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BY 高阳(温馨文，很可爱的帅神仙，微虐）【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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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
　　
　　且说赵烈把张衍搂进怀中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也无法做出对不起素素的事来，手抚其背，仍不过是粗布衣料，不比素素身上的绫罗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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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心念一动道：“你怎么一年到头都是这副打扮，要不要我给你另做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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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抬头笑道：“现时不比天上，小地方神仙，来往稀少，没什么排场，就没心思置备什么行头。加点小法术，千百年也对付得下去，倒也干净爽快。你可别笑我落魄。”
　　
　　赵烈也笑：“怎么会？我早知道你是这般做官的，你觉得好，我也说不得你什么。只是收了你画笔，又得你墨宝相赠，还让你在身上留了印记，总想回点什么才是。”说罢，扶他起身，转身掌了灯，打开自己衣橱，说：“我们身材相仿，如果不嫌弃凡间俗物，也挑几件我寻常衣服回去。”-秋.之.屋。整.理.
　　
　　张衍站在他身后，看了看，叹道：“果然是贵公子，这些寻常衣服，看也知道贵重，怕是也没穿过几次罢！”
　　
　　赵烈越发觉得他可爱，拉了他，在衣橱前站定，一件件比于他身上试。张衍也不推辞，任由他这么摆弄，只略使了个法术，让灯离了赵烈，自己在一旁亮着，好让他腾出双手来。
　　
* C& l5 ~! y6 l* f5 F+ q　　好容易挑中一件长袍一件外衫，张衍包好，抱在怀中，笑吟吟道：“够了罢！”
　　
　　赵烈不依，还要再挑，恨不能全拿了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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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s! w, ?$ {　　张衍不得不止住他道：‘其实你给我太多，也不见得能穿。”
　　
　　赵烈听了，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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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解释：“我现在也算是半个罪臣，穿得隆重，反让人议论。现在天上局势多变，也说不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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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j$ }5 _/ V$ T3 ~- l　　赵烈把他拉近身边，道：“那你现在穿于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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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一笑，退步转了个身，便换上了刚才置的衣裳，果然和刚才不是一般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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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 ~1 H2 e9 }7 |8 o　　赵烈看得欢喜：“这才有在天庭做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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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0 h. i8 P% p5 Z　　张衍看了看镜中影像，皱眉道：“做官？”
　　
3 |* _% I- B! r8 A! ~　　赵烈知他不喜，心道：“是我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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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却不像在介怀这个，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赵公子，天仙地仙，人间宰相，你选 哪一样？”
　　
　　赵烈猝不及妨他再问及此事，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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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 m4 u& I( S$ F' W2 ?　　张衍看他良久，和声道：“若你肯舍弃人间荣华，我便不回天上，带你进山，长生不老，想过几世便过几世。”
　　
　　赵烈知他这般淡漠性子，明知不可，仍赌上一把说出这种话，当下喉头发堵，却答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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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S/ x" h# V; @1 o; {　　张衍见他这样，便走来抚他脸，道：“我只是说说而已，知你不会允的。让你弃了父母兄弟，你失孝悌之德，我也落个不义。”说罢，便拉他到镜前坐下，拂了他泛出的泪珠道：“好端端就要哭，之前在榆塘是这般，在江阳是这般，大喜之日将近，还是这般，和新娘子倒真有些相像。你看你发也梳了，行头也穿戴了，没有上妆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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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1 I1 Q' A+ y7 M- \" W* J$ e- a　　赵烈低头哽咽道：“被我父亲一把火全烧了。是我没用，有这种癖性，不是大丈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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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S) P3 B1 k1 G) K6 {% b+ j2 A9 y1 r　　张衍抬起他下巴道：“我不是说喜欢了么？谁规定了大丈夫当是什么样子？”说罢，变出一道梳妆盒，开了盖，拿上眉笔，细细为赵烈画起来，擦了胭脂，又点了绛唇，动作自然是生硬的，却十分小心，不肯用半分仙力，老长时间下来，也竟似乎有些腰酸。赵烈心中喜忧参半，只忍了抱他的念头，由他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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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等他弄好，看了镜子一眼，也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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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站在一边，歪头看了看，说：“你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倒是我手生了。”
　　
　　赵烈笑道：“你竟这般有心。”
　　
　　张衍玩着眉笔淡淡笑道：“那日在江阳，你说你来生若是女子，便嫁于我。不知怎的竟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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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6 D3 n" `* R  F# Z: \  N　　赵烈再忍不住，起身拉他手道：“我倒想今日就与你洞房花烛，可是婚期将至，恐负了她，才忍到现在。你说了这种话，是要活活苦杀我么？叫我如何娶得那崔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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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少有地面色凄然，转身便走。赵烈死抱了他，怎么也舍不得。
　　
4 R9 I  A7 p4 |2 ^3 L; Z  n" \　　只听张衍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知你凡人礼数，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能坏了规矩，失了体统，实在怪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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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3 K9 R/ V0 r, V" p+ j# E  Z2 K8 @　　赵烈心中本有不甘，明明被棒打鸳鸯的是自己，却硬撑无谓场面，虽结连理，非两相情悦，空守了身子，又对得起谁？
' B- a, d6 o9 V: C- c; P, V　　下了狠心，拉了他道：“我这就和你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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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Z6 j  }$ E: ~& c" I　　张衍一愣，随即笑开：“我两这般，拜不得父母便罢，天地也是不见得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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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e, Y% F' E　　赵烈恨道：“那就对拜！天地不容又管他怎的！什么大丈夫！紧要之时，辗转游移，毫无定见，墨守成规，才真不像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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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2 ]; Z: @3 `, G! ~　　张衍动容，颤声说：“若你作了新娘，倒是怕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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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紧执他手：“是赵烈自己愿意，不觉得委屈。怎么这关头，你倒看重起仪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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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再不多言，变了一身新郎打扮，竟不敢照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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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见他怕羞，心里高兴，拉了他在书案前跪下，道：“张兄，大喜之日，你可有什么要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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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低头想想，说：“我不懂凡人礼节，只知天地父母夫妻三拜，其他不知的。”
　　
# W: U' z9 Q9 R$ m/ d& @  N　　赵烈略微思索，道：“我自拜了，你也可不随我。一拜我平生所学。天地之大，我赵烈命该追名逐利，光耀门楣，但真心所求，也只有张兄一人！自认不负圣人教导。”说罢，自己磕头拜了。
　　
　　张衍在一旁看着，觉得凡人讲究如此，也跟着拜了拜。
　　
6 D5 n$ T  r9 `; x* C5 V　　赵烈又转朝东南父母厢房道：“二拜高堂。孩儿自幼资质愚钝，又有怪癖，不如中人，幸得不弃，与其他兄弟同等视之，不加偏袒，才有今日。孩儿不孝，但与张兄真心相待，不能双宿双飞，只能暗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是无悔。今后一定好好待素素，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 U8 D  R: ]* X' ]7 n; |3 Z　　说罢，再重重磕了个头。
　　
　　张衍也认真随他拜了。
　　
: z1 M. t: R8 `$ x　　赵烈再对他道：“夫妻对拜。父亲说我不过好你声色，其实在杨府一见，惊为天人，及至后来，张兄言谈风采，亦于我心有戚戚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赵烈所思，此番结为连理，排场草率，过不了几日，又要迎娶别家女子，望你谅解赵烈一片苦心！”说罢，深深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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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E4 W/ B8 N* S　　张衍不言，也向他拜下，才认真道：“我一下凡，便有人如此待我，不比得天上炎凉，谢你还来不及，哪能说什么草率。张衍只道不能生为凡人，情才开窍，却空有几千年修为，也不能长侍公子左右。”
　　
8 g2 l: {% O& `5 l; l$ j　　赵烈点了点头，便拉他起身，牵引至床前，为他脱靴宽衣，笑学新娘子道：“这便是要洞房了。此夜过后，山高水长，夫君不要忘了妾身才是！”张衍也笑，两人搂了亲将起来，长夜漫漫 ，不知几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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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M' a9 j' R$ ?6 ]" f: }　　次日，张衍告别而去。
