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29:56

51

    三十岁有多远?他的话说到我的痛处。我不语。这个散不出光芒的夜晚,这个径向三十岁逼近的孤身女子。邬阳了解我。在这个孤独的星球上,有一个人了解你,你就可以得救了。虽然他满足不了你想要的。

    邬阳说,天平座的女子,你的箴言不是"我觉得""我认为"也不是"我征服",而是——"我看见"。眼见为实,你永远只能做一个实事求是的人,你不会为谁而停留,你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他说,弈昕你记住,天平座的女子,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一支射向未来的利箭,一箭既出,不可回头。

    是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我不免有些心痛,他似乎可以洞察我的一切,他是个预言家,听他说话我有些害怕。

    眼前的男人,三十出头,是京城中有名的青年小提琴家。他拥有无数的追随者,至今孤身一人,对女友的挑剔令我曾一度怀疑他是否和我有着相同的"爱好"。我同他相识已久,对他在音乐上取得的成绩至为钦佩。而我,一直对他保持着过分的冷静。

    "邬阳,你怎么不交个女朋友?"我一脸严肃地质问他。他却不合时宜地笑起来,看着他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叹了口气,说:"弈昕,我一直等着你被我感动。从我在琴房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爱上了你,也许你不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他的等待是徒劳的,我早就被他感动得体无完肤,可是我并不爱他。我并不想自己冷血地享受被爱的奢侈,可是我做不到勉强和他在一起,那样,我会伤他伤得很深。他仿佛读得懂我心里想说的话,一直在笑,然后说:"有时候,真的是恨你太冷静了。"

    守着四重奏、阿司匹林和红塔山,我与他一杯茶坐过长夜。黎明时分我实在顶不住了,倒在沙发里昏昏睡去,朦胧中感觉他扑面而来的气息,他用手背轻轻触摸我的脸颊。睁开眼睛,茶几上烟灰缸里烟头无数。邬阳坐在地上背靠着茶几看着我不说话。"弈昕,我喜欢你,你能接受我吗?"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隐痛。我不答。于是,慢慢地将头低下,他的唇薄而柔软,他的唇紧张而颤栗,但是我却僵硬得无法回应他,我感觉到的只有心里阵阵发紧。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0:05

52

    清晨,离开邬阳家,开车上路,在电台里我听到了叶蓓的那首"纯真年代"。多么可笑,这世界上哪里还有纯真?这年头还有谁会喜欢纯真?全是一派胡言,虚伪的娇柔的欺骗自己。但是即使每个路人内心充满色欲,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多真心的渴望,不是吗?我始终搞不清楚,我不知道一个人为了什么疯狂,为了什么颓废,为了什么挺身不顾,为了什么要让自己歇斯底里?!一切都写在脸上,没睡的黑眼圈是真的,疲惫是真的,不在乎也是真的,兴高采烈还是真的,反正,这就是北京。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城市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彻底打扮过的。我承认这绝对是个操蛋的年代,朴树说的。

    再返回到1303时,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云娜打电话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听她说一些狗屁不通的废话。为了停止胡思乱想,我吃了两片安眠药,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头倒在床上愤然睡去。在梦中,我看见了云娜,他被丈夫搂在怀里,她哭泣着看着我,告诉我,她今后不能再见我了,我疯狂地从她丈夫的怀里把她救下,我很虚弱,我没有一点力气,亲吻着云娜。云娜从我的手中一点点滑落,我哀求她不要离开我,恍惚之间我竟然感觉到自己流下了不值钱的眼泪。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感觉到枕巾有些潮湿,天呐,原来人在睡着时真的会流眼泪。这种梦,总是在醒来之后私下里庆幸,幸亏这只是一个梦。其实,仔细想来,现实生活中,有许多事情,又何尝不像这种梦一样的艰难险阻,许多地方都是只允许你尽力向前奔赴,而后退却是无门。我把刚做的梦发手机短信息告诉云娜,过了许久她回复了我三个字:好感动。我把窗帘拉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看着不远处三环上的车流,房间里四周光线暗淡,我突然觉得1303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渐渐喜欢黑暗,没人可以看到我,我就躲在厚厚的布帘背面观望着窗外的光亮。一切都宁静如昔,这就是我的生活,没有云娜的生活,在怅然之余,我不禁问我自己,我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感情世界里,就算是有所谓的游戏规则,但开始也大都是在迷懵中进行的。我想大概所有的爱情关系都是建立在一些无文可查的合约上吧,这些无文可查的合约是两个人激烈相爱的时候彼此在心里写下的。一旦两人中有谁先没有了激情,抑或在不知不觉中放慢爱的脚步,那另一方便会像执拗的法学家一样,一一写清合约中的详细条款。

