的事,很快就谈定。谈完了公事,萧南提起那天和豹头的事,天羽说已经解决了。
萧南在沙发上悠闲地跷起腿,指尖在腿上随意地点着。
“那天,是龙浩把你救了?”
“是啊。”
天羽说。
“好个英雄救美啊。”萧南啧啧感叹。“你说这龙浩,还真对你有情有义啊,是不是,小羽?”
天羽对着电脑看文件,勾了勾嘴角。
“你在夸我魅力大?”
“是旧情难忘吧?”
萧南调侃地,回想似的:“要不是他脸上那道疤让人倒胃口,我还真想尝尝味道,这变成大人物了,是不是有滋味儿点。”
“去试试啊。”
天羽慵懒地随意接口。“你萧总想搞定的人,还不简单?”
“不一样啦。”萧南拖长了声音。“新东来头很硬,我也轻易不敢动啊。”
“得,你们这些大人物,就慢慢拼来头去吧。我们小老百姓看戏就成。”
天羽站起来把打印出来的文件塞进墙边的书柜,感觉到背后萧南忽然靠近。他转过身,萧南的手臂已经缠上他的腰。
“发什么浪?”
天羽不耐烦。
萧南吃吃地笑,眼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天羽的腰和腿,手伸过来,翻了翻天羽的衣领,然后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
天羽无所谓地任他动作,脑子里已经在想着等会的会议。
“你跟他上过几次?”
萧南忽然问,声音很温柔。
天羽一愣,才反应过来那个他是指龙浩。
他讥笑地看萧南,特别愕然地:“怎么?你吃醋?”
“是啊,”萧南也笑着回答,慢条斯理地:“你养了一个好情人嘛。”
“谁养谁啊?”天羽也笑,笑得让萧南看得目不转睛。“我不是在靠你养吗?你说是不是,萧总。”
两人语气都很缠绵,注视彼此。萧南盯着天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他。
“小羽,”萧南似笑非笑。“今天很主动啊。”
“哦?”天羽回到办公桌前,拽了拽领带。“那萧总是不是给个面子,快点把这笔签单的账入了。”
萧南笑了起来,笑得很愉快,好像天羽的回答很合他的心意。
“少不了你的。我你还不放心?”萧南说,似乎要离开,又回过头来。
“你不想知道,你那个小情人现在在干什么?”
天羽抬头。
“不想。”
天羽说。
萧南拉开门,走了。
那天江边后,天羽再也没有见过龙浩。
新东的事还是不断传进耳朵里,但龙浩却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天羽吩咐外贸出口部正常走单,尤其是和金贸的合作,一切如常。除了人事上一个进出口部的单据员休了产假,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间风平浪静。
龙浩是消失很久了。但天羽并不关心。
有时天羽想起萧南那天的话。
龙浩在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除了和萧南黑吃黑,他还能干什么?
天羽想起以前的龙浩。他那时就很有野心。他不会只是一个舞男,当时的他不也是这么认为吗?
现在呢?现在的凰龙,没有人敢忤逆一个名字,浩哥。在凰龙的地下,赌场深处黑暗的包厢,被领着见浩哥的男人们抖着身体,被推搡着走进一扇打开的门。透过那扇门,天羽可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龙浩。男人们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他的脚下,发出哀求和讨饶,而龙浩,浩哥,面无表情地低头俯视他们,俯视他们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强硬,冷酷。
这个世界没有人是不带着目的做事的。天羽想。
龙浩也一样。他也一样。
所以,龙浩能在干什么?不是在黑别人,就是在被别人黑。
或许他这次的目标是萧南,而萧南也许找到了对手。
不管是哪一种,他李天羽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冷眼旁观。
所以天羽没去留意龙浩是不是已经很久不出现了。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天羽在办公室,秘书说有人找。天羽随意地叫她把人带进来,然后抬起头。
他愣了一下。
来的是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周小舟?”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是新东的人。”
周小舟坐在沙发上,看着天羽的眼睛,开门见山。
天羽给了他一个“你继续”的眼神,靠在椅背上,隔着书桌打量周小舟。
还是那张脸,却变了一个人。印象中那个柔弱、怯懦的男孩模样不复存在,眼前是个穿着黑色背心,在坚实胳膊上文着青色的文身,眼神锐利、机敏的男人。
那时在凰龙抖抖霍霍的样子,装得很像。和龙浩一样,都很有演戏天分。天羽不禁想,新东专门出产这样的角色?
“最近阿浩有没有找过你?”
周小舟问得很直接。
“你觉得,我有需要回答你吗?”天羽平静地问。周小舟没说话,看了天羽一会儿,天羽在那眼神中看到隐藏的怒意和焦躁。
“他失踪了。”半晌,周小舟说。
天羽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思忖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这跟我有关系吗?”
