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16:30

《爱奠》 BY 悠茗人间 【完结】

第 1 章

  早有人说,人生就像一部电影。那我该把自己的电影归类于哪一种风格呢?势必不会像张艺谋那样的绚烂恢宏,也不似王家卫那样的破碎优雅,我更喜欢关锦鹏的细腻,李安的真情……不,不,性格决定命运,是我导演了自己的人生,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片段,都毫不留情的打上了我的烙印。是的,是我制造了它们……我的电影,在寂静中开场,又在寂静中落幕,而我却是它唯一的观众。
  
  ******************
  
  “冯征,你随多少?”
  “…啊?三百啊!”被东子从后背一拍,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哦。”东子连忙往红包里塞了三百,封好,然后跟其他几个哥们说,“三百啊!都三百啊!”
  大家纷纷装完红包,写好名字,才一起下车,朝酒店门口走去。
  
  天气真好,清爽、湛蓝的天,高远无边,没有一丝云彩,纯净得像孩子的眼。我站在延伸至脚下的红毯上,路的尽头是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门柱中间盘龙卧凤的充气拱门喜庆非常,写着新郎新娘名字的金色大字挂在正中,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我眯起了眼。
  聂阳,楚月。佳偶天成的味道扑面而来……
  
  “快点,那帮大仙儿催了,说酒都倒好了!”走在前头的东子回头催我。
  “都他妈是帮手下败将,你从容点,拿点大将风度!”我笑东子那副闻见酒味就心急火燎的样。
  “你们一群酒鬼,太不仗义了!一会都给我忙完聂阳的正事再喝!”小青在我们身后骂了一句,然后对走在她身边的我媳妇煞有介事的问,“嫂子,你咋想的?找了个东北的傻老爷们——”
  “傻的好管呗!”紧接着,我听到了我媳妇连串的笑声。她特喜欢听东北话,每次和我回家乡,和我这一群老友混在一块,她总说自己随时都能笑抽。
  “媳妇,咱别跟这悍妇在一块!你看她,刚枯木逢春就现出原形了!”我笑着把媳妇往自己身边拉,没想到她却“仗义”的不与我为伍,仍然和小青挽着胳膊走在后面。
  何小青对我吐了吐舌头,那嘴脸一下变成一副得了天大便宜的样——一个快30岁的离婚妇女,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天真。
  无论是小青,东子,聂阳,还是另外几个家伙,每当我们这群死党小聚的时候,大家总会显出些天真幼稚表情,干出些低级幼稚的行为,就仿佛我们还是十五年前,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那群疯疯癫癫的丫头小子们,说笑打闹,全无顾忌。
  
  可终究过去了十五年,再亲密无间的感情,也会在岁月中一点点失色。从我远走他乡之后,我和他们的生活分离了,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被迫着成熟,时间也就在这时,像潮水一样,把一些最美好的东西冲得越来越淡……
  
  半边玻璃顶的酒店大堂里,灿烂的阳光洒在一对笑脸迎人的新人身上。
  “百年好合啊!——”东子第一个冲过去,把红包在新郎脸前一晃,然后递到新娘手里,“弟妹,来,叫声哥听听!”
  “一边去!——”聂阳笑着把东子手里的钱一把抢了下来,塞进了老婆的手包里,然后转脸迎向我和我媳妇。高扬的嘴角,明亮的眼神,和每个沉浸在喜悦中的新郎一样。
  “悠着点,留点后劲一会台上用啊!要不一天下来肯定面瘫了!”我也不知怎么想到,伸手就捏了一下他的脸。但其实,这也没什么……
  “呵呵。”这小子的笑容果然柔和了许多。
  “来,和弟妹一起给我们鞠一躬!”我赶紧接着东子的路子,摇着红包,继续逗这小两口,“要不今晚闹洞房到天亮啊!”
  在身边几个家伙诡笑声的附和中,两个老实孩子果真就红着脸,规矩的鞠了一躬。
  
  婚礼绝对是个能把人忙得晕头转向的日子,我们这几个还堵在门口没进去,身后就又来了一支亲友大部队。新娘先一步过去迎人,聂阳却还要把我们往里送,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了,我们哪用得着这么隆重,连忙拦住他,拍着肚子对天发誓说,今天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也绝不会帮他省一分钱。聂阳大笑,这才放下心回去迎宾。
  
  “哎,这个给你!”我想起手里的袋子,突然叫住他,“礼物!”
  “呵呵,谢谢!”他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包装盒,却没打开,又递还给我,“人多,一会怕找不到了,你先帮我拿着,等客人都走了咱们几个聚一下。”
  我点点头,示意他赶快忙去,他却又不放心似的对我媳妇说:“嫂子,今天照顾不周了,只能让冯征管你了。”
  “没事,你快忙吧!”我媳妇是个爽快人,想什么就说什么,“对了,聂阳,你今天可太帅了啊!”
  聂阳的脸马上就红了,挠着脑袋只会傻笑了,我摇摇头,笑着把他撵回他该站的位置。
  
  站回门口迎宾的年轻新郎确实很帅,平时他总穿些休闲装,如今装在合身的西服里面,怎么看都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实话实说,他的光芒明显盖过了新娘。
  
  “征哥?!你来了啊!——”
  我刚收回目光往宴会厅里走,又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细瘦身影招呼。我停步一看,这个胸前挂着“伴郎”红带的男子,我认识。
  “呦,好久不见了!你是伴郎啊,一会过来和我们多喝几杯啊!”我和他握手寒暄,客套多于熟悉,然后各自奔向了自己要忙碌的地方。
  “他是谁啊?”媳妇问我。
  “聂阳的中专同学,以前见过几次。”
  
  这个男孩,我八九年前就认识了。八九年了,想到这个数字,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八九年前,这个和聂阳中专同学的瘦小男孩,总被我假想成自己的情敌,他的名字,时不时的会蹦出来,折磨我脆弱的神经。光是为了他,我就已经数不清自己和聂阳争吵过多少次……
  因为不是情侣,他能够一直待在聂阳身边,今天成了他的伴郎;而我,却不得不把自己驱逐到遥远的南方,远离故乡,远离他。
  
  八九年前,我曾经以为我们的感情会被无数到关卡考验,无法包容我们的社会,无法理解我们的父母,无法接纳我们的亲友……可事实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跳出来,绊住我们的脚步,阻止我们相爱。
  我曾以为,未来,等待我最残忍的一幕,将是我作为他的伴郎,站在他的身旁,悲伤的看着他与一个女子牵手步入殿堂。
  可事实上,如果我还是那时的我,我会发现,这世上最残忍的是我只能默默站在人群中,注视着他的婚礼,而我却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是2008年的中秋节,几乎是整整七年前,我和聂阳的爱情,禁不住内部的溃烂,最终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也几乎是七年前,我发誓,要让自己改变,要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改变,要让他重新爱上那个我。我给自己三年,奋斗三年之后,让我们的爱重新开始!我把自己QQ上的名字换算成了日期,三年就是1095天,每天我的名字都在减少,当我的名字变成0,我要和他在一起,不顾一切!
  那时的我单纯的认为,三年是个无比漫长的时间,漫长的足够我去改变自己,足够我们修复伤痕。可如今看来,七年匆匆,也不过就是眨眼一瞬。
  七年了,我和聂阳改变了多少,还有什么仍留在我们心底一成不变?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17:57

第 2 章

  2001年1月4日的夜里,在我租来的房子里,在那个寒气四溢阳台上,我和聂阳除了争吵就是争吵,无休止的争吵。一句句伤害的话语,像是染上寒气的刀子,将我们划得遍体鳞伤,我们两个都在颤抖,由心及身,又由身及心。
  突然,争吵停止了。我们沉静了许久,当我以为自己又一次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听到聂阳说:“分手吧。”
  当他口中平静的三个字进入我的鼓膜,我歇斯底里的扑向他,扣着他的肩膀,摇晃他,疯狂的吻他。我告诉他我们不至于,以前我们也曾这样争吵,我们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我们还爱着彼此……
  一番拉扯之后,他终于被我抱在怀里,可我却听到他在我耳边无力的说:“冯征,我们分手吧。我累了,爱没了……”
  同样的拥抱,同样在耳畔,以往的情话变成了决绝。
  
  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阳台的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霜花,窗外雪影下路灯的光线斑驳不堪,搅起室内的黑暗,让我的眼前糊成一片,就如同聂阳的声音一样,飘渺,不真实。
  我松开了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泪,那不是等待怜爱的泪水,而是真正的痛苦,不堪忍受的痛苦。那一刻,我意识到,他真的放弃了。
  “好。”我听到自己说,“…我们还是朋友。”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屋,慢慢收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拉住他,说今晚住这,明早第一班火车,我送他。
  这是我上大学的城市,不是我们的家乡,出了我租的这间房子,这个城市他无处可去。窗外零下三十度的寒冬,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亮之前,他无处可去。
  我们躺在一张不大的床上,中间空出了一块距离,我们还盖着一条被子,所以风从四处灌进来,以往温暖的被窝,像是北风肆虐的旷野。我租的房子非常简陋,如果有一张沙发,我应该睡在那里。我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窗帘很厚,没开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黑暗包围着我,虽然我身边躺着聂阳,我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醒着。在分手两个字说出之前,我们争吵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这一刻,我们都筋疲力尽了……
  
  天亮了,他只让我送他到楼下的公交车站。
  车开了,我站在站台上目送车的离去,直到它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和以往他坐公交车离开时一样不舍。然后,我在这个城市笔直的主干道上行走,这条在东北算是著名的南北长街仿佛伸展得没有尽头,我脑子里突然生出了可笑的想法,地球是圆的,我是不是能走回自己的起点?我的手一直紧扣着大衣兜里的BP机,可它并没有为我带来一点震颤。最后,我脚疼得摔倒在路上,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光脚穿着棉拖鞋从城市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我觉得,我哭了,因为我没法继续向前走下去,一直走到出发的原点了。零下三十度,眼泪冻结在了眼里。大雪纷飞的城市,像是谁的葬礼?
  
