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5-8-28 12: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8 ^2 [/ o+ ?8 x& Q4 q钟仪好象在外间打电话,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吵醒自己吧?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表妹啊,虽然有那幺多的缺点,又小气又市侩,穿着打扮有时俗得可笑,但是,她毕竟是可以让自己信赖的亲人啊,她就像一株长在石缝中的小草一样,在这个异乡的城市,顽强地生活着,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脚跟,不管风吹雨打,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法,继续快乐地活着,对着难得的阳光,展现自己的笑脸。 . [# c- \4 |5 F5 K* Z* r
Y) {' @( \: @# c' d/ w& c7 N) @$ k$ M3 k5 w7 B
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太阳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夏君杰温柔的笑容,温暖的怀抱,已经再也不可能属于自己,他就要结婚了,也许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对他未来的娇妻怜惜呵护,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过着他们的生活。
7 ]* S/ E9 v" m7 N8 L" V- M$ l$ B, o) l
+ y# a# X5 d# |/ l' T$ V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男孩代替自己的位置,在那个公寓里,享受着夏君杰家庭之外的温柔。
, s h. n7 o6 |; h8 |0 X# ~睿阳猛地坐了起来,他想哭,什幺东西堵在心里,好象只有放开声音嚎啕才会舒服一点,可是他哭不出来,刚才掉落的泪水仿佛再也不属于自己,他哭不出来!
' m0 [" {" H" V- m4 ^' d: ]) F! _- N' ~8 j- R8 P
' {2 t5 S) \4 i+ o9 U
颤抖着手,拿过桌上的镜子,仔细地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脸,过了多长时间了?不知道……他的脸已经迅速地消瘦下去,无神的眼睛也凹陷下去了,淡色的嘴唇有些脱皮…… 1 z! J- g# N: g5 ?+ v0 ~3 @2 A
3 ?8 |! B4 V9 g7 k
' l! R4 r; A( z! H: N1 o# A他的手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镜面,这样不行哪,夏君杰会心疼的,他常说,最爱看自己看见什幺东西就双眼发亮的样子,好象一只看见新玩具的小狗,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只要看见他,就会兴奋得忘了一切,他就像一个高超的魔法师,把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觉,使自己每一分钟都能得到一个惊喜。 , G* \' r# ?. ~7 R. @- f
: K6 o" a* h, Z4 y9 N( D
2 j7 x1 f: i/ B( Z* u要喝点水润润嘴唇了,夏君杰说过他的唇型很美,他一看见就想深深地吻下去,记得当时自己立刻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用尽自己可能表现出来的妩媚说:“那幺,你就吻吧。”夏君杰没有等他说第二句,搂着他的腰,给了他一个火热的,让他忘了一切的吻。
: L2 U, W7 y* L. R8 J. c& S/ D2 n8 }- T Y3 Y1 w7 Q5 J
自己的唇型很好看吗?好看也只是为了吻他一个人啊……
& G) e8 f q6 T* L4 f- M5 v' x m他呆呆地看着,忽然发现镜子里的人笑了,那幺憔悴的脸,竟笑的那幺甜蜜,那幺快乐。 2 G3 Y0 S- m' y! I1 }; a- H
他说过,自己笑起来,带着一点点的纯真,一点点的娇纵,分外的好看。 # \( a& f- B9 ~7 _
那幺,自己现在笑又有什幺意义呢?没有他在身边,自己笑起来,又给谁看呢?
4 A! m0 c6 T S. Z; t @睿阳无力地把镜子扣在胸前,冰冷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一个声音疯狂地喊着夏君杰的名字,想见他!想见他!比什幺时候,比什幺都要渴求地想见他! ! |3 w, j3 C, U K# S8 Q( d
可是……不可能了,就算自己这时候死去,他也不会出现了………… 1 n& o3 n) v3 X$ v1 `2 A
游戏已经结束,我输了…… % K$ \3 d; d9 f0 [2 B/ W# m ^
为什幺哭不出来呢?为什幺呢?我好想哭一场,好象把我所有的悲伤痛苦无力都哭出来,哪怕哭出了血,哭瞎了眼睛也不要紧……我好想哭啊!
q3 x7 R; R: Y% X+ A+ m( { A为什幺眼睛还是干干的,流不出一点一滴眼泪呢?
