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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猫瞳

《兄弟》 BY 静静行走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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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3: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1 z' w+ D6 O! c0 B! Q3 k6 w
铭心是在家后面一个高高的山嘴上,决定给儿子起名为“翔”的。
* d- z4 Z5 g! z- ^山坡上有块铭心家的地。苞米(玉米)苗已经半人高了,需要再追一次肥,顺便还得锄掉杂草。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时节,苞米苗密不透风,铭心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还是感觉象呆在蒸笼里一般。太阳烤在黝黑的背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挥动锄头,汗水便如雨点流淌、跌落到干涸的泥土上。起身伸腰擦汗时,一眼望去,地垄遥遥向上延伸,长得令人绝望。铭心不敢绝望,家里还有几十块这样的地,要等着他去耕种。
2 L; D2 a. ?# K- K村里很多人出去打工,很多地块都抛了荒。铭心和父亲接了不少地来种,除了替人上交公粮,余下的粮食都归自己,这样的美事,对于世代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村人来说,以前连想都不敢想。过去村里人多时,有的孩子生下来,长到5、6岁,还分不到一块地,为了地与地之间的界限移动了一尺半寸,人们常常争吵乃至械斗。不知从啥时候起,这被农人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土地,渐渐贬值,最后变得一文不值了。铭心的父亲常常骂那些出去乱闯的后生是败家子,连命根子都不要了。
) \' o0 {5 F3 @9 a发生在身边的变化,让铭心疑惑、茫然。都市的灯火,曾燃烧过他少年的热血,也让他第一次触摸到了生活尖锐的痛楚。如今,村里伙伴化作一只只飞蛾,纷纷扑向它。铭心一次次问自己,去那样的地方,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每一次都问不出个结果来。不错,村里是有些人出去几年,就回来盖了房子,买了电视。可是象小七、黑子这些人,以前在家啥苦活累活没干过,现在回来,抡锄头不到半个钟头,就直喊不是人干的活,甩手东游西逛去了。铭心不知道他们不抡锄头,这辈子又能干点啥。城市千好万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城市,农村千差万差,毕竟还是自己的家。不然的话,他们出去赚到了钱,又在家里盖房子干啥呢?铭心也想出去弄点钱,把家里搞好一点。可是想到一出去,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到这山沟,安心过日子了,他又隐隐感到恐惧。 - d. B& A  f! ?3 ~2 Y: F
为了把家里弄得好一点,铭心和父亲接了人家不少地来种。可是一年到头,家里除了多出几堆值不了几个钱的稻子、苞谷、麦子、豆子,房子依旧是破房子,人呢,除了日复一日的劳苦和衰老,也不见有别的变化。 : X2 T8 t+ A, Q$ P9 D: w4 n
或许还有别的变化,那就是小月的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动不动就跟自己争吵,甚至打架。从村里第一批人出去打工起,高峻的山岭,就再也关不住小月的心了。铭心有时忍不住想大声诅咒,诅咒这狗日的穷山沟,狗日的土地,狗日的锄头,还有狗日的城市。好几次脸上带着被小月抓出的血道道,铭心独自在地里干着干着活,会突然抛下锄头,躺倒在禾苗和杂草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过去无忧无虑,只知道没心没肺满山乱跑的铭心,脸上已经很少再有笑容,以前黑得发亮的笑眼,时常因为罩着一层阴郁,变得日渐黯淡起来,嘴角、眉头隐隐出现了几道皱纹。
8 Z  P8 h2 M1 K" b儿子的出世,给全家带来了难得的欢乐。从这座破败房子里传出来的,不再是吵闹叫骂声,而是婴儿响亮的哭声,还有大人愉快的笑声。小孩子用他的哭叫,用他清亮的大眼睛,用他胡乱挥动的小胖拳头,摸平了爷爷脸上愁苦的皱纹、父亲眼里的阴郁、母亲心中的烦躁。 / z8 B1 l; T3 S* Y
随着儿子的出世,那些掺杂着苦涩与甜蜜的往事彻底离铭心远去了,同时远去的还有哥哥铭远,铭心知道,从今以后,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就是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他都得认命了。 0 }7 u/ q: q) y" g( E/ P
每次小月给孩子喂奶,铭心总要在一旁傻傻地看,看儿子贪婪地吮吸,看小月专注而温柔的眼神。这时,铭心觉得,自己平日所吃的苦,所受的累,所咽下的委屈,都算不了什么。有一次,小月一抬头,看见铭心发直的眼神和上下滑动的喉结,“扑哧”笑了,说:“是不是也想吃啊?”铭心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笑道:“我哪能跟他抢。”小月说:“我奶水多,也没见他吃完过,你要想吃,叫我一声妈。我就让你吃。嘻嘻。”说着把孩子放到床上。铭心迟疑了片刻,一头扑在小月胸前,用力吸吮着那片柔软,腥甜的乳汁流进了他干涸的喉咙,干涸的心中。小月呻吟了一下:“该死的,轻点。”在这娇嗔的声音里,铭心狂热的欲望猛地燃烧起来,冲动地把小月压在身下。
2 F2 s  _+ B+ ]然而孩子的一两声啼哭,终究无法解决大人的问题。春天来了又去,炎热的夏天带来了单调的蝉声,蝉声中,翔儿在一天天长大,小月的心情再度变得烦乱起来。
! k* a# T  y+ `! y+ M; d前些天一个远房表姐打工回来,穿金戴银,烫了大波浪的卷发。村里人原本以为她是回来跟未婚夫结婚的,结果是她给了男方3000元钱,把那一张无形的婚约,撕得粉碎,并且踩上几脚,拍拍被牛仔裤包得紧绷绷的屁股,走了。表姐对小月说,妹子啊,这穷山沟打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你咋这么傻?早早就把自己嫁了,还忙着把孩子也生了。凭着你这副好相貌,到城里还怕没人要?你要这样在山里窝一辈子,我都为你叫冤哪。
) m; J8 r2 i% w" Z0 k# _4 h表姐走了,把满身的香水味和珠光宝气留在了小月夏日的梦魇中。小月对生活、对丈夫的怨气随着夏天的热浪一天天汹涌起来,小两口又开始争吵,又开始打架。孩子的啼哭声,再也无法为家里带来和平了。  4 a: v& R  j( K: N$ I7 |$ X
三天前,小月冷冷地对铭心说,铭心,我这次决不是跟你开玩笑,今年我一定要出去,顶多到下半年,孩子满一岁,我就走。孩子给你爹带,还是给我爹我妈带都行。谁也别想拦住我了!铭心忧伤地看着小月冰冷的眼睛,没有说一句话。房间里,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耳旁唯一的声响,是屋外小溪,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唱着,流向他乡。 5 _' d/ Q+ Z% C9 M0 c1 ^7 y
站在这火热的野地里,铭心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就象这苞米垄,长得没有个头。从小山嘴望下去,可以从一大片竹林子里,看到自家灰黑色的屋顶,它静卧在小溪边,已经沉睡了很多年。听父亲说,这房子还是爷爷娶媳妇时盖的了。房前的小溪水从不停歇,而这房子却一直趴在那里,送走了爷爷,送走了母亲,自己也在日晒雨淋里,一天天衰老、破败,终会倒塌。爷爷的一生、父母的一生都被这山沟、这房子给锁住了,在锄不完的土地上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自己呢?也得这样吗?这样的想法让铭心感觉浑身发软,不由躺倒在了滚烫的地里。苞米叶子扎在身上,也感觉不到疼。天空蓝得怕人,四周的山把它围成了狭小的一个圆,显得山更高,天更深了。一只岩鹰在空中自由地划着圈,一个,又一个,最后飞远,不见了。铭心突然想起了在城里的哥哥,一种夹杂着羡慕、嫉妒和思念的复杂心情油然而生。儿子半岁多了,还没起好名字,铭心想,就叫他翔儿吧。 7 M# Y* N  E  }2 t* `
当天晚上,铭心对小月说,等儿子满了周岁,我跟你出去打工。小月微微感到吃惊,随即高兴起来。夜里,两口子亲热了一回。   Y, @: S0 t9 i/ `
过了两天,志飞来看铭心和他父亲,见到翔儿,喜欢得不得了,抱在怀里逗了好一阵,翔儿居然不认生,没哭,还把一泡尿撒到了志飞身上。志飞也不生气,对铭心笑嘻嘻地说:“铭心,你儿子好可爱,让我抱回家玩几天,好不好?”小月在一旁,听到这小子的傻话,也忍不住“扑哧”笑了。铭心说:“你喜欢就抱走,这臭小子嗓门大,哭起来吵死人。我们早给他折腾够了。”志飞说:“嗓门大好啊,以后能跟你学一口好山歌,迷死一大群妹子。哈。”铭远呵呵笑道:“你这龟儿子,大学都读了两年了,咋还脱不了娃性?”志飞嚷道:“放屁,老子成熟得都快从树上掉下来了,谁敢说老子没脱娃性?”说着又不怀好意地冲铭心笑道:“你看我抱着这小东西,象不象是他老子?”铭心不计较志飞的胡言乱语,却怕小月会恼了,扭头看小月,没想到小月今天心情不错,居然没生气,反而冲志飞笑道:“你要不嫌弃咱家的穷小子,就认他做干儿子么。”志飞过年时来铭远家,看到小月总是黑着张脸,着实有点怕这女人,这会儿听她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道:“你说真的?”小月哼道:“谁跟你开玩笑,看来你还是嫌弃我们翔儿,放心,我们不会逼你认干儿子的。”志飞急了,叫道:“谁敢抢我儿,我跟谁拼命。”看这小子的滑稽样子,一家人哄地笑开了。翔儿好象晓得有喜事,竟也露出点笑容,不过小嘴里发出的声音,却象在哭。 " i7 Y, F% r: R! u+ K/ U
当天晚上,家里杀鸡煮肉,摆酒焚香,一本正经办了场认子仪式。志飞本来准备吃了午饭就回家的,这下不能不留下了。从白天起,这小子就乐得嘴没合上过。小月抱着儿子,给志飞行大礼时,这家伙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铭心和老父亲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父亲笑道:“咱翔儿有福气,认了个有出息的干爹。” + N8 t2 k; |& e. [
吃晚饭时,铭心和志飞喝了不少酒,聊了很多上学时的事情,只是大家都没提到铭远。饭后两人又去小河里游了一会,游累了躺在河边沙地上,志飞问:“铭心,你今后有啥打算?”铭心说:“窝在这山沟沟里头,还能有啥打算?我只希望翔儿长大后能象你和铭远一样有出息,飞到山外边去。”志飞又问:“你自己就不想出去么?”铭心闷声道:“想又有啥用呢?出去啥也不会干……不过,再过几个月,等翔儿满周岁了,我和你嫂子准备出去打工。唉,也不晓得打工到底能不能赚到钱。”话题有些沉重,两人一时无话了。夜色里,小河发出轻柔的呢喃。身下温热的河沙,竟让志飞有点莫名地冲动起来。
0 Y3 T" g, d/ u0 N; t1 X0 ~转眼又过了半年时间。儿子过了周岁生日。小月天天催着铭心去四处打听,有没有谁要出去打工,好跟着结伴出去。但因为快到年底,在这个时候出去的人几乎找不到一个。而且看着刚刚会叫“妈妈”的儿子,铭心也委实不忍心把他丢在家中。就对小月说,还是等别人回家过完年,再跟他们一起出去吧。小月却又发火了,整天打鸡骂狗,见啥都气不顺。父亲好几次被气得直发抖,背地里对铭心说:你们都决定要出去了,就好好去找找看,有没有啥人要出去的,跟人家去吧,省得她瞧我不顺眼。再呆几天,我这把老骨头都得让她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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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 q% Y5 o0 q3 E, P3 t正在这时,黑子回了趟家,说小七在城里包了个工地,要找几个人去帮忙,活一干完,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来了。铭心和小月终于背着破旧的铺盖卷,在腊月初5离开了家,把老父的叹息和儿子的啼哭声抛在脑后,去了远方,那不可知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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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 q" o5 X! {; k7 ~
铭心在家乡挥汗如雨时,铭远也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头顶烈日奔波。暑假没回家,铭远白天找到一份给快餐店送外卖的杂活,活很忙,钱却不多,一月只有500元。为了多赚点钱,铭远又在一家娱乐城找到一份夜里为卡拉OK包房放碟片的活,这边钱多些,一月有800元,可是工作时间很长,有时几乎要熬通宵,比起前者更加辛苦。于是白天铭远戴着小红帽,穿着红裤子、白衬衣,打着红领结,骑着一辆吱嘎作响的自行车,在人丛中东奔西跑、躲闪腾挪;夜里则穿着黑西裤、白衬衣,打着黑领结,打着哈欠,守着影碟机,把客人点的歌碟放入机子里。几天下来,铭远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瘦了、黑了。 $ H0 Y$ z8 W( h" N  B0 x; `) J; q
这天晚上,铭远去上厕所,让另一个放片的小子替自己先看一会儿。走在幽暗的走廊里,迎头碰到了秋锋。秋锋瞪大了眼睛,铭远笑道:“咋啦?不认得了?”秋锋道:“你说找到了工作,就是干这个?妈的,让你去陆胖子那里干,又轻松钱又多,你却不去,非要跑来干这种破活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铭远冷冷地道:“少跟我提那地方。我在这里一不偷二不抢,干这活儿咋了?你要嫌我丢人,就别跟我说话。”说完把秋锋撇一边,钻进了厕所。秋锋跟进来,说:“算我刚才说错了,可你干吗这么急啊。来,跟我去认识几个朋友,喝两杯。”铭远道:“少爷,你不怕我去丢你的人?”秋锋骂道:“狗日的,你还没完没了了。”铭远说:“谁跟你没完没了,就算我不怕丢人,可我这是在工作,给老板看见我乱跑,非炒我鱿鱼不可。”秋锋说:“靠,怕个毬。有我在,他敢!”铭远说:“好好,算你有本事,可我拿人家的钱,就得替人把活干好。你还是自己去玩吧。我走了。” % r% {, `1 v/ }: r6 S! e
铭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忙了不一会儿,领班过来了,叫铭远出去一下。到了门外,轻声对铭远说:“铭远,你以后可以早点走。不用熬太晚了。”铭远笑道:“要炒我鱿鱼?”领班笑道:“瞧你,想哪儿去了。是老板说怕你太累,让你每天干到夜里12点钟就可以走了。”铭远晓得又是秋锋这小子在作怪,于是问道:“我走了,这里咋办呢?小李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领班说:“这你别操心,我会安排其他人来帮他。”铭远谢过领班,回头换了自己衣服,回学校去了。
7 ?- ]$ G  R8 ^从公交车上下来,铭远一眼就看见志飞站在校门口。铭远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喜道:“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志飞笑道:“想你了啊。”铭远看他笑得有点勉强,说:“又来骗我开心,快说,是不是出啥事了?”志飞说:“回你宿舍再说吧。我这会儿累坏了,刚从长途车上下来不久呢。”
  A1 ?  L0 G# e3 }; g等回到宿舍,两人却顾不上说话了,都在忙着去撕扯对方的衣服,嘴巴则完全用作了其他的功能。分别了20多天,两人的身体都被夏日的太阳烤成了干柴,稍稍触碰,便轰地燃起了烈火。尤其是志飞,狂热得令铭远都感觉有些吃不消。 & N1 ?+ ~9 c" @9 j" K3 W
事毕后,两人并肩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浑身都是汗珠,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每一颗汗珠都在快乐地闪亮。见志飞沉默不语,铭远问道:“志飞,你在想啥?对了,你还没说为啥会突然跑回来呢。”志飞刚张嘴要说话,突然有人“碰碰碰”敲门。两人都赤裸着身子,赶紧手忙脚乱套上裤头,志飞跑到铭远对面的床上躺下,铭远去开了门。 $ k: B, B3 E* v: o" T. F
进来的是秋锋,带着股酒气。“咦,你咋不回家,跑这儿来了?”铭远惊奇地问道。秋锋说:“我一会儿就走,车子还停在外边。我来跟你说两句话就走。”看见志飞在,秋锋跟他打了招呼。铭远说:“有啥子话这么要紧,要少爷你大半夜的跑过来?”秋锋骂道:“狗日的,老子好心来找你,你这龟儿子还敢拿老子开心?”铭远倒了杯水给秋锋,说:“冲冲你的酒气吧,有啥子话你说,我听着就是了。”秋锋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喝着水,满意地说:“这才象话。铭远,我劝你还是别去太阳城干了,不如去陆胖子那里好。”铭远问道:“为啥?”秋锋有些为难,想了想说:“太阳城那个老板有点……有点那个。”铭远奇道:“你今天放起屁来咋这么不痛快?”秋锋没跟他对骂,说:“那家伙变态的。”铭远的脸沉了下来,说:“他变不变态关我啥事?”秋锋道:“唉,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意思,那家伙喜欢男人,明白了吗?今天我让他照顾你一些,他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还说让你改天去跟他见见面。你又长得又马马虎虎不算丑,我怕你落入色狼的魔爪,懂了吗?”听秋锋说铭远长得马马虎虎,志飞在一旁笑了起来,问道:“铭远,你在干啥?莫非是在卖肉?看把秋锋紧张成这样。”秋锋一听笑翻了,一口水喷了铭远满身。铭远扑过去撕志飞的嘴,咬牙切齿道:“你个死狗日的,不开口又没人当你是死人。”秋锋在一旁笑道:“看你俩亲亲热热、打打闹闹的,简直就象小两口了。”铭远听得心中一凛,赶紧住了手,回头瞪着秋锋,骂道:“你龟儿子跟着乱嚼,信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收拾?” 7 e' R9 \% i( S+ j/ k3 C, i
