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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绿石榴》 BY 林檎年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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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5 15: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1-29 21:20 编辑 + G. d1 k8 R" i5 C5 r5 E; |2 X
6 N, c5 k5 k9 @) O
第一章
+ O9 y3 u- s$ V  f/ u; u2 [7 Z/ M3 v你没办法想象,你们都没办法想象,叶凉从他父亲那架二十九寸的自行车上直摔下来裹一身泥的情景。他是整个松脂厂最瘦最单薄的,拉的那一箩筐灰砖却不比别人少一块。他常常走着走着就一脚软下来栽到地上起不来,车歪在路边,他歪在车旁。尘土扑面,他就这么黑得发灰的坐着。 $ A) x# ]# I5 N
你们谁能想象?
" \; i: U. H1 M. O连我都不能。
& x2 t( M. Y: S我那时还在北方念大学,脑子里长满花花草草,半粒粮食不长,一心一意朦胧着。 " D- A) w2 c8 _1 W$ a
你们同样没办法想象——叶凉,单薄瘦弱的叶凉,在松脂厂做个收购工的叶凉,一月只挣两百元靠这钱挣一家的命的叶凉——他进过大学,还是数得上名的大学。考进去的时候出了死力,凑学费的时候出了死力,却只在里头念到二年级的末尾,就退学了。吃得万般苦,耐得万般罪的叶凉为何从他出了死力才进去的大学退学,伤了的兔子一般的冲回这个荒凉的家,没人知道。除了叶凉他自己。 " l+ W, _1 \; |3 p' f
叶凉什么也不说,问多了,他就变成一只蚌,死了的,用开水煮也煮不开口。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他是准备带到坟墓里去了。
$ k$ N& }7 z. U+ ?, W  U叶凉一直沉默着。早上五点起,起了就用冷水冰冰脸,将七个馒头或是七个发糕连一军水壶水一起放进收松脂的筐里,再把竹筐放上单车后架,然后就走进清晨的雾水里,上路了。这套动作,他做了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一天,没有节假日,过年也得去,假是绝对不敢请的——临时工一个,谁谁看不顺眼了都能叫你滚蛋!就这样,一月拿两百,2005年年末,外面甚至都能听见2006年走到门槛边上的声音了,两百,饭都吃不饱。 4 m8 |/ K; `* F& S7 a8 u8 f( Y8 f
如果有人告诉你,这年头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半点时运,单凭一张高中毕业证出来白手打天下就能成事,那你可别当真。叶凉挺想相信的,关于那些白手起家的神话,不过现实就是这样:每天清晨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到红旗坡,七点左右钟,他停在坡口处低低的喘着,抬头望一眼坡顶上红凸凸圆鼓鼓的太阳,然后把车推到坡顶上的茶棚旁边,寻个座,坐下发愣。茶棚夏天卖凉茶:百花蛇舌草、车前草、矢车菊、雷公根,加了“内容”的,因这内容摘来采去须费许多工夫,也医得些头疼脑热,就卖三毛一杯;绿豆糖水,两毛一杯;什么也没有的白开水也要一毛一杯。叶凉自然不是坐下来喝茶棚里的东西的。他怕花钱。他坐在茶棚里只是占个早,没什么人来,店家也不赶他,就让他歇在这里。他要半天才缓过来。匀下气息,呆也发完了,太阳从绒绒一团变得有些刺眼的时候,他才从竹筐里取出一块馒头或是发面糕,就着军水壶里的凉水吃下去,这才算吃过了早餐。夏天好些,到了冬天,水就冷得直冰胃,他的胃病就是那时侯养起来的。
, D$ x) R/ K7 L8 g% ~  H6 n用过早饭,叶凉通常会再坐上个把分钟,让自己的脑子空下来,什么也不想,配合起脸上的表情这么茫然一阵,就又该上路了。 * W( T" l- D( L( w* m* a
一直走,边走边收。两年了,这条路上哪户人家采松脂哪户人家不采他早就烂熟于心,凭惯性走下去,凭惯性支撑,只是渐渐满起来的松脂的重量感让他有些吃不消。中午,叶凉会歇在牛头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村边有条溪经过,若是正当时令,走累了的叶凉要卷起裤管踩入溪水里好好清凉一把,从山上流下的水带了一路的凉意冰得叶凉眯起眼——这个时候,你看他,那才是他那个年岁人该有的表情啊。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 `1 X4 c+ k' P% {% s
午饭是这样的,庄户人家心都善,十几家人轮着每天供他一碗滚烫的米汤,米是不多,不过吃起来就很舒服了.三个馒头或发面糕配一碗烫米汤,叶凉的满足其实很简单.最后还要剩下两个馒头或发面糕留到晚上吃。
$ L: o7 Z8 Q. b2 }4 }# \可到了晚上,他就累得什么也吃不下了,连水都喝不下。每每在这时候他要想起他阿公(祖父)——得了食道癌,开始只是怕油腥,接着就吃不下东西,最后连水都喝不进,挺了半年,整个喉管都被瘤堵死了,半点气也吸不进,走的时候憋气憋得指甲乌青,死相极惨淡。 6 A9 w) z+ G6 c3 x' k9 L
叶凉带着他阿公惨淡的死相跌入睡眠,累得连梦都没有。
% U. I' R( ~' [5 _/ I- f2 i7 ^3 }* I  Z9 S& R1 O7 B4 O
叶凉没什么梦做,但一梦起来就是噩梦。地上爬的,天上下的,都是一团团的蛇。他站在梦中间一动不敢动。那些蛇爬向他,他怕,竟用一块大木板把那堆蛇拍成扁平一叶,又放火烧,以为从此太平,没想到那变成一叶的一堆蛇竟抽成一个人,焦黑的面目,是谁呢……
& w" w0 M- E; r/ }' @脸从一片焦黑里浮上来了。
* C2 R: w0 z4 R+ a5 M% Y' M, ~面熟……
