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腊月,第二期农村社教结束。县社教办在这期工作中,除了加大了检查,指导,评比,督办等力度外,其实在安排部署,方法措施等方面,只是第一期回水镇社教队的克隆。第二期工作结束时,我县的农村社教,受到了市委的表彰,这让县委领导都很高兴。社教办放假团年时,冯书记拿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对我说:“夏主任,今天老哥得专门陪你喝杯酒。这一年来你忍辱负重,为我县社教争了光,也为老哥分了忧。今天大家也不必多说,让我们所有的话都溶在这杯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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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1 e5 g* O% g听到忍辱负重这个词,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感觉。想起自己近年的苦闷与艰难,眼睛有了些湿热的感觉。我赶快站起身,把脸高高地仰向屋顶,然后捧起杯子,紧闭双眼,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 u) _ a; E6 F2 _6 V+ q- U
Y' a# Z$ ] n# n; y" i4 u! H3 @不过第三期社教开始不久,我的思想开始了强烈的波动。因为赵检诬陷我的信封一事,时间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有关方面却还那样放着,既不说有,也不说无。我知道,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对于那种已在一定层面掀起了不小风浪的传闻,如果不通过一定方式予以澄清,那么即使不对你做任何处理,也会对你的工作和名誉,产生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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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Y) e" V$ }! A0 H" H* ~+ p我在冯书记面前发过几次牢骚。他表示,县委将积极与市纪委联系,争取尽快对此事有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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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C0 e- h$ N# ~3 u九二年五一,我与几个在市里工作的同学聚会。其中两个在市某学院任教的同学说,他们那里正需要教师。我让他们替我了解一下,如果学院真有编制,则代我向校方转达一下我愿意去那里工作的意思。* c" Q! P8 g4 `!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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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久,同学就给我打来电话,说学院急需一名法学教师。接着,学校也打来电话,问我是否真的愿意去他们那里工作。由于在此之前,我一直兼任着他们学校函授班《法学概论》和《经济法学》的教师。同时他们也知道,当年我是省上也很想留的毕业生。所以当我以书面形式,正式向他们表示意愿后,他们没作任何考察,很快就给我县发来了商调函,并专门派出两个干部,来我县组织部门协商此事。接着,我又向组织部递交了调动申请,并多次找到组织部和冯书记,要求县委尽快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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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 W0 ^- C7 K6 W( W/ ^# ^' K冯书记知道我的苦衷。他让我好歹把第三期社教搞完,然后他来督催县委讨论此事。他表示,到时他会以私人情份,在会上尽力帮我说话,并尽力做到让县委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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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人生第二次可能去当教师的机会。一切看来都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想着即将离开对我个人问题关注太多的故乡和有些灰暗的政坛,想到即将要去从事一份自己比较喜欢的工作,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向往和欣喜。8 O4 V" z: o%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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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一个上午,我在办公室正看着文件,忽然,县纪律秦晋书记打来电话。听说我正独自在办公室,他说找我有点事,让我在办公室等他一下。根据他的职业,我猜他找我可能是为信封一事。" e2 W! R* j: e
# A2 k2 a" Q" W/ n# k4 w& Y秦晋是我初中时候一级的同学。也是当年情窦初开时,我暗恋的第一个帅哥。记得那时我在一班,他在二班。在我们两班教室中间的空场上,有着一个水泥做的乒乓球台。每当下课时,两班的同学都会争先恐后地去抢着打乒乓。由于课间休息时间只十分钟,而想打球的人实在太多,于是,大家就发明了一个叫“挂钩”的方法来调节矛盾。所谓“挂钩”,其实就是让最先抢到球台并赢了首局的同学作擂主,然后其它同学依次上场与擂主打球。如果上场的同学第一个球赢了,那么他就获得打完一局六个球,并挑战擂主的机会。如果他第一个球输了,那么他只能立即下场。: e3 ^, \$ N+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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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看到秦晋,是在升入初中后的第三天上午。那天下课后,我也挤在同学中间去等着打球。