  当我真正明白,聂阳说“不再爱我了”已经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我搬回了学校宿舍,整天躺在床上,不出门,不去上课。整个城市到处都有我们留下的痕迹,我哪也去不了,看到那些留下过我们记忆的地方,我会窒息。其实,我的宿舍里也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我们曾经一起挤在我的铺上,一起在床下的桌子上吃炒面,一起……我还可以去那里?
  直到我因为缺勤太多被任课教授下了最后通牒,寝室的哥们开会决定拯救我,他们至始至终不知我是怎么了,在他们眼里我是个从没恋爱过的晚熟的家伙,他们根本想不到我正在遭受最痛苦的失恋,只单纯的以为我在被青春期焦虑综合症折磨。他们轮流给我打饭,又轮流带我出去,我没发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他们,所以,我只能选择配合他们,去上课,去自习,去打球,去吃饭,虽然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做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还好寒假很快到了,家里人要去外地过年,我正好不用回家,我没法回到那个有他的城市,去接受新一轮的酷刑——如果回去,我一定控制不了自己,我一定会去找他…不行,我不能纠缠他……
  在恍惚中过完寒假,我回过些精神,妄想我们的结束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还能有些许转机。我开始给我在家乡的死党们打电话,旁敲侧击的想了解些聂阳的情况,我迫切的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分手三个月,从他踏上那辆开往火车站的362路开始,我们再没联系。
  
  “他上个月底高烧不退住院了,可能肾有点问题,家里带他去外地看了一圈病,前天刚回来。昨天我们几个去看了看他,倒是还行!”东子在电话那头发出啧啧的叹息声,问我,“你说这小子,平时看着身体不是挺好啊?!”
  东子一打电话就爱唠叨个没完,我忙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然后拨通了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聂阳接起电话的声音很平常,既不虚弱,也没有兴奋。我问他什么,他答什么,偶尔还会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像在和普通朋友通电话。
  “大夫怎么说?”
  “急性肾小球肾炎,所以发烧。”
  “现在呢?”
  “好了。”不知他是在吃东西还是看电视,听筒那边的有些杂音,他的话也说的心不在焉。
  “怎么弄的?冻的?”
  “不知道。”又是咔咔的声音。
  “…瘦了吗?”
  “哪能?整天输液,你没见过注水猪肉啥样吗?”说完他自己轻轻笑了起来。
  我也笑,却说不出的无力。
  “我后天没课,去看你行吗?”我忐忑的问。
  “随你。”他无所谓的答。
  
  放下电话,不知愣了多久。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又回到了相爱之前的位置?
  
  我真的又去了他家。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平淡的语气问候了我一句,就兀自趟着拖鞋回到床上,我则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怕他听到我嗵嗵的心跳声。他倒是没瘦,发白的脸色很像注水的猪,捂着被子在看动画片,身边还有一堆零食。
  我把我买的零食放到地上,然后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和他一起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瞎聊起来。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有共同的爱好,总是或多或少能找出共同的话题,我的心在狂跳,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闲聊,然后听他心不在焉的答我的话,可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妈下班特别早,四点一过就能到家,像从前一样,我总是得在那之前离开。我没让他起来送我,他好像没打算起来送我,说过拜拜之后,我穿好鞋子,关上了他的家门。
  砰的一响,铁门阻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我坐在他家门口,脑子嗡嗡作响。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他轻易就放下了……
  
  我搬回了在外租的房子,重新翻开了那些为考研准备的书。然后每晚伴着枕边他留下的味道入睡,又在头疼欲裂的第二天睁开迷茫的眼。后来我整个黑白颠倒了,每天凌晨四点我才能够入睡,再翻开眼皮,木然的看着窗外不远处我们学校的校园里,人群一波波涌向食堂,而自己却食欲全无。那半年里,是我成人之后体重最轻的日子。
  如果遇上下雪或者下雨的日子,我能看得进书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厚厚的一本书放在桌上一页不翻,录音机里循环放着莫文蔚的歌,我全神投入在窗外阴沉的天幕中,看着雨滴或者雪片在歌声中安静的下落,仿佛这世界一直是静悄悄的。
  至少,我和聂阳的故事是这样静静开始的。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18:46

第 3 章

  我和聂阳他们几个能成为死党,完全是因为十五年前,我们几个小屁孩被学校安排进了同一间教室学习。我记得,后来我还对聂阳说过,没想到,老天那么早就把咱俩的缘分安排好了……
  结果,那小子竟然伸了个懒腰躺在我腿上说,那他和何小青的缘分不是更早被老天安排好了?的确,他俩小学就是同学。
  我只好挑衅的说,谁不知道何小青的第一封情书是写给我的?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回,那你还是和她在一块吧。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时,他应该是真有了这种想法。
  
  其实,何小青的第一封情书根本不是什么情书,这丫头酷爱文学,平时就爱爬在纸上写些酸溜溜的句子。那会我俩是同桌,两个懒家伙谁都不包书皮,书经常拿窜。后来有一天,当我发现自己的书里被何小青夹了张写满暧昧句子的字条,浑身一颤兴奋无比,转头就对东子说了。没想到不出一天,不但全班都知道了,连班主任和我妈也都知道了。
  虽然事后何小青被证明了清白,我也被还了公道,但影响却颇为恶劣而深远,以至于十几年后,我们俩还是班上聚会时人人说笑的对象。
  按理说,我和何小青确实完全具备发展成青梅竹马的可能,可因为我晚熟,她矜持,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在那个年纪,友情其实是以身高来划分的,座位的远近,让大家形成了不同的小圈子。三人一桌的教室里,何小青坐我左边,聂阳坐我右边,发育滞后的东子坐我前面,我们这支梯队,日积月累下来变成了最铁的三角。
  事实上,第一眼我就知道何小青的纸条不是写给我的。她用自己那特别的蝇头小楷写到:
  
  “我在江边大声喊,我们能不能不长大,就这样一直牵着手,永远是朋友……”
  
  我知道她说的不光是我和她,还有东子和聂阳,我们四个在与成长的撕扯中,收获了最真挚的友谊,变得亲密无间。所以,虽然毕业后,我们有人上了中专,有人去了普高,有人读了重点,但我们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每到放假,我们仍然会聚到一起,像初中时一样,胡吃海塞,然后,甩开步子,在异想天开中,浪迹“天涯”。
  高考过后的那个无拘无束无所事事的盛夏里,我做了一个特别的决定。拉上他们三个,打着体验独立生活的旗号,离开了城市,住进了我亲戚在农村买的小楼里。那时候,日本漫画是我们主要的精神粮食,我们四个也沉醉其中,而且各有天分,我擅长画物,聂阳擅长画人,小青则俨然一副专业编剧的模样,东子虽然啥都不行,但却在生活自理上远远超过了我们,买菜砍价,炒菜做饭,打扫卫生,洗衣刷碗,他样样精通,只要保证他对游戏机24小时的占有,你会发现没有他不爱干的活。
  所以,虽然我们最初的梦想是打算在这个自在轻松的假期里,创作出一个短篇,参加个漫画比赛。但实际上,我们竟然在乡间能够肆意奔跑又同吃同住的“集体户”生活中,得到了更大的满足。我们每天会走上五里地去集市买菜,我们要自己打水自己做饭,我们说笑打闹,各取所需,悠哉度日。何小青经常回忆说,那段日子,我们像出栏前的猪一样快活。
  而我和聂阳的感情也就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像院子外的野草一样肆意疯长着,不知不觉中,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从我并不丰富的感情经历里,可以轻松总结出,我是个标准的容易日久生情的动物。可为什么在四个人中,我没爱上何小青,没爱上东子?何小青只是叹气说,爱情让理智走开;东子则为连我都没能看上他而沮丧;聂阳被我问得最多,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我和聂阳的感情比起其他人还要好上一层。为了创作,我们几乎24小时粘在一起,画稿,改稿,没日没夜,黑白颠倒,而东子则把压抑了一年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与游戏机的厮杀当中,所以,我们的作息时间不同,人也就分开睡了。我和聂阳占了一间大屋,半边搭了张桌子当工作台,半边打了个地铺就当卧室。我们还笑,原来“工作室”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就在那间“工作室”里,聂阳的魅力,在我心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让我惊讶,也让我不知不觉开始痴迷……
  那时的聂阳已经跟我们不太一样了,他没上高中,从中专出来,他的衣着打扮明显比我们三个前卫又时髦,比曾经套在肥大校服里的那个瘦高小子耐看多了。而我从小到大都在学美术,对美的东西总有种特别的向往……
  另外,那个时候的聂阳开始忧郁了。把高中和中专的学习环境说成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可能太严重了,但相比阳光明媚的高中,中专那种地方,明显是乌漆抹黑鱼龙混杂的。聂阳很少对我们说他中专里的事,所以我不太清楚,那三年里他都接触了一些什么人,以怎样的一种态度坐在教室里,或者根本没有坐在教室里,但他本不十分开朗的性格被放大了。白天还好,他和我们说说笑笑就像从前,可晚上,不论是他独自坐在窗台上抽烟,还是躺在地铺上看星星,他眼神里的忧郁都会不经意的流出来。那对我来说,绝对带着股我见犹怜般的诱惑……
  说到那时的夜晚,必将是我一生难忘的回忆。我和聂阳总是睡得最晚,关了灯,躺在一床大褥子打底的地铺上摆成两个“大”字后,就会对着窗外满眼的繁星,无边无际的聊起来,一聊就到天亮。换成别人,可能持续三天就没话说了,可我们却聊了半个夏天。
  聂阳似乎很喜欢黑暗,在黑夜里,他会像一只被人瘙痒的很舒服的小动物,翘起嘴角,一边抻懒腰,一边笑着和我讲起平日里他未曾讲起的故事,他的向往,他的困惑。他的魅力,他身上那些发光的东西,就在那一刻,像脱离了城市灯火的星星一样,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心也会在那一刻隐隐的悸动起来。
  每当天空现出蔚蓝,村里鸡鸣四起之后,我们才会睡下。再醒来时,我就会期待下一个和他并肩畅谈的夜晚。
  
  那个年代,男生之间勾肩搭背,偶尔打闹搂抱在一起都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人会去胡乱猜想什么,事实上,那也并不意味着什么。我就是喜欢勾搭在别人肩膀上没正形的站着,自从东子的身高超过我后,聂阳比我略矮的个头成了我最舒服的支柱。但在那段日子里,我渐渐愈发喜欢上和聂阳有一些身体接触时的感觉。
  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而且不分人前人后我都那样做,有时勾住他的脖子,有时半搂住他的肩膀,还有时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连压带搂的“欺负”了他一夜。而且我们还会经常打闹着,扭成一团。我比较爱挑衅,但他也不是好惹的,比起我最多参加个班级间的群殴来说,他这几年都是在打校际间的群架……但不管我们光着膀子闹成什么样,他似乎可以很快就会恢复平静,谈笑自如,而我却要被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折磨上不知多久。
  是的,那些情愫暗涌的夜,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折磨起我。于是,终于在一天夜聊的时候,我先惹了他,可打到一半的时候,我却压住他不动了。
  “操,被我打傻了?”他笑着想推我起来,我却一动不动看着他明亮嚣张的眼神。
  “聂阳……其实,你很美——”我在这句话后,顺应了自己的心——我亲了他,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他显然楞住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竟然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忙撤回到自己的位置。
  