" F( L8 }+ C5 K* g. C# u0 Y9 l他想起来了……
2 C5 s. Y% A( M& a那面目拼图一般,一块块完整起来,他总在拼到最后一块时就醒,一身湿冷的汗。不敢再睡下去,可“累”附在他的每根骨头上,睡与不睡都不由自主。所以叶凉宁愿不要梦。
8 V. ~) D0 u! E但梦累积太多了,它一来就像是种补偿,暴雨倾盆,不依不饶。它会把他准备带到坟墓里去的东西挖出来,丢得到处都是,任它们扯着他的悲伤恐惧欢蹦乱跳。 3 u) `6 V5 i) F% m) }
是,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的,再剧烈的伤痛,那么多时间一过,它就不再完整,剩下一些碎片,清醒的时候人会很仔细的把这碎片收拾好。可是梦最擅长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揭起旧伤,把碎片拾起一块来,恐惧和喜悦都被放大,于是记忆失真,徘徊在事实与夸张之间,无依无靠无能为力。
; q2 n0 c$ J+ G* \叶凉的梦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前半部分总是超现实梦魇,惊醒来上半夜刚好过完。下半夜却是重复现实,太过真实,连感觉都被复制,没有半点遗漏。几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刻了一道太深的痕在他的大脑皮层上,深到“生死相许”,连梦都要拿它做文章。 5 I& s" H) _* X6 v+ U) w% c
梦中的叶凉跌了一跤,伤在膝上,磨去一层皮,血和肉糊成一片.伤的那下倒不是很疼,不过后劲大,他忍不住轻轻"咝"了几口气,静静呆着,等那阵痛过了,他慢慢扶着墙撑起身,想去找点蓝药水涂上。
2 p" D  `( d/ d$ f- v# F- F“叶凉!”有人叫他。可他记得这会儿所有人都去看比赛了。
0 i. }# K( N, `8 R7 g* s) ?6 u/ e“叶凉你脚破啦?!” 3 w  N5 y; s) T, K" x0 h1 s1 C7 b9 L0 p
那时暮色四合,光就那么一束,这人的面目被暗与光切割成一块块拼图,拼拼凑凑,永远也不能完整。岁月一年一年从这头流转到那头,叶凉的记忆融在岁月里,所剩无几,而最先消解的就是这张脸,接着是胳膊、躯体、动作,到最后只剩下一根舌头,一根滚烫的舌头……
; r1 N  |! [% x) S那时这人的动作带着慢镜头的长影,飘荡着,弯下腰低下身,低到和叶凉的膝盖平齐。
9 p! C8 W6 M, c& r3 \, V然后,叶凉觉得伤口又热又痒,像一片湿热的蚂蝗粘到他绽裂开毫无保护的神经上。他低头,发现,这不是什么蚂蝗,是一根滚烫的舌头……
- Q; `- P  I0 b& s惊跳。“跳”是他想象中的动作。他跳不起来了,实际上。一双温度惊人的手正烙在他的大腿上,一路烙上去,势如破竹,一直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6 f' U8 u2 m) V6 d1 }* Q" r
“雷振宇……帮我拿那边那瓶蓝药水过来好吗……” - P, x! Y4 w* r6 K9 s; Z
叶凉的腿抖得比声音厉害。
/ ~4 R5 T* t; I! S* I“啊?……我……我……我还以为没有了……今天早上明明没有了的……我怕你得破伤风……听说人的口水能消毒,所以我就……那个……” * H, l' t: n9 q, W  r
这人越说越快,终于无话可说,脸上红霞飞起,还是带了点儿动作被窥破后的羞耻的。还嫩着呢,十八九岁,胆子再大,知道自己的欲望见不得人时还会遮遮掩掩的搪塞。再过个十年,把那点羞耻心一扔,这人疯起来连鬼都怕。
) l2 [$ ^9 p0 k" V叶凉已很想哭了。可是他不会,他连哭该怎么开始——是从咧嘴开始,还是从掉泪开始——都忘了。因他不会应付,不知道该怎么做,自然而然就有了最原始的反应:心脏狂跳像要爆开,血管一根根从内部炸裂,太阳穴突突起伏,所有一切最后都逼到眼眶周围,想要从那里找一个发泄的口。眼看就要溃决了,主人却忘了他出生那刻就该识得的东西。这是叶凉的悲哀。你们是不会知道的:一个人如果连哭都忘了,那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 s1 {/ E3 L& M( Y哭的冲动平抑下去之后,叶凉又陷入了惶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碰到这种情况是装傻?沉默?还是、还是其他什么的?……
! i: w* r. L& X叶凉只会应付他应付惯了的东西,例如饥饿,他知道学校后面的一条深巷中有家面食店,里头的馒头拳头大却只要两毛一个,逢周三下午五点至七点去吃还能打五折;他知道校东门南路有从郊区过来赶早卖菜的农民,凌晨五点的时候过去,会有一摊卖腌菜泡菜的,一坛两元,送馒头可以吃三个月……
: u* }# Z' h3 H$ d他在娘胎里就开始受饿,十九年来,饥饿如影随形如蛆跗骨,看看他细瘦的身杆与不时露出的饥色就知道了。年长日久的受着,他也习惯了,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
+ K( X8 |) O6 H0 E3 w( m, E1 M叶凉是凡人,和其他凡人一样,“熟能”。做惯了的凭惯性做下去,之前从未做过的,碰到就要手忙脚乱一阵。可这种事情不要指望叶凉能够“熟能”,他会害怕的。 * d! A& Z( c& B( I/ i
梦里头的叶凉看着这人拿来蓝药水,预备把他已撩起的裤管再撩上去,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靠,后头就是一面墙了,他已无处可去,于是硬逼着自己去开这个口:\"我自己来就好……我够得着的……其实没有多疼……谢谢你了……” * _$ D' u0 @. o3 t* l$ i. }
这人看见叶凉死死抵着墙,脸色比墙还白,整个人变成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就有些措手不及:原来叶凉你多少还是晓得一些了的……我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晓得…… - ^$ {5 t# j/ Z) B  ?