    我想我和云娜有必要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了。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0:15

53

    天色已经将至中午,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准备去公司。这时电话响起来,我拿起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小懒猪,太阳都晒屁股啦,还睡呢?"在电话里听到云娜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有点开心。其实因为昨晚的那通电话,我明明心理还在发堵。

    我没搭理她,我说:"找我什么事儿啊赶紧说。"

    "你着什么急呀?还打算接茬睡个回笼觉?你现在整个不思进取,整天无所事事,跟猪有什么区别?"我就奇怪,我怎么就无所事事了?我怎么就不思进取了?睡个懒觉就不思进取了?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云娜沉默了一会儿很神秘地问我在做什么。

    "刚睡醒,准备去公司,"我说,"你打电话就是跟我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赶紧起床,我大概一刻钟以后到。"

    云娜要我乖乖地在楼上等着,因为她正在来1303的路上。我顿时又来了精神,赶忙跑到洗手间把自己从头到脚梳理一番,给秘书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下午有事不去公司,有事情打我手机。一切安排好之后,我坐在窗台上,望着小区的进口。不一会儿,云娜的车进入了我的视线。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拉帘盖被,我的郁闷心情一直以来与窗外的天气唱反调,都是因为云娜。我正在心里犯嘀咕,云娜用钥匙开了房门。我"蹭"的一下子从门后蹿了出来,抱住她,云娜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手一直捂住心脏。

    "你怎么有空过来啦?"

    "想你了。"云娜把我搂在怀里,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正准备去公司呢,幸亏没走,下回记得打我手机。"

    "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你看看这屋子让你给糟蹋的,你就不能收拾收拾啊?这喝完的酒瓶放厨房里,整个一个猪窝。"云娜一边唠叨着一边收拾着屋子。

    "收拾那么整齐干嘛?你又不来住,我不习惯。"我把散落一地的杂志一一拾起码放在书桌上,"你今天怎么这么有闲啊?"

    "我刚从国际饭店开完会过来,从早上八点半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累死我了。"

    "吃午饭了吗?"

    "吃了。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你那秘书说你没去公司,我想你就在这儿偷懒儿呢。"

    "什么偷懒呢,昨天我给你打电话,快气死我啦!"

    "好啦,我丈夫在旁边我能怎么说啊!"

    "还小姚——哼!"

    "你是不是受不了啦?"

    "没有。"

    "真没有?你看看你那嘴撅的都快能拴一头小毛驴啦!"

    "你丈夫在怎么啦?你至于那么紧张吗?"

    "好啦,好啦,你就别气啦,你都给他戴多少顶绿帽子了。哎——想想我也挺对不起他的。"

    "那你还来找我干嘛?"

    "你生我气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你电话了。"

    "弈昕,别这样好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要为我考虑一下,毕竟我是有家的人。"

    "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吧。我算什么啊?!"我一脸怒气。

    云娜也阴沉着脸闷闷不乐,蜷缩在沙发上:"是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实是我们躲不开的,我也感觉好累啊……我不能离婚。"

    看着她,我感到恐慌,"是你不想离婚,还是不能离婚?"