  男人是很不善于控制自己感情的动物,所以我只躺在那里静默了一刻后,便又转头对他说:“聂阳,我很喜欢你。”我侧过身,够到他的手,轻轻捏他的指尖,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慢慢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了我的脸上,眼里是真切的疑惑。
  “嗯。”我其实也不是在等他对我说些什么。我只是仰过身,看向窗外的夜空,但却没松开他的手。
  “你说我是不是个同性爱?”我问他,也是问自己。那时我只是从字面上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所以说的时候没有一点罪恶感。
  “你不是。”他替我答的果断。我不知道他那时已经看过《绝爱》,他对我的话,比我懂得还多。
  “哦,可我很喜欢你。”我尴尬的笑笑,又说了一遍。
  “…我、我也喜欢你……”他说的有点急,也有点支吾。
  “我们说的喜欢不一样。”我叹气,摇头。
  “…我不知道。”他也重重的叹气。
  “不说了,睡啦。”我闭上眼,他的手被我攥在手里,我没松,他也没动。
  
  我并不是多么自信他也会拥有和我同样的感情,只是因为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而说不出的畅快。我握住他的手,在那样一个安静惬意的夜里,在一片虫蛙的低唱声中,在阵阵袭来的泥土香中,酣然入梦。
  
  不论是小楼里的集体生活,还是我和聂阳的关系,都没有因为我的告白而变得复杂,睁开眼有一屋子的朋友;合眼前能看到聂阳的脸……十八岁的可以被简单的快乐满足,单纯得几乎透明。
  我们喊着要独立生活,喊着我们都已成人,可事实上,仍是一群孩子。因为,那时的我们还体会不到什么是真正的烦恼。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19:25

第 4 章

  可是,当从繁盛的夏走进离别的秋,再漫长的假期也迎来了尽头。开学前,我们结束了乡村生活,回到了城里,空气的味道变了,夜晚的嘈杂变了,我们四个即将各奔东西,挥手分别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没了何小青的叽叽喳喳,没了东子的呼噜连天,没了聂阳的形影不离,每天早上醒来,父母都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对离别的抗拒,对未来的茫然,对感情疯狂滋长的难耐。
  我后悔了,那天我应该让聂阳给我个答复,哪怕他干脆的把我拒绝了也好,那我此刻就不必烦恼莫名,就不必被来自他嘴唇清晰的触感和温度折磨,就不必怀念和他海阔天空的每一晚。
  我开始再寻找机会让我们重聚在一起,哪怕只有三五个小时的时间,我也会把他们都叫出来玩。何小青要去北京上学,东子倒是考的本市,但我想,除了没有对聂阳的感情,那时他俩和我心中有着一样的不安,所以他们也尽可能把所剩无几的时间用来和我们聚在一起。
  聂阳也会来,但他不用上大学,也不用离开,因此他看起来非常轻松。有时我会忍不住,用特殊的眼神看他,可他最多也只是笑笑,或者装作对我视而不见,总是在不动声色中浇我一头冷水。
  我以为我完了,根本想不到他也在考虑和我相同的问题。
  
  我们几个有一个约定,一直未能成行。我们想在去学校报到前大喝一次,试试自己的酒量,以便为自己在大学里的“前途”做个规划。其实,最主要有这想法的是何小青。
  我一直觉得东北的女孩各个是女中豪杰,何小青也不例外。虽然她和东子的外形天壤之别,但据我目测,他俩酒量半斤八两。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底,但之前因为和一哥们喝光了一箱还能自己下楼买酒,而弄得名声在外。聂阳也不是一般人,每次喝酒,我都觉得他给自己留着量。
  所以,在我们开学倒计时的第5天,大家决定在何小青家喝个烂醉如泥。想想,小青他爸妈还真信任我们,不但特意给我们腾出了房子,还给我们买足了酒。呵,谁让他们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呢……
  
  前几轮的战斗我参与了,四瓶过后我撤了出来,因为无论从速度还是力度上,他们仨和我都不在一个级别上,而且看到聂阳和他们玩得甚欢的样子,我心里有点难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拎着几瓶酒,独自跑到阳台上喝了起来。吹着夜风,听着他们时不时泛起的笑声,突然又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想的好,如此一来,虽然身体有些沉了,心情却轻快了起来。没想到,这时聂阳却坐到了我身边。
  
  “怎么不喝了?”我问他。
  “没成就感。”他可能想抽烟,把烟盒拿出来晃了晃,却又塞回了兜里,然后指了指身后房间里的嚷嚷声,撇撇嘴说,“你看,他俩果然飙上了!”
  我笑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他今天问过我了,所以我想他也有点喝多了。
  “嗯,就那么点东西!”
  我举起瓶子要接着喝,却被他突然抢过去喝了起来。我刚想再给他开一瓶,他又把酒瓶还给了我,我想了想,接着喝了一口。
  “…冯征,我也很喜欢你。”他突然这么说,我竟然有点懵了,“…我一直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后半句倒是个事实,他就这种个性。然后他又抢了我的酒瓶,猛灌了一口,再然后,他主动亲了我!
  感觉到渗进嘴里来的啤酒,我一股血冲进了脑子里,用力抱住他,把他嘴里的酒全都吮吸进自己的嘴里。我们在毫无技巧可言的生涩狂吻中,把牙齿碰得咯咯直响,直到何小青在屋里大叫我们过去救驾,我们才分开。
  “走,去看看,估计东子倒了!”我兴奋异常,拉他站起来,又帮他把嘴角擦净,看他被我又亲又咬过的嘴唇竟然肿了起来,心里特高兴。他估计也觉出不对劲,摸了摸嘴唇,脸一红,赶紧把嘴抿了起来。
  
  东子果然倒了,躺在沙发上光挣扎却坐不起来。何小青对我们伸出个“V”字,然后掐腰狂笑。不过还没等我们祝贺她,她晃了三晃后,也软了下去。就这样,我撑着东子,聂阳抱着何小青,把他们各自扔到床上,算是做了善后。
  我和东子、聂阳挤在一张床上,我在中间,他们一人一边。东子彻底昏睡之前,还含糊不清的发了一顿感慨,大概是在惋惜他十四岁的那场初恋,我则大方的抱着聂阳听他牢骚。我不怕他看见,因为我在床上是个出名霸道的人,很多年前在夏令营的大通铺上,他们就都领教过了。不过,我和聂阳确实还有些小动作。我搂着他的那只手在下面抓着他的手,揉捏他长长的手指,而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我。
  本来那一夜,闻着聂阳的味道,在一阵奔涌而来的满足感中,我很快也睡了,谁知道东子半夜发神经,喊热,喊挤,非要自己到沙发去睡,把我们都折腾醒了。结果他一离开房间,我怎么也睡不着了。
  酒劲散了一点后,我的身体开始燥热,房间里,只剩我和聂阳两个人,很容易让人意乱情迷。
  我又吻了他,这次温柔多了,我抱紧他,抚摸他的身体,他没有拒绝。两个人身体的摩擦让我控制不住的兴奋,我开始沿着他身体的曲线吻他,可我的吻越靠下,他的身体就越僵硬,这让我哭笑不得。如果不是我看到了他被短裤包裹的下身也有了反应,就他死鱼一样的表现,我肯定放弃了。
  情欲是天生的,虽然我是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但好歹我的右手也为我服务几年了,多少有点经验可取。我抓住他的时候,他抬了抬手,可能是想推我,但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我套弄他的时候,他的哼哼声有点痛苦,这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技术,不知道这做法是不是也该因人而异。不过,没多久,他就喷了出来,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屋里连张卫生纸都没,我用两只手把他喷得远近不一的液体都擦了,庆幸没弄到小青家的床单上,然后亲了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我吻他时,他还在迷蒙中的眼神特别美。
  
  我占用厕所的时间有点久。我没让右手下班,洗了手,紧接让自己也舒服了一下。对聂阳的身体做任何事,我都没又不好意思,但我却不好意思要求他也那样对我,尤其是他表现得一直像死鱼一样僵硬,我对他也没抱什么指望。我想他是害羞到了极点。
  
  再回房时,他还和我走时差不多的样子躺在那,我贴着他躺下,又亲了他一会,然后搂住他,让他接着睡。
  他这时才伸手在我内裤中间摸了摸,然后有点惊慌的小声说:“…你…你怎么没事?”
  我笑,咬住他的耳朵告诉他:“对不起,我没忍住,在厕所解决了。不过,你再摸两下,我又要起来了!”
  我的威胁果然让他有点慌乱,他立马抽走了手。不过很快,他又把我的右手抓住,放到嘴边轻轻的亲了亲。说实话,那感觉比我解决掉自己的欲望时的快感还舒服。
  
  可惜,那一夜我们谁都没能舒服到底。不久,屋外就传来了东子恐怖的呜咽声,一阵一阵,杀猪一样,我和聂阳纳闷他的呼噜声怎么变了,结果出去一看,他竟然把何小青家的真皮沙发上吐得一塌糊涂。
  本该很浪漫的一夜,我们俩却在收拾东子的狼藉中迎来天亮。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0:10

第 5 章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反倒经常回忆起,何小青站在江边放声大喊的样子——我们能不能不长大,就这样一直牵着手,永远是朋友……虽然这一幕并没有在我的视野里真实发生过,但它似乎成了我纯真年代最后的记忆,也是岁月流年之后在我心底最凄美的呼唤。
  忘了是谁说过,爱情一旦来了,人生不再单纯。十八岁之后,我和聂阳、小青、东子陆陆续续为爱放弃了自己的单纯,然后在爱中深陷、挣扎、力竭、分手,又死不悔改的重入轮回,直到有人以结婚开启生活的下一个篇章,当然,也有人以离婚等待第二次的选择。
  