　　
2 l1 A& A3 v' K　　过了几日，素素过门，正正良辰吉日，锣鼓震天，排场盛大，风光无限，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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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娶素素前一日，赵老爷特地把赵烈叫到房里教导一番，叫他不可再孩子心性。
　　
& U5 Z! ]5 e) ^. G8 Q' F' U. F　　“你与山神的事，还在怨我么？”
　　
& T  x: M- Y: G/ _7 I　　“孩儿不敢。”
　　
　　赵老爷叹道：“你别当我迂腐，也别怪我说得难听直白，男子相欢，我也是见过几个情痴的，却都不得善终，何况他是山神。你如今是唇红齿白一少年，他自然喜欢，若你长成，像我一样，甚至发白齿落，他还这般对你么？今时种种爱语，种种淫态，番番昵爱，终如浮云散。你不要以为光为了父母兄弟着想，就算为你自己，也该想到，到时他不弃你，你又何颜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家在一处？纵你随他得不老之身，天长日久腻在一处，却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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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8 V3 S! T　　“父亲说得是，孩儿知道，孩儿早已是死心的了。”赵烈早有此觉悟，一面幸父亲看得透彻，一面也伤心惯了，无泪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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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L. j# `, L2 ~' P7 f/ _　　“死心就好，这便是动心忍性。”赵老爷拍拍他道，“我知道逼你娶素素，你心里不高兴。但时日一久，你会明白这女孩的好处。说句实在话，你当人家偏偏看得上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介女子，比你更甚，还不是从从容容受了？她随我们去江阳，没添一点麻烦，连下人都看着喜欢，接了你，你那般痴傻模样，人家可没看你不起，也没让你下不来台！她嫁过来，你可边因为想着那个山神，给她半点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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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 ~! e: q* e+ M; e" P/ L　　赵烈点头称是。
　　
# M  b. Z& k8 p; h　　洞房花烛夜，赵烈事先喜宴上不知喝了多少酒，不去想张衍那日在灯下种种模样，才好好对付过去，素素也觉得满意，搂了他说些体己话，赵烈困倦，应着应着便睡了过去。
　　
& U, M- Y% [3 K  Q3 t7 s　　第二天一早，就见身边空了，忍着头疼坐起来，只见素素已穿戴好了，准备了东西给他梳洗。他不自在道：“这些让丫环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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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不想自己服侍你么？快快起来，还要去拜见你父亲母亲。”
　　
, Y2 `2 V8 B# }$ C- y　　赵烈这才想起，一边下床一边顺口夸她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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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收拾好了，素素才低头一笑，道：“我可还没有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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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不明就里，愣愣说道：“你眉若翠羽，不画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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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坐于妆台前，自己拿了眉笔，娇声念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 W  y- C2 z1 X/ x; G8 {　　念罢，作势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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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G$ Y, q. ^, l　　赵烈只好走过去，笑道：“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不消多说，我与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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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他倒擅长，素素见他画得得当，也有些吃惊，倒也欢喜。赵烈端详起来，犹见张衍给自己画眉模样 ，晃了会神，不提。
　　
　　两人执手去见了父母，赵老爷王夫人见小夫妻如此恩爱，自然十分高兴。至此，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其乐融融。
　　
/ r. b2 N6 {/ v　　及至第二年会试，素素已身怀六甲，两人依依告别，赵烈便和大哥赵煦北上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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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会试，八方才子齐聚京城，好不热闹，赵烈小时候也进过帝都 ，如今再来，别有一番心境，只是没兴趣游览，在父亲朋友家住下后，日夜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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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之日，二人都是中了的，也不回去，被父亲朋友带着四处访谒了一个月，熟悉民风官情，也好为将来在京为官做个准备。果不其然，殿试之后，双双名列三甲，入选翰林，差人回乡报喜之后，两人也启程回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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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陆路，回时水路，顺流而下，那江山之胜，胸襟之舒广，自不必说。一片风帆，乘千层碧浪，看不尽遥山叠翠，远水澄清。行至常州，却天气大变，风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进，只好靠岸停了船，风大浪急，一行人被迫下船，以寻个更稳固的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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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6 J, ]/ `/ ]0 o　　不行几步，眼前现出一座山神庙，大家匆匆往里奔，只有赵烈站在当场。赵煦骂道：“磨蹭个什么？想淋死么？”说罢，大步踏来把他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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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神庙修得还好，甚至有草席供行人坐地休息。无耐虽已是四月，山中仍是微凉，加上衣衫湿透，都冻得发抖，这种天气，却上哪寻柴火去！
　　
　　大家正围着庙里一点烛火无谓取暖，一斗笠簑衣樵夫走了进来，生得倒没什么特别。他见众人如此，便堆了些湿柴火，席地而坐，竟使了个法术，生起火来。赵煦一行看得目瞪口呆，不等他们发问，樵夫便叫他们过来取暖。大家围坐火前，忙不迭烘烤衣物，乱作一片。赵煦赵烈倒显得没那么慌张，边烤衣物，边问樵夫是何方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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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Y+ Z0 d$ s- z1 l0 `+ t　　“公子言重，我才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介道士而已。”樵夫哈哈大笑，脱了簑衣斗笠，竟是个穿了道袍的道士 ，向前一拘，“小道吴文山，云游四海，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兄弟俩说与了他，寒暄一阵，吴文山便说起自己来常州，是为逮一条罪龙。
9 N- g1 Z4 \& J+ t: r& T8 N+ B　　“这龙成了点气候，便在此地兴风作浪。我有心抓了他，炼我降魔剑，也算为民立一功。”
　　
　　二人听了，口上称道，心下疑惑，凭他之力，如何能对付得了那巨龙？
　　
  J( _6 j% W7 D: |1 F( S　　此时，雨势渐小，那道人突然站起，就这般着道服冲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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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顷刻，天上骤然闪电霹雳不绝，光如白昼，雷震耳聩。
　　
　　再过一柱香功夫，那道人浑身湿淋淋地回来，那往下滴的，不止是雨水，还有血水！
　　
　　后跟一人，在黑夜中看不大分明，却从其步伐之急切，感之怒气冲冲，众人见那人手执长剑，无不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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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什么！”只听那人气冲冲吼道，才入耳便被雷声隆隆淹没，听不大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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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莫动了仙气，小道一人身死不足惜，这满屋子人，连同两位新科进士，也要遭殃！”道士狡猾，竟后退一步，挡在赵烈赵煦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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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_& f2 V# o( Y# L　　随行中有一下人随赵烈他们上京，见大势不妙，拉了赵烈口不择言道：“大仙饶命，我赵公子家中还有身怀六甲的新婚妻子，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饶恕则个！”
　　
　　那人一愣，怔怔看了赵烈一会儿。
　　
! I5 k& P2 k% ~4 S4 P5 g　　此时天上又有闪电划过，那光照得庙堂一亮。
　　
' ?2 Z6 ^( C& z6 u) S　　“赵……公子！”
　　
　　赵烈一凛，抬头看去，眼前那粗布长衫，浑身是血，手执长剑的，可不就是张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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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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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本就心惊，见张衍身上血和水一块往下滴，更是手脚冰凉，挣了那下人，直奔张衍面前，执了他手，急道：“你怎么浑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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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_! H9 O& b# D/ _7 s! Z　　张衍眼一瞪那道人：“你问他！明明要生擒那龙，哪来的臭道士，趁我作法，竟跑来杀了，让我功亏一篑！还溅了一身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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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x& x" L6 |# v0 a. z7 H6 e2 o1 M　　吴文山忙道：“大人，这龙危害此地已久，生灵涂炭，死不足惜，无损大人清誉的。”
　　
; o! B0 a+ j1 C　　“你知道什么！”张衍看来有难言之隐，又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一时为之气结，站了一会儿，才道，“看你师父和曹大人交好份上，我不伤你性命，但此地是再容不得你了！限你三天之内，离开常州地界！龙身龙血，更不许你碰一分一毫！”
　　
7 c+ i. [% r8 _7 s　　说罢，手一扬，挣开了赵烈，同时，那道士身上龙血尽消，只剩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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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士正惊讶，背于身后拂尘木剑突然双双飞将起来，狠狠抽打下来。
　　
　　“还不快滚！”张衍喝道。
　　
* A& V" w4 y7 d5 c2 J' b5 L　　吴文山大为惶恐，在木剑与拂尘追打下，直奔雨中而去，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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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转头冷冷看那雨幕，一言不发，余下那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赵烈从未见过他如此发火，又这般生分，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站在他身旁，心内无措。