    "我不是不想,我是真的不能,你别逼我。我有什么理由提出离婚?孩子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走到云娜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试图阻止她愈发不停地说下去,说服她不要破坏我们都期待已久的会面。云娜依偎在我的怀里,脸贴在我的胸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的眼泪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弈昕,我很累,真的很累。"抱着她,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

    我和云娜的关系在我们各自的生活中可以算得上一个大秘密,我相信云娜和我一样都在想尽办法清除掉世俗生活的痕迹,为我们的感情找到出路。我期望我们的爱情能象歌里唱的那样,不管外面风风雨雨,只要能爱就要爱个够。但我更清醒地知道她不可能摆脱掉家庭和事业对她的束缚,更摆脱不掉那些不成文的传统规范。有理智总是好事,年纪大了,经历多了,很容易事事有所保留,对于感情的投入也会有所顾及。可是我们都心有不甘,怎样做才能不让爱情化为乌有呢?我们是真心相爱,怎么办呢?

    我没有说话,抱着云娜,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亲吻着怀里的云娜,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到:"宝贝,我会好好补偿你的。"说着,她就开始一件一件脱身上的衣服,我又忘乎所以地徘徊在她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的脖子和胸部,云娜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宝贝,轻点,轻点,宝贝,别弄出痕迹来。"我一听心理很不舒服,她将身体往上移动了一下,"亲亲我下面吧,亲这里看不到,呵呵。"我躺在云娜身旁,用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地吸允着她的脖子,想以此留下一个吻痕来证明她是我的女人。云娜用手推着我的头,躲闪着我的嘴唇,"弈昕,你别这样,让我丈夫看见怎么办。"我一听便急了,我最讨厌和她做爱的时候,她和我提她丈夫。"别跟我提你丈夫,我不想听。"云娜被我的怒吼吓了一跳,很惊讶的看着我。"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她很气愤地把我推到一边,一边用手揉着脖子上的唇印,一边穿好衣服,坐到沙发里。我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一脸的委屈。沉默了不到半个小时,云娜一连接了三、四个电话,我被不断的手机铃声闹的很烦,便让她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云娜拿起包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我说:"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我挤出一丝苦笑说:"去吧,忙你的工作去吧!"云娜匆匆开门的手突然停住,她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我,眼圈一点点地红,"好,我这就走!"云娜"砰"的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然而,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

    云娜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伴着PaulSimon的"TheSoundofSilence"的音乐。独自躺在床上感受着那种被音乐所淹没的宁静,音响里流淌出的歌声忽然之间向我揭示了一个我一直都不愿接受的事实,我在心理突然有些高兴,之前的不欢烟消云散,但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对云娜不能抱有过多的奢望,对我们的未来不能抱有过多的期望。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0:25

54

    每天朝九晚五,穿梭在上班、下班的人群中,生活规律显得很老套,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忧伤也没有顾影自怜,只是偶尔在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会想起云娜。回到家里,像匹被驯服的野马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我已经习惯在入睡前去想象云娜的轮廓。最近一段时间,我感到绝望,因为睡前的想象变得越来越苍白。我渐渐习惯很早就睡,不喜欢关灯,因为我害怕在漫漫长夜突然醒来一个人面对黑暗的那份恐惧。我强迫自己象马达一样转个不停,其实我是害怕停下来,害怕生活的每个细节碰触到我脆弱的神经。我感觉自己一直处在生活的背面,一切的美好似乎与我无关,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成为了那种只会悲春思秋的小女人。我怎么可以为情所困呢?太不象话啦!我真希望有一天工作可以把我累的昏倒,安静地睡过去。工作忙起来就觉得日子过的特别快,我想再和云娜这么死磕下去,我迟早脱胎成为一个正版怨妇。

    李波匆忙约我在酒吧见面,原来工商和联防在夜查的时候发现酒吧有坐台小姐,而且发现很多酒水没有代理权,当即把营业执照给扣了。李波情急之下托我找人把执照拿回来。我想遍了认识的朋友中没人能跟工商局说的上话,隐约记忆中云娜好象说过认识工商局的头头儿,我便拨通了云娜的手机,一连几次都是拒听。想想之前的不欢而散,云娜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李波逼的紧,我只有反复地拨打她的手机。终于电话接通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还生我的气呀?"