秋锋走了,铭远与志飞又躲到了一张床上。志飞问铭远:“秋锋说的太阳城是啥子地方?你在那儿干啥呢?”铭远说:“是个娱乐城,我在那里放放碟片。”志飞哦了一声,铭远搂着志飞的腰,问道:“你不会在胡思乱想吧?我只是在那儿打工,秋锋说的那个老板,我连他的鬼影儿都没见过。”志飞说:“我没想啥啊,你急急忙忙的表白,是不是心里有鬼啊?……”铭远一口咬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耳鬓斯磨间,两人刚熄灭的火焰又给点着了…… ' f/ W$ u$ ]- Q' y; S
再次平静下来,铭远问道:“该你说说了,你为啥会现在就回来?”志飞苦着脸说:“我说了,你不许生气。”铭远叫道:“小祖宗,你要急死我啊,有话就快说吧。”志飞坚持道:“不行,你得先答应我,我才告诉你。”铭远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不生气,现在可以说了吧。”志飞说:“我跟爹妈吵架了,他们又让我去看那个女子,我不去,就吵架了。爹骂我翅膀长硬了,就不听大人的话了。我一生气,第二天就跑出来了。”铭远听完这些话,心里嗡地乱了,好一会儿默不作声,志飞捏着他的脸蛋左右摇晃,说:“喂喂,你答应了不生气的。不许反悔啊。”铭远勉强笑道:“我没生气,只是不晓得说啥好。”志飞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心里还是不痛快。”铭远说:“听到这样的事,我能痛快吗?但是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生你的气,这事你也没办法。不过志飞,我真想问问你,对于未来,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好好想过没有?这个问题象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我心里,我好多次想问你,却又不敢问,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把它说出来了。志飞,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志飞注视着铭远的眼睛,缓缓道:“铭远,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问我这个问题。说真的,我一直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每一次都让我很痛苦,因为我想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办。我家里的情况你都清楚,我是独子,家里人早晚都会逼我结婚的,但是我一直很清楚,自己不想结婚,遇到你之后,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这次我回家,去看了铭心,看到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我知道,如果我勉强自己,去服从家里人,去跟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我就会变成铭心的样子,不仅自己不幸福,还会害了别人。所以我才会跟父母吵,才会一气之下跑出来。可是即使跑出来了,父母始终都要面对,婚姻的套子,也还是悬在我头顶上。象我父母那一辈人,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我们的。铭远,我心里乱极了,你问我以后怎么办,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真的希望能跟你一辈子在一起。”志飞的眼泪流了出来,铭远用舌头舔去他脸上的泪水,又轻轻地吻了吻他,说:“志飞,别难过了。我不会逼你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别哭了,乖。”
! F5 g0 ?* q5 u( Y- Y. y9 b铭远第二天晚上去找了领班,问能不能给志飞安排份活干,领班想了想,说:“要来的话,就只能是做服务生了,你朋友肯干吗?” 9 l0 U7 U$ N  \- f# |# W4 \; W
又过一天,志飞跟铭远去了太阳城,做了服务生。要干的事就是给各个卡拉OK包房端茶送水。志飞没有12点就走的特权,这样铭远只得每天等着他一起走,等于把自己的特权也放弃了。志飞白天可以补觉,铭远却还得去送外卖。这样一来,两人虽然住在一起,每天可以相拥而卧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做起那事来,铭远有点力不从心了。志飞不忍心笑他,只劝道:“铭远,别玩命了,把送快餐的活儿辞掉吧。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子了。我看着心疼。”铭远拍拍志飞,说:“没关系,再忙一个多月就开学了,我撑得住。睡吧,好困。”话音刚落,就睡过去了。志飞轻轻摸了摸铭远的脸,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7 J$ M! v; C, C2 o9 J+ F  X" J9 x" |
又过了几天,铭远还是辞了一份活儿,不过辞的不是送外卖的活儿,而是离开了太阳城。铭远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志飞。
  i' Q8 q: C: H1 s志飞一到太阳城,立即招来了一大堆眼珠子。身边的小姐们常常火辣辣地跟他开半真半假的玩笑:“小帅哥,姐姐请你消夜,赏不赏脸啊?”志飞便笑道:“我倒是想赏脸,可是我怕啊。”小姐便说:“哟,没想到咱们的帅哥胆子这么小——啊。”说到“小”字时,还特别把声音拖得老长。志飞说:“我是胆子小,你们一个个满嘴通红,哪个晓得你们是不是刚喝了别人的血啊,我可不想给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哈哈。”小姐又说:“哟,人家的嘴是啥颜色,你都看见了?”这下志飞吃不消了,转身便逃,身后是一片放肆的笑声。 9 u1 R9 h/ |" b( K, \. O
铭远很反感这样的玩笑,尽管他自己有时也跟小姐们开这样的玩笑,但见到别人逗志飞,他心里却象有一大堆毛毛虫,爬得火烧火燎的。单独在一起时,他就板着脸说:“志飞,在那种地方,你少跟人嬉皮笑脸的。”志飞却嬉笑着搂住他,并把手伸入他衣服里,说:“好的,我不跟她们嬉皮笑脸,只跟你嬉皮笑脸,总可以吧?”铭远气也不是,恨也不是,还想骂两句,给志飞握住了要害把弄,却已经口不能言了。
1 H# f3 K. K! x2 {小姐们嘴上说说笑笑还好办,有时来自客人的挑逗就让志飞难以应付了。这天晚上,他给一间包房送零食、饮料,敲门进去后,里边坐着5、6个中年女人,从她们的衣着、神情,志飞知道那是一群富婆,并且很可能是一群有老公等于没老公的怨妇。从志飞进门,到他半跪下来放零食放饮料,再到他站起身,5、6双眼睛始终粘在他的脸上、身上、甚至最隐秘的部位。那些眼光让志飞觉得象一条条冰冷的蛇,游动在自己身上,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转身出门时,志飞听到身后几个女人猥亵的笑声和话语,透过门缝追了过来。志飞匆匆忙忙跑远了,才松了口气。 ) c! `) H/ _% _# |4 R) g
然而是祸躲不过,片刻工夫,领班过来了,对志飞说:“你去给‘丁香厅’送一碟腰果、一碟樱桃、还有两盒酸奶”。志飞说:“叫别人去不行吗?”领班皱起眉头说:“你这小子,干活还挑挑捡捡的?别人都忙着,你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1 x. \' W0 o  |) ~1 f; }志飞硬着头皮进去了,当他蹲在地上放水果、饮料时,有个女人嗲着嗓子说:“小弟弟,跟姐姐出去好不好?姐姐不会亏待你的。”志飞涨红了脸,没啃声,另一个女人说:“哟,还害羞哪?”说着把一双肥嘟嘟,戴着好几个戒指的手伸了过来,在志飞脸上捏了一把。志飞终于忍不住了,蹭地站起身,铁青着脸骂道:“一群贱货!”骂完转身就走。 / h3 _3 l/ u! `. F5 X1 H
志飞正躲在一个工作间里生闷气,领班过来了,脸色比他还铁青,冷笑道:“你够牛逼啊,居然敢骂客人。老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说完一摔门走了。志飞愤愤地想,日他妈的,去就去,还能吃了老子不成? ) l/ E/ [5 }- ~* u
老板姓张,是个胖子,大家背地里叫他脏猪。见到志飞进来,脏猪张嘴就要大骂,等到看清了志飞的脸,张着的嘴便合不上了,打起了哈哈说:“坐下来,跟我讲讲,到底咋回事?”志飞红着脸说:“她们太他妈欺负人了。”老板说:“我晓得那帮骚娘们的德性,不过你脾气也忒大了些,顾客就是咱们的上帝,这句话你该知道的吧。不过不要紧,不要紧,你也别紧张,念在你刚来,还不太懂规矩,我就不处罚你了。不过以后要听话,知道吗?”志飞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脏猪倒了杯水递给志飞,挨着他坐下来,拍着他肩膀说:“你刚来,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这里有些龟儿子挺坏的,不过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说着话,那双肥厚的手竟在志飞肩膀上摩挲起来了,并且越来越用力,志飞挣扎着正要躲开,办公室的门给人推开了,铭远冲了进来。
. {" j" ~8 j1 w+ g$ q  C领班记起志飞是铭远介绍来的,而铭远可是得到过老板特别关照的人,于是回头把志飞的事告诉了铭远,铭远不担心这事会有多大麻烦,顶多不干了走人。但是秋锋那天晚上说的话,却让他急坏了,脏猪要看见了志飞,会是啥样子?领班的话还没说话,铭远已经一阵风冲了出去。
* W  [1 j8 q4 a" V8 k推开脏猪办公室的门,铭远一眼便看脏猪的举动和正在挣扎志飞,铭远铁青着脸骂道:“脏猪,把你的猪手拿开。”脏猪气急败坏站起来,骂道:“你他妈的是谁,敢对我这样说话?你,你,你给我滚出去。”回头又问志飞:“这小子是你啥子人?”志飞站起身,走到铭远身边,回头一笑道:“你看他是我啥子人呢?”说着搂着铭远的腰,说:“铭远哥,咱们走。”出门时,志飞回过头,将一口痰飞到了脏猪昂贵的波斯羊毛地毯上。
( s! b( ]% c8 T( a! Z回到宿舍,铭远搂着光溜溜的志飞,笑道:“志飞,你刚才真是可爱,你看脏猪那猪头,脸都气成猪肝了。”志飞却犯愁道:“气是出了,可是你干了一个多月,这下脏猪还能给你钱吗?”铭远乐呵呵地说:“不管他,拿不到钱,我也感到痛快。”志飞也想开了,一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嘴上还说:“哦,这你就感到痛快了,我可还没开始呢。”…… ; j4 T+ d" D/ y" }. N, T# ~, F! \
第二天,志飞开始跟铭远去送快餐,夜里的时光,则完全属于他们自己了。 ( y# S+ q& p" m! [# S
秋锋后来知道了铭远的事,跑去找脏猪,讨回了铭远的薪水,回头对铭远说:“张老板还真对你们有意思哦,他让我告诉你们,说不打不相识,让你们赏个脸,他做东请你们吃饭,算是赔罪。眼看两个帅哥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看他是肠子都悔青了。”铭远笑道:“他有意思的是志飞,喂,志飞,你去不去啊,人家请你吃饭呢。”志飞忿忿道:“我去,我去他妈的!”秋锋哈哈笑了起来,说:“志飞,你小子真可爱,哥哥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性格的。铭远,我看志飞这家伙比你还要犟,你说是不是?”铭远说:“是啊,脏猪碰上他,简直比见了大头鬼还要倒霉。呵呵”志飞嚷道:“你们两个混球,快给老子闭嘴。”秋锋和铭远却嘻嘻哈哈笑得越发不可收拾了。 + b9 z! q0 M( h( @
转眼又开学了,铭远和志飞上完了快餐店的最后一天班,铭远领到了1000元钱,志飞干了不到一个月,也有400元。晚上,两人到小酒店去喝了酒,犒劳一下自己。明天,志飞就得回学校报到了。
. D. Q$ c2 X$ Z3 s  O( F回到房间,铭远还没关好门,志飞便急不可耐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一双手更是忙着解起他的皮带来。铭远“啪”地打开他的手,笑骂道:“小馋猫,你急啥子?等一等,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再说。”志飞却不管不顾,又动作起来,铭远给他弄得没办法,自己也忍不住癫狂了起来…… 8 a) ]* b) z8 X9 p& e# z0 ?. Q) m
志飞懒懒地躺在床上,铭远打开箱子,拿出个袋子扔给他。志飞打开一看,是件新衬衣,跟自己卖给铭远的一模一样,不由喜滋滋地问道:“你啥时候买的?我咋没发现?”铭远说:“前两天我去送外卖,路过那家服装店,看到了它,心里一动,就买下来了。”志飞也很喜欢这件衬衣,上次给铭远买时,自己也很想要,只是手头的钱只够买一件,只得罢了。如今得到了它,并且还是铭远送的,不由他不惊喜。  ' u$ R( z" a/ @4 e5 r
志飞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衬衣,转来转去问铭远:“好不好看?”铭远呻吟道:“好看,好看极了,拜托你要么不穿,要么都穿好,这样半遮半掩的最让人难受,你知道么?”志飞却不管,反而兴致勃勃跑去把自己送铭远那一件也翻出来,说:“铭远,你也穿上,然后我们再战一场,好不好?”铭远经不起这小子的诱惑,果然穿上了,两人再度荒唐起来……
  `* ~" b) O9 S( J  I第二天,志飞回学校去了,一段火热的生活,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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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 N: b( ~+ p1 a0 z开学后,铭远与志飞见面的机会少了,学校离得太远,大三的功课又比较繁重,彼此还都要忙着家教赚钱,有时要隔上2、3个星期,两人才能见上一面。
, Q, j3 x/ [3 x- ^4 K这一天不是周末,铭远却打电话把志飞叫过来了,因为铭心夫妇和黑子来到了省城。铭心、小月要去的是东部沿海一座城市,他们从县城坐长途汽车来到省城,再从这里转乘火车出去。 " H0 W# J$ P3 _
铭心一下汽车,就急着要去找哥哥。小月始终不太愿意面对铭远,但是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反对铭心,只得由他。
0 T3 `! ?$ C, n" x* _晚上,铭远把铭心两口子和黑子的住处安排好,带他们去吃饭,点了不少菜。三个男人喝着酒,黑子眉飞色舞,吹在外边如何如何好赚钱。铭心话不多,有点懒洋洋的样子。见到弟弟,铭远还是感到很高兴,但看到过去机灵的小弟,如今明显老了许多,脸黑而瘦,眼睛里总有些忧郁的神情,心中又有些酸楚,于是一个劲给弟弟碗里夹菜。铭心就连连说:“够了,够了,吃不完了。你们大家也吃啊,要不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 X) A9 O7 u6 r, w. g1 z' L$ T0 E小月神情淡然,吃得不多,几乎没说话。铭远始终没看她的眼睛,只说:“小月,你也动动筷子啊,路上颠了一整天,不多吃点,晚上肚子肯定饿得受不的。”小月就夹了一小口菜,吃了,又放下了筷子。 1 C( }2 q7 O5 ^( R# N' d1 _
几人吃了不一会儿,志飞来了,嘴里直嚷嚷:“亲家母,快把我儿子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想死我了。”小月、铭心都忍不住笑了,铭远却一脸愕然,问志飞:“你乱喊啥子啊?”铭心呵呵笑道:“哥,翔儿拜了志飞做干爹,你不晓得吗?”铭远骂道:“好你个龟儿子,连我侄儿你都敢抢,还瞒了我这么久。好了,今晚这顿酒打在你身上了。” 7 l( ^* j# U& g- g; ?- M
志飞呸了一声,说:“我认干儿子,关你屁事。”回头又催小月:“快点快点,给我看看儿子。”小月笑着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相片,翔儿明显比志飞上次看见时大多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4张照片,让志飞翻来覆去,看得爱不释手。铭心警觉道:“你可别动啥子鬼心眼啊,我们就这么几张。”志飞马上接道:“我也不贪,一人一半,我要两张就够了。”铭远骂道:“放你的屁,你要两张,那我要几张?我可是翔儿亲亲的大伯,你这个爹却冒牌的。”几人笑闹着争了一番,结果是铭心、小月留了两张,铭远和志飞各得一张。 2 G6 T6 d! h/ G5 d' O- |4 x4 g
给志飞这么一闹,气氛倒活跃起来了,小月也浅浅抿了几口酒。铭远一高兴,便对对铭心和黑子说:“咱们也有一年没碰到了,今天都多喝点,高兴高兴。”黑子说:“是该多喝点,以后碰到铭远哥和志飞的时候就更少了呢。”铭心没说话,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志飞也陪着干了一杯。 , }1 I7 g, Y( Q, y" Z8 q
喝到晚上10来点钟,小月说困了,想回去睡觉。铭心说:“你要睡自己先回去睡吧,让我再陪哥喝一会。”于是小月自己先回去了。,铭心举起杯子对铭远说:“哥,咱们再干一杯。”