　　
% h% ?- n: k7 F; N0 V1 `' Q) y" ]　　好一会儿，张衍才转回来，皱眉看赵煦他们道：“幽明异路，人所不治，鬼神代之，还要委屈诸君忘了刚才所见才好。”说罢，就要作法，赵烈眼睁睁看兄长一行相继倒地，人事不省，问张衍道：“不碍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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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面无表情道：“睡一觉便好了。”找了一处坐下，也收了身上龙血，见赵烈仍愣着看着他，便问：“你看着我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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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8 M, O8 f4 _3 Z　　赵烈才走到他身边坐下，感觉陌生得很。
　　
　　庙外雨势渐小，云开月明。
　　
3 ], ]) j9 Q' Q% ^6 H) \　　赵烈正要开口相问，门口又进来一青衣人，四下扫了一眼，又兴冲冲挑了张衍另一边坐了，亲密地拉他道：“君琢，我收了□，我们回江阳罢！”
　　
0 [" D$ O6 H0 O4 H* [% A, J( W% T　　张衍微微哼了声道：“收个雨也收那么久！你以前在水司也这般做事么？本职功夫练得好啊！”
$ M) z5 J: f5 o4 n2 N5 m　　那人并不生气，笑吟吟道：“去了魔性，也耗了我许多功力，比不得先前了！等过两年，我们一起回去，长进得快些，不用些时日，便修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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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 j7 F7 F1 U* J% n　　赵烈认出他是卧龙潭里的罪龙季常，也知张衍字君琢，不禁想到季常还唤“张大人东张大人短”，现在却以字相称，自己却还“张兄张兄”叫着，虽也是为了情趣，但听别人这般叫唤，还是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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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公子，你也在这里，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季常这才注意到他，兴奋道。
　　
+ Y5 W0 O: q) s. Y　　赵烈笑笑了打招呼，也不好为忤，心道季常看样子是能得回天上，便失态到这个样子，在江阳时，还是个俊雅公子，现在倒老成尽失了，龙的心思看来还是单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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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三公子还好罢？”季常很热心地问。
　　
* }4 N4 y$ R; L$ t( c9 ]5 z　　“嗯，过了十月便十三岁了，若虚算，也十四岁了罢！”赵烈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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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还有四年！等得等得！”季常真是个自来熟。
　　
　　张衍正伸捡了根树枝拔火，此时忍不住骂道：“人家兄弟分别，你倒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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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 x0 s. P6 w  c2 A( m' Y2 G) A* o　　季常愣了一会儿，才幽幽对赵烈道：“赵公子莫见怪，我也是回天上心切，父王对我们寄予厚望，现在弄成这样子，丢尽了他的脸，总想着有一天弥补回来才是。说是兄弟分别，如今我六弟都不记得我是他五哥，几十年才得见一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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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7 H* E/ ?" b　　赵烈听了大为感动，原来龙为仙家，也是这么重情义的，忙道：“虽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听来自有定数。公子不用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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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 n1 p5 [3 r, z6 @6 Z& G　　季常听了，大为高兴，对一边无言的张衍说：“一年多不见，赵公子大有长进，不仅身子骨看来矫健不少，风度也不一样了！”
　　
　　张衍还是板着脸，倒是赵烈见季常脸都要贴到张衍面上去，不觉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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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i; I8 f- U$ I# Q3 D, r8 b　　张衍这才开口道：“凡人阳寿短，一年已经能做很多事。像赵公子，未及弱冠，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怎能和你一般见识！”
　　
; E) s# c3 a" \0 y  @　　赵烈一听，不知是不是身上雨水未干，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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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君琢，他湿成这样，你也没使个避水咒与他。”季常忙使法术，干了赵烈衣服，还透着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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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瞥了赵烈一眼道：“是我顾着龙的事，疏忽了。”
　　“在江阳你常提到赵公子，怎么这时倒疏忽了？”季常脱口问道。
　　
　　张衍不耐烦，指着香案上一个青花瓶子说：“那是我身上和那道士衣服上弄下来的龙血，你也收了罢！”说罢，那瓶子凭空飞到季常面前，还摇晃了两下，里面有水作声，咕咚咕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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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脸色大变，向后退去，竟站了起来，颤声道：“毕竟是同族之血……说好你收拾，怎么这样戏弄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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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这才笑出声来，瓶子飞回案上，他才开口道：“那是这几日我收的朝露。龙血我装在别处了。虽说上面同意我们回去，也还有四年之长，世事多变，都很难说，你别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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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犹有惧色，看了那瓶子一会儿，缓了气说：“我也是刚听说，又觉得能与你出来，不用呆在那破潭子里，心内欢喜而已。”
　　
　　张衍见他这般，脸上又自带笑意：“你真白大了你弟弟几百年，他虽粗鲁了些，也不似你这般沉不住气的。”
　　
. W" ?  U3 B3 ]4 v4 [　　赵烈见两人相谈甚欢，插不上嘴，也觉得无趣，正好哥哥他们有苏醒兆象，忙起身过去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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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睡得冻死我了！还以为掉进了冰窟！”
　　
　　大家醒来也都说冷，纷纷围到火边取暖，见有两个清秀公子在，也搭了两句，听他们答得冷淡，也不多言，自己聊起来，什么道士，巨龙，长剑，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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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x* F$ i- T5 g) y$ x　　“天气大好了，明日便可启程了罢？”赵煦在一旁问船家。
　　
　　“这是自然。大人想什么时候开船就什么时候开船。”
　　
　　“这就好。”赵煦刚才也和张衍打了招呼，自然认得他，此时看了赵烈一眼，把他招呼到一边小声问，“那和杨冕闹了事的山神怎么在这里？”
　　
　　赵烈摇头：“不知道。不过下人似乎都不认得他了。”
　　
) V. s+ o# i4 W0 }+ M% _. O　　“也好，省得回去多事。”赵煦不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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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大家回船休息。
　　
　　赵烈睡不着，站在船头，若有所思。想想还是下船去山神庙找张衍，却被船家拦住：“大人，这么晚了，还是不要下去了罢！”
　　
4 O$ q& r" g1 C  y- O. J　　“我去走走，不会远的。”
　　
2 W! u" Q6 u% M% H# C' f　　“人生地不熟，赵大人要有什么闪失，小人担当不起的！”船家苦劝。
　　
　　赵烈无法，只得悻悻回到船舱，准备就寝，掀开帘帐，却见张衍坐在里面，穿着他上次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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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愣住，手抬着帘子，久久放不下来。张衍也不看他，犹自倚榻坐着。
　　
9 [4 v2 T- i$ u5 m& n/ q5 X　　两人峙得赵烈手都酸了，张衍才往里坐了坐，赵烈忙上了床，与他坐到一处，伸手去搂，张衍不做闪避，由他抱在怀里。
　　
　　“你不问我怎么来的？”张衍闷闷道，“不问你家下人怎么不认得我？”
　　
' N- l; l4 H4 D% [' h　　赵烈摇头：“我管不了这许多，能见了你，哪能顾得上那些！”
　　
　　张衍沉默良久，才道：“那我倒恭喜你，要得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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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听出话外音，把头搭他肩上叹道：“你也知道吃味了，这便是人间情苦，你也算体会一两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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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别过头，怔了一会儿，低声道：“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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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章
　　
4 t" _0 q" o7 N, V　　赵烈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艰难道：“我本不是要你这般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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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也苦笑：“我也不是要你这般苦的。识你之前，清风明月，草木枯荣，都各带精神，分别以后，却好似处处有你的模样，竟没有其他想法。我先前还暗自奇怪，为何你见了我，总是似怒亦喜，作嗔又笑，如今再见，我心内也是悲喜难辩，才知道难为你了。”说罢，又“唉呀”一声道：“我却忘了，你不喜欢说‘难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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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P$ a0 y; {! R; I　　赵烈直觉得一年多来修身养性，听了此话还是喜若颠狂，几欲发抖：“你什么时候不曾难为我！你倒难为死我好了！”说罢，一口在他颈上咬下去，褪下他衣服，张衍嗯啊地呻吟两声，转了骑在他身上，使了个仙术，灭了灯火，又隔绝了外人视听，两人在黑暗中行起事来。
　　
　　未几，竟有声音穿过法力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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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f1 x2 ~; X- G" g, U　　徘徊映歌扇，似月云中见。
4 X4 @5 J, n" B' G& G　　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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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5 @! K. W0 u. _4 I　　接着又是江浪拍岸之声，此起彼伏。
　　
1 U. }. I6 N# o5 ?9 h8 j　　两人识得是季常，张衍披衣而起，推开窗户，赵烈也忙系了衣服跟过去，只见江上一片漆黑，却飘飘似有鼓乐丝竹之声。张衍闲闲往窗台上一坐，衣衫迎风猎猎而动，赵烈不禁觉得有些发冷，又拿了件衣服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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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O- f# V8 g" ]1 h　　“季常，你做什么？”张衍笑问，声音不大。
　　