当我从拥挤的男生堆里向球台看去时,只见对面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他眉毛浓黑,睫毛细长。两只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不知如何形容,却分外迷人的光亮。虽然充当着擂主,但他的神态毫无张扬。只见他全神贯注,姿态优美的挥舞着球拍,并不用一两个回合,就将一个个“挂钩”的同学赶下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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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q3 J6 G, ^临我“挂钩”时,自己不知为什么特别心慌,脸也不争气地开始发红。我有些紧张地看了秦晋一下,发现他的眼里,竟然也是一丝羞涩的表情。我抛起乒乓,发了一个毫无威力的球。秦晋球拍一挥,乒乓忽的一下,远远地飞出了球台。. r7 A! W7 C$ m0 T1 c
7 q+ W3 Q) f8 {8 L2 `5 f3 N“秦晋让球啊。”等在后面“挂钩”的同学,不满地冲着秦晋大叫起来。有两个男生竟然还跑上前去,想夺走秦晋手中的球拍。秦晋也涨红了脸。他一边挣脱着男生的围抢一边喊着:“谁让球了,是他在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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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L! v. @0 \# y6 e之后,我开始悄悄地注意秦晋,开始白天黑夜地想着他的样子。当时秦晋的座位,与我正好隔窗相望。上课时,我会偷偷地地注视他。偶尔,当他向我这里看来时,我会紧张地低下头,禁不住地心跳一阵。下课后,我总要去欣赏他打球时的身姿。有时放学时,我还会悄悄地跟在他身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走进自己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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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他最惨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想把自己对他的爱慕写成情书,然后悄悄放进他的课桌里。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边想着他的神情,一边思想着最美的语句。记得当时自己想出的最为满意的两句是:“真想你是大地,我是小草。你是月亮,我是星星。”这些幼稚的情话,让我多年之后看到白云黑土的情书时,偶尔还会想起。5 p& Z$ A; ?0 P+ T* C, ]# q
5 S' S$ q! D B6 o5 e幸好,自己当时毕竟是个羞涩胆小的男生,所以虽然犹豫很久,可最终还是没有胆量,把那想法予以实施。, d0 x9 g; t! P2 I, y1 s, N-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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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十八岁那年去当了兵。复员后又被推荐上了几年工农兵大学。八四年,他赶上了当时“见到文凭就给官”的机遇,一下从科员提成了局长。虽然客观地说,秦晋的工作能力并不是很强,但他待人和蔼可亲,处事中庸平稳,所以几年过来,他的职位也同他的工作一样,四平八稳地就到了县处级。; ^, \) P* V+ {/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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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委与社教办都在县委大院。不一会儿,秦晋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如今的秦晋,眉宇间虽仍有几分英俊,但已是五大三粗,熊腰虎背。一进门,他就呵呵的笑着说:“还想跳舞啊戛夜,一年到头都那样苗条。你看看我们,”秦晋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略微隆起的肚子。“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全都在这里给体现了出来。哪象你,跟旧社会过来一样的。”2 e9 l! @2 G* ^( Z$ P, T( V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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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秦晋打趣了几句,然后主动奔到了主题。“秦书记,你没事很少来看同学。今天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9 C% [6 k) z/ v* T j# ]
6 Y, S h6 ^( ?, ^- l“是这啊夏夜。”秦晋并没有严肃起来,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前年底,不是有人说你窝赃吗。今年五月,我跟市纪委李处长,一起去江苏调查了一次。结果证明,你当时确实不知道方建受贿一事,司法机关也是在你走后很久,才开始介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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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本来就很清楚,可你们就是愿意让赵一兴牵着走,有啥法啊。”调查结果没出我所料,但我想知道的是,他们有无追究赵检的意思。“哪你们准备怎样处理这事呢?”8 x( m: o* d4 S' S)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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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事,当然不能给你任何处理呀。所以市纪委委托我来找你谈次话,让你把这事经过写个说明,后边加两句汲取教训一类的话,然后这事就彻底了结啦。”0 V9 v. T0 s: z6 j#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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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汲取教训呀。我吗?”听到秦晋的话,我不由火上心来,我激动地站起身,对着秦晋叫喊起来:“现在事情都查明了。他赵一兴一而再,再二三的排除异已,陷害他人,组织上不给他处理,难道不该让他汲取一点教训吗。还有,市上的那些堂堂的领导,心甘情愿地被赵一兴蒙蔽和利用,结果力也出了,钱也花了,最后却查明没有那事。难道那些当初偏听偏信的官老爷们,不该汲取一点教训吗。”" B( [* e6 j9 D- @