$ k. r6 _, I& r0 G四人一直喝到12点,舌头都有些大了。黑子说:“铭远……哥,还有志飞,还……还是你好啊,我们这些土……土包子,就只能给人干苦力,一辈子累得臭死,也……也搞不到几个钱。”铭远笑道:“黑子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你很不错嘛,出去没几年,房子都盖起来了。不错……不错。”黑子哈哈笑着说:“哈,我不错,我那破房子花了几个钱?在你们城里啊……买个厕所都不够。你……你不晓得,就这钱,还是怎么来的吗?”铭远说:“这我倒不晓得了。”黑子说:“是小七这鬼……鬼小子,带着我们,搞了几部摩托车去卖了,才一人分了几……千块钱。”铭远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赶紧捂着黑子的嘴,骂道:“狗日的,你想死啊,别胡说。”黑子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哈,是我胡说,跟你开玩笑的。” % Z* l1 M! M( f) [4 W5 Q, w% k
回去的路上,铭远故意拉着弟弟拖在后边,等黑子走远了,铭远说:“铭心,刚才黑子的话,你都听清了吧?出去不比在家里,什么事都要想清楚再去做,说真的,我是不赞成你们出去的。”铭心说:“我早就晓得他们在外边干的事。咱家隔壁村子里就有几个人,在外边乱来,被判了刑了,去年还有几个被枪毙了。河对门那个黄毛丫头,我们中学的同学,你还记得吧?”铭远和志飞一听都乐了,铭远说:“怎么不记得,当年她整天把好吃的东西往你怀里塞,我和志飞都跟着沾了不少光,我还以为,她会成为我的弟媳妇呢。”铭心嘿嘿笑了,铭远却突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很愚蠢,一点都不好笑,好在铭心没啥反应,于是又问他:“她咋啦?莫非也被判了刑?”铭心说:“她倒没有,可他哥哥被判了无期徒刑。那龟儿子跟人去偷去抢,听说还闹出了人命。没吃花生米算他命大了。”接着他又说:“哥,你放心,我出去不会乱来的。”铭远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志飞在一旁笑铭远:“今晚你真够鸡婆的,铭心也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你这么唠唠叨叨?”铭远瞪了他一眼,说:“龟儿子你给我闭嘴,我家里的事,用得着你来多嘴?”回头又对铭心说:“家里怎么样?爹也老了,一个人留在家里能行么?”铭心说:“我们把翔儿交给他外婆去带了。咱爹是老了,我也交代他少干点活,种的粮食,够自个吃就行了。”说着搂着铭远的肩,说:“哥,你只管放心读你的书,别的事都不要操心,我们在外边找了钱,会给爹寄回去的。” 7 R6 D9 w4 n& c. D6 P  X& A
把铭心送到旅馆,分手时,铭远欲言又止,想交代他到了那边,要把媳妇儿看紧点。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掏了200元钱,硬塞到铭心口袋里,摸摸他的头,说:“明天我要上课,没时间去送你了。出去了……要当心,照看好自己。”说完忍着鼻子发酸,转身走了。 . V! h+ ^; ~$ Y. E$ F6 [
铭心回到房间,小月已经躺下了。他摸黑脱了衣裳,上了床。小月背朝着这边,一动不动。两人一夜无话。
2 y9 p7 ~2 C2 I: [+ |+ s. v6 t1 t* g送完铭心,铭远与志飞往回走时,铭远酒劲儿消了些,想起刚才对志飞说的话有些过头,便说:“志飞,没生我气吧,我刚才酒喝多了,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志飞淡淡地笑笑,说:“我不怪你,我晓得,看见铭心这样子,你心里不好受。说真的,我也不好受。铭远,往后你工作了,真得拉铭心一把。”铭远眼眶有些潮湿,用力点了点头。 & O0 R; n- C2 \" n/ G# Y
这天晚上,志飞赶回学校去了,明天一早他还有课。铭远送走了了志飞,独自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心绪如风中的秋叶,旋转、飘零。铭远想,铭心也象这叶子,一旦从枝头掉落,自己的方向,就只有让风来左右了。
5 f7 Q) x! ~# m3 }% \第二天,铭远上课老走神,心里空落落的异常难受。第二节课上到一半,铭远终于熬不住了,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他一溜烟跑了出去,老师回过头,习惯性地说:“铭远同学,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同学们轰地笑了。 ' {7 Q  v# W' M$ D
一路上塞了两次车,铭远赶到火车站时,离铭心他们坐的火车开车已经不到5分钟了,剪票口已经关闭。铭远怅然若失,怏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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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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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9 `7 u. N# q7 s  m5 X铭心和小月出去了一年多,只在第二个月底,也就是春节快过完时,给父亲寄过一次钱,300元。尽管父亲没指望他们寄钱回来,但是铭远为此却愤愤不平。听父亲说,他们把钱都寄到了小月娘家。
+ k1 R8 m$ A3 y; X4 ~铭心给哥哥写来过几次信,起初说自己在小七包的工地上干小工,每天要干到晚上9点多钟,一点都不比在家里干活轻松。铭远劝他别为了那点加班费,把自己累坏了。铭心回信说,根本就没有啥子加班费,你看这活儿象根光骨头,没啥啃头,可还有很多找不到活儿干的人,正饿狗一样想扑上来抢呢。小月到现在也没找到活干,这边的东西死贵死贵,一人干活,两人吃饭,每月的钱都不够用。想起这次见到铭心时,看见他眼角已有了皱纹,人也比过去黑瘦了,铭远心里直发酸。
+ e) ^% u7 F4 ?# }+ |; {春节里,铭远和志飞结伴回了趟家。本来两人都想留在省城赚点钱,为下学期做准备。可是志飞的大妹妹要结婚了,不得不回去,他一劲儿缠铭远陪他同行,铭远架不住劝,又想起铭心走后,父亲一人在家,吃年夜饭时不晓得会有多凄惶,所以最终跟志飞回了家。
3 f1 Z' t* h4 z2 i6 W8 F, Q这趟回来,志飞记挂家里的事,只在铭远家中住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回家了。铭远也没远送他。离过年没几天了,他得赶紧帮父亲准备好肥料,平好水田,为来年春耕做好准备。
. w3 m; F8 T# ]( L( M8 z; l这次回到家,父亲看上去又老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更矮了、瘦了、小了,虽然穿着臃肿的土蓝布棉衣,却让铭远感觉只要一阵风刮过来,父亲就会被吹走。浸泡在冬日的冰水里犁田时,父亲说啥也不让铭远下田,怕他吃不住寒冷,而他自己却咳着喘着,赶着那头与他一样衰老的水牛下了田。一边犁田,一边扭头对铭远说:“这山坳上风大,你别呆这儿,当心着凉。回家呆着去吧,要嫌闷,就到各家各户去串串门儿,大家都念叨你好久没回来了。”铭远却挽起裤腿,扑通跳进了水里,赶上去要夺父亲手中赶牛的竹鞭,父亲生气了,“你这孩子,咋越大越犟了?”铭远死死抓着竹鞭不松手,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父亲松了手,说:“唉,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流水的,也不怕人笑话?” 4 Q( a' o. u2 R4 U; @2 z" k
父亲上岸后也不回家,而是在田埂上坐下来,点燃一锅旱烟,笑眯眯地抽着,不时指点铭远,“犁深点,太浅了以后秧苗栽不进去。”“你别打那老牛了,它就那点儿力气,打死了它也走不快的。”“该转弯了,当心点,别犁到你自个的脚。”……多年没怎么碰农活儿了,铭远水一脚泥一脚走得踉踉跄跄的,一不小心,跌倒在泥水里。父亲一看急得跺着脚直抱怨:“我就晓得你干不来,你还非跟我抢,快上来,快上来,还是我来犁。”铭远爬起来,也不擦擦身上的泥水,又赶着牛往前走。 9 Y/ t5 O, c7 m/ U) u8 O# w
有邻居从田边经过,羡慕地对父亲说:“他大伯,你可真是好福气,铭远都是大学生了,还回家帮你干活。我家黑子生就的农民棒棒,可这龟儿子倒好,跑出去就不晓得回来,家里一大堆活儿,都快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父亲乐呵呵地说:“铭远这小子死犟,我让他回家歇着,他非跟我抢着犁田。”自己只做了这么一点点事,就能让父亲如此满足,从那一道道皱纹里淌出的笑容,让铭远既感到既温暖又辛酸。 $ g1 I5 h8 U6 G. w9 Z4 |; t
父子俩一直忙到除夕前一天,春耕的活计准备得差不多了。铭远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一早,他让父亲在家里歇着,自己去赶了年前最后一趟集,给家里备些年货。
) E% h& p) r$ a+ ^' c! u- L乡上的小街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但是在低矮的灰黑瓦屋中,已经稀稀落落冒出了几座小洋楼。它们的出现,在铭远看来,就象在一位衣着简朴的村姑脸上,涂上了几道浓艳的腮红。而在一般乡下人眼中,它们却象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象征着富有,象征着幸福。
9 O. J. q' Y7 q9 }. T3 h经过一座小楼时,铭远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中学时的同学——黄毛丫头,她正坐在底楼杂货店柜台前磕着瓜子。黄毛的头发更黄了,看来是染过的,皮肤也比过去白了很多,显得那鲜艳的红唇更加醒目,见铭远回过头来,那红唇里“扑”地飞出片瓜子皮,笑吟吟道:“哟,大学生,见到老同学装着不认得了?”铭远笑道:“我走路不大看人,没发现你在,不好意思。呵呵,看起来,你如今不但盖了洋楼,还当上老板娘了,厉害呀!”黄毛笑得更厉害了,说:“铭远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小破楼,别寒碜了你这大学生的眼。”寒暄了一会儿,铭远告辞往集市去了。 ) ~. M& `5 y- U$ n
年前最后一个集日,在往年必定是最热闹最拥挤的一天,但这几年远近山村甚至乡镇里的年轻人多半外出打工了,以前最热闹的日子,也就变得冷清了。走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过去爱清静的铭远,竟有点怀念起那些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日子来。转了一圈,备齐了年货,铭远百无聊赖,便准备回家了。
  b5 k) R, s1 A$ a8 y! h/ Z& k正要走,迎头却看见了志飞,也跟自己一样背了个大竹背篓,笑着朝自己走来。铭远喜出望外,问道:“你家里快忙成一团了吧,你咋还有空出来乱逛?”志飞笑道:“瞧你说的屁话,我是闲逛么?我是来给家里买东西的。来时经过你家,你爹说你来赶集了,我已经把这条小破街都踩熟了,却找不到你,正准备要走了呢。”铭远说:“好啊,我也正想回去了,这就走吧。”
* I+ N0 Y& X' ?3 U! c; P" e回去时两人都背了沉重的背篓,翻山涉水辛苦了很多,但心情却比独自来时畅快了。铭远说起碰到黄毛的事,志飞说:“我也碰到了,一个劲拉我进去坐,我没去。”铭远说:“我倒是去她店里坐了一会儿。”志飞笑道:“铭远你胆子够大啊。”铭远奇道:“咋了?”志飞说:“你不晓得黄毛那栋小洋楼咋盖起来的么?听人说,她到广东打了两年工,回来就盖了这房子。呵呵,你说干啥子活儿能两年就能干出栋房子来?”铭远突然明白了,坐在黄毛的店里时,怪不得总感觉有人在闪闪烁烁偷看自己,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嘴上却说:“她的楼咋盖起来的,关我屁事,老同学见面,说几句话有啥大不了的?”志飞笑道:“别人都说,黄毛那楼是睡出来的。我也犯不着管别人闲事,可是不想没吃鱼沾一身腥,所以我没进去坐。”铭远气鼓鼓地说:“照你说来,我是沾了一身腥了?”志飞骂道:“龟儿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却跟我赌起气来了?”铭远想想自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于是不再争辩了,转问志飞:“那乡上另外几栋小洋楼,也都是睡出来的吗?”志飞回答说:“那也不绝对,不过听说大部分是的。你想啊,咱这地方,大家除了种地,顶多开开小饭馆和杂货店,谁有那么大本事,一下子就整出栋小洋楼来?现在都讲繁荣娼盛,山里妹子除了用自己的身体,还能有啥子更好的办法挣钱呢?”这个话题让两人的心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家乡贫瘠的土地上,冒出了几点繁荣的嫩芽,可是这样的繁荣,却让铭远和志飞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 W/ R) W( L0 x. Y* w* }# _
吃年夜饭时,父亲去小月娘家,把翔儿接了回来。爷孙三代人,围着热气腾腾的一桌子酒菜,吃得还算高兴。铭远把自己在城里看到的,听到的奇闻趣事,搜肠刮肚倒给父亲和小侄子,为的是不想让他们感觉冷清。翔儿还小,还听不懂铭远讲的这些事,只晓得在铭远怀里扭来扭去,伸手乱抓桌子上的东西,抓到啥都朝自己的小嘴里塞。这小东西初见铭远时,还直往爷爷背后躲,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摇摇晃晃往铭远怀里扑,把口水、鼻涕蹭了铭远一身。铭远恍然觉得,眼前的孩子不是翔儿,而是幼年的铭心。当年自己对铭心说“我好想看看你小时候挂鼻涕的样子”时的情景也很自然地浮现出来,抱着翔儿,铭远觉得自己仿佛抱住了一段往事。 1 g3 b6 V* i# Y' E7 I/ A
父亲喝了两杯酒,脸变得通红,老人家没多少胃口,吃了一点点东西,就放了筷子,点了锅旱烟,吧嗒吧嗒吸着,也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儿子讲那些他这一生从未见识过的稀奇事儿。而一双浑浊的老眼,一直在儿子和孙子身上打转转。
7 N; T. H. E' b6 A临近午夜时,铭远拿出从省城带回来的一捆烟花,到屋外空地上燃放,远近乡邻家的孩子闻讯跑过来,每当一朵彩色的光焰伴随噼啪的响声冲天而起时,孩子们便叫着跳着,快乐得如一群撒欢的小狗。翔儿还不大会讲话,从头至尾只晓得揪着铭远的裤子,兴奋地尖声大叫。铭远此时有些感激志飞,要不是这小子玩性十足,非要带这东西回家,铭远自己是不会花钱去买它的。
0 T4 M. B" B+ N  V& J( d. G正月初二,铭远咬咬牙把父亲挽留的目光,还有翔儿“哇哇”的哭声抛在脑后,赶回了省城,到秋锋给找的一家工厂打了半个月的工,晚上还要去家教,为来年挣学杂费和生活费。挑着生活沉重的担子,他不得不硬起心肠,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而别人唾手可得的天伦之乐、舔犊深情,于他已是一种奢侈。 6 l$ @( X; c4 b0 I" J9 @
新学期开学时,铭远已经攒够了学费,不过生活费却没有了,只得又向秋锋借,等到又一个月家教做完,领了报酬,他急急地把钱还给了秋锋。知道了铭远的脾气,秋锋这次也不推辞了。
! p; t% ?( H6 c2 q+ O+ b- B学习、家教,还要帮系里学生会做一些工作,日子紧张而忙乱,好几秋锋来叫他出去玩,铭远都推掉了。铭远也不是不想跟朋友玩,只是没时间,加上身心疲惫,所以只能放弃。好在秋锋知道他的境况,也不怪他。
5 [2 m9 k7 G" a  [1 y: w. E跟铭远交往久了,秋锋发现,自己身上好象多了些过去没有的东西,性情也不知不觉有了转变。过去整天没心没肺疯玩,交朋结友谈恋爱挥霍时间挥霍金钱,如今渐渐有些厌倦了没完没了的聚会没完没了的花前月下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而更喜欢与铭远一起散散步、聊聊天、喝喝酒,不时还会想想自己的生活了。过去习惯于人人围着自己转,心安理得地享受众星拱月的满足。而与铭远的交往,让秋锋看到了一种别样的人生,一种历经磨难,却始终负重前行的坚韧的人生,这是秋锋在以往的同学和朋友身上从未见过的。
- g8 k9 `; z! Z看着铭远的忙碌,看着铭远沉静时微带忧郁的神情,秋锋沮丧地问道:“铭远,你说我咋总觉得日子这么无聊呢?”铭远笑道:“你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所以才会冒这样的屁话。”秋锋骂道:“狗日的,人家跟你讲正经事儿,你不讽刺人要死啊?”铭远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如果你象我一样整天要为填饱肚子去东跑西跑,你就不会有心思去想啥子有聊无聊了。”秋锋想想也是,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唉,有时我觉得,你就比我过得要幸福得多。”铭远差点没给他气歪鼻子,冷笑道:“那好啊,咱们换换位置,明天我就搬你家去住,等放假了,你就去乡下孝敬我老爹吧。顺便告诉你,我家可没有空调,没有席梦思,没有淋浴器的。”秋锋咋舌道:“老天,那可咋过啊?”铭远冷冷一笑:“哼,咋过?我十多年都是那样过的,我家乡人祖祖辈辈都那么过的。好了,我的少爷,你还是回家去吹着空调,慢慢儿玩你的深沉吧。好狗不挡道,让我出去,我还得去挣我的五斗米呢。不陪你玩了啊。”让铭远过去了,秋锋一个人发起呆来。 5 w+ _) h6 H4 S8 s4 f7 A