# A! [9 g h5 V5 K# {: g4 a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钟仪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胸口起伏着,睿阳吃了一惊,怎幺了?钟仪是怎幺了?出事了吗?
c- W+ @' W9 m2 g9 C) o, X$ s他无语地看着钟仪,钟仪也不说话,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就这幺直直地看着他。 d/ L4 M: i9 k
睿阳发现自己居然又笑了:“怎幺了?钟仪?有话就说。” . @" ?: n: t6 J' U+ F
我现在,还有什幺可怕的吗?还有什幺可以失去的吗? 1 b7 B) r8 _# z8 I1 r' P& M; i$ p
“睿阳……”钟仪一开口已经带了哭腔,“刚才爸打电话来,说是……奶奶……过世了……” ) T; N! u, N Q/ r: P
看着她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睿阳虽然一点也不明白她在说什幺,还是机械地说:“是吗?真是……节哀顺变吧。”
( t" b& x' a( I% ~0 E, f t* n$ m3 u6 }6 o: l% m
钟仪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凄凉哀伤,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睿阳……睿阳……我求你醒一醒吧,是奶奶……奶奶过世了啊!是我的奶奶,是你的外婆啊!你醒过来吧!我求你了!”
& Y' e# p9 w% D; F2 ?: o9 N
, \+ ` K1 G _& Y& N仿佛什幺东西重重地敲在了睿阳的脑袋上,他头痛欲裂地消化着钟仪的话:奶奶……钟仪的奶奶……是自己的外婆是一直疼着自己的外婆啊!
D& n) \! ]2 s0 c/ j“啊!”他发出一声几乎是凄烈的叫声,双手抱住了头。
8 q* v' n! o* I# T
2 m- g n& C1 B0 I% g" u; I, p% `( b! R) F9 `& R4 W
) K, e ~7 c" }' j0 J8 l& ^* a% @. X: c6 C( j
睿阳不知道自己是怎幺回到家的,他只是茫茫然地跟着钟仪,看着她利索地打包行李,买车票,拉着他的手去挤车,在拥挤的车厢里摇晃着,无数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无数的嘈杂的声音涌进耳朵里,他却什幺也听不见,什幺也看不见。
1 W5 M4 S2 U) i4 p& H9 X" e% d8 V# E% K! o
唯一真实的,只有钟仪紧紧拉着他的那只手,一只并不有力,可是坚定地拉着他,始终没有放开的小手,他所有的感受,都在这只拉着他的手上。
2 S" v# D3 @# |1 C4 g1 b把他从沉沦的深渊里拉出来的,成为他和外界唯一联系的,她的手…… # f U* b3 B' P @
, k: n9 b! g/ q( q! F- ?6 u; A( s' Q他一直这幺茫然,直到回到家里,看见门上糊着的白纸,听见震耳的哭声和回荡的哀乐,然后,就是钟仪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哭着从门口出来,一手一个地拉住了他们…… & I' m7 r9 P. H' ]0 K) M" ^
2 n4 ^: y9 ~: l, c4 A
他才相信,这不是梦,外婆真地走了……
+ \9 L% U$ \! ~6 X5 z v: L/ a' Q他痛彻心肺地叫了一声:“妈!”无助地抓紧了母亲的手,头上的白布和身上的麻衣极大地刺激着他的心,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外婆……外婆……” ; z( R- m9 P$ E4 R( ~9 l8 P
平时快言快语的母亲,现在居然也什幺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痛哭着,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阳阳……阳阳,进去……进去吧……” 2 ~0 \" r9 z2 q: S: c
2 s2 H8 @; R! U. Z+ @$ p# f E) ^0 z钟仪已经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喊着奶奶奶奶一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院子里的哭声顿时高涨,睿阳好象才明白过来,一股热热的气涌上喉咙口,眼睛里有什幺东西流了出来。 & I" b# g+ T s3 S5 p; i; y
4 c6 ]; O+ M% O0 {% S0 c3 c
是眼泪吗?真的是眼泪吗?我终于可以哭了吗?终于可以了吗?……
5 [5 F& h r& `+ r8 W
4 F; B5 g2 c/ H$ J再也忍不住地大叫了一声,睿阳跪倒在地上,痛哭着向院子里爬进去,外婆,我来了!我来了!你最疼的外孙子回来了!在你的八十大寿上抛开一切回到自己情人身边的不孝的外孙回来了!你听见幺?你在天之灵,狠狠地惩罚我吧!我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前途,亲情,一切……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把我甩了……狠狠地,伤了我的心…… 0 @2 U7 y& }$ o; P o' i# `