“李总,你知道会是谁下的手。”周小舟说。“你能从萧南那里,问到阿浩的下落。”
天羽微微一笑。
“恐怕我没这样的本事。”
“你有,而且必须。”
周小舟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的失踪,和你有很大关系。”
“和我?”天羽反问,眯起眼睛。“是吗。”
“李天羽,”周小舟忽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盯着天羽,带着一股让天羽不明所以的愤怒。周小舟仿佛在压制着什么,起伏了一下胸口,慢慢地开口:“做人不要装糊涂。”
天羽前倾身体,拉过桌上的电话机。
“周先生。我没叫错吧,——如果这是你的本名。你跑到我的办公室,如果只是想来教训我,可以请回了。”
拎起电话,按下键。
“阿浩现在有危险。”周小舟站了起来,走到书桌边。“李天羽,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去找他在哪里,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磨嘴皮子!”
秘书走了进来。“李总。”她茫然地犹豫是不是要请客人离开。
“这是你们和萧南之间的事。”天羽面无表情,抬头看着周小舟。
“要我帮忙,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周小舟和天羽对视。天羽审视着他,他也在审视着天羽。
然后,周小舟转过了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天羽看了秘书一眼,秘书出去了,关上了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龙浩为什么会进黑社会吗。”
周小舟说。
“我来告诉你。”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8:34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龙浩为什么会进黑社会吗。”
周小舟说。
“我来告诉你。”
“如果你只是想编个感人的理由,就免了。你和龙浩的演技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就当我在编吧。他为了你不知死活,你可以当戏看。”
“为我?他进黑社会是我逼的吗?”
周小舟忽然抬起头来。
“为了什么?都是为了毁你该死的犯罪的证据!”
天羽停住了。
“你说什么?”
周小舟转过头,盯着地面,开口。
“我和阿浩是老乡,以前就认识。新东要摸凰龙和豹头的底,派我通过阿浩混进去。凰龙那地方,水很深,没有内部的人往里带,我进不去。阿浩仗义,我刚到汉城时身上没一个子儿,是他收留我,给我吃给我住。我不想出了事连累他,把新东的事跟他明说了。新东也想有个内应,要收买他入伙,阿浩不肯。他是个清白人,不肯趟这种浑水。新东就看上了你。”
“我?”
“新东知道你和萧南这层关系,动了你的脑筋。阿浩知道以后,找到新东,对他们说,他愿意把我带进凰龙,条件是不把你卷进去。”
“他把我带进了凰龙。但是有一就有二,那时候萧南提拔他,让他进了金贸,上头觉得是个机会,他比我更方便混进凰龙的核心,就威胁他,要他卖命。阿浩脾气硬,不吃这一套,新东也怕他反过来投了萧南,卖了他们,所以没来硬的。”
“本来事情就这么样了,不过,新东弄到了一样东西。他们一直想弄到萧南的把柄。结果,没弄到萧南的,却在萧南电脑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天羽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东西?”
“是你洗黑钱的记录。所有的暗账,一笔一笔,都记在萧南的电脑里。”
天羽已经猜到,也隐约猜到了后面。
“不可能。我查过他的电脑。”
“可不可能,你心里有数。萧南是聪明人,他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好后路。你就是他的后路,他怎么可能不留一手。”
“新东得到这个东西只是意外,可是,他们发现用你可以要挟阿浩,就给阿浩看了那份资料。新东给阿浩指了两条路:要么,给他们卖命,要么,把资料送到公安局。”
“之后的事,你也看到了。阿浩低了头,和我装成一对在外面开房,和新东上面接头。上面知道你对他有心思,要阿浩跟你好,接近萧南。阿浩不同意,他把接头的事录了音,反过来逼新东,如果新东对你下手,新东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就算能摆平警察,惊动萧南是肯定的了,之前的计划也鸡飞蛋打。所以,新东没法再逼他利用你,可阿浩也为此得罪了新东,如果不是后来他运气好,发生一件事,他早被人害了。他冒那么大风险,就想从新东手上毁了你犯罪的证据,可是,你却一脚把他踢出了凰龙,让他在汉城待不下去!”
天羽不说话,震惊地审视着周小舟。
他第一次听到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为了他?
这是那个龙浩吗,那个跟他说“不是一路人”,把他推得远远的龙浩?
有什么在脑子里叫嚣,天羽觉得什么都乱了。
……有什么弄反了。都反了!
张书晨和周小舟的话在他脑中交错盘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又隐约验证了什么,但那结果让他很难接受!
“你们他妈的一人一个版本,我信谁?”