走在去家教的路上,铭远想想秋锋的呆样子,又好笑又无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节衣缩食、整日奔忙,还得为生活担忧,有人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却嫌日子过得没味道。秋锋是自己朋友,本来不该那样刻薄地嘲讽他,可是听这小子满嘴屁话,想起自己累死累活的父亲、弟弟和乡亲,不由得自己不来气。这个世界为啥会这样,铭远想不清楚,也没那闲工夫去想。
  p" a/ U& o3 L4 H当然,命运之神也不是一味拿捏穷苦人的,有时也会给你点小小的惊喜,估计是他老人家打了个盹吧。这学期过半时,学校又补选学生会干部,铭远终于如愿当选了。铭远补的位置,正是上次靠着跑关系,把自己挤下来那家伙的。仿佛是出于惯性,那家伙跟他的前任一样,没干多久便出了问题,因为考试作弊,给学校罢免了学生会干部职务。 . ^5 h+ @& d! ^0 l/ X
当选的那天晚上,秋锋请铭远喝酒庆祝。几杯酒下肚后,秋锋咂着嘴说:“啧啧,狗日的老天爷还真长了眼睛。我就说了,铭远你这样的大好人,早晚都会有好报的。那个龟儿子,仗着他老爸一个屁大的官,就整天在学校里牛逼烘烘,还顶了你的位置,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真他妈解恨,用不着我去收拾他了。”铭远说:“人家够倒霉了,你就积点德吧,落井下石可不是啥好习惯。”秋锋瞪圆了双眼嚷道:“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立场,你老师没教过你,要向雷锋叔叔学习,对待敌人就要秋风扫落叶吗?”铭远笑笑说:“好了好了,要扫你这秋锋去扫吧,别拉上我。咱哥俩喝酒,能不能别扯这些扫兴的话?”秋锋不说了,过一会铭远自己却又疑惑起来,问道:“这次的事情怪了,考试作弊的人那么多,咋就这么巧,单单抓住了他呢?再说处理得也好象太重了啊。”秋锋冷笑道:“你还真以为是老天爷可怜你,要那龟儿子给你让位置吗?他老头子几个月前出事了,现在还在里边。你没看那龟儿子已经好久不跳了么?过去老师对他客气,还不是卖他老头子的面子,现在没有老家伙罩着,他不倒霉谁倒霉?”“原来是这样。”铭远顿时觉得酒肉变了味道,自己说不落井下石,到底还是从别人的落井下石中得利了。
+ D2 s1 a' l+ s3 n' o5 ^好在自己毕竟问心无愧,当选又是件实实在在的好事情,第二天一觉醒来时,望着在窗台上跳跃的阳光,铭远就觉得心情格外畅快了。下午去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那户人家做家教,主人又热情地留他吃晚饭。
7 u3 X3 z9 @: L! R  g, ^- r开饭时,铭远看着满满当当一大桌子酒菜,问道:“你们还请了别的客人吧,我们是不是等等?”女主人笑道:“没有啊。”看着铭远狐疑的样子,男主人说:“没别人了,今天是专门为你庆祝的。”铭远想想自己唯一的好事情,还没跟他们讲啊,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呢?男主人招呼铭远入了座,举杯说:“铭远,恭喜你当上学生会干部了。好好干吧。”铭远一边干了那杯酒,一边吃惊地说:“啊,这你也知道啊?”男主人神秘一笑道:“我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来来来,边喝边聊,先把酒满上。” - h" j1 o# T! [9 f: G; u
又喝了好一会儿,男主人见一团疑云始终纠结在铭远的眉疙瘩上,就乐呵呵地说:“铭远啊,你就别瞎猜了,我来告诉你吧,你们学校的学生处处长,是我大学同学呢。”铭远这才感到释然,但男主人接下来的话却他更吃惊了,男主人说:“其实啊,就算是老同学,他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跟我扯这些闲话的。他又不晓得你在我家做家教嘛。嘿嘿,这其中的奥妙,你想不通了吧?”铭远摇摇头,刚送到嘴边的一块辣子鸡又放了下来,男主人拍着铭远的肩膀说:“小兄弟,你对这个社会还是了解太少啦。跟你说实话吧,从上回跟你喝酒,你为没当上学生会干部发了通牢骚起,我就想这个忙我得帮你,第二天我就跟老同学打了招呼,让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你上。他还不至于不卖我这个面子。这次办妥了这事,他当然要跑来跟我邀功了。”咂了口酒,男主人又说:“你别以为,这次别人倒下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爬上去,你不去请客送礼走门子,这次的机会,照样是别人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要依照一定的规矩,来玩这场名与利的游戏,人跟人之打交道,善的图个互利互惠,恶的那就是损人利己了。这次我帮你实现了小小的心愿,改天我那同学准得来找我,帮他实现他的心愿,连本带利收回去。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搞啥大事情就是了。”铭远不安地说:“给大哥添麻烦,这个,这个咋好意思呢。”男主人大方地摆摆手说:“跟我你就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了。其实这次的事,对我是小菜一碟,本来没有必要告诉你真相,我从你这儿也邀不到功,请不到赏的。只是咱们都是穷山沟里出来的,在这大城市里混,不容易啊。你的个性与骨气我很欣赏,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要在这城里混出个人样,光靠这还远远不够。城市跟咱农村是可完全不同,夸张点说,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咱们没法改变城市,只能改变自己来适应城市的规矩。我希望你以后收起你的牛脾气,碰到事儿,别光顾着发牢骚,牢骚除了可以气破自己肚子,顶不了屁用,要想办法、找门路解决问题,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听完这番话,铭远回味了很久,一桌的酒菜,吃得没滋没味。 6 S% \/ X" g; M1 W+ d: J
送走了铭远,吩咐保姆收拾好屋子,女主人进了卧房,见男人懒懒地歪在床上,就嗔怪道:“我看铭远好好一娃子,硬是要给你教坏了。”男人哧笑道:“教坏了他?真是妇人之见。未必我就不晓得这娃儿好?你是希望我把他教坏点呢,还是希望他就那样直着根肠子,以后到社会上撞得鼻青脸肿呢?要说人心好,我上大学那会儿未必就比他差了,可是人善被人欺啊。要在这社会上混……”女人打断他的话道:“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说大道理。还敢说自己心好,你也真不害臊。上大学那会儿,你有人家铭远老实?”男人涎着脸道:“嘿嘿,我要那么老实,你这块天鹅肉就不知道进哪只癞蛤蟆嘴里了。”女人白了他一眼:“讨厌。”不知是给这眼电着了,还是想起了年轻时的光景,男人突然来了精神……
% b2 u# K  w, J+ h0 \( Y对于铭远的当选,志飞既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这事儿意味着铭远毕业留省城又多了一份希望,但让他不安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志飞读的只是一所没什么名气的普通专科学校,想留省城几乎没有可能性。志飞当然希望铭远好,但是如果这好要以两人的分别来作为代价,对志飞未免太残酷了一些。但志飞是个能克制自己的人,心中有不安有忧虑,他不会写在脸上,扫了铭远的兴。但没等到志飞来扫兴,另一件事已经让铭远高涨没多久的兴头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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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B! _5 Y: v# Q" h8 _这天放学后,铭远迈着轻快的步子,独自穿行在花木扶疏的校园小径里,心情格外畅快,口中甚至哼了几句小曲。到了宿舍,一进门,铭远竟发现弟弟铭心坐在自己床上,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憔悴不堪。见到自己进来,铭心眼里淌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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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5 _4 o3 W7 [" m, A/ ?5 f8 _到了外边,小月才知道,以前那种大城市里遍地可捡到金子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可笑。都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玻璃橱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的确让人看看都眼红,可是它们只属于衣着光鲜,走路仰着脖子的城里人。象自己这样穿着土气可笑的衣服,背着蛇皮口袋的乡下人,在马路上一站,别人都会绕道而行,并且扔过来厌恶的白眼。在家里常常有人说自己长得好看,可是到了这里,好看也成了难看了。小月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好看的衣裳,没有好看的项链耳环。在家里看到表姐的穿戴,虽然羡艳,还是觉得那些装扮有点古怪,到了这里才知道,装扮古怪的是自己。 8 b- @2 j. G: O2 m$ C# ?$ d1 k
到了小七的工地,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工棚里刚刚安顿好,小七就来催铭心去干活。过去在家乡因为干活差劲,处处给人瞧不起的小七,如今操着夹生的普通话,完全是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虽然手下的施工队只有十几号人,还都只是乡下来的苦力小工,可是并不妨碍这小子牛皮烘烘,口气大得象吃到了天鹅肉的癞蛤蟆。小月知道路上好几天折腾,男人也很累,应该歇口气,可是小七叫嚷工地上活路不等人,到期交不了工大家都别想弄到钱,一副你不干就走人的神气,铭心只得去干活。 " z. Z) `2 U) t; T! h1 ^& e
铭心让小七给小月也安排点事做做,小七哼道,这里有人煮饭了,除了煮饭她还能做啥?想出来找钱,还拖家带口的,我看你龟儿子简直是疯了,要怕没女人煞火,大马路上多的是嘛,只要你有钱,啥都能干。小月给气得够呛,又不敢多说什么。
$ `  z% d7 U/ M铭心对泥水活一窍不通,只能卖力气运砖运瓦。这活是苦中之苦,累中之累,一下午干下来,真个人差点没散了架。晚上睡在几块硬木板上,浑身都疼。小月摸摸男人满手的血泡,心里一酸,眼泪滚了下来。铭心抱住女人,轻声道:“嗨,哭啥呀?干活还不都这样,开头苦点,习惯了就好了。”小月就把自己紧紧贴在男人胸前。两人在路上折腾了几天,一直没有亲热点机会,铭心这会儿觉得心里有股火在往外冒,可是浑身实在没有一点劲,只得老实躺着,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7 I/ A$ {. b$ G- z" D小月在黑暗里瞪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小七白天说了,铭心一个月只有500来块钱,那还得老天爷作美,千万别下雨,开足工才行。凭这点钱,两口子糊口都成问题,想要得到那些好看的衣裳,好吃的东西,不是大白天说梦话么?这时铭心翻了个身,倒真说起了梦话:“狗日的,还真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一行冰冷的泪,从小月眼角流下来,无声跌进了同样冰冷的枕头里。小月不晓得自己是在心疼男人,还是在为以后的日子愁苦。
) D* J! @, U( B+ Q  ]. g* U铭心说得没错,乡下人命贱,再苦的活,多干几天就习惯了。没多久,他就成了整个工地上,最能玩命卖力气的人。晚上加班,别人都如避瘟神,毕竟谁也不是铁打的,可他从无怨言,干得跟白天一样卖力。不久还凭着心灵手巧,光看别人干,就学会了用砖刀,砌出的墙,光光鲜鲜,手脚快得简直可以跟干了多年泥水活的人比。连见人就象饿狗一样要咆哮一通的小七,也改回了称呼,又从“龟儿子”“狗日的”改叫“铭心哥”了。三天两头还拎着酒肉,来让小月做,跟铭心喝几盅。 - X- ]+ T6 ]1 O8 M+ p
这天喝了点酒,小七红着脸说:“铭心哥,你别怪我过去狠。你要晓得,这帮人不好管啊,你不看紧点,狗日的就会偷懒。”铭心说:“我晓得,不会怪你的。”小七说:“我晓得铭心哥你是个好人,又能干又不偷懒,人人都象你,我可就省心了。我想过了,黑子这小子干活不行,自己又爱偷懒,哪里管得住别人?往后铭心哥你就替我管管工地上的事,我每月另外给你加300块钱。”铭心说:“那……不大好吧,黑子他跟你那么久了……”小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铭心收住了话。小七嚷道:“你怕他个球,老子又不欠他的,给他机会,他抓不牢怪谁?”铭心道:“那就多谢老弟你了。”小七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还客气啥?跟你说老实话,要管这帮人,只有自家兄弟我才信得过。你不晓得,这包工头也难做啊,下边得盯紧了,要到时候交不了工,拿不到钱不说,人家还要你赔钱呢。想抢到点活,也不是那么撇脱(容易)的,就说这座小楼房吧,是这个街道盖的,咱要从承包工程的公司手里搞到这主体的活,就送了好几次礼,还没开工,屁钱没拿到一分,就花出去好几万了。等房子盖好了,赚大头的是承包公司,咱只能吃到人家牙缝里掉出来的。唉,他娘的都怪咱命贱。”铭心嘿嘿笑道:“是啊,谁让咱是农民棒棒呢。”小月在一边半天没说话,这会儿插嘴道:“我就不信,未必咱天生就比别人贱。”小七呵呵笑道:“咱两个大男人,倒不如小月有志气了。哪天小月发达了,别不认咱这穷老乡啊。”小月头一昂,好象真是发达了一般。 6 P+ z+ R( `' ?  C  ~
小月有时跟铭心唠叨,这世道真是不公道,你们盖房子的,住的是破棚子,房子盖好了,搬进来享受安逸的是别人。铭心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命不好,谁让自个生在了穷山沟里呢?命是天定的,想它又能顶啥用?于是铭心常说小月是整天吃得太饱没毬事做,尽想这些吃不饱的。
! ?; Y; F, G; G7 h! n7 [人说江南的春天最美,铭心却恨透了这狗日的季节,雨整天下个不停,工地上停工十几天了,不干活就意味着只有钱出,没有钱进。看看阴沉的天空,没有一点要放晴的样子,铭心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是啥子狗日的天?老子真想捅它个窟窿,让那点骚水一次都流完了,爽利晴他一年两年才好。”小月扑哧笑道:“你这人,真是满口胡话。晴一年两年,这地里庄稼不都得干死啊?咱还不都给饿死了?”铭心想想也好笑,“我都给气糊涂了。嘿嘿。”小月望望天,也犯愁道:“我妈来信说,想给咱买两只小猪,养起来等咱回家过年,可是着这钱从哪儿来呢?”铭心说:“还买啥啊?爹不是养着两只么,还不够咱吃肉么?”小月黑着脸说:“你爹养的是他的,都分家了,还能好意思吃他的?”铭心晓得小月那点心思,是怕回家一起过的话,爹会花自己的钱。两人出来之后,给父亲寄过一次钱之后,小月就死活要把钱寄到娘家。想想爹一个人在家里,连买油买盐的钱,都得靠自己去挣,铭心很不是滋味,却又不想跟小月争吵,心就跟这天一样阴沉了。
/ B# z5 r- O- r7 v' ^+ j* \过了一个多月,天终于放晴了。铭心两口子的心情也舒展了很多。只是再拿起活,铭心又一次感到累得有点吃不消,其实所有人都一样,但是只要能有点微薄的收入进来,不要坐着吃闲饭,大家就谢天谢地了。干活时,你追我赶,劲头十足。有的人哼起了小调《十八摸》,于是一帮家伙就讲起了被窝里那点事,说到后来,铭心就成了众人逗笑的对象,拿城里人的话来说,可以算是今天的焦点人物了。工地上带老婆的没几人,而小月又如此出众,大家羡艳甚至略带敌意的话,有时即使出格点,铭心都可以理解,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得意。但是没过几天,这点得意就变成恼怒了。 + ?  o8 j- p5 m: P: ^
这天下工回家,(如今铭心真把这破败的工棚当做自己家了。)看见小月红着脸在生气。一问,原来是承包工程的公司的一个监工,刚才在小月胸脯上捏了一把。这小子整天在工地上转悠,见到小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嘴里时常不干不净乱开玩笑。小月是一副火辣性子,从不让步,两人就经常你来我往乱说一气。铭心平日看着就来气,说过小月几回,小月还跟他生气,说你跟别人乱说就可以,我说几句,难道就掉了块肉了?这回铭心一听这样的事,脸色铁青,就往公司办公室冲过去,进门冲着那小子就是一拳,打翻在地,又骑上去,冲着那张小白脸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一通好打,那张脸就肿成了猪头三,嘴里鼻子里都在流血,还掉了两颗牙。临走时,铭心恶狠狠扔下句话:“以后再发骚,老子让你更难看。”
$ v. U2 [1 o  J* W; f; [4 k2 ^7 t. c2 D不想第二天,一辆警车呼啸着冲进工地,跳下几个大盖帽,二话不说,就把铭心抓走了。在派出所,铭心也给人打成了猪头三。接下来又蹲了7天班房,小七才来把他领出去了。一路上,小七直抱怨他傻,人家是地头蛇,你去惹他,不是耗子日猫X——不要命么? ' D4 O; X& i' T9 M, }
回到家,铭心把小月一通好骂,说都是她乱发骚,惹来了这场祸。小月还嘴硬,说女人给人欺负,还不是因为男人没本事,你倒有脸来怪我?铭心气得不行,抖着手给了小月一个耳光,骂道:“整天吃饱了,就晓得到处勾引男人,你给老子滚回家去。”小月一头撞过来,又哭又骂:“好啊,狗日的还嫌老娘没赚到钱吃了你的饭,老娘这就走,再不吃你的闲饭了,老娘去卖X给你赚钱,呜呜呜……”说着一头冲了出去,铭心颓然坐在了地上,也不去追。
! h; K- n0 d1 ^# s4 f1 `以往两口子吵了嘴,小月也跑出去过,不过每次过不了半天,又自己回来了。可是这一次,铭心等到半夜,还是不见女人回来,不由慌了,拉着黑子,找了大半夜,在近千万人的城市里,几乎跑断了腿,又哪里能在人海里捞到那根针呢?