他用一种又湿又热的目光直直看了叶凉一阵,轻轻将药放在叶凉面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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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9 _/ `4 y: A# V& r- |2 K2 e5 Y叶凉是他家的老二,本应是老三的,上头那个活到三岁,一夜发高烧把人给烧没了,刚落地的老三就成了老二。上头一个姐,下头一个弟,中不溜秋。本来还该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的,幺弟落地后,叶凉他爸就被搞计划生育搞得疯里疯癫的“劳改头”(村支书的外号)捉去骟了,“骟”得挺干净,彻底断绝了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出现在地球上的可能性。 8 c* q3 |' v5 r5 M- H; c. g
叶凉和姐是同父异母,总是隔了一层,怎么也亲不起来,幺弟虽也和姐是同父异母,可他会装会撒娇,装与撒娇的时机与劲头都拿捏得准,屋里屋外都讨喜。再看看叶凉,那就太“闷”了,一天到晚头低低不知在想什么,连进出个家门都蹑手蹑脚的,变成空气变成尘埃最好,不然变成墙角那只石盅也行,轻易不会有人注意,他最怕受人注意,在家也一样。有年过年,农历二十八阿爸阿妈就领着姐和幺弟去扯新衣办年货了,那天正好姨舅让他上门去领条鱼回家,提着鱼进家,没半个人在,他就自己把早餐剩的那点粥热热吃了,吃完也不知去哪,就躺在床上睡,睡到傍晚起来烧灶生火,将饭坐上灶后,他搬了张矮凳到门口等。他其实知道阿爸阿妈大姐幺弟他们是上街去了,办年货扯新衣,街也不远,平山镇今天赶集,二十分钟脚程就到了的,可他就是不敢跟过去。他始终觉着自己欠了这个家一笔债。直觉而已。这直觉却像生了根,他做事终是被绑着手脚,不敢上不敢下。因这直觉,他忍耐:大姐要,那先紧着大姐的吧;幺弟要,那先紧着幺弟的吧。自己?脚上那双胶鞋穿了四年,早就勒脚了,鞋头也断了几次,他总是用把烧得发红的火钳将断了的鞋头融掉一些,粘上,接着穿。叶凉他就是这样忍着让着,成了一种习惯以后,他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要求”。那年到了年三十晚,姐和幺弟都穿上新衣,一家五口坐下准备吃晚饭了,阿爸阿妈才发现漏了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二儿。阿爸叹了一口气:“阿凉,你做么事不言声呢?我和你阿妈还以为多出二十几块钱……全花掉买年货了……唉……”剩下三人不则声,把眼睛从鱼啊肉啊那头掉转到叶凉脸上,叶凉的脸很快就红过了他面前的那碗油焖河虾“我……我不要紧……大姐和幺弟有就 好了嘛……”阿妈阿爸大姐都不吱声,剩下幺弟一个人在嚷嚷:“二哥明年你买套四十块的衣服补回来就是了……”阿妈拿眼瞪他,把他剩下的话瞪回肚子里去。于是五个人围坐着闷头吃喝,这顿饭把叶凉吃堵了,吞下去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味,饭啊菜啊从胃一直满到喉咙,硬硬的撑在那里不肯下去,每回心里不舒服就会连累到胃,而每回受人关注他就会心里不舒服。
4 X. i9 H1 j# T8 s- S, f+ E这样一个不争不抢的叶凉,连怎么“要求”都不知道的叶凉,在阿妈开口要他别去上大学省下钱给幺弟念高中时,却哭得天要塌下来一般!怎么回事?!叶凉你不是忍惯了让惯了吗?!让你让给幺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爸阿妈幺弟都给你哭出一股气来:怎么这么不懂事!
1 {- L9 @1 W- g1 k7 l( g幺弟先摔门而去,阿爸走到门外拿起水烟筒往里头填烟叶,每回有事闹得他心不定他都要抽烟。房里就剩叶凉和阿妈了。阿妈闷着嘴看他哭。他哭过后只低低吐出一句话:“我要去上学……”
3 |8 H& s" ^5 @0 W第二天他就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偷偷跟上人家到广东去打工找钱的人。走了。走时身上带着平时积起来的分分角角,一共五快六毛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的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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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 ~3 Z+ n! S6 g5 g7 f5 s; G1 H叶凉那年十七岁,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离他家十九公里的县城。他也真敢。一走就走到一千公里以外的广州。该怎么走都不知道的他,千难万难也总算在一家工地上立住了脚。原本包工头死活不肯收的——看看叶凉细细瘦瘦一杆人,风吹就倒,看着就像混个白饭吃的,做得工才有鬼! ; S3 d8 J. e7 U- l5 f6 ]
亏得一群人里叫“叶姐”的女人,泼辣辣甩出一句:“XXX个球蛋!人是老娘带来的你卖不卖这个面子吧!” 1 F. G5 P6 K7 v' ?' c7 T8 M7 }' m
“你今天不把你话里的屎挤巴干净看你今后还挨不挨得近老娘的身!”
+ j5 H9 s2 O6 A" W( b# Q这些话里枝节横生,当下就把包工头叉住了,脸红红白白几度,勉勉强强点头,叶凉就算呆下来了。
5 M9 z% }/ X8 ?8 z“咱们是同姓,五百年前一家人,我总不能看着本家挨欺负吧!”女人是工地上的煮饭婆,三十挂零,老家在陕西,总把“我”说成“饿”,话里就和人一样天生一股剽悍与爽直,说是见叶凉见得顺眼,一头认了做干弟,也不管人愿不愿,反正就这么给照顾与看管下来了。也亏得女人的照管,不然,照叶凉这种“省”法,还没把学费给省出来,命先就得给送掉!有什么法子呢,眼看就八月底叶凉省得不能再省也只存下那么千把块钱,可到大学报到就要两千五百。两千学费,五百住宿,还不算车费伙食。他急得嘴上起泡,偷偷摸摸想把晚饭也省出来,一天就吃一餐,早上六点上工要干到晚上十点,有时还得加班加到凌晨两三点,钱没省下多少,他倒是从脚手架上跌下来,他头给碰破了,幸好只在第二层,不然摔死都有他的份!他满头是血的被抬回工棚里,包工头后脚就跟进来要他滚蛋,结果,被叶姐一路点着一口一个“JB”给骂了回去。
$ A9 v1 W% }9 l3 \把一群人给轰干净以后,叶姐将门带上,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找火柴点上,吞吞吐吐出半屋子烟雾,她开口:“饿(我)说小王八蛋!喂不熟是啊?!这么拼命拼来那点钱预备买寿材是不是?!挣钱回家给媳妇买给爹妈买给弟妹买给自个儿买?!你说哇你准备给谁用?!啊?!亏得你不是女娃娃,不然一张脸这么给破相了将来悔死你?!哑巴啦?!我平时给你买东西吃的钱呢?!拽粪坑里啦?!
: J* w2 y  j4 [; \1 k叶凉很费力的从长裤里缝着的一个贴身小口袋里掏出一堆五元十元的钱,举着,那意思是:还你。
% M  B9 J2 W; \5 G# }她笑了,走上前去站在叶凉举起的那只手旁边左看右看,然后一巴掌把钱狠狠扇到地上”出息啊!叶姐我三十大几什么场面没混过能惹得我出火的这些年越发没几个了你叶凉硬要算得上一个!行!“她把一双高跟鞋蹬得山响,往外走 “姐……”她停下,看叶凉的眼神有些复杂,没人这么叫过她。叶凉也窘,心里一路发虚自顾自的把话往下说:“给我自己用……” 7 w2 ]/ |* \9 L! _& D8 M" B2 k$ A
“哈?!” + S; c7 H1 c- d! c  j% v6 r
“我说攒钱给我自己做学费用……”
7 P4 z4 ~' w6 E3 k% @% k7 Y“学费?”
- y4 \0 z) k( i“恩……我九月十四要去学校报到,要两千五……”
( h2 ~5 n+ {4 k6 Q& w“大学?”