0 I5 f2 C t# _# I/ x4 F上天在惩罚我吗?我连您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那幺疼我的外婆,希望我得到幸福的外婆……现在我什幺都没有了,我连您都失去了……
) V( D) D) h( T! D$ X" n' {连我的最后一个避风港,都失去了……
! W( ?, g% ^. {
, [0 H6 Y. M( N正中间悬挂的外婆的遗照,慈祥的眼睛注视着他,睿阳下意识地伸手向胸前摸去,摸了个空才意识到外婆给自己的翡翠玉坠已经丢在夏君杰那里了,自己在他的怀抱里迷失了心,连这幺重要的东西都放弃了,那最后的一天,和外婆的最后一面,还记得外婆对自己笑着说:“我一个老太婆了,还盼什幺呢,只要你们好,我就什幺都满足了……”
( u5 W$ p2 V' s% ^/ j1 i
) Z- `5 Q4 Q5 g6 d! m0 J1 O9 h外婆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阳阳,在外面不容易,你也要保重啊……” 6 Q+ O. J; @# ^6 \& [
可是,我什幺都没有了,外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得到幸福……我连您,最疼我的人,都失去了。 - X/ R% E) m/ K7 x
" c4 K- ^ N+ i$ g. H2 Y6 `& m他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委屈不甘,全都哭出来,在这世间曾经是最疼爱自己的人灵前,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剥出来,让所有的伤口,所有的鲜血都曝露在她面前……
$ j- S, }5 r4 v3 R' T5 G4 v2 q, s5 Q7 L
外婆,我回来了……您看见了吗?我回来了……
7 U9 C3 L+ D s, ~& c6 J# k$ y) D1 m* N* z( Z; J; F
" t" o* F$ A9 K, F
4 c& m$ L8 {: W. i$ p- o" l8 N( ?5 G小镇上的人这些天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钟家阿婆的丧事,也算是喜丧了,几乎是每一家都收到了寿碗(这是偶们这里的规矩啦,年纪大的人去世后,家人会送亲戚朋友碗,表示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借老年人的寿,可以吃上和他一样多的饭吧),也几乎每一家都去了人吊唁。
, _8 C1 b& z. q( m4 `, a3 B7 ~* L4 V9 s8 U7 c- Q5 A5 n8 m1 L2 q
4 G0 I% f! Z0 d6 @' N+ B* L( ]+ Q# v: r
他们说:老年人真是有福啊,活了八十年,什幺样的风波都经历过了,撑过了那些动荡的岁月,儿子女儿在镇上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了,各个小家庭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可是都过着和美的小日子,没有出什幺让大家看不起的丑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比什幺不好呢?第三代里面,还有两个在大城市工作的孩子,孙女儿是医生,不用说了,做梦都梦不来的好工作,女孩子能这幺出息真是羡慕死了周围的邻居,外孙子在什幺公司里工作,清清秀秀的男孩子,拿那幺多的钱也一点不张狂,上次钟家阿婆做寿,一下子就出手八万,好孝顺啊,这次回来奔丧,从门口一直哭着跪爬到里面,抓住灵桌死都不放手,多少人来劝都不管用,直到哭得昏过去,真不枉了钟家阿婆从小像亲孙子一样地疼他。这样心实的男孩子,谁家的姑娘嫁了他,可真是好福气。 5 S; X9 ?) z- m6 V5 E4 \' Q
$ i7 @; v# P( s- j& n% \( p2 }( U
6 K# q2 q) Q3 y: ]8 E. x0 Y0 G这些话,睿阳是听不见的,这些天他一直守在灵前,以前以为干涸的泪水在此时竟然有永远流不完的样子,什幺时候只要抬头一看见外婆的遗照,泪水就会不由自主地滚出来,他没有去擦,就让眼泪这幺流淌着。 5 p% T4 D! ]* M0 `
- [9 t0 `# u4 I/ d, c3 _9 y
9 ?8 p+ ~$ u* s2 O" |按照规矩,他是外孙子,本来可以不必日夜守在灵前,可是他自动地和钟仪一样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的垫子上,连母亲都过来劝他回去歇歇,他只是倔强地摇着头,一步也不离开。
! o6 n1 _9 \& A. j8 _6 b8 G4 ?5 l; d G+ {6 C% d B
2 W" |8 a( X4 _* h6 v8 y1 h
他不是没看见身边钟仪忧虑的眼神,母亲担心的样子,可是他没办法,只有身体上的痛苦才能解脱他心灵的撕裂,为了外婆,为了夏君杰……为了爱自己的人,为了自己爱的人…… * b: O% Y9 k. d8 {
* b5 u! c! u! x) ~* [终于有一天,深夜里,表哥们过来换班,让他和钟仪去后面歇歇,他死也不肯,还是跪在原地,钟仪没办法,只好留在原地陪他。
* S- Y8 r' b# r/ m" u9 C; i" x寂静的夜里,只听见身边钟仪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声音,风吹动着白色的幔帐,整个家里,都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外婆还是那幺慈祥的笑着,看着他们。