周小舟不看他,声音没有起伏。
“我今天不是来求你帮忙的,只是来说事实。阿浩不告诉你,他不想让你觉得欠他的,他想为你扛。可他现在下落不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为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旁观的人看的到。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领他的情,但阿浩是什么样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不指望你们这些有钱人剩多少良心,如果你还能念着他为你做过的事,就去帮他。他现在非常危险。”
天羽没动。他盯着桌面,许久,一字一句。
“就算如此,他没必要为此进新东,也不是他当堂口老大的理由。你最好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周小舟不说话了,他看了看天羽。
“你说的对。”
周小舟说,眼神沉了下去,沉默了一会。
“他本来可以不进新东。”
他静默了很久,忽然说:“你知道他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天羽心里一咯噔,抬头看周小舟。
周小舟一字一句。
“是萧南在他脸上,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你说什么?”
“阿浩进了金贸,一直在收集证据。他想为你洗白,被萧南发现了。你赶走阿浩以后,萧南也在找他,后来找到了。是张书晨报的信。”
天羽变了脸色。
“张书晨一直在替萧南卖命。他曾经想从我这儿摸阿浩的底,不成,就拿着他从萧南那儿得来的话,离间你和阿浩。他这么干过,没错吧。”
“萧南抓了阿浩,折磨他。萧南是怎么折磨人的,用的什么手段,你比我清楚。那疤,是萧南用螺丝刀,一刀一刀,挖在阿浩脸上的。”
“你问龙浩为什么要进新东,为什么当了堂口老大,为什么要当黑社会。你应该先问问萧南,他对龙浩做过什么。”
“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他进黑社会的真正理由。不过那不应该由我说,应该由他亲口告诉你。”
周小舟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萧南整治人的时候,会拍下来,事后看了找乐。”
他站起来,把东西放在天羽面前。
“这是我弄到的。如果你不信,就看看吧。”
轻微的咔哒声,光碟退出,屏幕回归黑暗。
整个房间笼罩在死寂里。
天羽坐在沙发上,盯着那片黑漆漆的屏幕,就像它还没有放完。
然后,紧紧地闭上眼睛。
眼前是混乱的晃动的影子。
血肉模糊的脸,刀尖挖起血肉时痛苦的嘶吼和被血糊过不屈的眼睛……
“有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这刀疤,也是代价之一,对吗?”
“一看到你脸上的疤,我就想吐!”
……
天羽一点一点地弯下腰,垂**体。
他用两手抱住了头。
“李总?”
陈飞迎上来,诧异地陪着笑。
“唷!您难得来啊,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天羽走进旧货仓。
“你们萧总不是去云南了吗,叫我来看看。”
“您放心,有我在,保管出不了错儿。”
天羽四处看了看,眯起眼睛。
“就这么几个人,管得动货?”
陈飞一愣,已经听懂了天羽的意思,嘿嘿笑着。
“嗨,您知道的……最近没怎么整治,整治了,萧总也得过来乐乐不是。”
仓库地下室传来不清晰的呻吟踢打声。
“又关进来人了?”
“嗨,总有些不识抬举的……都关了好几天了,再硬的也没个人样儿了,现在估计就吊着气吧。”
天羽似乎起了兴趣,脚步走得有些急。
“看看去。”
陈飞把地下室大门打开,露出下边一个过道。黑暗的发霉的腐味扑出来,和着难闻的血腥气。呻吟声和抽打声传来。
天羽快步走向那间透着光的暗室,心脏越跳越快。
他推开门,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打人的把脸转向他,被打的人全身血污被吊着,耷拉着脑袋。
天羽看着那张脸,面无表情,把门关上了。
“就这一个?”
“是啊。萧总到外地去了,再说,皮痒的毕竟少不是……”
天羽向里面走。开着门的,没开门的暗室,都打开看了一遍。
陈飞不知道他到底来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也不好问,跟在后面。
天羽直走到走廊尽头,确定地下室里再没其他人。
这是萧南带他来过的地方。萧南整治人都会带到这里,一般不会带到别处。进过这儿的人都知道,这里头什么滋味。萧南甚至为此养着陈飞这一帮人。
不在这儿,在哪儿?
天羽站在最后一间黑暗的空暗房里,焦躁地转身。
一个人靠在门口,悠然看着他。
“找谁呢?”
萧南抱着胳膊,慵懒地笑着。
陈飞惊愕地凑上前去。
“萧总?您不是去外地了吗?您这是……”
萧南摆摆手让陈飞出去,没进房间,就在门口黑暗里打量着天羽。
“有事回来了,就顺道来看看你。”
萧南戏谑地,眼光在天羽脸上打转。
“找什么呢?”
天羽没有回答,注视着他。
萧南高大,英俊。穿着面料高级的西服,领口微微敞开,暗纹格的领带慵懒地坠着。他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仪态是那么优雅,潇洒,风度迷人。
如果这是有人第一次看见他,会想这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天羽常常在电视上看到萧南。在某个高企论坛,或是高校讲座。电视上的萧南是这个城市著名的青年企业家,他微笑着和希望工程的孩子们合影,在大学生们崇拜的眼光中侃侃而谈。镜头中的萧南,儒雅,亲切,笑容自信而又温暖。
天羽不记得上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他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这个人。
“别不做声啊。”萧南悠然地。“你在找龙浩?他不在这儿。我跟你说过,他现在不一样了,我怎么好随便动他。”
“你也不是没动过啊。”
天羽说。
萧南看了他一眼。
“在生气啊。心疼了?”