* h2 W7 j. O/ H$ m) _+ R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月还是没有回来,铭心急得满眼血丝,铁青的脸上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黑子看不过去了,对他说:“铭心哥,我想你是急糊涂了,小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她表姐那儿,还能去哪里呢?”铭心立马跳了起来,一把拉过黑子,边往外冲边抱怨道:“你小子干吗不早说,害我担心了这些天,她表姐在哪儿?快带我去。”黑子有些犹豫:“那地方我是晓得,可是,你去了,我怕你会更怄气。”铭心急道:“还说啥子气不气的屁话?赶快把人找回来才是正经。”
! G1 t# P' \$ V; P1 r, D到了小月表姐那儿,铭心果然怄气,怄气得不得了。站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娱乐城门口,看着一个个不象好货的女人跟男人搂搂抱抱地进出,铭心晓得黑子不想说的原因了。
  ]6 b" Q  T+ {3 U9 n: B黑子打电话把小月表姐叫了出来,这女人比在家里时更不象是好货了,见面劈头就骂铭心欺负小月。铭心黑着脸让她把小月交出来。女人冷笑道:“笑话,别说我不晓得小月在哪儿,就算我晓得,也不会跟你说,莫非还要让小月跟你回去,让你欺负不成?”铭心眼都急红了,“我晓得小月来找你了,你不把她交出来,莫怪我不客气!”黑子插道:“小月她表姐,我看你还是说了吧,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插啥子手啊。铭心急了,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的。”女人不情不愿道:“实话跟你摆,小月在这里找到工作了,我刚出来时问了她,她不会跟你回去,也不想见你。”铭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她……”黑子道:“你还是叫她出来,有啥子话,当面讲嘛。”女人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们等着,我进去跟她讲,出不出来是她的事啊。”说完扭着屁股进去了。 ! ]8 r8 k" a! s) }
过了10几分钟,一个同样妖冶的女人出来了,烫了头发,嘴抹得通红,脖子上戴着条珍珠项链,耳朵上夹着两只小小的珍珠耳环,正是小月。看着她低得几乎可以看见胸口的衣裙,铭心气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3 x; b1 L0 k/ P' i. f5 R0 Y+ ^8 C
忍了半天,铭心才艰难地挤出句话,“小月,你让我找得好苦,跟我回去吧。”黑子马上接道:“是啊,小月姐,铭心哥为了找你,鞋都跑破了。你还是回去吧。”小月硬邦邦道:“不。”铭心好说歹说,黑子在一边帮腔,说了半天,小月还是那一个字——不!直到最后,小月才多说了几个字——打死我也不会再回那个猪窝了。说完摔开铭心的手,转身进了娱乐城,铭心想追进去,却给警卫拦住了。小月回头说:“别让这个人进来,他想来找我麻烦。”警卫抓住铭心就往外推,铭心急了,冲着警卫脸上来了一拳,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好几个人冲上来,围着铭心一通拳打脚踢,有人还打电话去报警了。黑子看看大事不好,冲上来拉了铭心就跑。
- X% r9 L/ s4 p; B以后几天,铭心又跑到那家娱乐城去了几次,试了两次,都给看门狗轰了出来。在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越看越来气,只得恹恹而回。 # x0 E, ]5 D6 o1 J
小月走了,窝棚变得没了一点活气,每到夜里,那张“床”冷硬异常,想到小月这会正在做的“工作”,铭心气得心口直疼,好几次在被窝里呜呜痛哭。哭自己的无助,哭世界的不公,哭再也无法把握老婆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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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7 D9 w8 b' C$ z# h- V小月一到娱乐城,表姐把她推荐给老板,老板的眼睛马上放出了光,吩咐表姐,马上带她去美容院,再给她买几套衣服,钱回来给报销。听人摆弄了一通之后,小月对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里边的女人竟然是自己。衣服领口太低了,让她很不自在,一个劲往上拉,柔滑的织物却总往下滑,怎么提也是枉然。表姐在一边嘻嘻直笑,“傻瓜,你不晓得你穿这衣裳有多迷人,提它干啥呢。”
. j; h% d% I9 J4 V% t( o当天晚上,小月就上班了,工作是在KTV包房陪人唱歌。小月说自己不会唱,老板就说没关系,今天我带你去,陪客人喝喝酒说说话就好了。到了包房,里边好几道眼光齐刷刷落在了小月脸上,还有让她最难为情的胸前。一帮人唱唱说说,有几个小姐就坐到客人腿上去了。小月脸上发烫,浑身僵硬,却只得坐在那里。一位客人肥胖的手,落在了她光光的肩上,小月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推开那只汗毛浓重的手,说:“先生,我先出去一下。”
, F; l4 w; @5 W; t小月前脚出去,娱乐城老板后脚就跟了出来,斥道:“你怎么回事?这样会得罪客人的,还不赶快回去?”小月赌气道:“我要去找我表姐。”老板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这个时候要走,好吧,我就陪你去找你表姐,看看她怎么说。”找到了表姐,老板又发了通火,表姐就陪着笑脸,让老板先去招呼客人,说自己跟小月谈谈。 6 G4 O) R+ a; R7 w( Q
老板一走,表姐就怪道:“小月啊,你在搞啥子嘛?让老板和客人都生气了,我也跟着你挨骂。你不是想挣钱么,怎么现在又这个样子?”小月嘀咕道:“那客人不老实,把手放人家肩膀上,我都想骂他了。”表姐道:“你真是的,人家来寻开心,手不放你肩膀上,难道放自个肩膀上?”接着又说:“在这里,客人要啥子,咱就得给啥子,人家可是财神菩萨啊。他把手放你肩膀上,你就把手伸到他包包里掏钱啊。咱更划算嘛。”小月低着头说:“这样的事,我真的做不来。”表姐冷笑道:“那你做得来啥?这又不是让你跟他上床,就算是跟人上床,你又不是没上过。男人嘛,关上灯,有啥不一样的?还不都是那点事儿?享受了,还有得钱赚,有啥不好?”小月只是摇头不答应,表姐叹道:“真拿你莫办法。就算不想做那种事,你不要陪客人出去就是了,在这里,他顶多搂搂抱抱,你也不会少块肉。还怕啥呢?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客人等着呢。”边说边拉着小月又回到了包厢。
8 m* {" }& I) h$ n6 g. M小月和表姐住的是一个房间,工作了一段时间,在表姐耳濡目染之下,小月学会了不少歌,可以陪着客人唱了,也渐渐习惯了逢场作戏,与人说些撒娇发嗲的话。对客人手上的不规矩,也不那么反感了。 3 O$ W8 m4 `' [7 t/ S
表姐经常带小月去美容、去买衣服,每一次大把大把的钱扔出去,都让小月感到肉疼。表姐就开导她,咱就靠这张脸混饭吃,不收拾得漂亮点,咋讨客人喜欢呢?小月苦着脸说,成天这样买,我赚这点钱都不够花啊?表姐道,谁叫你死脑筋,放着那么好的本钱,那么多的机会,票子摆在你面前都不要,怨得了谁呢?小月就不做声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她已经很出名了,可是在整个娱乐城的小姐中,她却是最穷的一个。表姐经常骂她傻,说任何一个人,挣的都是她的几十甚至上百倍。又说小姐吃的是青春饭,这两年好时间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你现在不多挣点,难道以后带着可怜巴巴几分钱回去,还到乡下种地? ( v8 k; q/ y; u
小月也时常在想,以后回去,这后半生的日子怎么过,每一次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徒然使自己烦恼而已。听表姐这样说,就问:“那你想以后回去咋办?”表姐道:“有了钱,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就算回去了,也可以到县城里买套房子,再做点小生意啊。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回那穷死人的山沟沟了。”小月忧心忡忡道:“可是铭心要晓得了,他准不会放过我的。”表姐冷笑道:“他没本事,怨得了谁?你给他挣下一大笔钱,他要还敢狗咬吕洞宾的话,顶多离婚再找一个。咱有钱,还怕没男人要么?再说,到县城里安个家,翔儿也能上城里的学校,将来考个大学,就有出息了。你不是最爱儿子的么,莫非你想让他也跟咱一样,在那个倒霉的穷山沟里窝一辈子?”