  这次我从南方回来,发现一群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何小青。她比我们都纯粹,所以她比我们更容易受伤,但也比我们更敢于面对。
  上次我回到家乡时,看到何小青被她维持了仅仅一年的婚姻折磨得像个老妇。其实她是个很会想开的女孩,如果不是深爱,她不会那么痛苦,那么放不开,那么自虐。她和前夫以长江为界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所以她回到了我们的城市,除了一个背包,身后只拖着一个孤单的身影。干掉一瓶红酒后,她指着我们的鼻子狠狠的说,一定要想好,要婚姻,还是要爱情?!
  那次我们都在,我和东子,还有聂阳。不过,在那之后没多久,我结婚了。然后,今天,聂阳又要结婚了。而且,看样子,何小青也快要二婚了。
  
  一进宴会厅,何小青就拉上我媳妇去研究聂阳婚礼的摆设布置,一点一处都看得格外仔细,完全不像有过一次实战经验的人。
  我之前笑她,你都二婚了还办那么隆重干吗?不如收了我们的钱好好算计着过日子。她却不屑的瞥我一眼说,生活需要激情,得把每次恋爱都当初恋,才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我大笑过后,细细回味她的话,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我媳妇,发现自己还是亏欠她太多……
  从我和她牵手的那天起,我想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了她一个男人能带个一个女人的一切快乐和满足感,我尊重她,爱她,从未背叛她,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亏欠她什么。我想,那就是何小青说的激情。
  激情,对爱的痴狂执迷,我过早的透支了它们,在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的时候……
  
  1999年的9月,各大高校纷纷敞开大门迎接新生报道。我不得不和聂阳告别,踏上一辆不快不慢的火车,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奔向一个对我对他都完全陌生的城市学习和生活。车程很短,只有4个小时,车票很便宜,只要20块,可那时的我们除了爱情,一无所有。但我以为,我们有爱情就够了。
  走进校园,新鲜忙乱的大学生活对我来说却没有太大魅力,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同学之中,我只是按部就班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独。没人知道,我正爱着一个男孩,炙热的心像团火。
  那时候手机还没普及,我和聂阳都两手空空,所以我一安顿下来,就把手头上剩下的钱,都换成了电话卡,用来浇灌我们的感情。然而,宿舍里那部没有IP功能的电话机,总能轻易就把我剥削成一个真正的无产者。
  不但口袋易空,环境也非常恶劣。十人一间的宿舍里,我几乎没机会独守电话,只能隔着电话,暧昧的问候,暧昧的作答,经常焦急之中又不知所云。幸好没多久,离我们学校不太远的小广场上,大搞形象工程的市长,让那里突兀的树起了几个公用电话亭。所以,很快,在同学眼中,我便多了一个每天四点前后独自到校外散步的奇怪习惯。
  四点是我和聂阳的黄金时间,我下了课,他妈还没回家,所以,我可以轻松愉快的大声告诉电话那头懒洋洋的男孩说,我想他。
  我想他,想念他,想见他,想吻他,想抱着他,想闻他身上的味道……我一趟趟的奔向那个电话亭,诉说着我的思念,乐此不疲。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肉麻,就像我从没觉得和他做爱是种罪。因为,那是我从心底发出的渴望,与他亲昵,只对他一个人。
  做爱,只是我表达对他喜爱的一种方式。我不会对其他人产生这样的欲望,即使在浴池里碰到和聂阳身材相似的身影,我脑中也只是在想到聂阳时才涌起一阵阵兴奋。
  夜里,我闭上眼,总会想起那天在何小青家,我和聂阳在床上的厮磨时的情景。在见不到聂阳的日子里,它们带给了我最大的快慰,但在快乐释放过后,也让我对聂阳的想念变得更加难耐。
  4个小时的车程,20块钱的车票,我们却见不到面。我没时间,他没钱……经济还没独立的我们,开始被现实考验。
  聂阳中专毕业后,一直闲在家里。他爸是我们市里的高级领导,对他的未来自有一番规划,所以并不急于让他开始工作,甚至限制他外出寻找工作。聂阳不是那种只爱玩乐的太子爷,他脾气很倔,平时几乎不怎么向家里要钱,这让他的口袋时常拮据。所以他虽然有大把的时间,却没钱来看我,也没钱给我打电话。
  相比之下,我那时比较疯狂,也很不懂事,竟然把家里给我的生活费大把的砸进了电话卡里。可能就是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的有些东西便开始悄悄失衡了。
  
  圣诞节前夕,BP机里闪现出一条让我激动不已的消息,聂阳说,我去看你!
  我冒着漫天大雪,挤上清晨第一班公交车,直奔去火车站,我开始抑制不住的幻想,我们不久后见面的情景,我们抚摸彼此的温暖眼神,我们在站台之上的紧紧拥抱,我甚至决定在人潮中偷偷吻下他的脸颊……他的脸肯定会红起来,他眼里的羞涩会让我蠢蠢欲动……
  
  “冯征!——”聂阳跳下车,向我招手,和我想像中情景的一模一样。他含笑的明亮眼神,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你冷不——”我快步朝他奔过去,却突然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人影一下车,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还好被聂阳稳稳扶住。
  聂阳关心的问了他两句,然后才拉着他给我介绍说:“冯征,这是晓航!”
  晓航……这人我以前听聂阳提过,是和聂阳关系不错的中专同学。不知道为啥,我心中的热火徒然熄了一半。
  果然,不一会,我就听聂阳笑着对我说,他们俩是结伴来找我玩的,因为我们学校上网非常便宜,还能通宵……虽然知道这只是聂阳表面上的说法,并不是他来此的全部目的,但我确实有些郁闷了。
  我本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但面对这个莫名奇妙横在我们二人世界中间的小孩,我实在只能勉强挤出自己的大方。
  “…走!咱们先吃饭,学校机房得8点开门!”我接过他们的行李,笑得有点僵硬。
  毕竟聂阳太了解我的脾气,他忙趁出站的时候,偷偷在我耳边解释说,只是上一天网,明天不用就管他了。
  我笑了笑,小声对他说,没事,几天都行,只要你在就行!虽然有点嘴硬,但确实是真心话。
  其实,晓航这个人挺机灵,活泼,并不讨厌,只是因为出现的时间不对,让我对他的好感打了折扣,不过也不至于影响到我跟他和平共处,说说笑笑。但我说不上对他有多照顾,毕竟第一次见面,还隔了一层关系,倒是聂阳非常顾着他,关心的程度让我有点嫉妒。
  聂阳不但实实在在的,一直陪他身边上了24小时的网,还时不时的要帮他参谋他那满满一QQ的MM哪个更适合他,偶尔还要催我去买点吃的,维持大家的体力,就是最后,第二天一早,那小子要去见网友和我们告别,聂阳还很不放心的嘱咐了他半天,才把他送上公交车。
  聂阳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外表看上去有点酷,但对自己身边的朋友却各个都关怀备至,格外温柔。其实,何小青说的对,我和聂阳虽然乍看之下相似颇多,可骨子里却一个是火、一个似水。
  
  晓航一走,我赶快把聂阳拉回了我的宿舍。虽然那时我们年轻,精力旺盛,但一天一夜的“熬”战下来,我们连站着都眼皮不住的打架。同寝的兄弟们都去上课了,把门一锁,我和他在无比疲惫之中,总算迎来了我们非常不易的二人世界。
  洗掉了一身烟味,我们迅速的爬上床,紧紧抱在一起。我的床是个上铺,两个大男生在一块,明显有些挤,而我却因此能将他抱得更紧。顶着睡意的肆虐,我们的唇齿疯狂的纠缠在一起,清爽的牙膏味在我们舌间卷起一个缠绵的漩涡。缠绵到没有力气后,我又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让他快点睡下。我没再对他做其它事,我知道他很累。
  “…我很想你。”他本来已经把头埋在我的颈间了,看起来准备入睡了的样子,却又突然小声说。然后,他的手轻轻覆上了我的小腹。我本来压抑下来的渴望,轻易就被他点燃,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铁床在我们身体的摩擦下,发出了不小的吱扭声,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生涩的抚弄着我。之前那次,他僵硬的样子,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技术不好,现在见他比我还笨拙的样子,我真有点哭笑不得。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用手抒发过自己的情绪。
  他其实弄得我有点疼,但他的味道,他的喘息,他轻轻的呢喃,他迷朦的眼神,还有他皮肤光滑的触感,都让我的身体满胀的难受。我急切的渴望释放,我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套弄,然后,放肆的让幸福奔涌而出。
  那次确实有点夸张了,我不但喷到了他头发上,还弄脏了我们头顶的书架。他更逗,竟然在我床单上做了几处“记号”,倒也算是不远千里,没白来一次。
  睡前我还逗他说,你说他们一会下课回来,会不会一开门,就闻到一屋子浓烈的精液味啊?他马上慌了,非要起来大冷天的开窗子换气,被我一把拉回来,按在身边……在精疲力竭后,我们在厚被子的掩盖下,抱着彼此,沉沉睡去。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0:49

第 6 章

  我喜欢搂着聂阳睡,如果我翻身,他就会跟过来搂住我,如果平躺,我们就会牵起手,睡得再沉,也不分开,直到天亮。
  
  说来也怪,我妈、我爸、我的同学们,几乎所有见识过我睡相的人,都说我只要一沾枕头就跟死猪无异,天塌地陷也全不理会。可每当聂阳睡在我身边,他哪怕是一个轻微的动作,我都立刻会醒过来,不只我,聂阳也这是这样,我们总是会同时醒来,望向彼此的眼,确定对方的存在后,才又睡下。而且不管反复多少次,第二天,也不会因此而觉得疲惫。
  
  我们两个大男生挤在一起,除了让睡在我下铺的老大时时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被砸成一滩肉酱之外,并没让宿舍里的其他人感觉有什么不妥。聂阳人比较温和,大家都是挺喜欢他,不过,他和大家混到一块的速度,倒是快得让我惊讶。我想他应该多少是有意想讨好大家,为了我们,为了我。
  
  聂阳并没马上回去,他一连住了几天,和我一起过了圣诞。有趣的是,圣诞那天,东子突然来了。并且煞有介事的把我们叫到了工大门口,让我们在数九寒冬里傻站了半个小时,只为了帮他看一眼他准备交往的那个女孩。
  
  我和聂阳至始至终没看到那女孩的正脸,东子这人的镜头感太差,以至于我们视野里的全是那女孩一头及臀的乌黑长发。他把我们隐藏在工大门口的报亭后面,自己则围着那女孩转来转去,一万个殷勤,直到把人送到宿舍楼下,才依依不舍的回来。看他那样子,我和聂阳会心一笑,一致认定他正式进入了发情期。
  