他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看着天羽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狗娘养的。”
天羽盯着萧南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
萧南一愣,反而笑。
“知道吗,小羽。”萧南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你?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恨死我了吧,还反抗不了。你越这样,就越得劲儿。我喜欢。”
“滚你妈的。”
天羽抬头,注视萧南。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萧南低头,用气音温柔地:“我已经给你留了脸。要不然,你以为他还有活路?”
“他帮的是我,你要下手,也得找正主啊。”
天羽说,还含着笑。他抓起萧南的手,凑到自己脸边。
“就这,冲这儿。也来几下,刀那都轻了,上电钻啊!你不是就喜欢这张脸吗,我不要了,白送你。”
萧南没说话,看着他。
“你不动啊?”天羽睁大了眼睛。“那我动了啊?”
一拳头猛然砸在萧南的脸上,萧南没防备,被打飞出去摔倒在地,天羽一脚跨上前拽起萧南的领子揪到眼前。
“我X你八代祖宗!!”
天羽吼着,两眼充血,一拳又一拳砸在萧南脸上,将萧南的脸打得翻到了一边。陈飞带人赶来惊愕地赶紧架开天羽,天羽边被架开边狠狠地踢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南,吼着:“狗娘养的!你挖人脸爽,老子他妈的让你更爽!你个欠干的B!狗娘养的!!”
陈飞有手下不认识天羽的,上前凶狠地踹了天羽一脚。
萧南抹着嘴角的血,冷着脸走上去,一巴掌把那个男人扇得转了一个圈。
“滚!”
陈飞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连忙低眉垂眼,放开天羽,识相地带人退了出去。
天羽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喘着粗气。
萧南理了理乱了的衣服,在嘴角抹了抹,摊开手掌看了看血迹。
“发泄完了?”
萧南问,轻描淡写。
天羽没回答,瞪着地面。
在看到萧南的第一眼,直冲头顶的愤怒就山呼海啸般将他淹没了。
眼前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昏暗的房间,举着一把刀在阿浩脸颊上细细挖动的萧南的脸,在特写的镜头中无比清晰,放大。他的表情非常享受,微微眯着眼睛,比着刀尖,刀尖停顿下来时,忽然高高抬起手肘,又快又狠地剜下去。他的表情是那么舒畅,愉快,几个男人死死按住剧烈挣扎起来的刀下的身体,天羽听到的是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嘶吼……
当那张脸和眼前这张脸重叠的时候,天羽脑子都是红的。
如果手边有一把刀,他想,他刚才也许已经杀了萧南。
“他在哪儿?”
天羽问,语气就像问“你吃了吗”那么平常。
“别紧张。龙浩不在我手上。如果他在,我会让你错过好戏吗?”
萧南的语气,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天羽没再看他,走向门口。
“小羽。”
萧南喊他。
“你为了一个男婊子 ,要和我翻脸啊。”
天羽回头,看着萧南,错愕地:“婊子在骂谁婊子呢?”
萧南在黑暗中注视天羽,然后缓缓地走到天羽面前,走到他看清的地方。
他打量着天羽,静静地审视他。
“你来真的?”
许久,萧南问。
他的脸是肿的,黑暗中看起来,像一个魔鬼。天羽却从来没觉得萧南这么顺眼,好看。
天羽笑了,笑得很邪,很痞。
“你他妈的不会自己看啊?”
天羽说。
“我爱他。”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19:23

当天羽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忽然一阵坦荡,畅快。好像什么沉重的混沌的东西一下被释放了,全身都轻飘飘的。
他想,对啊,多简单。就是这么回事儿。
李天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种话会出自他的口,但现在他说了,还说得特别自然、特别理所当然。他想,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他真不知道,但就在他说的时候,大概就是在他说的那一秒,他突然发现了,而且认准了。一点儿错没有,就是这么回事。
他爱他。爱龙浩。
这得多可笑啊?搁在过去的李天羽,他一定特别惊诧、特别轻蔑。他,李天羽,说他爱上了一个人?这真是火星撞了地球,世界都火星了。这种场面中的男人对他来说就和一个傻X没有两样,特虚伪、假、可乐,笑死人了都。所以李天羽从来没预想过,有一天他就是这么一个傻X,而且讲出了一句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傻X的话。
他只是纳闷,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他直到今天才明白,才弄清楚了,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
所以,李天羽想,原来他就是一个傻X.好在,他现在不傻X了。
所以他带着笑,笑容在黑暗里散向四面八方,从内到外地通透、舒爽。
不难啊,原来。
原来承认爱上一个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萧南的表情挺震惊。
他看了天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最后哈哈大笑。
“哈哈!”