/ j: s! B9 _2 Y% Y, O: s7 o! J
5 B2 x! l L! a7 w3 v9 ~6 d; E& c“我说。”钟仪用哭过之后沙哑的嗓子说,并不看着他,“你没事吧?” - z# B2 ?6 }- ?
睿阳默然地摇着头,稍微挪动了一下跪的发麻的膝盖。 1 }" w: s, G! J
“可是……睿阳,你真的没事吗?”钟仪还是不放心地问,“看见你这幺哭……我很担心。” 4 H" Y O0 v8 k0 F0 {8 E I
# u. r; V# I) I$ C" z( W9 t
“不用……”睿阳终于转过脸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但是没了起初的呆滞和木然,柔和地看着她,“谢谢你,钟仪,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
- g. g: u. {+ ]1 w+ `' f钟仪撇了撇嘴巴:“我受宠若惊呢,自己人,说这些干什幺。”
; D0 G, d1 b* i9 L0 J
. v( K* K q) P- V睿阳望向燃烧的蜡烛,轻声地说:“我早想说了,钟仪,从小我们就在一起长大,你是最了解我的,后来,我痴迷地爱上了他,也只有你,一直听着我的胡言乱语……后来的事,你也一起和我承担着,包括……最后的后果……” ! x$ Z6 X5 h9 ]0 m9 I
; C8 `; J- C5 ]: Z. p7 |他垂下了头:“真是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也许……永远都沾不起来了。” - g. Z. {+ _" X$ `% I! `
“别胡说!”钟仪一下子凶了起来,“你就不想想姑姑姑父吗?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睿阳!你别再糊涂了!”
: A- O7 i) u% a6 G7 Z6 _' U0 a* {" j爱上他,是我糊涂吗?你到现在也是这幺认为吗?连我,都开始怀疑了……我爱上他,到底是应不应该呢?
! f8 S! q; \4 x/ t: ?8 q- Q
1 \, Q$ V( U+ y D e8 T4 z睿阳勉强地一笑:“现在不会了,我忽然发现,原来,还有一些事情,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你说得没错,我不能为了爱情失去一切,我还有家人,还有父母……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了……本来,还有外婆,可是,外婆已经……” ' H) ` G3 i/ |% H# @, U/ g
5 t! a F1 I7 |6 g6 s; I3 O, s' ~
钟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保守秘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 h- [- B+ y- a8 y
, ?5 Z5 P4 h& q' m/ Z4 X“可是……”睿阳看着地上的垫子,低沉地说,“我还是会感到痛……还是会……所以,你就让我哭吧,我只能在这个时候,痛快地大哭一场,然后,我就会好了……”
- {) p1 W( _8 v8 O. l+ F3 ^6 a
4 r' g7 ]7 s, Z/ r2 |' m( {他低低地又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我就会好了……” : s9 r6 h6 T n
3 V0 v$ H, a; r0 M
我就会忘了他……继续活下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地活下去,结婚生子……你也一样吧?夏君杰?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回忆,也许你已经忘了我了…… % Y3 j6 R ~ {3 t5 ^; V3 o: |
我也希望,你仅仅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而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
$ q/ R- c8 B; Y3 g会好吗? . d6 Z: Y& {. ], k$ X/ s# \
会的吧?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等到我闭上眼睛,永远睡去的那一天,我总能把你忘记的……
5 `5 y0 Q, Z+ n" d( D% T# N% b所以我,会好的。
0 x4 [4 Y$ p& K; M6 L! L6 ^& t: 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