    "我不想接!"话筒里传来云娜冷漠的声调。

    "那你现在为什么接啦?"

    "有事赶紧说,我一会儿还要开会呢。"

    与云娜的谈话一开始就碰了一鼻子灰,我便开始转移话题,询问她身体怎么样,最近在忙些什么,绕了半天圈子才决定言归正传:"我想请你帮个忙,我一个朋友,就是我那发小李波,他们酒吧的营业执照被扣了,你不是和工商局的局长认识吗,能不能给拿回来呀?"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就这事儿,他挺急的。你能帮个忙吗?"

    "先这样吧。"

    "哎——你能不能帮……"

    还未等我说完,云娜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安慰着李波让他别急,再托别人试试看,但不一定能成,因为我不知道云娜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0:33

55

    母亲见我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工作,下班与几个固定的朋友聚会之外,似乎身边没有她觉得应该是我男朋友的人选,于是开始为我着急起来,但在父亲以为嫁给邬阳是不二的选择,弄得我哭笑不得。我告诉他们,我现在这样很好,可他们总是不信,似乎不把我嫁出去,他们就亏待了我似的。

    我不想告诉他们我已经恋爱了,因为,我这样的恋爱是他们不能理解的——与一个女人恋爱,与一个大自己十五岁的女人恋爱,而且人家已经结婚,并且孩子都上初中了。我曾无数次地暗示母亲我的性倾向,她似乎很能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选择——与一个女人私守终生。

    家人和其他亲戚一个一个地来问我,招架不住,终于有一天,我便告诉他们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我隐瞒了云娜的性别。果然,如我猜测,每个人都激烈反对。甚至说,他会不会是一个搞婚外恋的感情骗子。

    我苦笑,我想,爱情本来就是冷暖自知的一件事,以自己的智商与情商,我分得清楚真与假,好与坏。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家人都是为我着想的,他们希望我有一份稳妥的感情,然后修成正果走进婚姻的殿堂,而不是这样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你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有个归宿了,再不成也得交个男朋友吧。邬阳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哪儿配不上你啊?"父亲无数次地提醒着我。

    其实,不需要他的提醒,我自己也知道。想想自己也是奔三十的人了,爱情,家庭,事业,手中空空如也。与云娜的这份爱情是现在式的,但是,明天会怎样?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对于感情我已然保持冷静的心境,绝不幻想,绝不!

    但我又是个充满好奇心的人,对于一切未知的人和事我都抱定心态想要去了解,诸如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男孩,至于上帝为何把我的性别标签改写成女一样,我没法和谁去理论。就像小时候去厕所,我很想知道与女厕所一墙之隔的男厕所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从未进去过。就像我与云娜之间的爱情,我毫无保留的为之付出却看不到它的将来。我坚信不到最后,我决不认输。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0:46

56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我惊喜地接通了云娜打来的电话。

    "李波的营业执照拿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公司拿一下。"

    "真的?太谢谢了。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还有事吗?没别的事我挂了。"

    "别别,那我什么时候去比较方便?"

    "明天下午。"

    我打车兴高采烈到云娜的公司来找她,漂亮的前台小姐站起身问:"小姐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云娜。"

    "噢,请问您贵姓?"

    "我姓陆,大陆的陆。"

    "请您稍等,我帮您联系一下。"

    "谢谢。"

    前台小姐拨通电话,"云总,前台有位姓陆的小姐找您……恩,好的。"

    "陆小姐,现在云总那里有客人,请您坐在那边沙发上稍等一会儿。"

    "恩,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我坐在沙发里翻看着报刊夹上的报纸和杂志,前台小姐端来一杯纯净水。

    不一会云娜和几个男人寒暄着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走到前台时云娜和几个男人一一握手告别,朝前台小姐说:"小姚,你帮我送一下客人。"前台小姐和风细雨般地将客人送出去。云娜瞥了我一眼,我朝她挤了一下眼睛,而后她转身径直走回办公室,我赶紧站起身跟了过去。

    我与云娜对面坐下,她埋头整理着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时不时地在文件上作些标注,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仿佛我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也故意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忙这忙那。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停顿下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近而"噗嗤"一下笑出声音来,风平浪静。我发现云娜笑起来特别好看,没了工作时的严肃和拘谨,像个孩子,一脸的纯真。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得意地看着她笑了起来,"绷不住了吧?"