萧南笑着,笑容特别深,特别玩味,一点不愉快都没有,还眯起眼睛,第一次认识天羽似的打量他,眼神里透着新鲜,得趣。
几年以前,萧南第一次在酒桌上见到天羽,用的也是这么一个眼神。那天的细节天羽已经忘了大半,却始终记得萧南这一个眼神。
这是一个暗示,或者一个明示。有时候萧南的情绪变化很明显,有时候,他就只用一个眼神。
“逗。太逗了。”
萧南笑得挺开心。
他目光下移,捡起天羽肩膀上一根头发,轻轻扔开。
“……所以怎么着,要和我撕破脸了?”
萧南贴近天羽耳边,声音很轻柔。
“你不是早就翅膀硬了,想飞了吗?”
天羽淡淡地:“我搞什么动作,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我没那么绝情。"萧南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你搞小动作,我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你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我自己亲手再压下去,我也不忍心啊。”
“你帮我的,我领情。至于不忍心……”天羽嘲弄地笑了一下。“要等到我以为能翻盘的时候,你再出手,给我致命一击。是这么打算的吧。”
“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萧南抬头,一脸遗憾地看天羽。
“你一直都错误低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小羽。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天羽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萧南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
“我不会这么做的。”萧南似笑非笑,表情甚至可以称的上温柔。“我舍不得。”
“只有一点我很好奇,现在就跟我摊牌,你没这么傻啊?你要的那些东西呢?不想要了?”
“想要。”天羽笑笑。“是你逼我不要的。”
“一个龙浩,就让你变傻了。”
萧南举起手指,悠闲地擦了擦手上的戒指。
“早知道,我就把他的整个脸都挖掉,可以让你更感动我。”
“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天羽说。
萧南抬起眼睛,视线从戒指上移到天羽脸上。两人互相对视,萧南忽然笑了。
“你这是威胁我啊?别紧张,你也不简单,握着我的把柄也不少吧。我还真吃惊,我的小羽毛还挺有本事,背后鼓捣点什么,还真能让我出一身冷汗来。这几年没白跟着我,说起来,我倒真不能不顾忌。所以别像只猫一样,总伸着爪子不放。”
天羽审视萧南。
越恼怒的时候,他反而越平静。天羽猜,萧南应该已经火到了极点。
“我也很好奇,我应该早就对你没用了。留着一个有异心,又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人,不是你萧南的作风。别跟我说你还舍不得我这道菜,还是亮个底吧。”
萧南沉吟了一下,微笑。
“果然很爽快。”
他抬起眼睛,眼神凌厉、玩味。
“大股份你不要了?”
“我也想通了,一只钓鱼的蚯蚓,是不会真吃到嘴的。”
萧南站了起来,笑得很温柔。
“所以我说,你总是在犯错。”
他走近天羽,然后凑向天羽耳边,嘴角上扬,低声地:“股份已经转到你的名下,就在今天上午。祝贺你,李董事长。星海完全是你的了。”
天羽呆住。不敢置信地侧过头。
“不仅是星海。你的演艺集团,外贸公司,以后我都不会再插手。”
“……你在说笑话?”
“你随时可以查。”萧南把手机举到天羽耳边。“打一个电话,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天羽看着萧南近在眼前的微笑,脸上并没有任何惊喜。他打量了萧南一会。
“什么条件?”
“谈条件就伤感情了。我都已经给你了,还会问你要条件吗?”萧南敲了敲手指:“不仅不要,还有好事给你。我有一批东西,压在手上挺麻烦。这个月底你不是有批货去澳门吗?把我那批东西捎上。东西一到,自然有你的好处。”
“什么东西?”
“没什么,不过是几箱儿童玩具。当然……加了点料。”
萧南微笑着,就像在谈论天气似的。
天羽没做声。他在黑暗中注视萧南。
“你终于开口了。”
一阵寂静后,天羽开口。
萧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你答不答应吧。”
天羽慢慢走上前,弯下腰,伸手一点点揪住萧南的领带,指节发白。
“……要我当你的替罪羊,你说我答不答应?”
萧南笑,笑得很狂放。
“放心,都是些粉末,很好处理。我都安排好了,我的手段,你还信不过?”
“那是贩毒!不是过家家!!”天羽一把将萧南揪站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得眼前一黑。
他知道这个答案,他一直在等萧南亲口说出来,但当萧南说出来,一切都得到验证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控制从四肢百骸窜起的愤怒和震惊!
“你要我帮你贩毒?出了事,再替你去坐牢?!”
“别说得这么难听。”萧南推开天羽的手。“我也不会亏待你。你我都是商人,追求的都是利益。你看,我有好事,什么时候忘记过你?”