5 [) b# U" d0 O# O+ ?. S* _6 L　　此时，赵烈真见一条苍龙于水中出没，鳞片在黑暗中青光闪闪，奇妙非常。待他戏够了，便化作青光上来，变成季常站在窗前，发丝缕缕，犹带湿意。
　　
% D$ [& g9 A0 |- N" l5 }& l. ]3 ~　　“叫我做甚？”季常面带喜色，“明天 就要回江阳，这条河暂时无主，也容我玩玩！”
　　
　　张衍笑道：“这么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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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_3 L7 U1 ]2 P. O0 p　　“当然！”季常凑过来道，“君琢，到时回了天上，让曹大人放两个实缺给我们，你来这山，我占这水，不管天上那些俗事，只在地上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张衍哈哈大笑，拉过站在一旁的赵烈，坐于自己怀中，说：“你问赵公子，他说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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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9 _6 D: U' d　　赵烈刚才起的匆忙，还未束发，又没仙力像张衍季常一样可以瞬时收拾起整，一时乌发随风乱飞，把眼睛也遮住，哪答得了话，张衍也不再问，一把拂开他头发，抱住他在风里吻了起来。
　　
+ l' K5 P! H" X9 S　　季常看了，也抚掌大笑，又复跳入水中，游龙戏水，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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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天上无星无月，群山隐匿，万物沉眠，只有涛涛江水向东流，大千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三人欢畅其中……
　　
1 c6 N6 E9 e/ }. p, S! w　　接下来几日，季常化作龙随船而行，张衍则与赵烈一处，船上诸人，除赵煦没被施障眼法外，都看不见张衍，赵烈也乐得日日同张衍厮混一处，赵煦对赵烈被打的事也知道一些，并不想管他，只交代一句“好自为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一路太顺，很快到了江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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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季常站在甲板上同赵煦赵烈兄弟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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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W; X# i; s* n  ~　　张衍在赵烈耳边道：“赵公子，你那日和我说过，要尽其志，畅其才，才无愧于心，我若现在带你进山，你一时从了，难保将来不恨我。你和夫人好好过，山高水长，张衍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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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G& R5 V! L1 E　　风太大，好像眼前人就要乘风而去，赵烈两眼被吹得发干，反倒流不出泪来，只紧紧抓住张衍袖子，赵煦在一边都有点看不下去，过来说道：“够了罢！”
　　
1 S3 I/ p( `6 d+ @　　赵烈才放了他袖子，看两人下了船，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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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e: t+ G/ N　　回榆塘时，由于路上耽搁，已是深晚。迎来的下人说，少奶奶等不得，先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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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平复了心情，悄悄踏入房中，却见灯明，心下疑惑，才见素素和衣在摇椅上睡得正香。赵烈知她在等自己，看得不忍，轻轻走去，将她横抱起，走到床旁，正待放下，素素就醒了。
　　
/ _; ^# M4 m. f$ f　　“回来了？”她睡眼朦胧，甜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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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K5 S9 ~) s　　赵烈也笑，小心把她放于床上，替她脱鞋宽衣解发：“我不讲那么多规矩，以后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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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嫂嫂不也等么？”素素往里躺了躺。
　　
　　“你别学她！大哥对家眷，管教得还是有点死板，何况你又是这身子，劳累不得。”赵烈抚了她头发，抱她衣物放到旁边椅子上，经过镜子，一时出神，想自己才不出两年，形容已和先前有些不同，要是再过几年，形容大变，再穿不得女子衣服了。
　　
　　正这般想着，素素问：“相公，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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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然醒转，忙说：“没什么。”
- T& R/ i6 S2 m- |( i1 P4 J5 s　　敷衍过去，也收拾了一下，吹了灯，躺于素素身边，素素往他怀里钻，他也伸手抱了来。素素拉他的手往肚子上放，触感温热，隐隐腹内好似真有小物在动。
　　
　　赵烈半晌说不出话来，素素知他呆了，扑哧一笑，赵烈把她拥入怀中，喉咙发酸，说不出话。
　　
　　素素在他怀中道：“你十八岁便要做爹呢！”
　　
9 d, G* \; ^5 W0 D) N; A" `) D　　赵烈感慨万千，道：“是我福气。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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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 ^9 _' @' y2 s　　素素想了一会儿说：“像你这样，单字就好，琅琅上口。林字怎么样？男也可，女也可，林海浩渺，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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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e0 O1 r, p5 Q) M8 o　　“会不会太简单了？虽然简单也是好的。”赵烈沉吟，“林……林……林……林间有客无人识，矣乃声中万古心。”
　　
　　“清寂了点呢！我倒觉得这字有栋梁之意，又大气得很，”素素道，“不过我也不求他大富贵，平安踏实便好！‘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 D& K: n/ o2 e. A　　赵烈还在想“林中有客无人识”，越发想起张衍了，想他在那，寂寂寞寞，又想那青龙陪在左右，也是一副不老容颜，倒能长久，加上自己娶素素前父亲说的那一番话，虽知自己这么想小气，却不免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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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o6 h' _5 c; P! J5 e　　“好吧，暂定林字，若父亲肯了，就叫赵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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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 R" s6 s8 m: ]/ S, u1 L" ~; x- z　　“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没有不依的！林儿，林儿，真是越叫越喜欢！我明天就和公公说去！”素素喜笑颜开。
　　
& {* U# S; F% E( i5 A3 Y　　赵老爷两个儿子做了京官，这两天收喜信准备宴会，周旋得紧，听到孙儿叫“赵林”，也觉得旷远明了，于是首肯。
　　
　　到了回京之际，素素肚子已十分大了，赵煦的妻子也要生产，于是两兄弟告假在家陪妻子，也获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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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h, p! T$ g% g　　那年秋季，素素刚产下赵林不久，正逢赵毓过了十四岁，和堂兄赵爽去逛青楼被抓住了。依赵家家法，一人犯错，定是上行下效，要一起打的，从前赵烈不喜读书，赵煦也被带着吃了一场板子。上次赵烈被打，事出隐秘，故未牵连，这回便逃不掉了，赵烈赵煦赵爽一起被赶入祠堂，狠狠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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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2 R) R, e! U　　刚开始时，下人对赵烈赵煦还不敢下手，犹豫道：“老爷，现在二位少爷是朝廷命官……”
　　
　　赵老爷一拍桌子：“什么朝廷命官，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儿子，打！个个空生一副好皮相，却只会靠这个惹 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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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爽不是赵家亲兄弟，被伯父打得气结，自认倒霉；赵煦心里怪赵毓行事不周，害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被牵连，在家人面前丢尽了脸，又无奈又生气；赵毓心知是顾子卿告的密，道先生又爱又恨，咬牙先忍了再说，过后说不定自己还要倒过去好言安慰一番；赵烈想着父亲有意无意像在说他，有些心虚，被打了也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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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o4 ]9 {6 h& b& }! x  Q　　总之各怀心事，无人敢喊，无人敢叫，好不凄惨，然而只有赵毓当晚便痊愈了，虽在长辈面前仍装着一瘸一拐，私下却行动自如。赵烈想起季常说张衍要和赵大人回天上的事，留意起来，也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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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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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b$ X! E/ l5 ^　　那次被打后，赵煦都不怎么和赵毓说话。赵毓本来和哥哥们差的岁数就大，也不以为意，只是屁颠屁颠跟在顾子卿身后。赵烈早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但三兄弟各不干涉私事，故也不说他。
　　
　　倒是有一天，顾子卿自己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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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可以后年再北上参加会试，在此之前，在我家多住两年无妨的。”赵烈啣听了顾子卿的请求，颇有些为难，要是让人小鬼大的赵毓知道自己带走顾子卿，非大闹一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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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卿眼露忧色，竟说不下去。赵烈和他是一类人，怎不知他苦衷，良久叹道：“我知你家就靠你了，好歹也和三弟说一声，他虽然才十四岁，却还是通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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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L; D5 ^1 \/ S2 R: B& y6 i　　顾子卿未及一言，竟掩面哭起来。赵烈见了尴尬，忙起身关了门窗，回来和他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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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三弟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 是孩子，如果有不讲理为难到先生的地方，我去和他说。”
　　
. [+ F4 q$ a+ i  \9 g9 y　　顾子卿忙擦了把眼泪，道：“不不不，我一面和他好，一面又想着功名，料不能长久，才时而亲近，时而疏远，这次他负气跑到青楼，我还气不过告诉了赵中堂，害他被打一顿，我真是白读那么多年圣贤书。是我不好，是我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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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面感怀于顾子卿愿对自己直言相告，一面又伤心于几年来和和衍分分合合，相见再难，长叹一声，道：“我认识一个京中大佬，是父亲好友，这次就让父亲事先打个招呼，你再去他手下做事，以先生才干，定得保举。不过……切切和毓儿说一声……”
　　
3 z  ]) I3 g8 p  t4 h　　当晚，赵老爷和王夫人出了门，赵烈偷偷行至赵毓的别院，才刚接近，就听见有争吵声。
　　