    "我看你就来气。"

    "我来负荆请罪的。"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啊。"

    "营业执照在里面,"说着,云娜把一个大信封放在我面前,"拿了就赶紧走吧。"

    "干嘛呀,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去那些地方呢?酒吧里都是些什么女人啊?没把你也一起抓走啊?"

    "我去酒吧怎么啦?你又不能陪我,下了班我就是去喝喝酒,警察抓我干什么呀。"

    "你小点儿声音,嚷什么嚷。酒吧里的那些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去那些地方能老实?"

    "你听谁胡乱说的呀?听你的意思好象我看见女的就走不动似的。"我一口咬定与其他女人只是一般在酒吧相识,极力否认我与其他女人发生过关系。

    "是嘛?!"云娜的语气中带着怀疑和不自然的讥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后不许去酒吧鬼混,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永远不理你。"

    "你要非认为去酒吧就是鬼混我也没办法,要不你天天看着我。"

    "我才没那闲工夫呢!"

    我朝她"嘿嘿"一笑,开始甜得不真实地叫她"姐",跟她撒娇。我在她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杂志,看着她处理一些文件,直到她下班。云娜开车把我送回公司,然后调转车头回家,至此结束了我们一个下午的短暂见面。慢慢地,我们之间的一切不快就这样淡了下去。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1:00

57

    生活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白天不忙的时候与云娜打通电话,发发短信,夜晚想着她的模样入睡,醒来眼角湿湿的。我与云娜夜夜纠缠于梦境之中,不愿醒来,有时候我都觉得似乎我以后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我觉得我毫无准备地接受了这种眼泪纵横的生活,我想象着当年孟姜女哭倒长城时也未必有我流的眼泪多。已至于到后来这眼泪是哀伤还是幸福,我已然都搞不清楚了。我毫无保留地去爱这个大我十五岁的女人,固执地把我的爱给予她,不给自己留一点儿余地。因为我心里有更深的失落,我来不及考虑她的感受。

    周末的酒吧人声鼎沸,李波和乐队的哥儿几个卖力地在台上表演着。挥手打了招呼示意我坐下,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中找了个空座,四周乱哄哄的,招呼酒保叫了杯啤酒。

    "忙什么呢,陆总!"李波汗流浃背地从台上跳到我身边。

    "瞎忙。陪我喝两杯吧。"我把杯中的啤酒一下倒进了肚子里。

    "来来来,帮哥们儿把执照拿回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李波向酒保叫了两杯扎啤,他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异样,我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李波把满满一大杯扎啤"咣"地一声顿在我面前。"喝吧,酒有的是,不够后面还两木桶呢。"

    我闷头喝着酒,一语不发。

    "怎么蔫儿啦?是不是感情又受挫啦?"

    我长出一口气,随便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啊你,说说,以哥哥风月场中多年的经验,给你分析分析。"

    "我爱上了一个已婚的女人,"我叹了口气,"比我大十五岁。"我又补充到。

    "我操,你不是吧你?母子恋啊?"李波大吃一惊。"上次给你介绍杨谊,你说有朋友,就跟这大妈呀?"

    我点了点头,"你丫说话他妈留点口德,说谁大妈呢?"

    "得得,我错了。怎么认识的?"

    "网上。我在美国时就认识她了。"

    "我操。玩网恋啊!还是你层次高!"李波笑的有些诡异,"是不是经常见不着面儿啊?想的发疯吧?"