! l* w3 R% ]# m: x“夏夜呀夏夜,你怎么跟我一样,年龄这么大了,还改不掉那点牛脾气呢。”秦晋不气不恼。他示意我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赵一兴都是秋后蚂蚱了,你还值得跟他生气吗?组织上最后证明没这事,其实就是打了他一记耳光。至于市上那些领导,我问问你,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有本事,去把他们叫到一起,然后让他们从这件事中间,汲取一些偏听偏信的教训呢?”( i5 u2 k$ P y$ W
, u1 |1 [; Z- A2 G' Z1 V3 c2 V“那我问问你,我到底该怎样吸取教训。”我虽然坐了下来,但还是怒气未平。+ V8 ]6 ]3 P& N
" b& F# h& ^3 K& u“就是市上领导说的,身为领导干部,以后应该提高警惕,遇事要多想想啊。”7 Y) M3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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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秦书记,你是我老同学了,如果今天晚上,你抱来一台彩电,说你要出差一段时间,怕家里没人不安全,让我代为保管一下。那我是不是得问你,你这电视是不是偷的呀,如果你说不是,我是不是还得问你,你贪污受贿过没有呀,这电视不会是你贪污的钱买的吧?”我毫不留情地反问着秦晋。( B1 e/ F& b2 K, W$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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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杠了啊夏夜。不就是一句话吗,你轻描淡写地提一句,这事我们不都彻底解脱了吗?老同学了,你听老哥一句话啊,不会错的。”5 V" }" y9 d8 A y7 o& e$ Q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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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早也不想当那个破芝麻官了。搞完这期社教,我就去市里当教师。”我看了一眼秦晋,突然想起他那次的让球和少年时的青涩样子,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于是,我又笑着与他开了句玩笑:“我不象你啊秦书记,前程似锦,大路坦荡。”( ?- E" I: D4 W+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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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夏夜,你就这样挖苦老哥,小心常委会讨论你你请调一事时,老哥投反对票啊。” q! ~) ], e2 l! U# t
) n& M% S2 D2 m/ Q“你要那样,那我以后遇到同学就说,秦书记可是不讲一点同学情谊的,大家注意啊。”我嘿嘿地笑着,半真半假地对秦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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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在市上给我偷偷找了个弟媳妇,那我毫不含糊地支持你走。要是没有那事,就没门。你们都往外跑,把我们这些走不了的同学都扔这里呀?”秦晋也开起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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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一个多周后,我在秦晋的督催下,还是简单地写了一个说明。并在说明的最后,写了今后要提高警惕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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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2 H$ }, S4 F9 w' X- {( p一场由赵一兴一手导演,一时掀起轩然大波的闹剧,就这样淡淡地收场了。这次事件虽然没能达到赵检原来希望的那种我被撤职,被调离政法单位的结果,但现在回想起来,它对我的事业,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虽然,我今生一直无意政坛,但命运却始终将我网罗其中。而置身政治的人若受到这种伤害,那么得用你很的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去愈合。这事当时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多年排在县级后备干部前面的我,在九二年的换届中,最终没能被市委提拔使用。不过让我欣慰的是,这场阴谋的制造者赵一兴,。虽然机关算尽,呕心沥血,苦苦搏斗,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随着我与他,李检与他之间的反复较量,他也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声望和权力,如落花流水般的日渐衰落。等到九二年春夏,虽然下届检察长的人选还不明朗,但他已不可能继续留任一事,已经成了上下左右都不怀疑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