5 E3 |. |$ Q! J) ~　　从虚掩的窗户看去，不禁吃惊，赵毓竟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扯住顾子卿的衣服下摆，苦苦哀求：“先生不要走，先生不要不理我！”
　　
　　“你无心于功名，我也不能陪你几年啊！”
　　
: v9 ?& e: |: ?6 Y) I　　“我考！我考！”赵毓毫不迟疑瞪大眼道，“如果先生先考，我一定北上会试去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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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j/ @+ t' }  u　　自己的兄弟，虽然交谈不多，赵烈也知道赵毓志自小不喜经济实用之学，志不在仕途，最多考到秀才，便可能随舅舅做生意去了。兄弟三人年纪志向性格都迥异，很少说这些，加上赵毓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大概觉得哥哥们都不大谅解自己，也存了一份小心，赵烈虽认为大可不必，但家风如此，也无可奈何。
　　
　　如今见此场面，又知他小小年纪平时就十分谨饬，现在能跪得下来去求顾子卿，一点架子不顾，实在让人痛心。
　　
2 U6 z( C# k/ A' e: B　　“毓儿！算了罢！”顾子卿本来就心思纤细，被他说得泪水涟涟，“我叫你父亲把你从青楼抓回来，你也不怪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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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是爱我才会这般，我欢喜还来不及，被打死也是愿意的！”看赵毓神色死灰，大概心下已经知道无望了，仍要争他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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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D" B# |. N4 q2 x# B$ d　　赵烈只觉得眼前境况，堪比自己和张衍分别，不忍再看，匆匆回了自己厢房。素素见他神情有异，便问何事，他强忍了才应付过去，接过赵林，小家伙离了母亲怀抱，却不哭闹，反格格笑起来，和他十分亲昵一般，让人心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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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笑道：“你们赵家的男子，性格志趣不同，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懂事，什么都自己藏心里摆平，像这孩子，不哭不闹，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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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像打趣又带牢骚，赵烈答不上来，只好笑笑，低头哄孩子。
- i3 [0 e$ C& N% H) k　　过了几日，赵氏兄弟便携家眷上京，偷偷藏了顾子卿于车中，一起北行。赵毓那天被祺儿赵爽骗出去玩，其实心里也有所感觉，一路沉着脸，吃酒吃到一半，终于摔了杯子狂奔回家，一推顾子卿厢房，自然空空如也，只留一把折扇，上书：“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知那人爱恨未尽，自己留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样走了倒好，又心痛难忍，当下伏案大哭，不提。
! x& K# s- Q- U0 n* H　　且说赵烈在京中为官，日子也算好过。赵家三世受圣恩深重，虽还是翰林，赵煦便以世家公子自居，忙于应付来拉拢的各色人等，酒阵文场，都不落下；赵烈仗着父亲大哥，不比那些“穷翰林”，起居优裕阔绰，又不好结交，不爱逢迎，喜欢词章金石，每日把份内事做完，便在家钻研经济实用之学，平日里交友也不拘一格，不大看对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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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他与一常州同僚喝酒，提到新擢升的常州巡抚，政绩一项便是“德感动天，神明治水”，赵烈听了心动，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才知道正是去年经过常州遇上张衍除恶龙的时候。
　　
　　那常州同僚几杯酒下肚，眉飞色舞起来，说得越发神乎其神：道：“那次水患来得猛去得快，似真有鬼神推益。我去年回家省亲，那山神庙修茸一新，还扩了两倍有余，壁上画也是请名师所作，构图极佳，我还叫那画家再弄一幅给我，当作神迹收于家中。”
　　
+ w0 q0 O4 u& q9 e3 Z　　赵烈微笑饮酒，知道张衍早回江阳，常州山神算是拣了个大便宜，于是问道：“如何知道是山神降得魔？”
　　
　　“当地村中长老说，降魔那日，风雨大作，土地托梦于他，说有山神前来治水，不必慌张。随后就梦见一年青人，相貌俊雅，身着粗布蓝衫，携一苍龙而来，飞入云端,真真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久之后，风平雨静，那苍龙又化作一青衣公子，长得也极好，冲他一笑，便和那蓝衫青年一块乘风而去了。”
　　
　　赵烈想那大概是季常和张衍，心下酸溜溜的，又想久不见张衍，便问能不能看一看那临摹的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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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G0 n5 I* b' F% D　　“那你找对人了！那画家画了后，长老惊呼神似，特别是蓝衫公子，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同僚兴奋道。
　　
( n- X" r1 p# u  ?　　赵烈见张衍之心切，便随他去家里取了，开了卷轴，他一看便当场愣住，差点落泪，那云生雾绕之间，面容淡漠，站在青龙身边的蓝衫公子，果然和张衍一模一样！
　　
9 k% d  R/ }; a5 l% O　　同僚见他出神，便道：“你看落款。”
　　
! T7 B* w8 R, {4 \" z  Z: T, L　　赵烈这才注意到落款是“杨冕”二字，惊问：“你见了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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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人，同是榆塘人，你怎么不会知道，杨先生今时今日，是京中晋王爷的座上宾啊！”
　　
! x! f+ b- w; d! n* A2 D　　晋王爷好旁杂之学，吟诗作画，无所不能，满座文人雅士，也不奇怪。
　　
　　“不是我自夸，江南自古为人文荟萃之地，榆塘人士遍布京都，我也不尽认得的。”赵烈笑道。
　　
/ G/ l' |( n! F6 W4 r　　同僚想想也是，便抽出另一幅卷轴，画上季常和张衍相视而笑，正要腾云而去，竟似神仙伴侣。想杨冕去榆塘时，也撞上季常了，不过能画得如此神似，也是技艺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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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 U. K. ~8 x　　赵烈借了那画回家描摹。路上透过轿帘小缝看街边风景，愣愣出神，突然叫停轿，走进一家店铺，老板笑吟吟迎上来道：“赵大人，又来给夫人选新衣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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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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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母亲王夫人，娘家是江南巨贾，赵烈舅舅做的丝绸生意也遍及全国，京城这家成衣铺，和达官贵人多有往来，那老板早年便识得赵烈一家。
　　
, o: k$ Z6 j$ @2 ^) Q( H& I　　赵烈上京做官后，常来光顾，远离家乡，少得父母管束，又思起女儿衣裳来，常借给妻子买衣服之名偷偷给自己挟带两件。那老板虽觉得尺寸上有些蹊跷，但京中什么怪事没有，也不多问。加上赵家子弟，不需太大作为，也是前途光明，入阁拜相，不在话下，少不了有些巴结。
　　
　　一来二往，便相熟了。
　　
　　赵烈起初还有些心虚，后来胆子也渐渐大起来，看到喜欢的便指，有些极艳的花色，分明不像素素会中意的，也买了下来。恰好素素上了京，也认识了不少官太太，加上她大方识礼，应酬竟比他多些，让他常寻得空在家偷偷穿戴那些女饰。
　　
　　这次买的女服，衣料是江南有名的“四时花开”，同一匹布上，绣了暗花，做成几套，每套乍开花色相同，近看才知花由苞及盛及落，早已不同，十分雅致。赵烈也有这样衣料的男服，但拿到这件，还是爱不释手。
　　
( l# T9 G& x* {6 \　　他的头发极黑极软，又极多，只有王实才梳得顺手。常是王实帮他梳头，他对镜给自己上妆。如果近几日官场上碰见什么自己应对不好的事，大哥不苛责，一个眼神过来，赵烈也自会心下悔恨，着女饰便会更为频繁，连素素在梳妆时，他都会看得心驰神往，恨不能抓过梳子来自己摆弄。但京中人多眼杂，到底不比榆塘是自家地盘，加上被秦均抓住被父亲打的前车之鉴，他到底还是没敢这般模样踏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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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t2 m7 T2 D. [( |2 G　　“公子，我和你看了那么多家京城小姐，和榆塘那些没什么两样嘛。不过是衣裳花式多些，头发梳法新些，底子里还不如少奶奶，少奶奶却不如你。”这日，素素出门，王实边给他梳头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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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会说话，早知道不要叫你和王爷府那些下人混一起，沾染些腐气！”赵烈有些受用，正在擦粉，不敢笑，便板着脸训。
　　
　　“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不是，让雷劈死！像杨先生那般样貌人品的，张公子还不是看都不看一眼？少爷若不是天仙相貌，张公子放着那么多神仙精怪看不上，偏偏对少爷你心心念念，犯了天条都要寻你，还拜了天地去？”王实越说越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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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被说中心事，脸真的沉了下来，冷冷道：“他何故偏偏对我这样，我怎么知道！我这副臭皮囊，过几年还不是一样不成事了！真对不住他挂念！”
　　
　　王实早摸清他脾气，特别是女儿装扮时，少爷可是本性毕露，放得开嬉笑怒骂，不似平时审慎，所以说话更要小心，平时提到张衍，也是要看心情时候，如果不提，少爷想得慌，又决不肯自己说，提了张衍，又容易出岔子，忙认真想了，才答：“张公子也不是光看了少爷相貌，定是看的其他。”
　　
　　赵烈想了想，自己于赵家三兄弟中，还真没什么“其他”可言，连相貌，也因偏秀气受了不少气，论气度宽广，也逊于杨冕季常，还妻生子……这么想下来，不禁叹了口气，道：“我能念他几年便算几年，他若去了，我也不怨他，他和了我，确实不大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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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实见了不忍，又见他平心静气画眉，也知无可再言，便专心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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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 }* M% a　　赵烈拿了镜子，侧头看了看，又叹道：“我这般样子，知道我真面目的，也只有他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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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缠绵悱恻，王实都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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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扮停当，赵烈遣了王实望风，便拿出那两幅卷轴来，细细看了杨冕笔法，构图，手执张衍送他的神笔，在纸上画起来。
　　
　　这两年，这笔颜色变换，也使得顺手。只是睹物思人，终究没画出张衍模样，怕画差了，只落成一朵荷花于纸上，亭亭玉立，半开半合，自带寂寥，一如自己五岁时在案上挑的那枝。
　　
　　他提笔一画再画，还是只能画出荷花。想起张衍当初画不尽旧时天上繁华，笔下却只弄些山间精怪自遣，如今自己勾勒不出心爱之人，只好描荷以寄托，才略微体味他百年寂寥。
　　
　　画毕，挑了张最中意的，想常州戏水那夜，便在旁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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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6 b" k" [! _" y( L8 h　　清风定何物，可爱不可名。所至如君子，草木有嘉声。我行本无事，孤舟任斜横。中流自偃仰，适与风相迎。举杯属浩渺，乐此两无情。归来两溪间，云水夜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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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2 ~' u! \$ g; k　　写得入神，连王实在外面敲门低喊听不见，终于传来王实慌张之声，才让他如梦方醒：“少奶奶，少爷说不许别人进去……你好歹也容我通报一声。”
　　
　　素素急道：“早说你们常趁我不在，把我带那几个下人都打发出去，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素素就推了门进来，王实拦不住，低头站在一旁。
　　
　　素素见他这般模样，一时认不出来，愣在当场，看了良久，才不相信道：“相……相公？”
　　
　　赵烈觉得又扫兴又头疼，又不能这样打扮和她说话，径自放了笔，收了画，走到妆台前脱簪擦粉，王实见他如此，忙过来帮忙。
　　
1 d% ~) N& `7 R" @- s, E　　素素见自己夫君化作一个大美人站在房中，哪能不惊诧，虽过去在自家戏台见过，但只当他助兴，并未深想，如今一见，才知他真有这般嗜好，站在门口老半天说不出话，咬了咬唇，愤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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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实踌躇了一番，还是关了门，老实再回来帮赵烈收拾：“少爷，这可怎么办？”