5 }8 y9 K* b8 o  ^1 m小月承认,表姐说得很有道理,自己这辈子看来不敢有太多的指望了,如果不做那事儿的话,最终只能又回到那个痛恨的山沟沟里。而自己做出点牺牲的话,儿子就有出路了。虽然以后回去,人家可能会戳脊梁骨,但是如今做这种事的也不只自己一个,人家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么,并没见谁就给人的口水淹死了。 ; c- T, g3 e8 D3 i5 p
终于在有一天,小月跟一个长相端正,甚至可以说英俊的中年男人出去了。一条崭新的路,在小月面前铺开。
+ G/ s  ~5 g* n, ^% ~7 ?! p铭心走的还是过去的路,可是同行的人,却没有了。一路上没了绿树山花飞瀑流泉,有的只是干涸粗糙冷硬狰狞的岩石,这样的路漫长得没有尽头,漫长得让人绝望。铭心知道,这石头上再也不会淌出山泉,长出绿树,开出鲜花。不光为自己,为了翔儿,他也必须把小月找回来。
2 Q& \: j+ Q5 P& g* l7 W9 r这一天,铭心狠狠心,花了一百多元钱,买了身新衣服穿上,还理了头,吹了发,又去了娱乐城。这一次,看门狗果然没认出他来。进了里边,他找人打听小月,人家只以为他是慕名而来的,就说不巧小月在陪客人了。铭心耍了个心眼,就说那是自己朋友先过来了,问是在几号包厢。那人就告诉了他。 4 D! z! H5 p9 v0 A3 [
到了包厢门前,铭心把门轻推开一点,一眼望去,小月和几个小姐正被客人搂在怀里,在喝酒唱歌。一股热血,呼地冲得铭心简直站立不稳了。他扶着墙,呆了半晌,才起身退开,到了酒店大厅里,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其实这样甚至更糟糕的情景早就想过,事已至此,铭心实在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只想找到小月,再求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跟自己回去,马上回家去。 - V+ \* x' T5 ~; ~/ _( v
等到夜里11点多,小月终于出来了,是给一个男人搂着出来的。铭心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冲上去拉住小月,哀求道:“小月,跟我回去。”那男人勃然大怒,揪住铭心,问小月:“他是什么人?”小月挣开铭心的手,嚷道:“我跟你说过了,我绝不回那狗窝了。你还跑来干啥?”铭心苦苦哀求:“小月,你不可怜我,也该可怜翔儿吧,求你了,跟我回去吧,我会拼命挣钱,来养活你的,你要啥我都给你买……”小月冷笑着打断他:“哈,就凭你?你也不想想,你能给我啥?我现在做的,就是为了以后翔儿不要跟你一样没出息。你要真为翔儿为这个家着想,就少来烦我,自己回去好好干活赚点钱,赚不到钱就回家去照顾翔儿也行。”这时那男人很不耐烦,拉过小月说:“走喽走喽,还罗嗦什么。”铭心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揪住那男人,骂道:“放开你的臭手,狗日的,老子宰了你。”两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 s( h8 y, \* Y* H) Y0 a- w2 S这一次的结局是铭心又进了班房,出来时,还带着一身的伤痕,而心中的痛,远比身上更甚。回到工地,苦活累活还得继续干,而别人投来的目光,已不是过去的羡艳,而是不怀好意和鄙薄。过去能干的铭心,生龙活虎的铭心,性情温厚的铭心,如今被抽去了精气神,干活没精打采,脸色整天阴沉,一收工就买酒把自己灌醉。小七骂过他几次,不见起色,最后又把管工人的活交给了黑子去干。黑子来找铭心,说这不是他的主意,让铭心别多心。铭心凄然一笑,啥也没说。 ; @% a  j% R4 C5 L  f" X5 Z+ l
这样过了大半年,工地完工了,大家喜滋滋等着小七给发工钱。平常大家吃住在工地上,拿到的只有三分之一的工钱,因为包工头怕钱发完了,有的人会临时跑了,影响工期,就扣着大部分钱,等完工时统一结帐。不料小七从承包公司手里领了钱后,却没了踪影。大家急疯了,这次不只是铭心,所有人都是一副逼急了要杀人的样子。黑子成了替罪羊,被揍得鼻青脸肿,东西都给众人瓜分了。来找铭心,铭心问他如何打算。黑子说自己有个老表,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县城里包了工地,他想去投奔他,叫铭心借几十元车费给他,并邀铭心跟他同去。铭远给铭心的200元钱,铭心一直没花,这时就借了点给黑子,自己却不想再到处漂泊了,异乡的城市带给他的,是满身的伤害。眼下他只想回家,看看儿子。 - W8 j! B1 g8 A
铭心是坐汽车回省城的,一路上吃了无数顿饭,有时一天就要吃6、7次,给人强逼着的,没一个人能跑得掉,不吃也得给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得省城时,铭心口袋里已经只剩下了10几块钱,于是去了哥哥的学校,要钱回家。一见面,就扑在哥哥怀里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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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4: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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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又一次见面,是在半年后,过年前几天。 ! X6 W* h& }- a3 V1 i8 G
又到寒假了,铭远与志飞回到了家,这次志飞在铭远家呆了好些天,直到除夕才回家了。铭远送志飞走时,志飞让铭远过了年,去他家玩几天,铭远却拒绝了。志飞有点生气,说:“不来就不来吧,我不逼你。”铭远歉然道:“志飞,我晓得你回到家,会感到无聊,会想我。我也一样,可我还是不想去你家。我不是还记着上次的事儿,在跟你赌气。我只是怕见你爹娘,他们太好了,在他你家里,背过他们我跟你荒唐,我心里会难过,总觉得自己在造孽……”志飞勾着头,叹息道:“铭远,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不怪你。唉…铭远,你回去吧,你送得够远了。”铭远停下脚步,握住志飞的手,志飞的手很凉,铭远用力搓了搓,说:“志飞,你别想太多,回到家,好好陪你爹妈过个年。有些事,你没办法解决,我也没办法,但我的心意你该是清楚的。以后的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志飞勉强笑了笑,说:“你就别罗嗦了,非要把我弄哭了你才高兴?啥也别说了,回去罢。”铭远亲了亲志飞的脸,然后放开他,说:“那我回去了。我开学比你早,就不等你了,回学校再见罢。” : [- o# \$ D% p' n' ]9 U
往回走了一段路,回头看时,志飞还站在分手的地方,看样子是在哭。铭远本想回去,却硬起心肠扭头走了,没再回头去看。除了让彼此更加烦恼更加伤感,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 t9 Q' P& n9 j2 O这次回到家,家中那座老屋显得更加低矮破败了,父亲也更加衰老了,而变化最大的,还是铭心,原来挺拔的身子已变得微微佝偻,一头干枯蓬乱的头发,胡子也老长,眼里不见一点光泽。见了铭远,只淡淡道:“回来了?”铭远心里发酸,不晓得该说啥,只“嗯”了一声。一家人团聚,唯一快乐的是翔儿,抓着铭远带回来的一堆糖果,找邻家小伙伴玩去了。铭远恍然觉得,那活蹦乱跳出门而去的,是弟弟铭心,抬头看时,铭心就坐在自己旁边,眼睛仿佛在盯着某处,又象什么也没在看。 9 c% t$ L: A( Q1 ~" y, K5 s
晚饭是父亲做的,铭远帮着烧火。本来铭心是全家最会操持家务,煮饭做菜的,这次回来却总见他袖手旁观。父亲边做饭边唠叨铭心进一趟城,回来就懒得不成话了,当初就讲那城里不是啥好地方,非不听,要出去找大钱,这下好了,媳妇跑了,还给自个带了一身的懒病回来。铭心听得烦了,砰地一摔门,出去了。铭远叫了他一声,也不回头。铭远就问:“他去哪儿了?”父亲就愤愤然道:“哪儿?还不是去找溪沟对门那帮二流子赌钱。”铭远就说:“爹,你没事就少说几句,铭心也够怄气了,你这样说他,非要让他气出个好歹来么?”父亲骂道:“不说还行?你不晓得,这狗日的一回来,简直跟个死人一样。以前谁不说咱家铭心勤快会干活,如今倒好,地里的活,都要我这半截入土的人来干,我这是得罪了哪门菩萨,造的啥子孽哟?都七老八十了,安逸日子没过上一天,到头来还得伺候他们爷儿俩。”铭远道:“瞧您说的,铭心是啥样的人,咱还不清楚么,过些日子,等他这心里的疙瘩消了,就没事了。再说我也快毕业了,以后你跟我去城里过得了。”父亲喃喃道:“去城里享福是好,可这一个没老婆,一个没娘的,我哪能那么撇脱,说走就走?”继而又愤然骂道:“小月这狐狸精,当初咋就没看清她啊,好好一个铭心,好好一个家,简直全给她毁了。前两天人家还带话回来,说要回家来了,要跟铭心离婚。”
' ~; J8 a  }' h饭菜上桌,铭心还没回来,铭远到门口,冲着溪沟对门喊了好几声“铭心,铭心”,没人答应。父亲说:“别管他了,咱先吃,翔儿口水都流了好几丈了。”回头逗翔儿:“翔儿,伯伯买的猪肝、腰子,咱全吃了,不给你那背时老子留,好不?”翔儿小手扭着自己脏脏的衣角,轻声说:“不好,爷爷,咱给爸爸留一点嘛。”铭远把翔儿抱上桌,说:“这孩子真懂事。”父亲就说:“是啊,这家里,就这孩子最可怜。人家这么小,倒最疼他爹了,有啥好吃的,都说要给他爹留点。可铭心这狗日的,灌了猫尿,还常常拿孩子出气呢。”铭远看见翔儿嘴巴一扁一扁,象要哭的样子,赶紧扯扯父亲,让他别说了。 : Q4 O- K2 F& I% F) J
快到半夜,铭心才回来。白天跑了路,铭远感觉很累了,但是家里凄惶的光景,更让他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铭心进来后,他问道:“铭心,听说小月要跟你离婚,你咋打算?”铭心沉默了一下,闷声闷气道:“反正我不跟她离。”铭远道:“可人家不跟你过了,你这样顶个毬用?这天下的女人,又不止她小月一个,你干啥这么傻,非要在她的裤腰带上吊死?”铭心楞楞地坐在床边,象在跟铭远说话,又象在自言自语:“当初结婚那阵子,谁不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我真搞不懂,这日子咋说变就变了?……哥,你书读得多,你说说,这到底是为啥啊?我对小月还要好成啥样子,她才能满意?”铭远想了想,说:“你没法子让她满意,人的心一旦飞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现在那些出去打工的,你看有哪个还想回来?”铭心喃喃道:“莫非……真没法子了。”铭远看他痛苦的样子,想说点啥安慰话,又想还是让他死了这条心吧,于是自己转身睡了。 # M, {- ~5 p4 }) @
铭心坐了半晌,才脱衣上床。哥俩都知道对方醒着,却都不说话。不知为什么,铭远眼前浮现出了当初铭心跟自己去省城时的光景,那一趟回来,都市生活让铭心有些花了眼,失落了好些日子。铭远知道了这一切,深深后悔不该带铭心出去。睡在黑屋子里的人,让他们看到了光亮,却没有走出去的希望,是件很残酷的事。然而如今,不少人都走出去了,却无法适应外面的空间,种种不幸的、伤感的、绝望的故事,就从走出去的一刻开始孕育发生。铭远悲伤地想,当城市挟裹着它的物质和诱惑呼啸而来时,淳朴宁静的乡村,是否注定要衰败没落,支离破碎?
  _. J! I/ `( P: }7 y4 b- [几天后,小月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个男人,听说他要娶小月,等这边离了,马上就回大城市结婚。铭远听了冷笑道:“娶她?人家包她还差不多。咱走着瞧吧,看看她有啥好下场。”小月一直住在娘家,连见翔儿,都是让她娘来接过去的。铭心整天灌酒,可是醉倒了,终归还得醒来,到了第5天下午,在铭远和父亲又劝又骂下,终于跟小月去了镇上,办了离婚手续。 / W  [( ]! ]$ a8 `' F6 _
小月想要翔儿,铭心、铭远和父亲在这问题上死活不让步,最终孩子被判给了铭心。小月走的那天,抱着翔儿哭得震天响,眼泪鼻涕抹得孩子满脸满身都是,翔儿却一个劲挣扎,想回铭心怀里,小月就哭得更加厉害。铭心在一边看着,神色木然。不远处,是与小月一起回来的男人,等得很不耐烦。
& M) Z. r- q7 e) @  Y小月带回来好几大包小孩子衣裳,还给翔儿买了一条金项链。翔儿穿戴了这些东西,与四周的孩子全然不同了,别的孩子羡慕地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小家伙就一副很得意的样子。铭远看在眼里,心里堵得慌,把翔儿拉回了家。
% G6 v; x* v/ K, d& b过几天,翔儿与邻居家孩子打架了。那孩子比翔儿大得多,翔儿又撕又咬,自己吃了不少亏,弄得鼻青脸肿的,但对方那孩子一个手指头差点没给他咬了下来。两家大人闻声出来,把孩子拖开,邻居家女人看看儿子的手指,大叫:“不得了了,你看看这手指,都快掉了。你们家孩子咋这么毒,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铭心铁青着脸,问翔儿怎么回事,孩子抽抽搭搭说邻居小孩骂他娘是卖X的。铭心揪着他耳朵,骂道:“我日你妈的,还不跟老子滚回去,你娘就是卖X的,你还不让人家说啊?”铭远拉开铭心,抱着翔儿,回头责怪邻居女人:“你骂翔儿毒,他才那么点小孩,晓得啥子?你们家孩子也大不了多少,未必他就晓得啥是卖不卖的,你敢说不是你们教他的?我家倒霉,你不可怜也就算了,干吗跟这么点小孩过不去?人心肠好点,会有好报的。”一席话让那女人低了头,一边唧唧咕咕说:“我们哪里教孩子那些啊。翔儿我们也喜欢着呢,哪会跟他过不去。”一边拉着自家孩子走了。 - m  N* t4 B  u# ]) l
回学校前一晚,铭远跟兄弟谈了很久,说人家已经走了,这剩下的日子是自个的,得把家里的事重新操持起来,别让左邻右舍瞧不起。就算不争面子,也要为爹和翔儿想想,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就你是个男人,你不争气点,他们咋办?农村来钱的门路少,你要再不勤快,这日子就没法过了。铭心静静地听完,抬起泪眼婆娑的头,说:“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你放心走吧,咱家里就你出息了。家里的事你别操心,我会好好弄的。”铭远也感到心酸,不敢看兄弟的眼睛,就劝他过去的事该忘了就忘了,再找个人吧。铭心说世上女人再多,他也不想再碰了。一句话说得铭远心里狂跳,不敢再劝他了。 ! F: k6 m+ h- k, K+ w0 p6 n- `; V
这一趟回来,铭远心里异常沉重。离开家时,父亲、兄弟和小侄儿高高矮矮站在路口,看着他远去。铭远没敢回头,只想快点走出他们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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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 ^/ |7 Z$ I  l与山村的封闭与冷清相比,省城的生活是开放而热烈的。置身其中,铭远却常常有无处落脚,无所归依之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多,自己依旧游离在城市生活的表面,难以深入,更谈不上融合。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改变自己,让自己一天天变得更象个城市人。省城话与家乡话本属于同一种方言,但调子要柔些软些。初来这里,铭远听着这种舌尖打绊的话,很是不顺耳。等他操着生硬的山里方言,吃了同学一通笑话,遭了小商小贩一次次的白眼与愚弄之后,他暗下决心,要尽快学会这种绕口的语言,如今3年多下来,除了少数几个字的发音还不准确之外,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已经是一口地道的省城话了。而在衣着上,铭远虽不去追赶潮流,却至少不会让人看出他是个山里娃了。走在大街上,谁都会以为他就是个省城人,然而他自己却知道,流淌在他骨子里的山里人的血,却很难改变,或许一生都无法改变。贫困的乡村、沉重的生活、还有那一群忠厚到愚昧的乡亲,始终是铭远难以割舍的情怀,比起衣着、语言和言谈举止要牢固得多。这种情怀,却是城里人难以理解的。 5 ~8 }, W) Z6 w0 [
报纸上、电视里不时看到有打工仔偷盗抢劫被判刑被枪决的新闻,同学们谈起这些事,甚至提起打工仔这个字眼,脸上流淌的,总是不屑,总是厌恶。这样的新闻,这样的神情,让铭远感到深沉的悲哀。他儿时的伙伴中,就有好几人在外打工时,因为这样的事,有的送了命,有的进了班房。这些一无所长的山里娃,来到都市后,过的是人下人的生活,人上人的奢华近在咫尺,他们却永远无望得到,铭远清楚地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心理落差。社会把他们推到了一个竞争激烈的生存环境中,却没有给过他们培养生存技能的机会。铭远有时觉得,这样的悲剧,不是某一个或几个人的,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一个乡村被城市吞没的时代悲剧。乡村人的命运,无人可以扭转,那一个个家庭的分崩离析,一个个生命的凋落消亡,在所难免。这样的想法,常常让铭远感到彻骨的寒冷。
3 ^1 y" L' C4 ^" `3 ~: U父亲又找人写信来了,让铭远骂骂铭心,说这小子犟着不肯再结婚,才30不到的小伙子,不结婚咋行呢?哪天我钻进了坟堆里,有谁来照看他,照看翔儿?这样的信,铭远不只收到过一次,起初他也给铭心写信,劝他听爹的,早点找个人是正经。但是铭心回信说,爹给找的那些人,他一个也看不上,几乎个个拖家带口,有一个甚至是个跛子。还说就算不瞎不跛,他也不想再跟女人勾扯了。铭远也知道,如今在家乡,年轻男女多半都出去打工了,而漂亮点的女孩子,更有很多都走了小月的路,铭心又拖着个油瓶,不可能再指望找到身家相貌都出众的女子了。铭远有时想,铭心说不想再跟女人勾扯,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女人的美丑,甚至不是为了来自小月的伤害。心中一冒出这样的念头,铭远只能强逼着自己不往深处想,他知道,在这意念的深处,只有彻骨的寒冷和绝望。自此,铭远再没劝过铭心,回信时他对父亲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反正您孙子也抱上了,还求个啥呢?父亲回信时,连铭远也骂了一通。铭远只能无奈地苦笑,然后把这些事放在一边,毕竟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紧着去办理了。 5 }$ h7 j/ {/ |  i" U- R