  不过,当东子回来向我们炫耀他是我们中第一个发情的猛兽时,我笑得有点嚣张,几乎得意忘形,我对聂阳挤挤眼,还捏了捏聂阳被我以取暖为名一直被强行按在羽绒服兜里的手。聂阳不动声色反手掐了我一下,我才听话的收敛了下来。
  
  东子的准女友没能和东子过圣诞,她和寝室的姐妹们有约在先,要一同欢庆。东子便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以告别他单身前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为名,与我们大肆吃喝了一顿。但经过后来十几年的实践证明,东子在每个圣诞节的单身状态,就像圣诞节本身一样,总是存在。
  
  在这个不属于东子和聂阳,也刚刚才接纳下我的陌生城市里,我们疯玩了一天。白天,在这个城市繁华的街道上撒欢、追赶、打雪仗;午夜,在这个城市最大的广场上看烟火,然后在电话亭前排了半个小时的长队,只为了让独在北京的何小青听我们疯狂的喊声;我们在广场中心的巨大雕塑下大笑着合影,把那一夜变成了永恒的记忆。
  
  我舒服的抱着聂阳照了一张相。我从后面搂着他,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脸贴着他的脸。因为东子和聂阳摆了个恶心的泰坦尼克造型在先,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和聂阳在镜头前公然亲热起来。我们俩对着镜头傻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两团快乐的粘在一起的棉花糖。
  
  这张照片,从我后来在校外租房起,一直贴在我的床头。直到我在离开北方前,把它装在铁盒里,沉入江底……但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能扔了所有,却扔不掉回忆。
  
  聂阳在圣诞节还有一样收获,就是在我和东子无比惊讶的目光中,在街上的一家小银饰铺里,穿了一个耳洞。他虽然一直比较时尚,而且那时也有了不少打耳洞的男生,但我还是诧异他突然作出的决定。看着他眉头一皱后,耳朵上凭空多了个金属钉,我的心也像是被什么钻了一下。
  
  晚上,聂阳只能把肿着的耳朵朝上,侧身躺着。我也不敢碰它,只是在它周围亲了亲,然后抱怨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自虐倾向?”
  
  “早想扎了,今天正好碰上喜欢的耳钉。”
  
  他若无其事的说法,让我更加无语。那红肿的一片,看着都让人心疼。反正他戴那么个东西倒也不难看,我咬咬牙,不再说话。
  
  “…对了,据说国外的同性爱好多都打一个耳洞的。”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贴着我的耳朵极小声的说。
  
  “哦?”我有点惊讶,“那你这不是相当于在耳朵上挂了个征婚启事?寂寞了?”
  
  “屁!——”我嘴上没一点正经的样子,让他很不高兴。他竟然在我脖子上猛咬了一口,还好我坚持住没叫出声来,小声求饶,他才松嘴。
  
  “嘿,明天得给你配个嚼子了…”我摸了摸脖子,明显能感觉出来那多了一圈牙印,估计着明天得穿个高领毛衣才能见人了。
  
  聂阳不理我了,脑袋一耷,开始装睡。我发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赶快胡诌起来:“你看你这征婚启示一挂,你就急匆匆的给我咬了章,算是把我给‘订货’了?”
  
  “少臭美。”他虽然还埋着头,我却听出了他话语里泄露的笑意。
  
  “不行,我也得给你盖一个,交换信物!”我能耍赖的美德在关键时刻又发挥了作用,死皮赖脸的凑过去,非要回“咬”一下,占点便宜。
  
  结果,我一闹,他一笑,下铺老大的呼噜声明显因床的晃动而发生了改变,我们赶快老实下来,捂着被子,咬着对方的手傻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懂聂阳,因为我亲耳他说过自己的喜怒哀愁,触摸过他胸口的跳动,承受过他身体的颤抖。可直到我们分开后,我才明白,我们会到这种地步,正是因为我并不真的懂他。
  
  就像那个耳洞,聂阳会对我提起同志的话题,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是在向我传达一种对自己同志身份的认同。关于我们,聂阳其实想了很多,但他很少表达出来,而我却总是为读不懂他的想法而惶恐不安。
  
  在成人之始,我们便一起遭遇了这场突如其来又违背常理的感情,我们同样对自己迷茫,同样想寻找答案,同样渴望自己能够坚强。但我们又太爱对方,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脆弱和迷惑,于是一味的故作坚强。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的感情,却没想到,竟不知不觉间,砌了一道墙——让爱,变成了伤害。
  
  我和聂阳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总共存活了2年,而在这年2里,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才2个月,在余下的大段时间里,我们虽然心里装着对方,却只能在各自的城市里,与孤独为舞。
  
  电话和网络,是我们仅有的在异地还能够维持联系的工具,不过八九年前的通讯技术远不如今,电话和网络背后产生的不小开销,让我与聂阳的联系变得愈发艰难。
  
  聂阳不像我独自生活在外地,既有合理的借口享受家里的增援,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把钱花在任何地方。手头拮据和赋闲在家,让他想找工作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和晓航一起,在一家将要开张的快餐店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当聂阳开始忙碌起来,我们能够用来联系彼此的时间,便少得不能再少了。那时候,能让我找到他的只有他的BP机,但我可以一遍遍给他留言,却很少能得到他的回复。
  
  他在快餐店里的工作时间很长,几乎是整天不脱制服,所以,根本看不到我的留言,而到了晚上,他回到家时又总是过了九点。九点以后,是我被禁止的时间。聂阳他妈神经衰弱比较严重,九点一过,她睡了,我就不能再打电话到他家里。
  
  聂阳有的时候,会在下班的路上,在电话亭里,和我简单聊上几句,不过多半周围会充满了他一群同事们吵吵闹闹的催促声。我们那个城市不大,聂阳他们下班后,几个男生会顺路送几个女生回家,像聂阳那样温和的人,自然会义无反顾的担下这种工作。
  
  每次听到聂阳周围,满是叽叽喳喳的女声,我的心情都会烦躁非常。我承认自己在吃醋,但我们越来越少的联系,让我越发感到不安,让我总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失去他。终于,有一次我通过BP机找到他时,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他跟我说,他和晓航他们一帮同事们在KTV庆祝,还说要再玩一会才能回家,还说什么晓航喝多了自己得送他……
  
  我在找到他之前,积了十几个小时的担心和焦虑,在听到他快乐的声音后,顿时就爆发了。那次我们吵得很凶,我对着电话莫名奇妙大喊的样子,把宿舍里正准备睡觉的同学们吓得够呛,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每个人和我说话时都非常小心。
  
  而那也是我头一次见聂阳那么生气,他先摔了我的电话,然后几天都没和我联系,直到我逃课回家,找到他,向他道歉。
  
  不过,我虽然道了歉,却并没能真正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和他面临的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样的错误被我一犯再犯。
  
  我那时还整天生活在纯洁的象牙塔里,根本想像不到一个人初入社会时,要面对多少的烦恼和无奈,而聂阳又是那样脾气的人,他几乎不对我提起他的困境和疲惫,总是用快乐的声音在电话里把自己的生活一带而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时常一股火上来,就犯了昏,在他本该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没能给他一点安慰。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1:24

第 7 章

  可当我这样对自己忏悔时,小凯却在一旁冷眼笑我说:“说到底,你们两个打来打去的还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
  
  小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聂阳所有故事的人,虽然我后来也告诉过东子和小青我爱上过聂阳,但他们毕竟没有过同性相爱的经历,听过我的诉说,也只能一声叹息,可小凯不同,因为他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和小凯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我们是同一年走进大学校园的毛头小子,心里揣着同样不敢告人的隐秘心事,对同志这个圈子陌生又好奇,迫切的想把自己的遭遇对人倾诉……幸运的是,在乌烟瘴气的同志聊天室里,我们两个菜鸟竟然撞到了一起,而且我们两个的学校离得很近。怀着忐忑的心情见面之后,我们谁都想不到,我们竟然成了彼此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更加想不到,我们各自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会如出一辙的惨淡收场。
  
  不过,之后,他选择了忠于自己,直到今天,仍然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GAY,而我在每次被他嘲笑为“彻底叛变的直人”时,只能为自己辩护说,我不过是选择了忠于爱情。
  
  按弗洛伊德说法,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无非都是在做两件事的过程中度过的,其中之一便是追求性的满足。小凯人是弯的,说话却直得很,总是一针见血。我和聂阳,在对性的看法上,的确存在着一个不好弥合的缺口。
  
  比起小凯和他“老婆”在一起时每夜不遗余力的疯狂,我和聂阳两年里,在床上彼此慰藉的次数,估计手脚并用就能数得清楚。
  
  我渐渐明白,聂阳和我在一起,似乎更想追求精神上的依偎,柏拉图式的爱。所以,在性的方面,他几乎从不主动要求,每当我们在一起,如果不是由我去挑开他情欲的闸门,那我们必定会以纯洁的相拥而眠,来结束我们难得相聚的夜晚。
  
  最初,我对“同性爱”这个词,只存有最肤浅的认识,因此,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对聂阳的渴望,是一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情感。也正因如此,我一直以为,聂阳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僵硬与被动,只是因为我拙劣的技术,没能让他体会到那些应有的快乐。
  
  我曾一度费心学习过同志网站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性爱方式,以为终于找到解决我和聂阳症结的方法。我也试过用各种方式,让他达到快乐的顶峰,可他释放时的表现,总让我觉得压抑。而,与此相反,随着我们的心越贴越近,我对他的渴望也越来越深,以至于,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我都在一种由聂阳勾起却难得到回应的尴尬中倍受煎熬。
  
  我对聂阳直接说过我的想法,可聂阳却在听完之后,拍了拍我的脸说:“书上说,你这种脸型的人性欲旺盛,果然不错!”他说的很认真,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就去忙别的事情了。让我清楚的感觉到,这回答的既是他的真心想法,也是他从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我也曾经软磨硬泡的,试图和他进行更深入的接触,可总是连润滑还没做完,他就不停的喊疼,我不忍心看他那个样子,每次都主动放弃了。
  
  小凯曾经不厚道的“骗”我吐出了烦恼,然后更不厚道的指着我脸上的郁闷,狂笑不已。说我这个比他块头大半号的男人,还没他像个爷们,又说他和他“老婆”第一次的时候,他“老婆”不也是喊得要死要活的,结果现在一天不“死”一次都受不了……
  