　　
　　赵烈沉着脸不答。
　　
　　王实只好再劝：“少爷，别乱说话。老爷吩咐，不能让崔家小姐受委屈。”又搓着手道，“哎呀，她刚才出去了，不知上哪找！”
　　
' }: \( S6 W* @( x+ o2 h* O　　赵烈长叹一声，把梳子狠狠拍在案上，皱着眉不说话。
　　
) w3 b5 \! E1 B  g/ L# ^　　王实又说：“少奶奶识得大体，不会乱跑乱说，待她回来，少爷千万好言好语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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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R; @& U) e5 W4 Z4 B　　还不到傍晚，素素果然回家了。
　　
　　她沉着脸，经过前厅，看赵烈坐在那里等他，表情一滞，便从他身边走过，正要走入后堂，突然又折回来，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总不大乐于和我□，却是因为这个么？”
　　
　　赵烈没想到她说得如此率直，幸好早屏退了下人，只留了王实，王实也是忙奔下去“倒茶”，不敢再听，只留他们两人僵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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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3 h$ E! K  `0 P2 w　　这若是在赵煦家，纵错在赵煦，也定没有女眷敢这样和赵煦说话。素素家是榆塘世代望族，家中仪制私毫不逊地方大员，自有一副大小姐脾气，平时柔婉可人，但也不卑不亢。这倒罢了，可赵烈待素素，一面是他不满兄长治家方法，待人极宽，一面又自觉负了素素，平时相敬如宾，没给过她一点脸色看，可谓礼遇有余而柔情不足，新婚夫妇，自然相争甚少，现时碰到这种结骨眼上，他便落于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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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实之前主要劝赵烈要稳住素素，若这事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不但不好为官，更不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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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J- E. e( A　　“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赵烈觉得素素做不出来，只是觉得真对不住她。
　　
　　当下心虚，不免露怯，又被她这么一问，不答就是默认，否认又举不出其他理由来，十分难堪。
　　
　　想在榆塘之时，夫妻行事也不频繁，但素素平日只呆在家中，又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旁人不好相谈这些。这回上京，交了些官太太，茶余牌下，不免以床第之事打趣，听来听去，也觉得自己家夫君不对劲，又听闻自己带到赵家的下人说，赵烈买回来的女子衣服，并不全给了她，趁自己出门时，还屏退闲杂。她虽想着赵烈断做不出把其他女子带回家的事来，但种种迹象，不免让人起疑，这次想抓了个正着，谁知碰上这个窘况，真还不如不知道得好。
　　
" A8 ?7 `0 j0 Q　　她气冲冲出了家门，想京城之大，还真没有个诉苦的地方，虽有亲族，也不能往自己丈夫脸上抹黑，不禁气得哭起来，最后还是得回家。本来见了赵烈不想再说，气不过，还是走来问个究竟。
　　
　　赵烈看她面带泪痕，也不答话，便去拉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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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u2 T6 K- a. W& C9 B; i6 {　　素素后退一步，眼带哀怨。
　　
; z  }: N8 [+ O　　赵烈也不计较，又去执她手道：“去洗把脸，吴妈做的饭都要凉了。林儿一天不见你，肯定想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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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这才嘤嘤哭起来，说：“你我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礼而成，三纲所系，不敢奢求什么恩爱缠绵，可我偏偏看你是个体贴的，对人真心，不带做作，和你那些个兄弟不同，原来说到底还是我看错，这两年，你对我竟真是不带情意的么？”
　　
　　赵烈不忍，道：“我对你怎样，你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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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见他语义不明，索性恨恨挑开：“我知道你对我比大哥对大嫂，和气了一百倍。但论男女情谊，你不及他一分半点！人无完人，有如此性癖，我对外决不给你难堪。先前当你对□冷淡也就算了，但今日看来，你明明乐于此道甚于与我相对，叫我心内如何自处？”
　　
6 M$ t5 L4 w. M" q; s, E　　说罢，跺了下脚，又哭起来。赵烈把她搂在怀里，却答不上一句来，倒听她在自己胸前边哭边又说：“我怨得谁？你本就是个什么都藏心里的性子，我能怨谁？我做尽本分，竟如守活寡一般！嫁得高华门族，门当户对，还不如田家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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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6 m0 G( Q# x1 @0 N  l5 ?　　赵烈听了心酸，伸手为她拭泪，柔声劝道：“别哭了，怎么说这种气话！外面多少人羡慕你家还来不及，何苦自寻烦恼来！以后你要怎样，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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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d4 @! ~$ W+ p　　这话虽解不了心结，却也缓得一时，素素也知不应得寸进尺，各退一步，已是最好。这时，王实又催着奶妈抱了林儿来，林儿一天未见母亲，正在大哭大闹，素素忙抱了过来，哄着哄着，又掉下泪来，赵烈心中痛不可当，抱了他们母子，好言好语相劝。回去只好收了女服，生生抑了，总之素素是再见不得他这般的了，否则，定又要大受刺激。
　　
　　可是男欢女爱之事，怎可强求？赵烈求欢，不免心有余力不足，好在王实寻了些媚方来，说是前朝阉党拿来迷惑皇帝，祸及朝纲，本朝倒阉之后，这些方子便流落民间，帝王雄风，全靠此物。
　　
9 s- B$ [& ?7 l% R* S: s2 K　　赵烈岂不知此物伤身，但权衡之下，还是叫他拿了来服用，反正也是三五天一次，不算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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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4 u6 D  E! `3 G: h/ m4 ^　　几次下来，夫妇终于算两相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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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王实又拿了药来，瓶子与上次不同，他正一个人在灯下细看，却被一支纤纤玉手隔袖抓住手腕。抬头一看，却是菁儿。
　　
5 q2 E0 I* p6 Q. y, I) l! }1 D+ o9 Q　　本来服食□就是无可奈何，心情肯定不会好，菁儿过来打扰，更让赵烈心烦，便道：“你又来做什么？”
　　
　　“来给赵大人做妾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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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b2 g3 X) c, g1 Y& ~　　“你又碰不得我，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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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I) {9 h* {( T　　“怎么碰不得，你若甘愿要我，那符便奈何我不得！”菁儿笑道。
　　
! H% x! h: D$ V% ~* J5 y　　赵烈脸一沉，索性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内只有你张大人，你好好妖精不做，何来趟这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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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菁儿轻蔑一笑，说：“你说心内只有张大人，若叫他看见你为夫妇鱼水之欢，寻得此物，同少奶奶做你同他做过之事，又将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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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4 c. W1 z) M: U　　赵烈哼了一声，不理她，径自收了药，扶案站起，大开房门道：“我的事，不用你来说，不过若你想告诉他赵烈在做什么，也随你去。姑娘还是请回罢！”
　　
　　菁儿定定看他一会儿，才道：“赵公子，菁儿刚才的话，你别当真。只是男女情事，本是极乐，怎么你却像服刑一般？张大人本要你尽入阁拜相之才，哪想得你这般受苦？你这样不是让他伤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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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叹道：“昔日杨先生与我说，若求之不得，只知他在哪，过得好不好，便心下知足，今时今日，我才体会他话中深意。烦请姑娘告诉张大人，让他安心做神仙，若得另寻一不老伴侣，不再牵挂，快快活活与天地齐寿，我也无怨了。”
　　
+ H+ d8 r5 P( n3 G  T/ U　　菁儿动容：“张大人夜夜凭风向北而立，都是记挂公子所致，缠绵悱恻，无一丝怨怼，公子就叫我带这话回去么？”
　　
# X# X7 Z$ W% P7 b% N　　赵烈想了想，拿出那日的荷花图，端详一会儿，递于菁儿，菁儿伸手来接，赵烈心念一动，转手置画于烛火上烧了。菁儿惊道：“赵公子……”
　　
　　赵烈取了神笔放于她手中，凛然道：“还予他！我不想他识得这般苦处，遥遥空恨，没有尽头。叫他趁还来得及，快快忘了赵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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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4 y) I/ K" C1 |, Y　　菁儿不再多言，接了笔，踏出朱门，便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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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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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 {% b, k# j, G　　赵烈见她身影消失，突然想起张衍还留了一幅字在这里，应该让她也拿去才好。急急忙忙取了，却不忍烧了，失而复得，何等珍贵！然若不烧，又不足让张衍心死。端详之间，才觉那字黑大光圆，可见天上文官行书，也和人间翰林一般讲究。正出神，却见墨迹渐淡，他才感到自己的心也随之冰寒彻骨，直至那幅字全消失殆尽，仍没回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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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6 e- Y3 m" M　　王实正进来找他，见他双眼发直，呆立案前，面无人色，像个死人一般，吓得哭出来，拉了他坐下，揉胸捶背掐人中，才让他缓得一口气。
　　
　　赵烈回神第一个就看见王实在哭，勉强想安慰几句，张了口动了动却发不了声，良久才笑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撑桌子站起，走了出去，王实听他在廊上哈哈大笑，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9 C$ G8 P# r; E　　且说那字消失后，赵烈心想，第一次是父亲用强，这回是自己动手，非断了对张衍的念想不可，否则一次更比一次痛，恐怕缠绵悱恻，至死方休。此时已至腊月，京城极寒，每每想起张衍，便唤王实以冷水浇其背，浇得全身麻木无可念想才止。十几天下来，才能说能笑，心下也没那么疼痛。这样快到除夕，一日夜里写对联，竟肩痛难忍，好像有人在那花纹上狠狠啃咬。他一看肩头，渗出了殷红的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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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料是张衍恨极，作此严惩，也不出声，任汗如雨下也不停笔。平时一挥而就的春联，竟用了足足一柱香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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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奇怪，此时肩也不疼了，血也不流了，掀衣视之，一个伤口也没有，荷花也好好地在那里。
　　
. E) ~" L% G8 E9 `9 S/ O　　接下来几日，直至父母上京看他们，到春节过完，热闹之余，还是突然会痛得要命，他便偷偷到一边咬牙忍着，过去了也就好了。
　　
　　这般来来去去，持续半月有余，有一日又发作，他才忍痛命王实摆了香案，对南跪下祷告：“张兄，你痛了赵烈不要紧，赵烈全身血肉，都与你拿去！若像这般，只会苦了你自己！若你舍不下赵烈，赵烈倒可帮你一把！”说完，取了把刀，竟剜起那朵荷花来，鲜血淋漓，王实来拉，他狠狠骂道：“你敢拦，我一刀捅死你！”双目通红，十分可怖，王实吓得不敢上前。突然晴空霹雳下来，把刀打在地下，赵烈肩上伤口愈合，荷花褪去，皮肤完好如初。
　　