* B2 k* o4 \* ?* ?/ j* ]8 E“大学……” ( v- Z# w% G; H
“出——息啊!我弟硬是出息!姐给你三千!不!五千!你好好念!”女人语无伦次。她知道的,在她自小生长的那个村子里,人人都这么传:上得大学的人,在古代就是进士,是才子,是天仙下凡哩! 3 {! ^7 R8 Z8 Y- y! e# F. F
三十上下的女人,浪漫首先是浪漫不起来了,熬了三十年的浪漫早就酸臭,剩下的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再加上初初时给人坏了身子,早就把浪漫和做梦当一层皮褪了,她吃男人男人吃他,千帆过尽,却碰不着一个可以靠着的,于是益发狠起来把钱当儿子当男人当良心,日里靠着夜里枕着,那才安心!   L, Q9 l9 S# A
她开这个口要把防身钱交给一个认了才两个来月的干弟,一交就是五千,看似不单纯,其实却是她这三十几年来一笔笔纵横交错的关系中最单纯的一笔。就是一种补偿:她打小念的书不多,家里没钱供,自己也没心念。自己没有的拿不到够不着的,叶凉有了拿到了够着了。那他的出息就是自己的出息。这也是浪漫的一种呢,掺了大半现实的浪漫,很动人。
( K  y4 ?. O( _* g2 e; b, U3 O然而叶凉却不受她这“浪漫”。因他多少知道她这钱的来路。皮肉钱,挣来要遭多少罪!光光是把自己交出去这一步就得过多少道心坎啊……
$ f+ C$ x5 \# V/ l  j$ O6 s叶凉铁了心不受。女人张了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过后也不提了。心兆不宣,彼此都能明白。她只是让包工头多派些轻松又来钱稍多的活给他,早午晚三顿,顿顿用个保温饭煲拎过来压着他吃下去。 : O% [/ ?1 n: O2 @) A5 d  p
转眼便是九月初,二号这天结了八月的工钱,叶凉点了又点算了又算,连零头都卡掐死,除这去那加上存折里的那些,还差一千。一千。你上哪里要去,除了压榨自己,你能想到别的吗——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你做不来的,叶凉。
3 s0 ~( k( i, i  [/ z4 I那怎么办?叶凉头低低的走在1997年九月二日下午三点的太阳里,看着存折上有些残忍的一千五,头上一把火心里一把火,都要把人烤死了…… 3 D, h& z. J8 H
叶凉对这所的执着,理由,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一次听同学闲聊,有人无意间冒出一句:“你们知道吗这大学有两百五十多万册藏书呢!”听者有心如叶凉从此就记下了。无心者如你我,基本没办法理解叶凉为何能把书当成救世主当成浮木当成稻草,信得如此虔诚。 5 j/ W+ ^1 ^' e5 r7 c3 f/ J! ]
人之间总有那么一部分你是没办法理解或了解的。就像1997年九月二日下午五点半的叶凉没办法理解那个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男人一样。
; S8 Q0 D  o$ q; d4 z6 T3 b% Y8 V0 ]叶凉没办法理解的东西,再早个四五年我也没办法理解。可这毕竟只是个假设,我在写叶凉观察叶凉真正想去了解叶凉之前就已经知道世上有那么一群人的存在了。
3 W9 r& K' U+ D* ~' }其实,叶凉的长相离让人“惊艳”还远得很。平淡,这两个字就足可以概括他五官组合后的效果。但他有“味道”——你明白吗?那种特质。就像我们部门那个女部长,总是吸引比她小个十几岁的追求者,还有我舅,向他告白的总是小他一年的女孩,统统个头娇小,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活脱脱一古典美人——一样的,叶凉。
" L5 e1 i' s  h+ T% X8 }8 A2 |时光无法倒流,十七岁的叶凉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我永远无法凭想象再把这个掺杂了将近十年岁月风尘的叶凉还原成那个,十七岁的那个。时间先一步把岁月斩断,甚至把每个缝隙都用尘埃堵上,我这个后来的窥探者被严严实实的挡在外面,只能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的眼睛,臆想着它们是如何在1997年九月二日那个下午,用满满两眼可以入画的忧伤将一个男人勾得魂不守舍一路尾随。 + i" Z0 C  r# [
说实话,这个尾随者胆子够大。赌的可能就是九分胆气,一分运气。他想过没?万一跟到的是只“老虎”呢?打个半死不算还要把身上的钱都讹走,报警?你嫌丑不嫌?!
& s/ z8 j- h5 x; _! u可惜,叶凉是只兔子,还是只缺钱缺到发疯的兔子,逼得急到火烧眉毛还不知去咬人的兔子,说不清楚有多容易“梳弄”。 " h0 J; S! f3 ?/ ?/ l4 q: }
叶凉就这么落在了这个尾随者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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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7 u4 N: w3 e& ?' p6 _( o7 B" J
叶凉跟着那个男人走进这间路边随处可见的“野鸡”店之前究竟还有过怎样的枝枝节节——不好意思,我这个故事的叙述者必须得承认我能力的上限——这是往事,对往事本来就有太多人力不及的地方。人是活动的,场景是活动的,连记忆都是活动的,单凭一本死日记,你想你能把它还原到什么程度?甚至叶凉自己,对那个人的记忆,也就只剩下他食草动物一般温驯的眼神了。至于他带给自己的惊吓,还有那天下午发疯一般的撞出来跑在街上的情形都因有了后来更多更大的惊吓而淡成了一条薄薄的线。
6 w, U# k7 K: |4 X其实叶凉是最不经吓的——那男人伸过来的一只手就已把他吓出一身薄薄的汗了。那手什么也没干,不过是送过来一杯茶。那天天气大热,茶泡好后边冒热气边散出一股老酸味来,叶凉的手湿得差点捧不住茶杯。看看,那男人就不紧张?紧张。紧张得要死!紧张得没话找话说 & {7 ?, a. O$ P6 c. Z0 ^# U
“你叫什么名字?” % s' M% @6 u% N3 G  W9 ^
男人狠吞了口烟,吐出来到半路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句,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3 o8 y0 Z  _8 r7 Z% D一听就知道是“生手”,出来玩成老油子了的,话里话外都是调侃,对方答的东西就是应景而已,叫张三李四都行,叫唐伯虎也无所谓,本就不指望对方给句实话,哪像他一样带怎么多真的?
% W& T6 J  Z0 s* @# L“……叶凉” 3 U" }4 `9 @0 u- m  ?, g* ~
你怎么偏偏就说了实话呢?!撒谎这项人活在世间必须习得的东西叶凉你似乎从来就没学会过。
( I) v7 x0 O6 z+ y+ ^. \谁能想到那男人后来竟然凭着名字追到工地上去呢? + F/ _3 O& v( i/ M' t$ z7 z
这是场太不象话的交易,买者和卖者都过于天真,一个对于“银货两讫,桥还桥,路还路”的交易规则无所觉悟,一个还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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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 v0 u2 y1 h+ T- E" M( S# ^5 _2 ]名字问完了,干的什么活儿问完了,家里有几口人也问完了…… ) n4 j5 `5 `- b
无话可说,难道就这么枯坐了?