  我嘴上虽然正义凛然的骂他俩淫荡,心情却被小凯的嘲笑弄得更加郁闷。尤其是亲眼见过小凯和他“老婆”两个家伙整天腻在一起的亲密劲后,想起每次聂阳与我久别重逢后的淡然,心里更是说不上的滋味。当时我确实想不通,为什么我和聂阳也是相爱的人,做起爱来却那么的难。
  
  后来,有一次,我借着点酒劲,狠下心,想按小凯说的“硬来”。
  
  尽管喝得有点晕,可前戏,润滑,扩张的步骤一步我都没敢落下,就怕伤了他。而那天聂阳也喝多了,比平时要热情些,比较好摆弄。可就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下,聂阳还是喊疼,他揪着床单颤抖的样子,让我的酒一下醒了,只进了一点就匆匆退了出来,然后抱着他哄了他好久,直到他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看到床单上的些许血迹后,我彻底放弃了这种愚蠢的念头。
  
  因为这件事,我不仅自信心受了沉重的打击,更让我头一次对和聂阳做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他的被动,让我觉得自己在强迫他,让我觉得他在为我牺牲他的纯洁。
  
  若干年后,我仔细回想过自己当年的毛躁,透过欲望的表面,我更加能体会到当年心里的急切,急切的想通过那样一种可笑的形式,得到聂阳对我的肯定和认可。聂阳微微的冷淡,让我心烦意乱,我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总是想,如果换成是他对我提出这种要求,那我即使再疼也会咬牙挺住,哪怕我未必会从中得到快乐,我也会希望他从我身上得到快乐。那是一种为了爱可以义无反顾的坚持,我觉得自己始终没能从他那里得到这种坚持,由此而来失落感,搅起我心里一些混乱的想法,让我从那时开始生出了更多莫名的不安。
  
  我画过一幅画,在宿舍床上,在一个想念聂阳的夜里,在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点燃蜡烛,拿起画板,一笔一划,用线条勾勒了一副幅颇具情色意味的素描。两个人的躯体纠缠在一起,一方压着另一方,发丝掩去彼此的面容,没人知道他们是在拥抱还是挣扎,更说不出他们是欢快还是痛苦。画好后,我把红色和白色的蜡油滴在了画纸上,滴在了他们周围,让画面在红与白的交织下更加疯狂……
  
  “藏好啊,可别让你妈翻出来!”我把画送给聂阳时,他显然很惊讶。他没想到我会在见面时给他这样一件惊喜,他盯着纸上的人物,半天没有说话。
  
  “你把我画得太瘦了,像个女的。”他嘟囔了一句,脸颊泛红。
  
  “女的哪像你那么平?”我用手沿着画上两个人胸口相贴的地方勾了一下,停在了下面瘦削男人的小腹上,暧昧的抚摸让聂阳马上把我的手打飞到一边。
  
  他又仔细看了一会,指着那些散落四处的红白蜡滴问我:“这些是什么?”。
  
  我想了想,告诉他:“代表血和精……”可能是我的笑容太过猥琐,也可能是我说的时候放在他屁股上的手不太老实,总之,还没等我说完,就被聂阳一脚踢飞了。
  
  其实,那副画,完全是我随着心灵而作的,我能感觉到那滴散开的红色和白色带上了象征意味,却说不明白他们究竟代表了什么。血和精液,只是我临时想出来,想逗他脸红的信口胡诌,但当我把“血”字说出来后,那种朦胧的感觉立刻就清楚了,心随着猛的一沉……我再没敢提它们真正的含义,但聂阳那么聪明,应该很快也察觉到了。
  
  送他画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发生过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矛盾和摩擦,小到吵架,大到动手……红与白,血与泪,是我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
  
  有一次,我抢到了学校献血的名额,用学校奖励的千元“巨款”,买了一部手机,又连日跑回家,订了一家比较豪华的宾馆,想给聂阳三个惊喜。可我的擅做主张并没达到预想的效果,聂阳因为我的突然出现,不得不推掉了原有的安排。于是,一切适得其反,聂阳为了自己没能信守承诺而心情烦躁,我则为他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喜悦而不快。我们在宾馆的房间里激烈的争吵,相互推搡,计划中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
  
  聂阳气急了转身想走,我却挡着他的路不让他离开,我们都是倔强的脾气,怒气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僵持着,对峙着,然后,他一拳砸向了我们身边的玻璃,顿时鲜血淋漓,他倔强的忍着泪水,逼我让路,既不让我看他的伤口,也不让我碰他,他的血就那样,在他脚边积了一滩,我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为他打开门,让路给他离开。
  
  好在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小诊所,我才能够一直跟着他,跟着他滴了一路的血迹,找到他。被医生包扎处理完后,我们都冷静了一些,那时天已经很晚了,聂阳犹豫了一下,跟我回了宾馆。他回屋后就呆坐在床边,我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屋里没开灯,我面对着面,却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我们也不知那样坐了多久,房间里连钟表的声响都没有,直到我看到他眼里滑出一个黯淡晶莹的泪珠,我起身,轻轻帮他吻去。
  
  我们头抵着头,闻着彼此平静后的味道,不在需要语言,不想再受伤害,午夜时分,我们放纵肢体,竭力疯狂……
  
  与此相似的一次次争吵,总是在我们亲吻时终止,在我们说要好好在一起时结束。可就像聂阳手上留下的那道疤,伤口一旦深了,就总会有一些痕留下,越长越深,挥之不去。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1:57

第 8 章

  爱情也是一样,如果只是一味的投入,却不懂体会对方的感受,日积月累下来的沉重,不但不会甜蜜,反而会变成负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对聂阳的执着痴迷,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可当他大喊着让我还他自由时,我才冷的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爱的断崖边。这是爱情的悖论,年轻的我们,注定无法逃脱……
  
  2000年的圣诞节前夕,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由于任课老师的工作变动,到元旦假期结束前,我们班都没有课程安排。也就是说,我可以享受一个包括圣诞节在内的十天长假。
  我兴奋的把这个消息,连同一个旅行计划,第一时间告诉了聂阳。我们又是两个月没能见面,而且,不久前,聂阳刚辞了快餐店的工作,他不用上班,也不用加班,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旅行。
  
  在他还没工作那会,我们利用寒暑假去过不少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们可以亲密的行走,甚至可以在人影寥寥的街上亲吻。我们在沈阳的中街第一次走进必胜客,兴奋之余才发现餐厅里几乎都是一男一女的爱情调调,只有我们两个男生坐在一桌醒目又尴尬……我们曾顶着零下40度的风雪,抱成一团,走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上,然后夜里,在哈工大我同学的宿舍里,在包围我们的呼噜声中,鬼笑着把冻红的双手,塞进对方的内裤……我以为聂阳不用上班了,也就没了此前的种种烦恼,我们也就可以重新找回那些快乐的感觉。
  
  我给聂阳打电话时,他的心情并不好,他其实很想工作,可因为晓航和快餐店的老板打了一架,他为了朋友,也主动辞职了。我想用这十天长假,带他出去散散心,而且我刚发下来的奖学金,也足够我们小小的奢侈一把,但他却一口拒绝了我。
  
  我说那就哪儿也不去了,我回家陪他,他又拒绝了,不让我回去。聂阳说,他想自己静静,想一个人待着。接连的拒绝,让我们又一次陷入了那个一追一逃的怪圈,也迅速燃着了我们各自心里潜藏的不快。
  
  在几乎摔烂电话的争吵之后,我自己背着行李,改变了最初行程,一个人坐火车,负气南下,去了厦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独自孤单,也不想见我,不想我在他身边......既然他不需要我,那我就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我之前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厦门对我来说只是个美丽的名字,它的一切于我都是未知,就连我要投靠的人——林旭的BF,我也没见过面。
  
  林旭是我因为考研结识的朋友,在我认识他时,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个GAY,只是单纯的徘徊在对一个出国朋友的暧昧眷恋里。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平时却少有机会见面,没想到当我第三次见他时,他竟然告诉我,他恋爱了,爱上了一个远在厦门的男人。
  
  走出厦门火车站时,看到了电线杆下那个朝我热情招手的穿着警服的干净男人,我急忙伸出手,原本有些许忐忑的心,也顿时踏实了下来。
  
  坐在林旭BF摩托车后座上,想起那天林旭对我透露恋情时的羞涩,我不由得一阵想笑——世界就是这么神奇,林旭那个有些呆头呆脑的可爱家伙,竟然通过一根网线,掰弯了这个万里之外偶然相识的男人。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林旭的BF非常热情,不但为我提供吃住,还为工作忙而不能陪我游历厦门满是歉意。我能看出来,我的到来,让他非常高兴,这种的喜悦,甚至超过了我自己到厦门游玩的喜悦。我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个人揣着满心的隐秘和思念,渴望诉说却无处诉说的憋闷心情,我和小凯、林旭都有这样的心情,我们都不是所谓的“圈子”里的人,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相互倾诉。
  
  在林旭BF不用加班的一个晚上,我们一起去喝了顿酒,和一个北方人拼酒,林旭BF的命运可想而知。他喝多了,走了一路,吐了一路,吐完了,就蹲在路边,对着山坡大哭起来,我拉起他接着走,他呜咽着喊他多么想念林旭,一直喊,走了一路,哭了一路。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让我的心跟着一阵阵的疼。他和林旭相隔更远,每天只能用几个小时的午夜电话倾诉彼此的思念,想见一次也只能飞来飞去。而且,林旭已经保研了,那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生活在一起,至少还要等上四年的时间,这让我更加佩服他们的勇气与坚持。
  
  相爱是件多么不易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看着林旭他们两个,每天聊到深夜的亲昵,我来时心里装着的怒气渐渐退去,对聂阳的思念又如潮水一样,将我紧紧包围。我想聂阳,没有他,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孤岛。
  
  在厦门住了5天,我把BP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却没有看到来自聂阳的半条信息。在这方面,我耗不过他,再怎么坚持,也总是先把白旗举过头顶。拨通他号码的一刻,我的心急跳起来,既怕他还在生气,更怕他根本不担心我。
  
  他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还好,我便不提旧事,说了说自己的情况,说我在厦门,说这个地方很美,说这个城市的宁静与休闲,说鼓浪屿的阵阵桂花香,说在海边漫步时划过我脚面的那些细沙……我小心翼翼的描绘这个城市的美丽,却不敢直接告诉他,我在享受这一切时,因为没有他的陪伴,心里是多么孤独。
  