" ?0 [8 _# O' g* l) t% `! o8 h　　赵烈面无表情拣了刀，却站不起来。王实来扶，他两眼一瞪：“走开！”跪了半晌，才自己扶地摇摇晃晃站起，仍没事人一样。
　　
, U# ~& J9 D8 [* w5 i) A$ L- G" [! F　　赵烈如此，最高兴的是赵老爷。他见赵烈变得稳健穆然，不像以前容易为外物所动，眉宇之间，也冷淡清明了不少，道是在京城有所历练，十分满意。也少不了夸素素侍夫有道，素素盈盈谢了，却觉得不对劲，又说不是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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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过后，她便知道是什么了。赵烈先前与她□，全凭药力支撑，但赵烈也是凡人，哪经得起这么折腾，久而久之，十分辛苦，也不愿费功夫，便总想着怎么躲，不是睡在书房，就是推说大早就要去翰林院，本来不爱应酬，如今也和赵煦出去会客，日日不是对书用功就是周旋酒阵文场，常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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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何尝猜不出赵烈在躲她，心里不满，又说不出口，知道他对她止于夫妇之义，没有男女之情，说也没用。她认识几个官太太，赵烈没另置妾侍，已经够她们称道，哪想得到她有这般苦处。加上赵烈一次经筵讲学，虽不及赵煦侃侃而谈，却自带认真儒雅之气，兄弟又一唱一和，大得皇帝赞赏，不久双双升内阁大学士，一放出来，不是封疆大吏，也能有极好的位置，那些妇人，对她眼红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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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F) Y9 q7 f9 u% m- T　　有苦道不出，难道还烂在心里？她有怨气，平时说话，对赵烈也有些冲撞。赵烈起先也是哄的，后来发现哄也白哄，便都笑笑过了，这一来，她气更甚。有一次赵煦来家里吃饭，她对赵烈冷淡了些，赵煦家规极严，两房太太都被他治得服贴，难保还要娶第三房。见她不太对头，不禁皱眉，言语之间，暗含责备之意，也被赵烈圆过去了。素素哪吃过这种教训，她也知道嫁作人妇与在家不同，心内还是十分委屈，脸上更不好看。
　　
　　赵煦见她这般，私下和赵烈说：“我看素素像是吃了委屈，长此以往可不好。该哄还是哄哄。”
　　
　　赵烈道：“要能哄，我早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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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赵烈叹了口气，不语。
　　
5 T; v! v" H7 d　　赵煦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猜到了八九分，道：“这样漂亮的你也不喜欢？难得她如此好性子，也让你闷出脾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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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 r9 W. L- a3 P8 a4 _$ O　　赵烈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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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c% h" O7 E. X　　此时王实献茶上来，赵煦看了他走去，才说：“和那山神，还有来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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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_4 I7 F" u" z　　“上了京，就断干净了。”
　　
　　赵煦看他一眼，拿了茶喝一口，道：“我早知不用劝你，男儿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当时快活，久了也各走各路，没有意思。赵家子弟，哪能这般目光短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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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赵烈对门外抬了抬下巴，暗指素素，“也没什么意思。”
　　
. x0 i. T( ^6 I  m5 j( Y$ O" @　　赵煦放了杯子，先赞一声：“这茶好！”又道，“现在离家了我才敢说，这父母之命就没什么好的，纵她是天仙长相，出身名门，要我从心里希罕，也难。不过，兄弟一场，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也是要说的，我是怕你心里记挂着那山神，缓不过来，误你一世快活，就是另一码事了。”
　　
　　赵烈不带表情看着门口好久，才答道：“若他现在不记得我，过得快活，我便没什么不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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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煦笑笑：“不管怎么说，还是有长进。世上之事，哪能随心所欲，能断了，便是有志向前，就是好的。”说着，敛了笑容，“不过，家教还是要的。不然到时收拾局面，有你好看。”
　　
# ^0 D9 R- P2 v. P% }　　“什么？”赵烈愣愣问道。
　　
　　“上元灯节，你道我看见谁和素素说话？”
　　
　　“那天顾着和父亲母亲看灯，没在意。和谁说话又怎么了？”
　　
　　赵煦怪道：“你真是个不重媳妇的！现在有人要你回江南一趟！”
　　
　　“回江南做什么？”
　　
　　“剿匪！”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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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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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a9 z' s% `* j& ^+ L5 u7 `/ A6 Z　　赵煦见赵烈认真成这样，不禁失笑：“上元灯节，我正好见晋王爷的小厮下酒楼打听素素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下文。还有件事，”他凑近赵烈说，“有一个言官，上了道折子，说父亲在江南剿匪不力。那人是李之焕的门生，大概受了什么人指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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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7 }" r: J+ z5 O　　赵烈知晋王爷一派新党并不太喜欢父亲一派的老臣，狐疑道：“然后就要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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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圣上，总爱着人揣摩他的心思。这样无理取闹的折子，他没淹掉，大概是警醒之意。如今不比过去，这次我们两个擢升大学士，已是越次，很遭那些老资格的人不满。这些人虎视耽耽，遇事生风，不得不妨。晋王表面上声色纨绔，实则养晦，被他盯上……不好。你何不遂了他们的意，反正江南流寇，并不得势，不至置你于险地。何况父亲在那，下面那些官员，不敢不给你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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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大哥说，赵烈也知道，当朝天子，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对大臣一面笼络，一面暗中挑拔，三派大臣虽然看出他心思，但也不免要沦于揣摩圣意行事。李之焕是晋王一派，并不大满赵老爷一派老臣的账，暗暗角力，互为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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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士林，心高气傲，我怕和那些地方官处不来……”赵烈知大哥说一不二，还是想别扭一下。
　　
　　“这是什么理由！堂堂大学士，还怕这个！将来入阁拜相，对下面之事浑然不知，被人说书生误国，看看谁和你处得来！”赵煦笑道，“历练历练，回来和你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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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v8 z' H$ {( E& n. ]; O　　果然，上谕下来，含糊不清，不褒不贬，总之赵烈这回真要去江南了。临行前，素素站在风里，恨恨不说话。
　　
　　赵烈和她告别，便上了轿。其情形不免太过草率，想她会更不高兴，却也顾不上这许多。这两个月来，夫妇相处是越来越不愉快了。甚至在同一坐官邸，赵烈都尽量避免和她见面，反正话不投机。久而久之，竟有些形同陌路。所以这次离京，赵烈也觉得这方面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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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榆塘，却不得进城看望父母，径直在通州上任，江阳属通州地界，赵烈问明地情，不免惆怅。可匪情不容他闪避，上任当天，便马不停蹄下江阳视察。
　　
　　江南绿林，也不过是些流窜在各城边界的强盗，前朝结成一股，势力壮大，经赵家等上一辈大臣编列兵团整治，到了本朝根本不足为患，只是最近一段时日，才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有
! V  l3 u& d+ }; B; L　　人便抓住这个做文章，说江南地方官匪勾结，指桑骂槐，还真有些牵扯到赵老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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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爷也有心助儿子成功，听他南下，还是做一番打点。只是这江阳县官也是翰林出身，曾因不懂迎合开罪了上级，才落得个芝麻官做，有些郁不得志，见到赵烈这样的人，更是心中不平，觉得这些贵公子沾了祖上便宜，平步青云，下个江南也形同休养，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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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9 c; K2 [1 K1 p5 T9 k, z# K" Z* ?" C　　赵烈自然不像赵煦颇懂为官之道，该怒则怒，该缓则缓，不过他是个直心眼，见那县官言语敷衍，狠狠把他批了一顿，正好给了个下马威，却也让对方怀恨在心，伺机要作弄他一番。
　　
$ p! ]+ N) n% I: J; x6 B　　一日，那县官跑上门来，说是江南流寇首领逃匿到卧龙山，已遣人马去搜寻。赵烈听了，自然是要亲自去振奋士气，功成九篑，当然要一鼓作气。当下便驱车前往卧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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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到道上，他才觉出不对，已来不及，那县官的马车突然一绕，便不见踪影。原来这赵烈改不了贵公子习气，虽不讲究大排场，小处却用心，车夫也是自己带的，偏不用本地车夫，如今吃到苦头，人生地不熟，一时还真被山路困住，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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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D. k2 E7 H4 l/ ~, r　　“大人，这可怎么好？”车夫眼见天快黑了，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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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f) r/ D; a/ F" W0 X　　赵烈脸一沉：“慢慢找！不要急！”
　　
　　到了夜里，总算寻着一条道，却是越走越往山里去，竟到了一泓潭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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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P$ ?! A$ v　　下人来报，赵烈不禁又怒又急，又不好发作，只好叫人生火，准备先在山里过一夜，回去再好好收拾那个县官。
　　
( J) S) \0 [9 N2 ^4 f( x0 Q　　夜里，赵烈在马车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当初自己被变成老虎，一入江阳地界，张衍便有所感应，如今都到了他山里，也不出来相见，怕是真要和自己绝了这层关系。这般想着，也知无可奈何，却不免介怀，难以成眠。下了马车，在潭边散步。
　　
+ \) b6 @5 s0 i6 m6 G/ _( z3 E7 O　　守夜的下人见他出来，便要随从，他说自己走不远，只在他们目及之处活动，才都没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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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S& B* X# c　　此时，天上无月，潭上一片漆黑。潭边有个石碑，赵烈叫人着火看了，却无一字。他想若是那画笔还在，按榆塘土地说的敲上三下，不定仍能见上故人一面。心念一动，便伸手在石碑 上扣了三下，并无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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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h5 n( X# k8 t; \　　走了一阵，也是无聊，便又回车上和衣而眠。山中夜寒，入夜越深，越觉衾薄衣透凉。