, L3 Q2 M6 s; |! K没有这么便宜。 9 g: C1 E" _8 z0 }4 B! H
交易,本质上就是这男人图着叶凉有着的,叶凉图着这男人有的,你付出他回报。 - T% p4 e+ G8 |( K$ e
可他们前面的谈话已使“交易”变得面目全非,有着在闲话家常的假象,所以,真正的交易行为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显得突兀。   P* F; M# z: \# G
叶凉的日记本上,对1997年9月2日的描述是这样的: $ m) i2 M* x6 g+ R1 f# L$ I
今天是很可怕的一天! 5 }  D/ X& e  j( _' N
连标点在内,十个字,文字已不新鲜,真正鲜活的东西在叶凉的记忆里——那些动作——那个有着食草动物般温驯的眼神的男人,出手时却是食肉动物的狠与准,就在叶凉放松那么一点的当口,他抢过他的手含进了嘴里…… 8 w8 J) A3 t1 p6 J0 s0 J
叶凉被吓懵了!   |2 H" I( Y* a% c1 n
大约过了两三秒,那个男人温热的口腔和粘湿的唾液都被他感知到以后——他才惊跳起来,使劲的想从这双兽夹一般的手中挣脱。
( I  e! s9 k; t# j8 a1 u. `! {这时,从那男人眼里可以读出很多东西,比如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比如说“长安一片月”,比如说“锦瑟无端五十弦”,这都是感情,太满了关不住溢出来的。
- `, o8 c1 y( |. i, C! l7 s- s/ A你惨了叶凉,你碰到的是最难缠的那类人…… ' X5 a( R3 d5 i6 N
这些是后来那男人追到工地上去后你才晓得的。
6 G  O8 K  @7 ^那个时候,叶凉和那男人在拼气力。他已倒在他身上手脚并用的制住了他。单看手与手之间争来抢去。男人的手就像七八月间的太阳,咬住一点水分就不肯收,吸干了才甘心似的,无赖死了!他无赖的拖着叶凉的手往下探,探,接着叶凉就 摸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它在他手里膨胀、变大——好一阵叶凉才觉察出来那是个什么。
) ?, g+ y  O4 `: s, R) i8 i是那男人的生殖器。 # V% A2 A! ?% t
叶凉他晚熟,加上营养跟不上,还没有机会认识到这“东西”除了用来排尿之外还可以用来什么,怎么干……
* ?8 B! `+ ~% G他认识的底限就这么被突破了。底限就是常规,就像我们都知道人的头能转180度,若是见着有个人的头转了360度,我们的底限就被突破,突破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惊吓,之后就是本能,是尖叫是逃跑是拿起手边够得着的东西往死里打去都是本能。反正不可能乖乖站在那儿。 4 i$ a- W6 o( o  T; o) @* B
叶凉也是,他瞪着眼看那个男人喘着粗气的头一点一点靠向自己,憋红了一张脸左右扭动,实在避不开了,那男人带着烟臭味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他就张口使劲的咬过去,那么用力,差点把那男人半片嘴唇都咬下来。
* N3 S9 k2 ]: Q7 y* U1 w! R* N2 ?他痛得要死!
  Y# Y- g2 n# q力下松了一点点,这一点点就足够了,叶凉出尽全身力把他冲开,撞开门,疯一般跑出街上,一直跑到三公里外的一个公园脚下还不敢停,怕他追上来。
( ]& y5 U4 Z6 {& `+ v, O当时,连叶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这一路,一边跑一边掉泪,湿了满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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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 T) K2 x9 {! `# I6 c那男人找到叶凉的那天,是个太阳晴好的正午,叶凉正在往二楼抛砖,汗水顺着他被盐分浸出黑色斑点的背心流成一路。抛砖这个活儿吃的不仅仅是手力,还有精神,稍稍不注意抛出的砖就可能失了准头。叶凉的心都放在砖头和上面接砖的人身上了,周围有什么动静他是半点没留心。
) y! {# V7 t1 b6 b3 x/ P7 |8 p“叶凉!!!”
/ j& s) W7 y6 g5 C6 R叶凉手上的砖直直掉落。 7 H' j' Q- o; K% U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把声他刻骨铭心。 ' R/ J* H$ G( i3 y4 t1 q
那男人上来就把叶凉往出拽。 , M2 w9 w+ s& p
叶凉倔在那里,手臂被汗一裹,漉漉的滑,男人一时也拖不出个结果倒是把看热闹的引过来了——五楼以下的都伸出个脑壳来,瞪瞪的看着,位子他们是不敢离,怕包工头口钱,可手上的活计缓一缓,眼睛透透风他们还是做得来的。
+ E- V* Q5 R3 p- U“嘿!你们看!怎么像老光棍追着大姑娘啊!” : ^! ]1 Q9 b, [- R
调侃的那个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纯粹胡搞,可叶凉心里有鬼,听了这么一句,脸色“唰”的一下惨白,脚底下也活动了,那男人就这么把他给拽出工地,有段距离了才停下来。一停,叶凉就想把他的手甩开,可他就这么死钳着,生怕叶凉生了翅膀给飞了。 9 k0 s2 n) ?; ~
“你……你先放开不行吗……” 5 b0 c! W" X/ C! \  w2 D
“不!行!” 3 E% E1 R+ j: Z# f
男人牙咬得都要碎了。
3 k% B6 i% [2 o) d叶凉奈何不了他,低下头去一语不发,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7 n, u8 `' R6 {1 k5 h6 K; e# M
“你得把该我的给我!”
* h7 Y) i7 b. m! U3 c“……”
+ H$ e) r! S& P. d# ?你让叶凉说什么?
6 u  Y3 M  }$ P- @5 x+ L3 |1 @“走!咱们现在就去!房我都订好了!从这里过三个街口就是!”
$ p4 M& Y1 J, W“……”
, N2 S3 p7 L0 D" q& F% i! j汗水从额角漏进眼睛里,腌得叶凉不得不一再抬起那只闲的手去擦。 $ W0 k# c* S8 w; O
“你哭什么?!嫌钱少是吗?!存折我都带来了密码是897869!都是你的!” 1 t8 h2 J* T, B( a  K& f' G% `
那男人硬把存折塞往他手里,用他的手来翻,用他的手举到他自己眼前。
" Q5 R$ d1 j( V/ g; m. z“你看看!看清楚!这是多少——八千!!全都是你的!走!你跟我过去!”
- x% O( E* y4 I+ s( I原来自己在哭…… % J8 q6 ~7 y# \
原来那不是汗…… / \- ~# y  t6 A) {. y
“怎么?!还嫌少?!你去看看市价——二三十块钱一次的都有!不然这样好了——我包了你!怎样?你什么我都包了!!……”
) m" E# P( f. D- b2 ~“大哥……” / c+ d7 Z& m% m
叶凉的声音弱弱的。
, L& i; n- _6 N3 w7 I( y“我……不卖……” * g+ p2 [, v7 G* S- }
“不卖?!不卖那天你跟我过去干什么?!你看看!你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想干净了——没这么便宜!!”