“这就是你留着我的目的?”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甚至侥幸,这几年萧南对他不薄,或许萧南还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可是这一刻,都被这盆冰水淋了一个彻底的清醒。
“你留着我,就是为了有一天让我当你的替死鬼,替你去死??”
“别这么极端。”萧南嗤笑。“只是带你分享最高的利益。”
“如果我说不呢。”
萧南哈哈一笑,好像听到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嘴角扬着微妙的笑意,叹息了一声,拖长了声音。
“都做过好几次了,才想起来拒绝,是不是太晚了啊?”
天羽僵住。
“……你说什么?”
“龙浩想保你,”萧南好整以暇,“可惜是马后炮。他以为阻止了几次我的计划,就能让你不贩毒了?可惜,他防得了现在,防不了当初。你早就上了这条船,想知道你贩毒的过程吗?记得你在东南亚办的那几场演唱会吧,哎呀,舞台效果真是不错,灯光啊舞美啊,是挺一流,新设备是成箱成箱的,运起来也挺重吧?”
刺骨的凉意顺着天羽的心一直往下,直到脚底。
他想起那场演唱会豹头阔绰的投资,亲自引进的日本进口演唱会器材,想起了那些巨大的集装箱,出海的码头……
“……你和豹头串通起来,害我?”
为什么豹头会看上他一个刚起步的经纪公司,三番两次要投资,几次出资主动牵线去东南亚办演唱会,现在他都明白了。
他想起了豹头的脸,豹头感慨万千地说不想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要做几年正经生意,不用再提心吊胆,平安是福……
“你们早就算好了,拿我当后路?”
所以,萧南一直把他像狗一样捆在身边,放走了他到哪去找这么一个现成的冤大头,为他把所有的罪都背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他以为萧南盘算的不过是商场上的利益链,却不知道萧南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而是他这个替死羔羊!!
心坠到了谷底,拖着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沉。天羽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已经是个毒贩了。”萧南说,一字一句。“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天羽瞪着地面,拳头一点点收紧。
“是你们陷害我。我会找到证据。”
“别轻举妄动。”
萧南悠然自得地抚了抚天羽肩膀上的褶皱。
“出了事,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你。说不定,你不仅贩毒,还吸毒……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
他玩味地看着天羽脸色的变化。
“再说,警察会相信你吗?”
萧南凑近天羽耳边,轻声地:“别忘了你老爸是怎么死的……要是找警察有用,他还会自杀吗?”
一片死寂笼罩整个房间。
天羽慢慢抬起眼睛,看萧南。
“为什么这么对我?”
萧南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凝视着天羽,毫不为他目光中的痛怒绝望所动。
“你离不开我的。”
萧南说。
“无路可退。”

雨不在下 发表于 2013-7-26 15:20:15

(时间太长了,给个前情提要:阿浩失踪了,天羽在周小舟的说明下明白了前因后果,去寻找阿浩,却碰上了早已料到他动向的萧南。愤怒的天羽向萧南摊牌,并承认自己爱上了阿浩。萧南震惊之余,告诉天羽,他早已踏进萧南一手布置的贩毒陷阱,无法回头,天羽惊呆了……)
天羽开着车,在泥泞的道路上。
外面下着雨。雨刷单调地刷着车的前挡风玻璃,又很快被糊成一片。昏黄的灯光照着路面,密集的雨点落地的声音隔着车窗,听起来很不真切。
天羽把着方向盘,听着车窗外的雨声。夜已经很深,车子出了城,开向城郊。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天羽停了车。他坐在车里,隔着大雨望着眼前黑魆魆的山头。
手机在响。天羽摸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来,上面一亮一亮的,是陌生的号码。
“天羽!”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急切的呼唤。
“我到华世了,我没事!你是不是去找了萧南?快回来!”
天羽把手机贴紧耳朵,听着那声音,贪婪地,默默地。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对不起,我刚刚弄到手机,联系上周小舟。他说你去找萧南了,快回来!我不在他那。别轻举妄动!”
天羽抬头,看着黑暗的夜。
“你没事就好。阿浩……”
他停住了。沉默片刻,低声地:“你没事就好……”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阿浩似乎察觉到什么。
“你怎么了?”
“没事。”
“你在哪儿?”
天羽抬头,看了看滂沱大雨笼罩的夜幕。
“东山。”
“东山?”阿浩重复。“在那里干什么?”
“……”天羽没有做声。车尾忽然控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撞上,天羽猛然向前,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掉出车窗。
一个满脸惊慌的司机来敲车窗玻璃。天羽打开车门走下车。
“对不起对不起!雨太大没看清!没撞坏吧?你看这……喂!喂!”
司机愕然看着天羽头都不回,径直往山上走去。
“……没病吧这人……”司机自言自语!