    我再次点了点头,抱着酒杯一饮而尽。

    李波鬼灵精怪地把头伸到我耳边,"她跟你上过床了吗?"

    "你丫怎么那么下流呀?"我恶狠狠地横了他一眼。

    李波笑着点燃一支香烟,"装,我看你还装,弈昕,你就别跟我这儿装大头蒜啦!"

    "怎么了?"我问。

    "找什么样儿的不成,偏找个结婚的,自讨苦吃。"

    "我在东三环边上买了房子,她只来住过一周,在她丈夫出差的时候。"

    李波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什么?我操,陆弈昕,来真的呀?你脑袋进水了吧你。"

    "我真的很爱她。"

    "我操——我操,你失去理智了吧你。弈昕,你妈对你挺好的呀,你又不缺少母爱。"

    "去你大爷的,少废话。我来不是听你教训我的!"

    "得得,我错啦。"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快崩溃了。"

    "人家跟你也上床了,你也不至于抱憾终生啦。你还想怎么着啊你,就你这样早晚把人家吓跑了。"

    "我每次打电话给她,不是说忙,就是要开会,我就不信,有那么会要开,跟总理似的日理万机?"

    "这你还看不出,躲着你呗,要想跟你玩怎么都有时间玩儿,你别那么认真行不行?"

    "你知道我见她一面有多难吗?"

    "废话,你当人家老公是摆设啊?你得琢磨这结了婚的女人的心理。常在河边走,还不能湿鞋。"

    "我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感情的事儿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玩儿的起就玩儿,玩儿不起就别玩儿。"

    "我现在就站在悬崖边儿上!我该怎么办啊?"

    "这容易啊,要不一咬牙一跺脚跳下去,要不怎么爬上悬崖的,就再怎么顺原道儿返回!"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然后招手酒保结帐。

    "嘛去呀?"李波拽住我的衣服。

    "回家。"我步履蹒跚地走出酒吧钻进车里。

    李波追出来,趴在车窗上,"喝那么多酒,你行吗?"

    "没事。"我觉得身体里的酒精让我的苦闷燃烧了起来,此时我觉得心理舒服了许多。

    "你得了吧你。"说着李波打开车门,把我推到副驾驶的位子,"脸喝的跟猪肝儿似的,找警察叔叔扣你本儿呢,我送你回去吧。"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1:16

58

    李波开着车,在我的引导下,腾云驾雾似的回到1303。一进门,李波伸长脖子打量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我一头倒在沙发里。

    "我操,我操,这有钱就是他妈的牛逼。"李波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打开来喝着。

    我仰靠在沙发里,笑着看着他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今天哥哥算是抄到你的贼窝儿了。"

    "找死呢吧你!"我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空啤酒罐朝他扔了过去。

    "你们家人知道你在这买房了吗?"

    "不知道。"

    "装修的不错,以后我要会个小情人儿,是不是能免费用用你这场地啊?"

    "滚,我明儿就在门上贴上男士止步。你可是除了我们俩以外唯一知道这地方的人,你要是给我说了出去,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哪儿能啊。我可不想生出孩子来没屁眼儿。"

    "哈哈——"

    李波趴在墙上看着我与云娜往来的邮件,盯着云娜的照片左看右看。

    "保养的够好的啊!怎么看也不像快四十多岁的女人啊!"

    "那是!我能找一个大妈吗?"

    "以哥哥的经验,二十岁的女人看胸,三十岁的女人看腰,四十岁的女人看屁股。"

    "哈哈——你丫这个大流氓。"

    "这大姐要哪有哪,打死我也不相信她是快四十岁的大妈呀!"

    我得意地笑着。

    "嗨,弈昕,我怎么看她觉得眼熟啊?"

    "眼熟?"

    "她干什么的?"

    "xx网站的老总。"

    李波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北京三台中午播的那《科贸观察》,采访过她,是不是啊?"

    我笑着点点头。

    "我操,行啊你,这也算是个名人了吧。富婆,我操——"

    "上过电视就成名人啦?"

