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追寻》BY宛波 【完结】

skwstc

林子深处，昔日那繁花盛开的老树，也逐渐凋落不堪。众多枝隙间，淡淡天光照射下来，隐约映出男人的身影。
0 i& [# a, d4 Q0 x
　　一身简单的和服，衬得男人越发修长，那衣外露出的手腕包扎着绷带，僵直的姿势看来有些别扭。
* O7 [9 ^* @8 P* Z3 H5 {( y0 n
　　微弱的隙光下，男人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见他眉间蹙起，薄唇紧抿，男人似乎显得忧郁，又有些哀伤。

　　男人那沉静的黑眸，默默地眺向远方。一段距离的长屋外，枫红交迭，正灿动如火。

$ q7 U3 l1 e; _3 G9 [* E- V　　魁七怔怔地望着那一簇簇火红的枫叶。
, f  v% T3 I8 h) \
( J% y* T0 ^9 z. g　　彷佛走到了生命尽头，那深沉浓郁的丹红发挥到淋漓尽致，将天空一方浸染得透红无比。

: w. @+ Q0 a* q; R' K3 ^$ E, Y　　远远看去，那鲜艳至极的色泽，彷若爆炸时高高窜起的血红焰火，在天际炽烈地蔓烧开来，格外的怵目惊心……就如同那夜一样。

　　那晚的情景，魁七至今仍历历在目。

　　逃亡，夜奔，遭擒，那精心设计过的一幕，闪烁的光芒下，每双眼睛都聚在自己身上。
1 n1 ?/ C5 |3 o  ?0 v
　　……果然，是他出卖了所有的人，不只下贱得给日本鬼当男妓，他还是个龌无耻的汉奸！……没错，他是条听话乖顺的狗，毫无价值却有用处的狗，之所以留着不杀就是在等这一天。
7 Z+ P4 @0 Z5 U+ X! @
* z6 O+ W1 E) }1 k　　周遭的恶意，男人的嘲笑，他都可以不去在意，早就摔烂的破罐还怕什么，唯一无法忍受的是，那曾经相依为命的白娃，对自己露出憎恨般的敌视。为什么……她为什么不相信他？她不是最知道他的吗？
' F3 U+ z1 c0 p, i: f* P4 \
$ F, o7 Q3 c) h9 N# F. X: r/ Q8 N! G　　有口难言的苦楚，他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男人欺骗的言语比真实更令人信服，毕竟像他这种早该枪毙的强盗可以活这么久，除了拿来发泄之外，不就只剩下这个用途了吗？……他恨透了男人，却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了结这个悲惨的命运，还厚着脸皮活下来任人糟蹋……！
, o! I! Q% A$ n1 }: Y- V& W
- {: D7 @  f% u$ l% w; m% q　　自戕的手枪被夺走，众人一拥而上的瞬间，他内心业已完全绝望。最后在一片燃烧的火光中，狼狈的他所能见到的，唯有男人冰冷的眼，其中迸射出来的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 m( p8 c+ Z# ]7 X2 T7 u- Y' z0 p
5 y6 g# m8 G( K+ W. y　　一阵突来的风声飒然，在林间不住穿梭，重重堆积的落叶被席卷起来，露出底下覆盖的干裂泥土。

, c3 Z7 ^2 C, L! p$ X　　枯叶彼此摩擦着，回音听来沙哑且破碎，彷佛是伤心不已的叹息，又像是簌簌发抖时的哽咽。

) }# D3 O  ~* Y　　魁七望着远方，眼瞳深不见底，在隙光下隐约漾出一层薄薄莹色　那之后的记忆皆不堪回首。折磨般的性交，不断地强迫，不断地施暴，赤裸的身躯反缚着，动弹不得地任由男人玩弄。

　　一次次裂开的下体，持续激烈的痛楚，那大大地叉开的股间，随着男人插入的明显伤痕一一迸出殷红血迹。

　　彷佛回到最初的那段日子，每次反抗愈激烈，男人的残酷愈甚，那毫无遮掩的暴力中，除了痛楚之外，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到了后来，连他的意志都开始被支配：唯一仅存的自尊在药力下彻底崩溃。
  y, o$ m  l& H0 V0 d/ ~  l
　　那燃遍全身的欲火，深入内部的麻痒，开始涣散的意识。男人就是要看着他哀求乞饶，要他乖乖地舔遍一切，要他自动地抬高后臀……那种日以继夜、比死还痛苦万分的磨难……