  聂阳在另一头默默听着,时而应上两声,时而只是沉默。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叙述的话语在无力中终止,话筒里,只留下我们各自的呼吸声,静静传递。我心里强撑起来的镇定,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在系统提示还有一分钟通话之后,我再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颤抖的说出三个字:“我想你…”
  
  “我也想你,……回来吧。”就在我以为,通话就要中断的一刻,聂阳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
  
  “嗯。”我答应道。
  
  电话断掉的一刻,我的泪水和烦恼一起落下,留在了厦大门前的沙滩上。
  
  我归心似箭,却路途遥远,辗转三天后,我才回到了北方。可惜,南方的温暖无法随我同行,一下车,凛冽的北风灌进肺里,我猛打了一个寒战,就被冰天雪地包围,根本想不到,这一天里,连我心中最炙热的感情也要被活活冻结。
  
  那是2001年1月4日,我和聂阳用争吵和愤怒过完了一整天,也将我们的感情永远的定格在了那里。直接导致我们分手的起因,看似异常简单,甚至有些可笑,但我们都很傻,不知道那已是稳固我们情感大厦的最后一块基石,随着它的动摇,我们的爱在痛苦中被生生瓦解,被摔得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我回到学校,发现自己假后的课程安排的非常满,于是,给聂阳打电话,告诉他我一时没空回去,希望他来我这住几天。我急切的想和他见面,再也不想隔着冰冷的电话,胡乱揣测他难解的心情。我自以为是的认为,聂阳还没找到新的工作,理应有足够的时间过来。
  
  可他却说来不了,一是暂时不想出门,二是钱也不够。我马上说让他买张车票来就行,其它事不用考虑,钱我的还够用,完全没意识到我这句话直接刺伤了他。聂阳的语气马上从犹豫变成了坚决,他说他不想来,不想什么都由我来安排!本来掺杂想念的对话,瞬间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我们不顾彼此都在流血的心情,把所有让自己心痛的细枝末节都翻了出来,扔向对方,我们都觉得自己委屈,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谁都不想改变,不肯屈服……
  
  最终,聂阳先屈服了,几个小时之后,他来到了我身边,但我没想到,那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结束一切的打算。
  
  他说自己累了,我又何尝不是?在爱情绚放之后,我们在彼此的追逐中,伤痕累累,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美丽的东西,一天天失尽色彩,就像自己被活活杀死一样痛苦。
  
  聂阳骨子里比我倔强,他对感情的要求更严格,更纯粹,所以,在我还为了哪怕最后一丝牵绊而拼命维持时,他便可以狠下心来将一切扯断,绝不容许它们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死去。
  
  其实,苦与乐是相伴而生的东西,在爱情中也是一样,有幸福的高峰,就会有无法快乐的低谷,这些都是必然的存在。可那时我们太年轻,竟然会在面对那些理所当然会存在的负面情感时,而绝望放弃。
  
  聂阳离开我后,我整个人都空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回头。
  
  他走了,把我独自留在了那个房间里。虽然那是我为考研而租的房子,可在心底,我希望过它能成为我们爱的小窝,一个不被打扰,只有两个人的幸福空间。不过,从我租下它,聂阳也没来住过几次。
  
  聂阳带走了屋子里,属于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却没带走他的味道,他留给我的回忆。他可能走得太急,忘了它们,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它们时而让我快乐,时而让我痛哭。
  
  在我被它们折磨得最痛苦的时刻,我曾经站在过那间屋子的窗台上,从20楼的高空望下去,阴霾的城市拥挤却空荡,北风灌进我的睡衣,我却感觉不到冷。窗外纷繁下坠的雨雪,诱惑着我,让我不时生出一种迫切的想与它们为舞的冲动。我一只手扣着窗框,让它担起我身体的全部重量,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秒,我会不会松手……
  
  我没死,我没权利让父母绝望,让他们痛苦,尽管他们从始至终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我没死,我想试试,试试看自己还有没有希望,能不能挽回聂阳,挽回我们逝去的情感。
  
  我站在20楼的窗台上,想起聂阳曾经坐在窗边,我躺在他腿上,我们一起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和天空下喧嚣的城市,那时,我们笑着说,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下这个20层,然后每天在一起享受这种“望尽天涯路”的感觉,俯看人世间的沧海桑田,一直到老……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2:31

第 9 章

  
  一直到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何小青反复说的正事,便是让我们几个在新郎新娘携手入场时,在红地毯边列成两队,女的撒花瓣,男的放礼花,造个热闹的气氛出来。因为聂阳他爸还在位,为聂阳婚礼忙前忙后的人很多,除了这点小事之外,我们这群老同学也就帮不上别的忙了。
  
  何小青掐腰下令,我和东子谁都不敢怠慢,赶紧忙活起来,把一会要用的“装备”分发到我们这桌的男男女女手上。估计是看我们这边忙得热闹,聂阳的爸妈过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两位家长今天穿得喜庆,红光满面的脸上,全没了往日的严肃。尤其是聂阳他妈。
  
  见我特意从外地回来参加婚礼,聂阳他妈格外热情的和我寒暄起来,还略略问了我的近年来的情况。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毛愣的傻小子了,在外工作多年,见人说话早已变得老练,游刃有余,简单几句恭喜祝福的话,就把聂阳他妈逗得喜笑颜开。
  
  时间过得太快,不经意间,仿佛那些我从前以为无法改变的事情,全都变了模样。当年我们这群小屁孩,只要一见聂阳他妈就怕得要死,以至于,我们每次去聂阳家玩,看她回来,我们就立刻作鸟兽散,谁也不敢多留上一分钟。他妈不是那种温柔的女人,总是绷着张脸,表情少得可怜,和聂阳玩了十多年,我们却几乎没见过她露过笑脸。他爸也差不多,看到我们从来都不会多问上一句,更不会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父母一样,客气的留孩子们吃饭。
  
  所以,我曾经非常痛苦的不知如何去讨好他们。和聂阳多了一层关系后,每次见他父母,我都心虚得厉害,他们又是不爱说话的人,我绞尽脑汁最后换来的却总是一阵尴尬。而更让我难受的是,他们一家人,明明共处一室,却很少说话,很少交流,偌大个房子里总是格外冷清,冷清得让我坐立不安,连和聂阳说话都不敢大声。
  
  后来我想过,我那时无法理解的,聂阳与我相处时的淡然,应该和他的家庭有很大关系,家家都有不同的相处之道,但那并意味着他们之间缺少关爱,毫不在乎。
  
  是的,聂阳的父母非常爱他,总是极力把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对他的限制很多,有些甚至让人难以理解。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父母没有让他读高中,而是去了中专,虽然他的成绩一直不好,但我们那个年代,上大学已经和学习成绩不再完全对等,而且以聂阳的才华,足够他完成大学的学业。我从来没觉得我的学历对比聂阳来说能比出什么优越感,可聂阳却总是在意,我当时总是在他对我透露出丁点这样的想法时笑他瞎想,根本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那时他来学校找我,跟我在一起,接触的都是一群大学生,就连小凯、小凯的“老婆”、林旭这些人也是。我们聊及的大学里的话题,难免超出聂阳的生活圈子,这其实很容易让脆弱的他感到自卑,可我却完全没顾及过他的感受。
  
  而聂阳又是那种固执的爱钻牛角尖的性格,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他绝对能放在心里,永远不让你知道。不单是对我,对他爸妈也是这样。
  
  聂阳身体并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健康,在我们分享彼此的秘密时,他告诉我他有突然昏迷的毛病,医生说他脑血管有些问题。那是他上中专体检时查出来的,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他爸妈都不知道。
  
  他对我说的时候,我对这种病并不了解,只是觉得他很可能在过马路或者上下楼时昏倒,非常危险。我说要陪他去看,他又说没多大事,查出好几年了,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可后来,我亲眼见他昏倒一次,我们在洗澡,我转身冲了个头,再看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大小便失禁。尽管五六分钟之后他醒了过来,我却被他吓得半死,坚决要他去医院,而且坚决要他告诉家里。
  
  没想到他虽然虚弱的趴在床上,直不起身子,人却跟我急了起来,暴躁的样子,让我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好住了嘴,安抚他让他休息。之后,每次我再跟他提起,他依旧是那副样子,死命的坚持着他那两点,既不去看,也不告诉家里,几次吵得我们差点打起来。后来,他所幸对我也不再提这事,我问他,他就敷衍我,说最近都没再晕过,因为我们长期不再一起,他的话是真是假,我也分不清楚。但他的固执,他的倔劲,我是彻底了解了。
  
  他总是那个样子,把所有的痛苦都藏起,倔强的不告诉任何人,倔强的折磨着自己,然后,用一张快乐的脸,对着周围的人们。
  
  就连他得肾炎的事也是一样,虽然我不久就从东子那知道他病了,可我问他时,他却告诉我他已经好了,而且还算精神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没事了。可事实上,他却被这病一连折磨了两三年。
  
  那两三年里,我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一个人听着悲伤的歌流泪,以为只有自己在被逝去的爱情折磨,可又总是禁不住要去幻想,在幻想中苦苦等待,等着他能原谅我的自以为是,等着他能回心转意,却不知道在这种等待中,我已离他越来越远。
  
  我不想这样,可我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它是恶作剧的高手,悄然流过便蒸发了快乐,将痛苦化毒。在一种魂不守舍,不可理喻的状态下生活了两年后,我和聂阳的联系已几乎为零。
  
  起初,我还执着又节制的给他打电话,努力让自己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他的生活,可聂阳的心情并没和我同步。每次说不上几句,他就会找借口挂了电话,即使不挂,我的谨小慎微,他的心不在焉,也很快会让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我害怕听到在我询问时,聂阳在电话里流露出的些许厌烦,他冷淡而略带烦躁的语气,轻易就能让我看清自己不过是在与绝望为伍。我一直在心里赌他对我还有感情,可他却让我一次次看到自己一无所有,让我看清我对自己的所有鼓励,我的所有期待,只不过是个自己编织的虚幻泡影。
  
  聂阳毅然决然的离开,让我开始不住的自我怀疑或者自我否定,我既不能确定我们之间是否还剩一丝羁绊,又怕再次伤害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毁掉了最后的希望,连朋友的资格也被无情收回。
  
  我越来越沮丧,整天陷在思念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灵在他抛下我的路口无助徘徊,等待着由时间宣判而出的死刑。
  
  那时,我真的以为,聂阳已经不在了,只有我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开。
  
  毕业的到来,强迫着我开始全新的生活。考研失利似乎是种必然,没多久,我便不得不睁开迷离的眼,颓然迈步,随大家一起离开这个可以封闭起自我的大学校园。
  
  命运于这时开始同情我,给我安排了新的选择,但我却连抬手触碰它们的力气都没有……毕业聚餐上,班上的女生喝多了,拉着我,对我表白,我却笑着把她交给了别人照顾;何小青的初恋惨败,从北京跑回来找我散心,在她讲完她的故事后,我把我和聂阳的故事也讲给了她,算是让她在惊讶之余,从伤感中得到了片刻解脱,而后,她竟然吻了我的嘴唇,让我也在惊讶之余,远离了伤感的折磨,但最后,我只是挥挥手,把她送上火车……爱情的种子,不是在任意两个人身上就会萌发,当我清楚的认识到这点时,我也看清了自己站在绝望尽头的惨淡身影。
  
  我是多么想知道,在我们分手两年后,聂阳是不是还会想起我,他有没有一刻在想念我,他还愿不愿意给我机会,让我们能够重新拥抱彼此?
  