点着打火机,燃起两根香烟。天羽把一根放在墓碑前,一根塞进嘴里,顺着墓碑旁的平台坐了下来。
雨很快把墓前那根烟打湿了。天羽很有耐心地又重新燃起一根,凑着碑前放上。
缭绕的烟雾混着雨丝,空旷的墓园一个人都没有,天羽静静地坐着,抽烟。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当年他老爸死的时候,他买了全市最豪华的墓地,按当时最奢侈的标准置办墓园,一手操办了轰轰烈烈的葬礼。这场葬礼上了电视、上了报纸,而李天羽也成为孝子贤孙的典型,被叔伯前辈们拍着肩膀,叹息着感慨:“你爸没白疼这个儿子。”
天羽记不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他想,看起来应该是悲伤的,凝重的。尽管,他的心里只有麻木。他曾试着回忆他爸疼爱他的细节,可以哭出眼泪,可是挖遍了整个记忆,却似乎屈指可数。印象中他爸是个沉默的人,很少在家,也很少会把话挂在嘴边。天羽只记得吃过他为自己煎的荷包蛋,那是他当时唯一想起的事。
他爸死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
那天夜里,他本来是去向他爸示威 ,告诉他已经在外面弄了房子,第二天就搬出去。在那之前,父子俩刚刚为此争吵过,天羽告诉他爸,他只是一个他用来伪善的工具,然后摔门而去,听见背后是长久的沉默……
当天夜里,他就在他爸的办公桌前,看见了尸体。
天羽看见歪着头,眼睛瞪得很大,死状并不安宁的父亲,他在一片死寂的办公室里站了很久,才拿出手机拨打了110.以至于在警察后来的调查中,曾经仔细盘问他,在他到达现场和拨打电话之间的这段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天羽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个办公桌,看着那个他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烟烫到了手指,天羽丢下烟头,又抽出一根。
墓碑上镶着他爸的照片。黑夜中是一团黑影。天羽边抽着烟,边在烟雾中注视那照片。他已经有些想不起他爸的模样了,现在,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曾经想过,等他爸老了,不再风光了,他要怎么报复他。在那一夜,他永远地失去了这种机会。
律师公布了遗嘱,公司,产业,所有的资产,全部留给李天羽。除此以外,没给天羽留下一个字。
天羽想,到死,他爸都不了解,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现在,天羽想,他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爸。
临死前他在想什么?他最后牵挂的人是谁?……在最后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怎样的绝望。
对那种心情,天羽曾经无法理解,也不想体会。在发现那个因为被骗贩毒而自杀的文档后,天羽销毁了它。当时,他认为那不过是个借口。一个懦夫抛弃亲人和责任的借口。
然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天羽静静地坐着,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雨密密地打在上面,像是流的眼泪。天羽伸出手,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水珠。
“爸……”
天羽低低地喊。
“我来看你了。”
又一阵急骤的雨落下来。天羽疲惫地倚着墓碑,雨水冲刷着他的脸。
天羽想,这也许是那场葬礼上,他本应该流的眼泪。
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他的面前。一个人慢慢蹲下。雨伞遮住了天羽的头顶,密集沉闷的雨声敲打在伞上。
天羽抬起眼睛,看见了一张同样被雨打湿的,焦急、担忧的脸。
雨水顺着发尖,滑过那脸上深刻的刀疤。
“……”
天羽沉默地望着他。两人在伞下凝视着彼此。
身体被揽过去,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住他湿透的身体。温暖的手指,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雨水。
阿浩伸出手,将天羽慢慢地拥进怀中。
“……回去吧……”
天羽闭上眼睛,听见耳畔低沉、温柔的声音……
天羽被阿浩带到市区的一个公寓。推开门,房间很简单,朴素,完全不像是现在的龙浩应该居住的地方。
阿浩翻出一个大毛巾,裹住天羽,又进里屋翻出干净的衣服塞进天羽的手里。
“快去洗个澡,别着凉。你都湿透了。”
阿浩走进浴室,匆匆地打开莲蓬头调好水温。走出来见天羽没动,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什么都别想。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来,把湿衣服脱了。”
阿浩为天羽脱下湿透的外套,拉出衬衫。
停顿了一下,见天羽还是站着不动,伸出手,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天羽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阿浩解开最后一颗扣子时,抓住他的手。
阿浩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天羽凝视着那双总是沉默又深浓的眼睛,他挺直的鼻骨,坚毅的嘴唇。他移动视线,望向他俊挺阳刚的脸颊,伸出手,抚上那道伤疤。
阿浩一僵,微微侧过脸要避开。天羽固定住他的脸。
“……为什么不告诉我?”