　　
　　恍惚间，闻有人在车外扣窗：“赵公子，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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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撩帘一看，却是季常，一袭青衣，篝火照映下，面带笑意。
　　
4 c0 m+ P9 A2 {' ]　　季常见他目视身旁空旷，不禁笑道：“张大人在山神庙里睡大觉呢！就我来叨扰公子。”
　　
　　明暗之间，赵烈难掩心绪五味杂陈，只觉得好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只想放下帘子先蒙头睡一觉再说。
　　
( a6 D4 {! s0 M　　“公子不如先去我那坐坐，等天亮了，我给公子指条明路回江阳县上。”季常并不理会他神色复杂，“这里哪有什么匪徒首领，公子怕是被属下耍了罢！”
　　
' d$ I& W( |3 @　　“你怎么知道？”赵烈只盼是张衍神机妙算。
　　
　　“民间传龙能通晓过去未来，我虽没那么大本事，也能算出些来。”季常双眸在黑暗中闪亮如星。
　　
8 k7 S* H0 j. }. E1 V0 D. ^　　赵烈大失所望，闷声说：“请季公子回去罢，我在这里歇歇就好。”
　　
　　季常又笑：“公子既然看不上我家水晶宫，那去山神庙怎么样？这里夜露重，染了湿气，受了风寒，也不好。”
　　
　　赵烈不想多说，佯打了个哈欠道：“真不用了，公子一片好意，赵烈心领了。初来乍到，不敢烦扰神灵，在这对付一夜便好。”
　　
　　季常也不在意，答道：“也罢。公子有事，便再敲那石碑罢！”行了个礼，回身对那片黑暗说：“走罢，君琢，他不肯哩！”
　　
　　黑暗中有人答道：“我早知他不肯的，你偏要来。”话音落了，便有脚步声，像是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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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认得是张衍，知不可为，却管不住身子，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出来，竟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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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N% R( e7 d% T' N4 r　　他抬头一望，两个守夜的属下仍在相谈，不觉有异。赵烈抢一了把火，跑到石碑前，敲了三下。潭上死寂，不要说龙，鱼也没有。
　　
( d9 C+ n) F" s. K! _- K- n, w　　他又狠狠敲了几下，仍不见反应，他这才真急了，拿了拳头往上砸，心中万般情苦被他这般发泄，以肉击石，当然见血。
　　
　　这时，只听张衍在身后悠悠道：“别敲了，我见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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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6 s2 H8 [0 s! j# [  n　　赵烈扶着石碑，百感交集，一时竟不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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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两人默默无语静了一会儿，张衍才道：“我早说你言不由衷，总归会来见我。”
　　
  }5 Z( k5 U( Z- {2 X- ]) r　　赵烈无法说“我本不是来见你”，因为他也来过江阳，由着江阳县令耍，又由车夫绕了大半圈山路，其实也是心存见到张衍的侥幸。听得张衍这样讲，只垂头不语。
　　
) U  `& p( n1 F5 }- P" e　　不多时，岸上便有随从奔了下来，看见两人这般，也不敢贸然上前，怕遭训斥。
　　
　　赵烈听得脚步声，这才惊醒，回头看向张衍，幽暗不明，不辩容貌。他也不怕，上前执了他的手，顺力抱在怀里。一时只觉得张衍身上的气味，是山上的芳草香，比京中那些闺秀脂粉气，不知好多少倍。
　　
　　“你属下看着呢，我可不帮你使障眼法。”张衍道。
　　
　　赵烈抱得更紧，道：“理他们作甚？”这是真心话，张衍仍愿这般让他抱于怀中，已够他忘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能争一刻是一刻。
　　
6 O/ v8 t' @! O+ _) N　　张衍听了，便不再言，由他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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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抱够了，执他手说：“去我车上相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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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点头，由他拉着走上岸坡，旁边随从目瞪口呆，待他俩放下车帘，才敢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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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上了车，仍不说话。赵烈拿了灯笼挂了，才看他形容与初见无异，只是还穿着自己送那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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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赠了此衫，次次相见，张衍没有不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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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K, y) S: |' f　　赵烈揪心，道：“你一定怨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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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衍低头道：“哪里，我还怕你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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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k% w6 X1 s  N7 e) `/ U　　“我哪里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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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恨你还了我画笔，收了字，仍不解气，就作法使你肩上噬痛，你竟拿刀要剜了！可见是怪我的。”
　　
8 x+ G4 U2 {8 ?* |& {6 X　　张衍说得波澜不惊，赵烈却听了揪心，颤声道：“我有何颜面怪你？”
　　
! p# x- H! W: E/ m5 V& d　　“怪也罢，不怪也罢，我学仙法这么多年，竟用在这里。想到你与那小姐做同我做过的事，一心只想把我忘了，我心中恨之盛，怨之极，不可名状，实在有愧修行！”张衍声带怅然，说着，竟要起身离去。
　　
2 k, U# b; c/ t1 v8 a# q/ a0 \　　赵烈哪肯让他走，一把拉到身前，灯光昏暗，拿手往他脸上一摸，竟摸了一手泪水，当下撕心裂肺，千言万语，只能道：“你不要这样，我和你进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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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0 _% S$ |; Y" H　　张衍不答，还在强忍泪水，身子微颤。
　　
　　赵烈咬牙道：“我本要你断了念想，哪知弄成这样，让你伤心，真比让我自己死了还难受！你还是带赵烈进山罢，等赵烈老了，你看厌了，便弃了我，逍逍遥遥到天上去！”
　　
" G8 w5 J2 A7 e6 l1 K　　张衍这才抽了抽鼻子笑道：“你说什么胡涂话！凡人容貌随时而逝，同幻化无异，你老了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么？”说了从袖子里拿了面镜子，“你照照！”
　　
# L) h9 F$ g7 w, s1 }: ~　　赵烈不敢照，甚至都不伸手去接。
　　
　　张衍掀开帘子，把镜正对那正烤火的守夜随从，叫赵烈来看，赵烈侧眼一瞧，只见镜中影像分明，那几个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随从，变成白发老朽坐在那里，皱纹如道道沟壑纵横，不禁向后退去，毛骨悚然，噤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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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m' o2 S7 a4 w1 S! K　　张衍拿镜自照，赵烈忍不住又瞧了瞧，容颜如故。他口不能言，只别过头，生怕看见自己也在那镜中。父亲的劝戒犹在耳边，自己也这般同王实说过，却哪比得上此刻触目惊心！
　　
　　张衍看他道：“我当日说能让你长生不老，如今连仙丹也让人要了去，怕是办不到了。你刚才说要随我进山，可是当真？”
　　
( Q1 X" W" ?, {* D- C! K1 t- }4 G　　赵烈脑中仍回不过神来，自己也不图长生不老，不过张衍容貌千年不变，凡人皮相，却是日日月月不同，目击心伤，自惭形秽，只觉自己都不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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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答，张衍也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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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a- r  f- _" g6 v　　只听季常在帘外长叹一声道：“君琢，你好呆的性子？他都愿意同你走了，你做什么又让他看那劳什子！我早和你说过，生老病死，凡人没有不怕的！你若见自己那样，恐怕也要几天几夜才缓得过来！”
　　
! s/ b- C9 J, X& t　　赵烈这才喘出了口气，心念回转，虽知荒谬，却想刚才张衍那般难过，他纵回得京城，这一世也是生不如死，当下豁出去道：“你别听他的！我几时骗过你？你若喜欢，赵烈陪得你！”想了想，脑中细细安排起来，又道，“你容我把这场匪乱平了，和家里交代一声，安置了素素，便来找你！”
　　
　　张衍惊讶道：“你真愿意？”
　　
　　“那是自然！”赵烈拉他手道，“赵烈这一世全给你，陪你看木荣木枯，花开花谢，让你尽欢为止。你莫再为我掉一滴泪便好！”
　　
　　张衍又喜又悲道：“你对我如此，我又何忍让你却一世人伦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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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4 C) b- B9 q, k0 B　　“荣华不足惜的。”赵烈想到家中父亲年事渐高，三弟不久便要回天庭，若留大哥一人在朝中，不免吃力，咬了咬牙，还是说不下去，绕开道：“江南流寇，算不得什么，不日便可功成，总之你等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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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3 A) E# B. M$ `　　张衍目露忧色，赵烈抚他脸安慰说：“你别担心，无妨的。赵烈今世为情所困，下了地府，也是我一个人的过错。父母兄弟，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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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我们回天上呢？”季常不禁探头来问，“我们总得送你弟弟回去罢！少不得要帮他和曹大人收拾局面，到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要重新找名目下来，也没那么快，你等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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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烈笑道：“怎么等不得？只要赵烈活着一日，便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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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 q0 w8 a3 H- i# a' s　　张衍这才展颜，赵烈见他微带笑意，不似刚才凄苦，已是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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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相偎了一晚，才依依告别。
　　
　　回城路上，问起昨日之事，随从皆不曾见闻，原来张衍终究不忍，还是使了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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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他如此为自己着想，赵烈更义无反顾，心潮澎湃，只盘算快快剿了那些个流寇，好回京交差，料理其他。
　　
　　快见得江阳城墙了，忽见一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跑来，拦在车前，惊得马儿大嘶大闹，好容易才安静下来。赵烈开门一看，竟是留候城中的王实！
　　
　　“公子！公子！反了！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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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了？什么反了？”
　　
　　“江阳县令！他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