毕业一天天临近了,早在上学期,不少有门路的同学就已经找好了单位。虽然还有几个月时间,但是铭远一天比一天着急。今年的分配形势,对铭远这样从外地来这所学校上学的人,特别不利。因为是部属院校,部里很多下属单位又都在一些偏远的小城里,所以部里下了道命令,今年所有非省城学生,都不得进入部属驻省城单位。命令一公布,很多学生顿时傻了眼,有门路的赶紧找门路,没门路的,只有在愁眉苦脸、忧心忡忡一段日子之后,赶紧打消了留省城的念头,到地市一级去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但即便这样也不是易事,专业的冷门,让他们屡屡吃了闭门羹。 4 j) u5 {4 Q6 d% u4 [2 Z! y
铭远找过学生处孙主任,问象自己这样多年担任学生会干部,又为学校在体育和各类竞赛中夺过不少奖的学生,能否有点特殊的照顾。主任就摆出副爱莫能助的嘴脸,既而打官腔,说这是全国统一的规定,即使我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人家单位敢收啊。
0 g$ j5 u2 X+ ?难道真的只有回本市了?能不能在市里立足,也很难说,不行的话,就只有回到县里了。当初的干爹,如今听说已经在市里做了头头,自己这一回去,难保不给他知道,即使不从中作梗,自己的脸往哪儿搁?无数的念头,天天在铭远心头滋生,让他恨不得砍下自己的头,什么都别去想才好。 , x: c+ |0 ]# x4 B# U
秋锋就骂他胆小如鼠,说你急个球啊,有我在,你就不会回你那穷山沟了,放心吧,我家老头子答应了,一定给你在省城找个好单位。你别看现在那些小子牛皮烘烘的,到时候咱们的单位定下来,会让他们眼珠子都掉下来的。秋锋也给铭远透露过几家单位的名字,果然都很不错,但是铭远还是心事重重。
& H, n5 Z7 ^0 @6 ~  I$ l好在秋锋并不是在吹牛,这一天,他父亲带着铭远去找了两三家单位,接待的人都是这些单位的头头脑脑,对铭远很客气,看了简历,聊了几句,都说,这么优秀的学生,我们是求之不得啊。回来时,铭远感激得不知道说啥才好,秋锋的父亲就摆摆手让他别客气,说你跟秋锋是哥们,以后在社会上要彼此多照应些,秋锋这孩子太皮,我看你以后比他有出息,到时候要多携带携带他。铭远给说得脸都红了,心中的石头到此总算落下。
2 `" [: D+ l+ o等铭远和秋锋的单位定了下来,果然如秋锋所言,不少同学谗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看着别人忙忙碌碌,惶惶不可终日,心里的感觉竟是格外舒畅。仿佛爬出了铁锅的蚂蚁,看着其他的蚂蚁还在越来越热的锅底挣扎,自己收获的不仅仅是幸运,还有一份无可比拟的优越。稍稍冷静时,为自己的势利与浅薄,铭远微微感到有些羞愧,也有点理解了秋锋日常的狂态,的确,权势带来的种种好处,让你很难不优越起来。
2 _1 g1 O4 c0 K: b- q4 ?就在自己一览众山小之时,铭远发现,自己与志飞的感情,已经处在了悬崖边缘。 ' V7 t- Q$ V% C) M% ]6 H+ j
志飞注定无法留在省城,奔波了好长时间,最终的结果是在市里找到了一家单位,也是这几天才办妥。这对志飞而言,已是最好的出路了。前些日子都在忙着跑分配,两人已经好久没见面了。昨天志飞打来电话,说想见他。铭远便说大家接下来都没什么事好忙了,不如明天一起去郊外一处旅游点玩吧。志飞答应了。 1 m6 Y9 p! P4 |; l8 Y$ `1 d  y
铭远和志飞在这个旅游点住了三天,白天,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手牵着手,在小湖边、树林里、甚至大街上四处游荡,全然不管别人的眼光,反正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会有认识的人。夜里,留给两人的只剩下原始的欲望,在一次次的高潮与跌落间,两人的动作都近乎折磨,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仿佛都想把一生的精力,在对方身上消耗殆尽。不管是在白天游荡时,还是在夜里缠绵时,大家始终没提分别和未来这样的字眼。
: o8 R3 V$ z% R) M  s# [% k+ E最后一夜,志飞说:“铭远,出去走走吧。”铭远点点头,知道无可逃避的一刻,终于来到了两人面前。两人来到小湖边,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风从湖面上吹来,带来丝丝清凉和淡淡的水腥味,四周很安静,铭远点起支烟,铭远是临近毕业这段时间,才跟着秋锋学会抽烟的。他又递了一支给志飞,志飞还不会抽烟,犹豫了一下,也接过去,点着了。一片幽暗的夜色里,两人嘴上的烟头忽明忽灭,正象彼此的心事。身前的水面上闪动着点点幽光,往日与志飞相识、相知、相处的时光,那些或喜或悲的往事,便和着烟头和水面的微光,一闪一闪清晰起来,又悄然无声,融入了夜色包容之中。难道一切都将远去?难道过往的生活,终将化作南柯一梦? + }& S! D+ \/ f; [5 ~. d( y
在一片沉寂中,志飞突然扔下手中的烟头,说:“铭远,我想下湖里去凫水,你下吗?”铭远把把烟头弹到远处,说:“好啊,我早就有这念头了。” 5 ]4 Y% Y$ j& q( k" B
志飞先下水,游得又快,铭远卯足劲追了好半天才追上了,喘着气说:“游那么快干啥?也不等等我,害我追半天都追不上。”志飞说:“追上追不上又有啥用?反正已经到了分手的时候了。”铭远一把抱住志飞,哀声道:“志飞,别说这样的话。你让我心很疼。”志飞笑道:“好,我不说……铭远,让我亲亲你吧。”两张饥渴的嘴,合在了一起,两具赤裸的身躯,如两条柔软的水草,纠缠在了一起,往水底下沉,下沉。
2 w% z- {! N  w! `5 c  U也不晓得是谁先开始挣扎奋力踩水,两人终于手拉手浮出了水面,都在张开嘴,拼命喘气。气平了,志飞幽幽地道:“真想跟你一起睡在湖底,永远不要浮上来。”铭远没有说话。
) m4 b" j' p/ O; |- s第二天上午,铭远回到学校,发现秋锋不在。听同学说,秋锋的父亲给反贪局抓起来了。铭远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只觉得双腿都软了,别的同学还在叽里呱啦讲些什么,一句也没进他耳朵,只恍惚看到不少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6 @" y+ y) A2 b% O& t1 P
一整天,铭远彻底乱了方寸,他首先想到,自己和秋锋的工作单位,恐怕要泡汤了。打了电话去问定好的单位,果然对方说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人。铭远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又想到朋友正遭劫难,自己却在盘算这些,还算个人么?于是赶紧去了秋锋家。秋锋的眼睛已经红肿起来了,神色与铭远一样仓皇。铭远说了些一定要坚强的废话,秋锋木木的,一直不吭声。铭远最后说:“秋锋,现在你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了,你妈还要你照顾,你千万得挺住。”秋锋惨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的。……咱们联系的单位……唉,铭远,这次你恐怕也要跟着倒霉了。”铭远搂紧秋锋的肩膀,说:“现在哪是扯这些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秋锋,那单位不要咱,咱也饿不死,我铭远生在穷山沟里,不照样长这么大了?”
5 C( K% P, z/ `5 o1 Z. r在秋锋面前话说得硬,一出他家门,铭远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接下来该咋办?他能去问谁?
% _' E3 g4 ?, X8 e! m' ?接下来两天,铭远天天去看望秋锋母子,了解到事态越来越严重,这次的案子牵涉到不少官员,涉案金额高得吓人,秋锋父亲的老命,估计是很难保得住了。秋锋一次次痛骂原本准备接收他和铭远的单位的头头,铭远才知道,那单位的头头,原本得了秋锋父亲的不少照应,如今他为了保自己,供出的信息,对秋锋父亲构成了最大威胁。铭远傻傻地听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 L! i, g; E8 I) H* B回到学校,不仅工作没有着落,还要遭别人的冷眼。这些天秋锋父亲的事,成了同学中的热门话题,只是一看到铭远阴沉着走过来,别人就会住口,等他一走,那些嗡嗡声立即又窜了起来。 9 s" q2 ~7 X5 Q2 L
又过了一天,铭远接到了家里打里的一个电话——父亲去世了。当天傍晚,他给志飞和秋锋打了电话,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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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8 r& k6 d9 I2 v
父亲死于什么病,到死也没查出来。只是听铭心说,爹经常叫心口疼,这是老毛病了,铭远是知道的,过去他也硬带着父亲到县城人民医院检查过,却一直没查出病因,没想到它却要了父亲的命。铭心黯然道,爹一定是给我气坏的。铭远让他别说傻话,现在再想那么多也没用了,要让爹走得安心,你今后就该好好过日子。
' g3 X2 j) u1 m3 X: I6 U兄弟两卖了家里的两头猪、一群鸡鸭来给父亲操办丧事,钱还是紧了些。铭远说就简单点,将就吧。铭心却死活不答应,说父亲生前没享过福,都怪我不孝,老人家别的不图,最要的是面子,这次再咋样也不能太寒酸了,家里还有好几百斤稻子,如今粮食虽不值钱,卖了也应该够办事了。铭远想想不管分配到那个角落,自己好歹也快工作了,到时候家里粮食不够的话,自己可以短时接济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再说想想父亲操劳一生,的确也就图个面子,于是就任由铭心去卖粮食操办丧事。 ) z, r% s! X6 H
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父亲送走。兄弟俩都累坏了,客人全散去后,天已擦黑。兄弟俩拎着盏油灯,到后山上给父亲点坟头灯,依照本地风俗,这灯得点15个晚上,好让去了的人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再来看看亲人,过了月半,去的人就不再回来了,得去他该去的地方,从此阴阳两隔,相会无期。 $ z4 |& X% V8 l
父亲的坟埋在半山腰,与母亲并排紧靠。坟头灯点上后,哥俩在父母面前坐下来,默默抽了会儿烟。铭心问:“哥,你说这世上真有鬼有神吗?”铭远说:“我也不晓得。”铭心说:“我想要真是有的话,爹这一去,可能还好了,至少他可以见到娘了。”铭远说:“可能有吧。”山里人的命也许比城里人苦些,但是两者同样无法逃避的,都是死亡,生命的火焰一旦熄灭,不管后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埋葬、来凭吊,对于死者,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铭远这样想着,竟觉得生命有些虚无起来。弟弟铭心在一边静静地吸着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暗夜里,远近山影越发巍峨,山下幽咽的溪水声隐约可闻,仿佛在低诉着什么。铭远站起身,说:“回家吧,翔儿怕要等哭了。”
. Y$ @" B7 }, m* H, @在家里呆了五天,把必须安排的事安排妥了,铭远又匆匆赶回了省城。临走前,他再次对铭心说,以后的日子该咋样过,我也实在没办法跟你说清,你自己要想清楚,得好好过下去,如今翔儿就只能靠你了。铭心说,哥你别操心,我晓得该咋办。我也晓得你这阵子正在找工作单位,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的事吧。我有个想法,等你在省城找到工作了,我想把翔儿送到你那里去读书,在这背时的山沟沟里窝着,以后还是跟我一样没出息。铭远说,这个没问题,我也这样想过,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人又乖觉又聪明,多读点书,是会比你我都有出息。
3 W/ M8 u) J0 Z9 _  f3 U. w  F回到学校,铭远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秋锋的父亲已经自杀,而秋锋失踪了! 4 H' _: Q: d# V
铭远哆嗦着手,给秋锋打手机,一个机械的声音反复在说:你拨打的用户已经停机。打他家里的电话,总是没人接。铭远越想越怕,急急忙忙往秋锋家里赶。到了一看,门锁着,敲了半天没人应。铭远又敲了邻居家的门,邻居告诉他,秋锋父亲死后,他母亲第二天就回百里开外的老家去了,不晓得啥时侯回来。秋锋好象没跟她去,在他母亲走后第二天,他才出去的,一走就没回来,是学校同学来看他,才发现他好几天不在家了。邻居又问你是他同学吧?铭远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A  e, ~; ]# Y回到学校,铭远呆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寝室里的同学来劝他,说你这会儿急也没用,还是快想想办法,跑跑自己分配的事吧,眼看着还有20来天就要毕业了呀。铭远摇摇头,又点点头,别人也不知道他的心思。同学的劝告是很有道理,自己的确该忙分配的事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可是秋锋他怎么样了呢?种种胡乱的念头,让铭远恐惧得大热的天,也汗毛直竖了。夜里躺下来,铭远几乎不敢合眼,总有一些血淋淋的画面,在黑暗中清晰起来,口舌间,甚至也感受到了血腥的气息。铭远觉得,自己的神经已脆弱得如锈蚀的琴弦,只需轻轻一拨,立时就会绷断。 1 `# W8 j' Z* M, ~. N& v0 [
第二天中午,铭远还躺在床上发呆,有人来找他了。起来一看,原来是家教那家的男主人,不由分说,把铭远拉去了他家。女主人招呼铭远坐下来,给他开了瓶饮料,静静坐在一边。男主人说:“铭远啊,你的事,还有你那个同学……叫啥来着?(铭远说叫秋锋)的事,我都晓得了。你好久没来咱家了,我原本想你是在忙分配的事,也没去打扰你。后来想想这分配也该大局已定了,前两天就去找你们孙主任问问,这才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来跟我们说说呢?”女主人接道:“就是啊,铭远,你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么?咱家兵兵这些天还念叨,叫我们请铭远老师过来玩呢。”男主人就说:“你别打岔。铭远我问你,你工作到底有眉目了没有?我听说今年你们这样的,按规定可要回原籍啊。”铭远就说一点眉目都没有,并讲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女主人在一旁听着,眼睛就红了。男主人叹息道:“我就猜到你还没找到单位,这事不能再拖了。这样吧,这两天我给你找找看,争取能在省城留下来,单位好歹以后还可以考虑再换。你看如何?”铭远心中憋了多日的忧伤、失落、恐惧、绝望此时一齐冲了出来,当场“呜呜”哭出了声,抽搐着说:“大哥……嫂子……铭远今生……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女主人打着哭腔说:“铭远,你快别这样,嫂子都要给你……弄哭了。”
5 t, h/ b* a/ s  G* f- i1 |8 w+ S接下来几天,铭远跟着大哥跑了很多单位,但是人家多半进人名额已满,而勉强还能挤进去的,条件又实在太差,左右是高不成低不就,铭远越来越灰心,说:“大哥,我看随便找个单位先呆下来再说吧。”大哥却不同意,“标准是可以降低点,但是也不能完全没有标准。这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哪能随便呢?” , t5 C5 S. y+ f8 m# H6 X8 D
到了第五天上午,终于有一家合资企业接收了铭远。说是合资,其实根本就是本地人开办的,只是不知道以什么招数,搞到了部分外资的幌子,为企业赢得了很多的优惠条件。据说省城不少所谓的合资甚至外资企业,玩的都是这一套。铭远管不了这么多,这家企业效益不错,老板又是大哥的朋友,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最让他动心的是,他的专业才能得到了公司高层认可,公司决定让他担任技术中心副主任,并给他租一套房子住。
+ b& z: n3 R& t. d- Z/ [+ o( K与老板愉快地告别后,大哥说本来想帮你进机关或者事业单位,如今看来下手太晚,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委屈你进企业。铭远说,我感觉这里还不错,要没有大哥你,我根本就进不了这样的企业。大哥正色道,铭远你别这么想,老板是我朋友不错,但是象这样的私人企业,你如果不能给他创造效益,说俗点就是给他捞钱的话,他顶多给我个面子,随便安排你点杂活儿做,如今他能重用你,主要靠的还是你自己的本事。进企业也有进企业的好处,你以后的收入,比我是只多不少的,自己好好干吧。铭远点头称是。
* |2 {! e4 T# u# U6 L2 k) `' [工作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可是天空仍旧没有放晴。秋锋,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而志飞,却在铭远回家那几天,就已经离开了省城,到市里一家企业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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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5 l% p. U# H# |3 a& l5 D2 i
这些天,铭远除了偶尔去去大哥家,大多数时候,就是去以前常与秋锋一起玩的江边、公园、或者是商店逛逛,希望能在人丛中,可以突然发现那个高大醒目的熟悉身影。然而每一次,都是拖着疲惫的步伐,失望而归。  
* A! S" V* Y4 s9 ~* ?9 I7 X5 u6 N/ K  Z心中担心着秋锋,躺到床上,志飞的样子却浮现出来。收音机里,一个男人唱道:“是不是变成石堆,我的心就不会再痛,是不是别开头去,你就感觉不到我的深情?”  * m+ U$ O2 j" v& i
铭远恍然觉得,那个唱歌的伤心男人,就是自己。与志飞分别那些天,铭远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怕会让志飞更伤心。此时听着这样的歌,却不禁潸然泪下了,怕同学看见,赶紧用被子蒙住头,把呜咽声硬吞进入肚。床头上,志飞送的一串风铃发出声声脆响,一声声都敲打在铭远心上,令他不堪承受。最后他爬起来,收起了风铃,用潮湿的目光注视良久,然后把它们锁入箱底,他知道,今后自己将不会轻易去翻看、触摸这些东西了。