“……”
阿浩向后仰了仰,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没事。已经淡了。”
阿浩笑了笑,躲避天羽的目光。
天羽用手指抚摩着那道伤疤。指尖下的深浅凹凸,像一把刀,挫过他的心。
“……如果周小舟不说,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天羽问,声音喑哑。
“那时候,我逼你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知道他李天羽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你为我扛这么多事,有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
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在萧南带笑的脸扬起那把刀的时候,在周小舟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在萧南告诉他利用他贩毒的时候……天羽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阿浩看着他的那种眼神,在他遇见他和周小舟的那个宾馆,在他拷问他和周小舟关系的凰龙包间,在黄沙满天的工地,在那个破旧昏暗的工棚,在他贴着他的耳边,对他说一看到你的疤,我就想吐……
“……我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阿浩……”
天羽用力勾住了阿浩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他望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脸颊,这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从不知道面对他是这样地令他心痛!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傻呢?!”
阿浩握住了天羽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手心的热度传进天羽的手背。天羽甚至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脉搏的跳动。
“我不傻。”
阿浩低声地说。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
天羽抬起了头。阿浩很近地凝视着他,那眼神深浓,坚定,柔情。
“我也有。”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凝视对方,都陷入了沉默。
一会儿,天羽推开阿浩,捡起地上的湿外套。
“萧南不会放过我。”天羽说,很平静。“我不想连累你。趁你还没介入更多,到此为止,不要再插手了。我和萧南的事,我自己会解决。阿浩,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以后,你离我越远越好。如果你再牵扯进我的事,我先给你好看。”
天羽说完,沉默地往外面走。
他的手落到房间门把上,胳膊被抓住,被用力拉转过身。
“放开!”
天羽猛地挥开,却被龙浩推到墙上。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连累?”
“萧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不想毁了你!”
“我不在乎!”
“你……”
天羽气急:“这事本来就跟你无关!你干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无关?!那这样就有关了吧?!”
阿浩忽然用力抓住天羽的头发,抬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天羽停了一秒,手中的外套掉在地上。他猛地按住了龙浩的后脑,勾住他的脖子,疯狂地回应。
火热的舌卷进天羽的口中,不容抗拒地进入,索取,深深地纠缠。炽热的呼吸,浓重的喘息,彼此交换。唇瓣才分又再胶合,舌尖勾缠着剧烈地滚动,两人紧靠在墙边,激烈地亲吻,直到吻得快要窒息,龙浩才放开了他。
两人喘着粗气,看着对方。
龙浩起伏着胸膛,紧紧抚着天羽的脸,哑着嗓子。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
天羽注视他,然后用力抱住他,将他按在床上。
他压在龙浩的身上,重重地吻他,几近疯狂。
他吻他的头发,他的眉,他的脖颈,他那令他沉醉的下巴,在那上面啃咬,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看他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眼神,隐忍着什么又爆发着什么,像一道闪电,紧紧击中天羽的心房!光是闻到他的味道,他就疯狂不已,他觉得自己已经为这个人疯了!
“……你这个傻瓜!”
天羽紧贴在阿浩的耳边,痛苦地呢喃。他拨开阿浩的头发,捧住他的脸,用嘴唇吻上那道伤疤,反复地、一遍遍地亲吻,伸出舌,细细舔过那疤痕的每一寸每一分,吸吮,舔舐,似乎那就能让它抚平,消失,从阿浩的脸上,从他的心上!
这是属于他的伤口,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碰它。他要留下他的印记,这是这个人属于他的标志,只属于他!
他抬起身体,捉住阿浩的下巴,俯视他,声音有点抖。
“……这儿是我的,只有我能碰它!”
阿浩起伏着胸膛,不出声地望着他,那眼神令天羽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涌。
从没有一场做 爱 让天羽这样冲动得眼前一片发黑。他脱着自己和阿浩身上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他撕扯开阿浩的衬衣,皮带,拽下他的裤链,贪婪而又粗鲁地抚摸他,他矫健的、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完美的蕴含着力量的肌肉线条,他赤 裸 的肩、胸和腰……天羽俯视着那刚毅的,俊美阳刚的面孔,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他就像一个从没入过欢场的毛头小子乱了章法,没了节奏,只知道迫不及待地埋下头,在那 裸 露出来的健美胸膛亲着,吻着,含着,抚摸他,取悦他,寸寸往下……
这个气息,这个味道,都是属于他的,那个甩着五彩的头绳,在绚烂的灯光下舞动的金色身影,那个在金牛湖畔与他贴身共舞、深情吻他的男人,那个在江边默默凝视他,眼神中带着深深忧郁的阿浩……
“……阿浩……阿浩……!”
天羽抖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他感到阿浩绷紧了身体,有一股隐忍不发的力量。那雄性的力量感让天羽沉醉,他继续往下,吻着阿浩的腰线,扯开他内裤的边缘……那里傲人的尺寸和硕大震慑了天羽,他头晕目眩……
他的手忽然被用力抓住。阿浩猛地一个翻身,将天羽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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