  “——我愿意!”
  
  现在的婚礼越来越西化,聂阳站在台子上,红着脸随主持人一句一句的念着自己的结婚誓词。
  
  “——我愿意娶楚月为我的妻子,从此刻起,永远爱她,无论贫穷还是疾病,不离不弃,担负起护花使者的光荣义务,坚持老婆的绝对领导,以抢干家务为荣,以好逸恶劳没为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学陈世美的喜新厌旧,矢志不逾地做七分之一的韦小宝。”
  
  短短几句话,逗得台下众人大笑不已,两个新人都红了脸,尤其是聂阳,在台上抓着头一个劲傻笑,耳根都红得跟他身后的喜字不相上下。
  
  我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这个画面,很美。
  
  

猫瞳 发表于 2009-5-31 20:23:08

第 10 章

  我把照片彩信给了小凯,很快收到了他的回讯:“参加着呢?是真的撒?”
  
  “嗯,很热闹。”我回复到。
  
  听说聂阳要结婚,小凯嘱咐我一定要拍张现场照给他看看,他太好奇聂阳的婚礼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他工作脱不开身,他很有可能自费过来凑个热闹,虽然他和聂阳五六年都没有联系过了。
  
  “…哦,替我祝他们百年好合吧…”过了一会,小凯又一条短信冒了出来。我笑了笑,合上手机,任务完成,不再理他。
  
  前段时间,小凯出差到广州,我们喝茶聊到聂阳,我便把聂阳要结婚的消息告诉给了他。没想到,他表现得比我初听时的样子还要惊讶。
  
  他满腹狐疑的让我一块分析,聂阳会不会是找了个女同形式婚姻。我摇摇头说,那不是聂阳的风格。小凯大失所望,因为他最近正在打形式婚姻的主意——为了父母,把自己包裹在谎言里,欺骗别人,遗落自己。
  
  我虽然不知道聂阳后来还有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可我知道他倔强的性格并不善于变通,他和小凯不同,绝对不会通过一种委曲求全,换取一种坚持。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爱,要么不爱。
  
  小凯一直把聂阳划为骨子里就是同志的那种人,这点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说了“气质”这个词,从他第一次见聂阳开始,小凯就说聂阳有这种气质,但我身上却没有。当然,他是背着聂阳对我说的,因为我和小凯那时已经混得很熟了。
  
  从大一下学期开始,直到大四毕业,我和小凯一直混在一起,虽然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上学,但我和他凑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我同寝室的那些兄弟。
  
  我们是上天安排的一对难兄难弟,前后脚恋爱,又前后脚分手。我初尝爱果时,他正在懵懂中寻觅;我的爱情甜蜜至极时,他的春天悄然来到;我被分手的痛苦折磨时,他正爱得浑然忘我;当我被煎熬得筋疲力尽时,他的爱情竟然也惨淡收场……我们用四年的友谊,见证了对方从轰轰烈烈到撕心裂肺的爱情苦旅。
  
  作为我唯一可以放心也可以忍心去折磨的哥们,在我刚和聂阳分手时,小凯被我折磨得很惨,不是被我拉着成宿的上网,就是喝瘫在地上一醉到天亮。后来,当他发现我的颓废不振开始向无可救药的方向发展时,他一把拉住我,开始无情的嘲笑我的自弃和自私,让我留住了最后一点理智和清醒。
  
  小凯骂我骂得特别狠,但我没有怪过他。他其实是最为我打抱不平的人,甚至在刚听说聂阳决然和我分手时,他差点去找聂阳理论,因为那几年里,他亲眼看着我对聂阳付出了多少感情,亲眼看到了我在对聂阳的思念里,如何被爱情日复一日的煎熬。
  
  而对我来说,他也是一样,他对他“老婆”的好,对他“老婆”的疼爱,我几乎没有落看过一幕。
  
  小凯和他“老婆”也是一段相隔异地的爱情,他 “老婆” 当时在天津上学,比我和聂阳的距离更远。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我和小凯两个恋爱中的单身汉聚在一起,一杯小酒,一杯相思的陪着彼此解闷。
  
  不过小凯比我的情况好点,只要不是回家过年,几乎每个长假和寒暑假,小凯的“老婆”都会过来我们这边住上一段时间。这两个家伙都是外向的性格,比较奔放疯狂,他们会因为离别,而在月台上两个男生相拥流泪,甚至在乘务员震惊的目光下亲吻告别;他们会因为重聚,而在租来的房子里不分昼夜的做爱,直到我叫他们出来吃饭,他们才会一起顶着纵欲过度的黑眼圈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相聚短暂,每次他们聚在一起,几乎都会不分时间场合的表达着彼此的爱意,即使在我失恋最痛苦的时候,他们在我面前时的那股亲热劲也一点不加收敛。
  
  在我和聂阳分手后,我曾经在他们身上寄托过对“真爱”这个词的期待,仿佛他们感情的稳定长久,也能无形中给我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可惜,在我没走出失恋的阴霾时,小凯的感情就像踩着我的脚印一样,嘎然而止。
  
  导致他们分手的理由很残忍,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生活。小凯的“老婆”是个很讲情调的人,对小资生活情有独钟,天津有他实现这种理想的土壤,所以毕业前,他提出要小凯去天津发展。这对小凯来说是件难事,首先他有点懒散的性格,让他很不适应大城市的节奏,而且他大学几年的精力都投在了恋爱和网游里,垫底的成绩,让他完全没有获得他“老婆”所期待的高品质高收入生活的资本。
  
  在人山人海的应届毕业生大军里,小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的不自信让他犹豫,而他的犹豫让他“老婆”坚决的提出了分手。于是,又一份爱被“分手”两个字活活扯断……
  
  可见,小凯关于性与爱情的判定并不准确,否则,他不至于沦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当他斜着眼鄙视的看我,指着我沮丧消沉的脸大骂我不像个爷们时,他一定想不到,没过多久,他就带上了一样的面孔,丢了魂一样的游荡在这个城市笔直的长街上。
  
  我们从两个守候爱情的人,变成了两个失魂落魄的鬼,我说他报应,他说我活该,然后我们一起坐在文化广场的雕塑一下,叼着烟,无声流泪。为了我们不愿放弃,又无法挽回的爱情。
  
  当我们擦掉了眼泪,还抹不去心酸的时候,我们被汹涌的人潮挤进了毕业生招聘会。似乎逃不了我无论做什么都比小凯先一步的定律,我被人潮吞没了几次之后,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那是一份完全盲目工作,和我的专业完全没有联系,我只是在像发小广告一样的乱发简历的过程中,命中了它,谈不上理想,也不知道根本不会长远。但我还是去了,因为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做,我真的会在苦闷中死掉。
  
  我的公司算不上公司,只是个驻地的办事处,我的直接上司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一个大我十岁的女经理,长得不算漂亮,也不丑,典型的智慧型女强人。
  
  她招我进的公司,知道我没有实践经验,业务上处处关照着我,让我的第一份工作起来还算顺手。而我也没让她失望,我拼命的工作,豁出命一样的陪客户喝酒,其他人没法干出和我一样的业绩。因为他们还有要他们珍惜的东西,而我那时只想把自己整个人豁出去,我想要忙碌,我必须忙碌。忙碌,让我可以短暂的忘掉自己的伤痛,让我麻木的执着变得模糊。
  
  我进公司的第二个月底,整个国家就被白色的恐怖笼罩,非典让很多人从忙碌中停了下来,但我却因为提前参加了工作侥幸逃脱了学校的封闭,整天和我的经理一起,在一个个空荡的街市里穿梭,奔走,似乎毫无畏惧。
  
  我那时真的不怕死,或者说我的生存意志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从离开聂阳的那天起,我觉得自己已经算不上活着。可其他人当时都还在的非典折磨下,活得胆战心惊。
  
  所以,当我的体温超过38度的一刻,我的同事们都无一例外的在惊恐中把我隔离在了角落里。只有我的经理,那个严苛又不失温柔的女人留在了我身边,主动开车陪我去医院,和我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在死一样的空寂的诊室里等待检查结果。
  
  “没事了,不是。”她抚着我的头说,而在那一刻我昏昏沉沉中,把头靠上了她的肩膀。我很久没有和人那样亲近过了,虽然我还能分辨出,这个人不是聂阳。
  
  我的发烧很快好了,非典也很快结束了。有关于那个时期的恐惧,最终之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心有余悸的一声叹息,很多人忘了那时心里最真切的恐惧,而有些东西却在我心里留了下来。
  我知道那时她留在我身边,并不是因为她不害怕,我也知道,之前我们整天一起四处奔走,我们的性命早就绑在了一起。但我还是感激她,感激她在所有人抛弃我时,静静的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所以,在酒店里,当她把我拉进她的房间时,我没有拒绝……
  
  在工作时,在同事面前,我和她依旧是上下级的关系,一切严谨有序。而在工作外,在我的朋友同学面前,我会毫无顾忌的直接告诉他们,这人是我的女朋友。她很爱热闹,思想也很年轻,所以我找同学玩的时候都会带着她,和我关系好的大学同学都见过她,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费解,却不会介意,有人还觉得我是被富婆包了,有点羡慕。
  
  我没忘把这事告诉小凯,他听了,半天没说话。走前,他突然问我,就这样放弃了?我摇头,告诉他,是我被放弃了。两年多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和两年前的那一天有什么不同?
  小凯眼神黯淡下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我的泪痕,伴着他的脚步声,被风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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