+ ]! P* k0 y5 U3 d% q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秋锋的音讯,时间已经麻木了铭远紧绷的神经。别的同学这些天忙着喝酒,忙着告别,忙着把未出口的情话说出口,忙着把未挥霍光的感情挥霍光,忙着把未流完的眼泪流完,纷纷扰扰,一派末日来临的景象。铭远已经不再外出寻找秋锋,只是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出神,不时露出一丝冷笑。别人生离死别的一幕幕情景,在他眼里竟象是一出出滑稽剧,可笑而又肤浅。
' O) W2 C0 @" o$ D7 I& e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这生活了四年的校园了,同学们已经一批批离开,洒下无数眼泪。铭远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两天后去公司报到。在他心里,却没有一丝留恋。“是不是变成石堆,我的心就不会再痛?”难道我的心,真的已经变成了石堆?铭远不由在心里问自己。 % f( F; U4 j: c' W
到第二天中午,寝室里只剩下铭远自己和秋锋的床还铺着,望着一张张空荡荡的床和满地的杂物,铭远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又空又乱。   Y. P; G. s! Q' ]' l, ^) K# C* t
正犯愁这剩下的一天多时间如何打发时,一个人进来了——是秋锋。铭远盯着他,竟忘了开口说话。秋锋却咧嘴笑了:“别怕,我还没死。”铭远这才回过神来,骂道:“你个死狗日的,跑到哪里去了?我没给你吓死,也快给你吓疯了。”秋锋说:“一言难尽,先找个地方喝几盅,我都快饿死了,坐了大半天火车,早饭午饭都没吃。”
+ Z# p' A/ x: T6 P" H父亲自杀后,母亲整个人都快散了形。面对破碎的家,秋锋第一次感到了作为男人的责任,他到母亲的单位给她请了假,又找了个亲戚把她送回了老家。母亲临走前,他告诉她,今后这个家,有你儿子撑着,您啥也别担心,先回老家修养一阵。眼下时间紧,我要先去找工作单位,过些日子再去那边看您。
5 Q+ e& e6 c# y/ Q4 ~( `" c独自呆在空旷的家里,望着墙上父母的照片,从未有过的强烈空虚和恐惧一齐席卷上来,秋锋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他告诉自己,今夜之后,再苦再痛,你也不能再流泪了。 . u0 I- o) z$ R& B" |0 ^5 t; ^+ c, Y( T
找工作是迫在眉睫的事,秋锋明白,那些过去与父亲称兄道弟的人,如今看见自己比看到瘟疫还厌恶还恐惧。省城,已经很难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思前想后一天一夜,秋锋记起了当初学校组织实习的地方,那里有青山绿水,那里有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好几家企业,那里有过一个为自己流过泪的姑娘。于是没等铭远回省城,秋锋便踏上旅途,前往那遥远的“穷乡僻壤”,没有把行踪告诉任何人。当车子越来越接近那座小城时,秋锋的心越跳越快。尽管很清楚这趟回去,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但秋锋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 2 A; K2 S: r  p  v9 r' y
听秋锋讲到这里,铭远喝了口酒,问他:“那你见到她了吗?”秋锋说见到了,正因为她,现在自己下了决心,要去那小城工作了,进的就是当初实习的那个厂。再回省城,是专程来跟铭远告别的。尽管今日的秋锋已非往日的秋锋,铭远还是有点吃惊:“你仔细想过没有,那样的地方,你能长期生活得下去?别忘了,当初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叫骂得最厉害的就数你了。”秋锋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接着又平静地道:“我去那里,也不完全是迫不得已,这次去,我是真的喜欢上了那地方,因为有她在那里。你知道吗,我跟她说了家里的事,她没有一点嫌弃我的意思,说这些事是我父亲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的。当初她喜欢我时,并不晓得我家里如何有权势。我想,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我当初心里也挺喜欢她,却因为一些世俗的东西,竟然放弃了她。唉,我真是……”秋锋说着这些话时,眼里流露出了一种铭远过去从没看见过的东西——深情。铭远发现,这段风雨交加的日子虽然不算长,但秋锋真的变了。难道非要经历磨难,人才能变得成熟起来?铭远举起酒杯:“秋锋,我恭喜你,敬你一杯,不,是敬你和她,你得喝两杯。记住,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喝喜酒。”秋锋没有说话,接连喝完了两杯火辣辣的白干。 . c( G, H9 X% P" D2 {1 X4 L
秋锋在省城呆了三天,帮着铭远把东西搬到公司为他租的房子里,买了些该买的东西,稍稍布置成了一个家的样子。秋锋说:“说真的,你也该找女朋友了。我不晓得你过去遇到过一些什么事,总不能让它绊你一辈子吧?”铭远嘿嘿笑道:“好啊,秋锋老师给我上起课来了。你是不是自己找到伴儿了,就跑来馋我这光棍?”秋锋骂道:“你个龟儿子,真是狗咬吕洞宾。”铭远笑道:“好了好了,秋大妈,我的终生大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 q7 c' [+ a' d. D/ M* A秋锋要走了,先坐火车回老家看母亲,看完就直接去那个小城上班。铭远去车站送他,到了站台上,铭远问:“你母亲晓得你要去那里了吗?”秋锋说:“我那边一定下来,就给她打过电话,她心里有点不好过是自然的,可是看我态度坚决,也没说什么。”换了过去的家境,秋锋母亲说啥也不会让儿子去那种地方的,看来不同的际遇,的确能让人改变很多,铭远正这样想着,秋锋又说:“铭远,我妈过些日子还会回省城上班,她还有几年才退休。到时候拜托你有空去看看她。”铭远说:“你妈就是我妈,你要再说啥拜托不拜托的话,我就翻脸了。”秋锋呵呵笑道:“好好,我不说了。”
* `8 a# [3 r6 b- a火车汽笛响起,铭远与秋锋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把他推上了车。前些天也送过几次同学,但是每次看着别人痛哭流涕,依依惜别,铭远都静静地冷眼旁观。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秋锋从窗口伸出头来,脸上也满是泪水。四周的人看惯了学生送别的场面,也不惊奇。 5 S! b  A- O  r3 i8 n
第二天,铭远正式上班了。一段全新的生活,从此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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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1 01: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1 p7 T) r* L! M) U# M8 f9 q4 k工作没多久,铭远过人的专业才能便充分展现出来,在陆续帮公司解决了几次技术难题后,老板对铭远越来越客气,时常拉铭远一起,去铭远那位大哥家喝酒,席间气氛总是很好。老板当着铭远和老同学,常常夸铭远既能干又踏实,老成持重得一点也不象是刚出校门的学生。铭远便谦虚说:“您太过奖了,过奖了。”大哥则说:“铭远,你敬敬你老板。”铭远敬了酒,大哥不等老同学放下杯子就说:“杨老板,铭远这杯酒可不是白喝的,你既然说铭远能干,就该给他符合他才能的报酬。铭远是个知恩情图报的人,你给了他好处,不会吃亏的。”老板呵呵笑道:“哈,你这家伙,原来是来算计我啊。不消你发话,我早就有这打算了。想不到我行棋慢一步,倒给你将了一军了。” ; Z$ m7 t+ }4 L! }
下一个月发薪水时,铭远发现自己工资卡上多出了1000元,已经达到了3000元。铭远知道,这个待遇,在省城工薪阶层中,是极高的水准了。如今老板不只把大量技术活儿交给铭远干,很多经营管理和与客户谈买卖的事,也常常交给铭远办理了。 8 s, @3 j9 l- _9 N2 J
然而事业再顺当,铭远却始终无法真正高兴起来。白天面对老板、面对同事、面对客户,铭远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等到下班回到自己空洞的宿舍里,空虚与孤独便会从敞开的窗口,从孤零零的小床上,从衣架上那件淡灰色衬衣上流淌出来,越积越深,直到把自己彻底淹没。
5 e- d4 e; |% Z3 x; \& n$ X' D这一天,公司管理人员开了个会,铭远也参加了。 ! D, t( L# i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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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说,公司在占领了省城和附近几座城市的市场后,如今应该考虑把步子迈得远一些了,我考虑,尽可能在全省每个地级市都设立分销机构,大家看看是否有意见或更好的建议?老板话音未落,铭远立即怦然心动了。
! G- X# D; g; W+ C0 f0 O3 @会议一结束,铭远立即跟到老板办公室,说:“老板,我很支持您刚才的提议。同时我有个个人的打算,我想我们市里的分销点,能不能交给我去办?”老板盯着铭远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铭远,到下边去干活,条件不比这里,你在厂里干得好好的,我也正依赖你,怎么想起要走呢?跟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铭远想了想回答道:“老板,我一是想趁着年轻,下去磨练一下自己,说真的,您对我太好了,这让我有在羽翼下生活的感觉,我希望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开拓一番天地,也为公司打开一片市场,这也算是我对您知遇之恩的报答。当然,我也有个人的打算,也可以说,这是让我决定想下去的真正原因。因为有一个人,我想去我们市里。”老板呵呵笑道:“是个女孩子吧?”铭远尴尬地点点头,说:“呃,是的。”老板沉吟道:“铭远,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说真的,我真舍不得你走,我身边一直缺少一个象你这样的人,能让我信任,又能替我办好事情的人。”铭远急切地说:“多谢老板器重,铭远还是希望老板能成全。”老板笑道:“你放心,我会成全你的。硬把你留下来,你也是人在心不在。好,你就去给我打开那一片市场吧,希望早点把好消息带给我。”
0 U; B0 O9 \& R. @# d4 y半月之后,铭远已经来到了市里。一下火车,他就直奔志飞的工厂。在厂门外等了1个多钟头,下班时间到了,人们熙熙攘攘走了出来,铭远的心跳得简直要从胸口蹦了出来。然而所有人都走了,还是不见志飞的影子。铭远的心又沉了下来。志飞,你在干啥呢?又等了10多分钟,志飞还是没有出来。铭远的心里有些发紧,终于走进厂门,找到工厂办公室,幸好好有人在,铭远问起志飞,那人告诉他,志飞出差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铭远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了,拜托那人转告志飞自己来过。
5 V* {. ?# A& U" v; w/ [第二天,铭远不能让自己沉湎于儿女情长,开始忙着找房子。租好了宿舍和办公地点后,又忙着上街买了些生活必须品。一切安置好了,躺在床上,铭远在心中呼唤,志飞,快回来吧,我为咱们找好了房子,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只要你愿意,我希望与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5 o0 H! r  [  n( p# O2 G2 S# J) H
第三天,铭远开始去跑一些关系。俗话说万事开头难,铭远找的人,多半是老板还有大哥推荐的朋友,一天跑下来,事情并不是太难。在这个社会里,如果你有关系有后台,很多难题往往也就迎刃而解了。工作以来,跟着老板应酬了好多次,铭远也明白,光靠大哥和老板的情面还是不够的,要想日后真正闯出一片天地,就得把这种建立在大哥和老板面子上的关系巩固下来,变成自己的关系。 ) a) j# y6 @( Q- Y% }
当天晚上,铭远利用自己手中可以自己支配的资金,邀请了一帮刚刚认识的本地颇有头脸的人物,进了全市最高档的望江楼。一干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肉穿肠过,感情心中留,大吃大喝了一通之后,大家便称兄道弟起来。铭远小小年纪,便能独挡一方,意态洒脱,喝起酒来又豪气十足,颇得众人好感。于是就有人说:“老弟,在这片地面上,今后有啥事你尽管开口。大哥我不是拍你老板和你大哥的马屁,我是真心欣赏你这个人,够爽快,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2 v- U0 W$ @( b; L$ j正在忙于应酬,铭远手机响了,告了个罪,到包厢外接起来,是志飞!铭远激动地大喊起来:“志飞,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 h, B$ W' e4 [* M+ i4 M0 u- J: \" @
回到包厢,铭远打着哈哈,说今天招待不周,各位大哥和前辈都是忙人,铭远不敢太耽搁大家的时间,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改天铭远再挨个拜访各位。众人便说好的好的,改天再见,改天再见。 9 X5 ]6 p" s1 ~; n4 w; n% O
乘出租车来到志飞说的地方,没等车停下,铭远一眼便看见站在路边东张西望的志飞。车一停,铭远打开车门,冲过去,一把将志飞搂进怀里,哽咽道:“志飞,志飞,老天保佑,终于又让我见到你了。” 1 O8 p% {( R. }8 p) }3 ?# z; Y
这一夜,两人一次又一次做爱,直到谁也动荡不得了,才紧紧搂在一起,细说起分别后的情形。志飞自己到单位上班后,没有太多出奇的经历,生活过的很平稳。听铭远讲起要在这里长住下来,志飞又惊又喜,铭远肯放弃省城来这里,是志飞始料未及的。抚摸着铭远消瘦的脸庞,志飞泪流满面:“铭远,你瘦多了。”铭远舔着志飞的眼泪,说:“你也是。志飞,你走了之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你……这次见到你,我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志飞哽咽道:“铭远,我也一样想着你,铭远,我爱你!”这还是志飞第一次对铭远说“我爱你”,铭远泪如雨下,多日的思念、多日的痛苦、多日的煎熬,这一刻已全部得到了补偿。
6 t; q: T) Y4 I# S第二天,志飞搬出了公司宿舍,与铭远住到了一起。两人住的地方是两室一厅的一个小套,铭远在两个卧室里都摆了床,是为了摆给房东偶尔来看的,事实上,两人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只在一起住到第10天时,志飞提出分开睡一个晚上,说再折腾下去,两人都得送命了。铭远赖着不肯,志飞跑到哪张床,他便跟到哪张床上。直到志飞真生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去了另一个房间。没想到半夜里,志飞自己却又溜过来了……
* f) i' o2 _1 K$ |. r' J  A一个月过去了,铭远的事情跑得渐渐有了些眉目。而志飞的工作也比较顺利,两人白天一同出门,中午一个在外边吃,一个吃单位食堂。而到了晚饭时,志飞会去买菜,做好香喷喷的晚餐,等着铭远回来。有时铭远回来得早,便会象那次在志飞家一样,盯着志飞忙前忙后。志飞给他看得不自在了,便说:“你自己找点事儿做做嘛,干啥总赖在这里,让人浑身不自在。”铭远涎着脸道:“我又没做什么,你咋就不自在了?”说着便往前凑,志飞挥起锅铲,嚷道:“你敢走近,我就敲你个满头彩!”怕这小子真小狠手,铭远回到客厅,心不在焉翻着桌子上一堆书,有些是志飞的,有些是自己的。翻这翻着,发现了铭心送给志飞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 4 n3 J0 E6 y; ^' a0 i; e
祝志飞哥鹏程万里! : c% L6 O4 n# @, s0 k( F
弟:铭心
1 [* G2 ~# x; T2 |1 e4 A, \8 _+ L铭远轻快的心,不由有些沉郁起来。 5 C6 t+ w) D! L$ S/ y# A3 \2 A4 z
吃晚饭时,铭远说:“志飞,和你商量个事儿。”志飞说:“啥事儿啊,你只管说,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我经不起你吓。”铭远笑道:“瞧你,想哪儿去了。我想说的是铭心的事,上次我父亲过世,回家看到铭心,情绪很低落,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我这些天想过了,反正我这个办事处缺人手,我想让他来帮我打打杂,……你同意吗?”志飞说:“那是你的事,干吗来问我呀?”铭远有些艰难地说:“我,我怕你多心,所以才来问你的。”志飞注视着铭远的眼睛,说:“铭远,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铭心是你的兄弟,也我的朋友,我还是翔儿的干爹呢,能把他们接来,我咋会反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铭远感激道:“志飞,谢谢你,谢谢你能这么想。”志飞笑了笑,说:“铭远,你知道吗,多年前,当你还和铭心在一起时,你们兄弟俩都是我的朋友,在你们之间,说实话,我更喜欢的是铭心。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吗?”铭远有些吃惊,摇摇头,没说话,心中五味杂陈。 : X8 k* X3 U, ^. ^, _% t
过了几天,铭远独自回了趟老家。志飞也很想同行,可是要上班走不开,只好留在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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