/ A7 u  w7 H* S5 }- v7 d那男人痛极了就恨恨声,叶凉的手快断在他那里了。 % H. \. j5 C" l6 M  L+ O! ~
“我……我真的不是……” , e6 X2 {# Y/ @/ y# L: l* `
叶凉不会要求,更不懂得如何拒绝。是,他就说是;不是,他就说不是;能,他就说能;不能,他就说不能——从不曲里拐弯,没有半根花花肠子。
* @& N3 s8 R- j3 [0 }结果,把那男人气得浑身发抖。
3 K8 f* E- z+ P2 M“你!你还想怎样……索性都说了吧……要衣服,要房子,要车子……你开口……”
: b. a' Y. }. H“……我不是……” , y5 H. O+ [6 u- Z; b( h5 J, b
叶凉又成了一只死蚌,逼急了才出来三个字,你让他分辩,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了——那天的确是自己为了那一千块才跟了他去的……
  E$ q9 ^. M5 g* n9 [4 s, V总之,叶凉觉着理不在他这边,话也不敢说。那男人见状,凉凉的笑了一声,威胁他: " @9 Z* q) M$ [- u1 R3 ^+ M
“……你今天要么跟我走,要么……反正我也不要脸了给你闹起来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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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 `; q. A# J6 p2 V8 d“……”
# U1 h+ v1 C. N! c- `) M& m“你走不走?!”   V& B' i7 O, ?
叶凉的手在那男人拖他的时候凭本能巴住了一根木桩。这样就拉锯上了。
& j/ |4 m8 F/ L那男人用劲,叶凉也用劲,两头这么一扯,就听一声脆脆的“咔!”——是叶凉他手脱臼了!按说一般人的手该是能承受点拉力的,可叶凉他给饿“坏”了,整个身架都比较脆,经不起两头用劲的。
4 _$ f3 k0 Z+ R1 Z$ `' K这声脆脆的“咔”太突然,两人都还有点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呆楞,一秒钟过后,叶凉的神经清清楚楚的接受到一种感觉——叫“痛”。一分钟过后,叶凉痛得发颤的指尖微微的抖动被那男人感知,分析——他放开他了。 ; b% A( ~; F9 [: b/ ]2 z; G" a, v, d
男人惊恐又无辜的看着叶凉抱着手慢慢蹲了下去。
" a+ L  q" l" W9 W叶凉抱着手慢慢蹲了下来,他在看地板,想借看地板分散这要人命的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自己断了头的一双胶鞋,胶鞋旁边落满的被自己抠下来的木屑,一群正从木屑上翻过的蚂蚁,自己一滴一滴的汗将几只蚂蚁淹死在里边…… , b! A4 k: f- S3 \; W; y2 v$ e9 e
最后,是一双正踩在自己瘦瘦薄薄的影子上的皮鞋,叶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男人的脚——他有点儿被吓疯了,看见这双脚的主人弯下腰来,那影子把自己瘦瘦薄薄的影弄得没了天日,顾不上痛,他抱着手就跳到边上去,凭的,也完全是本能。 . Q: V- L  l3 E  c5 A, g- {
他这么一跳,刚好撞到一个人身上。
( m+ K# K0 o8 z' Q: c* {谁?
0 u7 e( }; @2 h8 d7 \* v4 }+ ^叶姐。 2 O$ z8 `" T/ O3 b' G
叶姐出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是刻意的,她是急了。她打这男人一进工地就盯上了他,看他叫叶凉,看他拽叶凉,本以为是家里亲戚来找这小混蛋,找到了待送回爹妈身边去团圆的,谁知看到后来,看他把叶凉弄坐在地上了!
1 m6 ^, L% R' Y& _, a6 \' f9 `  v叶姐嘴里呼哧呼哧地喘(她一生气就这样),双手一叉,就这么把叶凉护在身后,一张嘴就是她存了一路的脏话,那都是陕西最老最辣最下流的骂人话,骂!骂起来气贯长虹,气吞山河,连个喘气的间隙都不用。 / p: |3 x. ^7 ^3 m4 R4 t2 c
一开始那男人还有点儿着慌,一来二去,他的脸就木了,只剩双眼睛在热辣辣的追着被她护在身后的叶凉跑。 8 w# ~9 j) x$ M7 f2 p3 C  O, Y
就这么一会子,看热闹的就圈上来了。苍蝇叮上狗血,拨都拨不开,挤挤挨挨。 + J8 e" z% h! K' g% c4 T
“你说!你凭什么打人!啊?!我X死你小姑大姐!!你凭什么?!” 0 y0 V) C7 {( J
“……我没打他……” & z+ Y) m; V1 m" @
那男人说得很慢,嘴角轻轻往上一扯,扯出一个纹路——极是视死如归。
1 o5 h+ d6 y4 }2 I! l9 w“你倒是问问他……他做了什么……”
1 H$ y# ?7 P$ n7 [; Z&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吓住呀!我叶姐是什么人你打听打听去!他能对你干什么?你现在没瘸没瞎好得发瘟的站在这里他怎么你啦?!”
, T, _2 y* a6 ^3 R叶姐口气凶得很,凭她对叶凉的了解,叶凉就算穷疯了也是个文文静静的疯子!——那团肉脾气,别人不欺负他就好了,他欺负别人?!反了天了还!
9 M( o: J+ i7 s0 ]2 `0 @“他……偷了我的东西……”
: [* d) }; x3 `3 {那男人是这样轻轻的投下一颗炸弹的。 ! h* ?6 t* e. r. @, g+ t3 q$ x
人群里马上就“应声”有了反应。
9 @/ r+ v: J* @) a2 d“想不到哇……”
4 }; B. ~8 h# @6 N“怎么就……”
+ [8 V1 W4 v/ Z* v  a  w- X叶姐被炸得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她差点就要冲上去揪那男人的衣领,结果被包工头拦腰抱住,只好在原地咬牙切齿“你说什么?!他偷你什么?!” # D: c- D" r/ F* y* [
“嘿嘿……你还真要我说?……反正我是宝贝丢了,什么脸啊皮啊的我统统可以不要——反正我来这儿讨东西时候就没打算带着张好脸回去!——可你们……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5 c/ C8 r+ G3 v3 j$ j! |叶凉听了他的话,怕啊!更让他怕的是那男人的动作神态——像是要把他抢过去剥了吞了似的!
, o: g$ Q5 A# i0 J$ e4 p痛和怕占走了叶凉大半心神,所以,当叶姐那个巴掌劈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半点防备也没有,就这么带着五个红手印和一只脱臼的手直直跌到地面上去了。 - E. `$ R8 d) w" `: o& Q! p  v. ?