    "弈昕,对这种女人千万别死缠烂打,否则肯定没戏。"

    我忽然"嘿嘿嘿"地笑起来。

    李波看着我很惊讶,"傻笑什么呢?你不会是让她给迷傻了吧。"

    我打开手机,信号极弱。拨打着云娜的号码,一连几次,手机没有一点反应。我跑到窗边,再次拨了一遍号码,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

    ……

    "我操,你至于的吗?来来,坐下,矜持点儿。"李波坐在沙发里,把腿翘在茶几上,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听着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兀自撞响我大脑的空寂。我终于放弃。拉着李波到厨房,两人席地而坐,把冰箱里所有的速食产品和啤酒一扫而光,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没有想到几罐啤酒下肚后反应会那么强烈。我把胆汁都呕出来,守着一只脸盆吐到天亮。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1:32

59

    爱是什么?爱可以是跨越生死的遗憾,然而爱也可以是——你与自己做激烈的斗争之后,决定抛开所有的害羞与犹疑,抓住对方的手说:"我爱你。"云娜是爱我的,难道她会在说出那三个字后而忘得一干二净?我从来都没有逃避,我不想压抑自己的爱,我们到底能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多久?没有人可以给我明确的答案。但我知道,我爱云娜,我不会在她离开我之前离开她!

    1303不再是我和云娜的秘密基地了。今天李波来了,将来一定还会有别人再来。躺在床上,屋子里有些昏暗,透过落地玻璃,向东北方向眺望,不知云娜在哪盏灯火下。白天的云娜属于工作,夜晚她属于她的丈夫,周末她属于女儿。她何时能属于我?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争分夺秒地约会吗?感情要的是过程还是一个结果,而我在乎的又是哪个?我变得越来越躁动,我无法说服自己安静。寂寞的13楼,这里越来越像个偷情场所,到底是谁在偷?我似乎是个天生做小偷的材料。我可以用一只发卡打开通往楼顶平台的大门,楼顶25层平台那道门上的张牙舞爪的锁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话没错。

    渐渐的我习惯坐在楼顶上点燃一支中南海,安静地看着它不发一言地燃烧掉。24岁的女孩总在偷情是件很变态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亲吻我的爱人,那又是什么剥夺了我在阳光下亲吻云娜的权利?云娜告诉我她不属于阳光。24岁的女同性爱者,25层的楼顶平台。我有时是那么的幸灾乐祸——我知道未来某天我终将也会像指缝中这支香烟一样迅速的燃烧,也会有人微笑着看着我变成一搓烟灰。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双腿一定是垂在空中的,我只需要双手一撑就会以9.8米每秒的加速度做自由落体运动,从25楼直线下落。我想我一定会迷恋上这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在我下落的过程中我的天使会飞来把我的灵魂带走。我朝下看了一眼,感到一阵眩晕。非常不幸的是我是个胆小鬼,并且接受了将近14年的唯物论教育,所以在我幻想完这一切的时候我能做到的仅仅是收回双腿蹑手蹑脚地返回卧室。

猫瞳 发表于 2009-2-6 05: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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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在生意场游走,晚上被欲望所折磨。我每天都在做挣扎,在打电话与不打电话,见面与不见面,爱与不爱之间。云娜是已婚的女人,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对她的渴望。也许正像李波说的,干嘛偏偏爱上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自讨苦吃。是的,我真笨,我真傻,我活该,同样的话,自己说出来总比别人说出来显得要好一些,自嘲至少说明我还有勇气去面对。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2000年的平安夜将至。我给云娜发了一个特快专递,里面是LADIA出的世纪新款情侣项链,我戴了一条,另一条装在发给她的EMS里。下班前,我接到云娜的电话。

    "喂,弈昕,是我。"

    "平安夜快乐!"

    "礼物收到了,谢谢你。"

    "喜欢吗?"

    "恩。"

    ……

    突然电话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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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北京四重奏》 BY 小北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