叶姐其实比叶凉更没防备。她是气疯了。一巴掌过去也不知道轻重,所以,她看见叶凉瘦瘦的身子飞出去的时候,心一下就被搓成皱皱一团,直想抽几个大大的嘴巴子,碍着旁边那堆看热闹的,碍着那比天还大的面子,她抽不下手,气憋在那里出不来,转过头去硬着头皮跟那男人“扛”:
  p7 S% c3 k1 P* U0 d* P" h* J“你说呀!你说呀!!他偷你什么?!说得出来我带你去掘地三尺给你赔出来!” 8 n' f6 F+ q, U: y) @0 B
叶姐喊完一气后,看见那男人脸上浮出一种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表情。 ) _% i5 C( Y7 ]4 f
表情不是冲她,是冲叶凉去的。
8 i& m! V* X2 Q. L5 q这表情里有毒。
, s+ E$ v7 @! {- S叶姐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她毕竟是在这“行当”里滚惯了的,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拿什么表情去看女人。可……可叶凉是男孩儿呀!他怎么能用这种看女孩儿的表情做派去看他! + R" A5 B3 C1 J; c, `
那种充满企图——一戳就破的企图——的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熟到烂在骨头上了的,十几二十年前,她被坏了身子的那个晚上,那个四十大几的男人看她时用的就是这表情。那男人几年前就进了黄泥洞了,可她今天居然在另个男人脸上见着这表情!没用多久,鸡皮就在她胳膊上繁繁盛盛的发开了。
( z! c! E. c0 T& G- W& I不行!
! ?3 U" \7 T7 g, ]3 L得走!
& i1 p' ]; Z  J5 K想走?走得了么?!那男人现在是条疯狗,逮着什么咬什么!
7 O4 S# }2 [( s# j“你们都不打算给他留面子啦?”他嘿嘿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前几天下午,他拦住我说他缺一千块学费,问我要不要‘买’他——你们知道吗?!这家伙像‘野鸡’一样在街上拦男人‘卖’呀!……”
! |0 Q, v, J( |- o叶凉瞪大眼睛看那男人,耳朵有一瞬失聪。他不明白,人不都该是诚实的吗?不该“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的吗?怎么…… + ~2 B! k! Q2 _9 g. S+ I
叶凉混乱了。也难怪,我们哪一个不是从小受的“诚实”教育?从“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开始,一直到老到死,总是那套道德焦化。我们把它好好的摆在记忆里,要自律,要自束,靠的就是这些。可撒谎是人的本能,是你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必需”。人一辈子几十年,几万天,不论善意恶意,谎总是要撒的,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是良心放两边,“需要”摆中间,没有哪个像十七岁的叶凉把“诚实”当金科玉律,死死的放在中间的。   v, ~2 l+ S! `" e0 ~
“血口喷人?” . h1 N% K2 E! t9 N8 l/ @* r
“信口雌黄?” ' c2 |) z* C& b3 {$ c% G( Q
“人不可貌相?”   y6 }& D" Z# {3 b3 x
“海水不可斗量?” 8 |& }9 h. F; M/ F; @* w
不论叶姐和那群看热闹的路人是怎么想的,怎么骂的,叶凉就这么隔山隔水的站着,耳朵也钝了,接着的话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 H' z# e1 w; O3 s( [  n
“叶凉!……你说话呀!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 o. Y5 s' [% P1 e0 _6 ?& X, n3 s( ^“姐算白疼你了!……” 9 S  m3 d: V& ?3 S" _, Z$ |5 u* D
“你说实话叶凉!!……” % t" M4 z  Q& u4 [, z1 K
“是不是他吓你了?!莫怕……” * N& I# ?& {) }% m  g) H. B! W
“他敢动你我揍死他小舅子!!……” 9 O2 h' A- F7 r* M
叶凉就这么沉默着,你让她怎么想?!“一千块”、“学费”,不是的话那男人怎么知道,怎么找上来?! : U$ i9 t& A9 i- N. }) v3 _
她急,急了就扯着几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叶凉连珠炮的问,恨不得再轰个巴掌上去轰醒他!
. e) X: D% z/ v' u+ s耗了有那么十来分钟,周围的人连叶姐在内都信了那男人的话——不是?!不是,那么大个丑事你就不会跳起来申辩?!扇那男的巴掌走他扁去那才真!
  ^8 Z1 p4 {5 H- N& k你叶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言声,不是承认了是什么?!什么人不言声?死人不言声!你是个大活人!大活人给人家拿粪浇你头上了你还不动弹你不是心虚不是理亏是什么?! : v" b* K& q% }7 E# q$ V) G
最心痛的是叶姐,她当叶凉是块白得清凉的白璧!她当叶凉是她弟一清二白的弟!从不似她一身脏污的弟!她当叶凉是天仙下凡,不论今后叶凉记不记得她,她都希望他顺顺利利进了大学,出来有份体面的工,一辈子一帆风顺,长命百岁,福多禄多……
* a; g6 ~& u! N2 p8 n6 l! X4 g- Q+ l* u# c可你看,叶凉的沉默重重伤了她。
- Y7 \3 m4 C0 d& g# y她多想叶凉跟她说一句,就一句,三个字“我没有”就足够了,她就能冲上去把那男人的嘴撕烂,把他的脸抓破! : h2 D% V" Q# j1 l2 D4 @
可叶凉沉默了…… $ v8 R+ `2 W' g
这个就算自己脏死了也要空下一块白的把他给掩起来的女人——给他伤死了。 ' I- n6 w8 Q5 D# Q9 |5 I- d
两弯泪水在女人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2 k3 C2 o1 W  S她哭了。 $ ~: g! V) K0 d, @) u) p+ z* K
这条街上的人看过这女人笑,看过这女人闹,看过这女人骂,就没看过她哭,都觉得希奇,一下子,一大帮人就从苍蝇变做哑巴。
# w. N" B7 h; C# C2 b) G“他偷了你一千块钱是吗?……我赔你三千,行了吧……”   S2 ~3 q/ o2 n: V" z
叶姐声音软了,却在这安静里匝出个坑,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 h; B$ h: ]# S; ~' l3 [“哼!钱?……我有!稀罕你那三千?!再说,他也没偷我三千块钱……” 5 R: R- y' J  J. U( n1 D
“那是多少?!你别卖乖啊!!”叶姐呼哧呼哧的喘着。
( b  X/ x3 Y9 c“他偷了我这儿……”男人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他玩了我……他当我是那么好玩的么……” 1 R8 q- G* D7 _. F% h5 z
叶姐被他酸不叽叽的文艺腔给恶心得像吞了一嘴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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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 x8 B5 N* o$ H: u/ a“这么说他没偷你的钱了?!是你自己不要脸追上来死缠的咯?!”
! m0 o: W) R: g' i! G9 Z% |说到最后一句,叶姐的脑子一下就清楚了,眼泪干了,脾气也上来了。
# D% U- v* L* n" g她知道自己必须死抓住他这句话,堵死他!
6 @6 m; h$ _& b) p7 t要知道,在这群市井小民眼里,钱是最重要的,钱来钱往就关系到“人品”,既然你没偷钱,那你就还是个“好人”,其他的,你以为那个时候的人能把“男人”拦“男人”想出什么花头来? ' |) N' w, N3 o) a
这,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顶多是在媳妇们抱着大孩子,奶着小孩子,剥着新鲜蚕豆挤做一头的时候来上那么一句:“哎~你们知道么,煮饭婆叶姐认的那个干弟,被个男人追得到处乱逃呢!”这里头带了“味道”的其实是叶姐,颇有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且话多半会在进行了两三句后改弦易辙,变成“那女人如何如何浪,两腿间如何如何离不开男人”。
- \+ I9 \; E  C% {( f( m叶凉这点风月,过上这么半个多一个月,气味散了,别的事儿掩上去,人们看他就还是原来那个人——沉默寡言,细细瘦瘦,吃苦耐劳,待人和善——见了面人家照样会热情的招呼:“吃了吗?” - ?7 w6 E/ z6 h( l
叶姐正是看死了这点,松下来的气全部张牙舞爪的朝那 男人去了。
- H1 k) @! M: K* I, D# K* b她冲上去揪那男人的衣领,要扇他要抓他,还没闹得尽够呢,包工头就上来搀和了:“早跟你说过了这种人不能要到工地上来做工!你偏不听!惹出事来了吧?回去我就让他卷铺盖滚蛋!你就回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他忘了叶凉是连铺盖都没有的,来的时候就是两身衣服,一个人。
& p, d4 P% W5 o5 N; Y; y4 D  `她正在火头上,这么劝,劝得回来才有鬼!你看:
  k  ]* G; [0 P% o' B“丢你妈个XX!”
# _" p/ [- \6 i# V% S# J) \. L叶姐蛮力和蛮气上来了就先给包工头一个嘴巴吃“敢拦老娘回去一屁股坐死你!” 7 G# i% ~1 s1 ^0 H3 K" f% c6 x
包工头暗自叫苦——这叫什么事儿啊?!   ?8 A1 b/ c* y5 F
这些年这女人的泼他可没少领教,所以他拼了命给那男人打眼风,让他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可他,还那么木木的站,赖死了在那里!包工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小小声说了句:“娟儿(叶姐的名),你还怀着孩子呢……你忘啦……”他那意思是让她小心点儿,别像上回一样因这暴脾气把个男孩儿给流了。她正在气头上,谁过来谁倒霉“怀你妈个头!你放手!你放不放!!”
9 L3 `7 g, z# u, m$ u2 i眼看着场面就没法控制了,急得他直对“罪魁”叶凉使眼色让他上来挡一把,叶凉整个都懵了,压根儿没接着他丢的眼色。幸好他跟着叶姐过来时还挑了几个壮实的泥水工一起,看看面前的三个,木的木,疯的疯,懵的懵,不能指望了,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这么没个头的闹下去吧?干脆快刀斩乱麻,几个人把叶姐和叶凉拖回去,几个人把那男人挡在那里。 & i& i; R) R( P: I. T3 j; Q
结果,“刀”是够快了,叶姐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 被他们架走了,走了有那么几米长短才缓过来,一半骂那男人,一半骂包工头和架着她的泥水工。
* \1 t" g- @# `叶凉头都不敢回。
$ ^+ B) ^( u6 V; m5 f& Q那男人梗着脖子盯死了他的背影,静静的。见他走远了,忽然爆了声:“叶凉!!我不饶你!!”
7 K0 |* l, x& ~! G: P一街人都听见了那叫声,一街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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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5 15: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 i* N5 ~6 ]4 J0 r有许多人,甚至包括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做这样一个假设:如果那天叶凉跟那男人走,后面那些事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 D  P  f0 j0 l9 o0 F
谁能说清楚今天这个结果是好是不好?其实你我都明白,所谓假设就是人的那么一点儿不甘和好奇在作祟 ,似乎不靠想象填补就不够圆满。
' e, K7 _$ {3 A) T我们要想,而且还要这样想:叶凉若是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不是么?顺了他一回,人就淡了——哦,不过如此!越是躲越是推,他就越追。得不到的永远最好。 0 f4 Q0 I$ i, B5 ~# l/ l
可是我们到底是要“浪漫”的,总是要往“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那头靠。这想象或者说这假设在一分钟后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俗烂的肥皂剧里才有的情节,做为一个负责任的叙述者,我其实不该做这种过分平庸的想象,可后来叶凉再次落到那男人的手上时,他受的那些折腾你该怎么去圆?难道就是爱就是恨就完了?非黑即白,楚河汉界,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黑白分明?多数时候都是黑白混杂,兼而有之的。当然,这是后话,现在,叶凉正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看着叶姐一个劲的朝他挥手,然后越退越小,越退越远。心中除了离别的感伤,更多的是前途未卜的忧虑和学费无着的愁苦。真正是缺钱的人才知道心疼钱。他坐在这硬座上,在忧虑与愁苦的间隙,还要心疼那原本可以省下的几十块钱。他去买火车票的时候静悄悄的,想等把票买下来后再告诉叶姐和其他几个在工地上处得比较好的。可叶姐还没等他动作就把一张硬座票塞他手里,死也不准他掏钱。叶凉知道没有他分辩的余地,就收了下来,打算下午去把票退了,换张站票。 3 k% |0 d1 l" g7 ^3 d
可他没机会了。
: [5 W' n$ [+ h; W+ G$ I9 [那男人下午就来了,不只他一个,后面还跟了一帮,进了工地就四处闯,场面混乱得很,街面上看热闹的人七传八传把这场混乱的起因传得面目全非,说“讨债”的有,说来“抢”叶姐的也有,就是没人想到叶凉头上。
/ X1 X  {" ~0 g* e叶姐带了叶凉沿着这城市迷宫一样的街道往火车站跑,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就有了逃难的味道了。到了火车站,叶姐慌张张掏钱买下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发车的那班的票,又急匆匆买了一大堆饼干方便面话梅塞做两大包,跟着叶凉冲到剪票口,检过票,送他上车的时候把这两大包往他手上一拽,他想放回来也不行了,火车开了。   F% @# e4 e5 P
这两人连分别的话都没说上几句,离情别绪连酝酿的机会都没有,离别就开始了。
) l: g* Z$ V4 ?. M* H这三个月,留在叶凉手上的痕迹,除了那一千五百块钱,就是这张小小的字条了,上面写的是叶姐老家的地址和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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