2 S9 J  x0 G9 ~1 `$ x. ]% W  {　　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魁七用力咬紧嘴唇。

　　风从背后吹来，那寒冷的触感在肌肤上拂过，他浑身不禁起了一阵战栗。吹掉的树叶滑落肩上，沿着手臂一路滚了下去。
5 N9 [4 A+ y) |2 U
　　魁七看着枯叶跳动，目光最后固定在那层层包扎的手腕上，那凝视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彷佛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 E9 S, A6 Y& r
　　那个夜里，同样没有月光，同样漆黑不见五指，唯有风声恻恻，宛若大地哀泣不止。林子里，众多火炬高高举着，那血红的亮焰不时闪动，在地面投射出一条条拉长晃动的人影，宛若从樱树底下爬出的怨鬼。
* o/ t* r; M: ?& m
　　火光阴影下，骨头裂开的清脆声响，臂肢灼烧似的剧烈疼痛，他不停挣扎，他不断反抗，结果却如出一辙，他注定无法逃离那个男人，永远也逃不脱这个无止尽的恶梦……

, h) |5 y# _6 {. s( |　　魁七难受地闭紧眼眸，感觉喉间一阵吞咽不下的苦味。
0 f! _8 v. r% [( P  Z, e
　　一股气流低低掠过，落叶沙然大作，响了一半却又倏然止歇，起动的风儿撤走了，林子里一瞬间悄寂得可怕。

　　所有记忆彷佛就停留在那个断臂的夜晚，之后的一切他记不太清楚了。日复一日，那种不断重复的折磨，他开始变得麻痹，越接近现在的日子，记忆越显得模糊虚幻。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愿再回想起的缘故。

　　……男人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他不明白。是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还是他自以为是的倔强？一如被强行侵犯的身体，那个所谓自尊的东西在男人手里不知已碎过多少次。从前那倔强不屈的自己早就荡然无存，此刻留下来的只是个连悲鸣都发不出来的废物，一个如男人所愿、被彻底征服的自己……
  @2 i. }8 q/ `4 d# u
　　然而男人却不肯放过他，不准死，也逃不了。一天天过去，他才逐渐明白，那个男人是想让自己在煎熬中慢慢发疯吧，就如同蛇玩弄着到手的猎物，他越显出痛苦辗转，男人越是享受似地愉悦不已……

9 l3 R- e8 |7 }% b0 l　　庭园依旧寂寂，唯有枯叶仍不住掉下，哀伤而又安详地，回到最终的归属之处。
7 B- n8 k, T7 f3 k, F! f, E
　　魁七紧紧咬住下唇，表情痛楚难当，彷佛每一呼息之间，都在强忍着自身痛苦的存在。
" u( a4 A# s% a! ]
- w  F+ _& Z* Q( z* n7 {　　他默默地望向天边，那火焰般燃烧的枫叶，在模糊的眼中晕渲成一片淋漓鲜红，那悲怆又深沉的血色，凄美得使人心伤不已……  
2 ?1 G$ M- P" o( n1 C
; v' Q# M2 s& _3 U

skwstc

不知过了多久，魁七收回遥遥眺望的目光，那一瞬间敛动的眼帘，他发现了那个男人。
$ M: B% i, j! z# A
) [2 y6 z8 |% @0 d　　一段距离外的树下，那一身白衣的男人，正静静地伫立着。全身笼罩在树影中，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 u3 u0 `: Z0 Y( @' }% h. S  _
　　一丝声响也无的密林，万物宁静得彷佛睡着了。两人就这样相互对望，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作，静默得一如林中。

+ X0 o8 x: T% b) c" S/ Q$ Z　　时间也随之静止不动，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不到一刻，男人缓缓地朝他走来。穿出阴暗的树下，男人身影在天色中变得明朗起来。那优雅的步伐，凛然的身段，他很熟悉。
2 I1 r: D7 J- j" t! k" Y
　　洒落而下的云光，在男人美丽脸庞上形成一圈柔和光芒，映衬得甚是动人。那双黑眸却依旧冷淡，看不出一丝表情。
4 j7 o: }; A: h) e, D/ F
7 L. B3 m* T7 G+ l　　他看着男人越走越近，男人也直直地盯着他。地面被拂开的落叶，随着男人前进，不断发出众多细微沙声。

　　男人走入树下，走到他身前。背向射入的天光，男人表情看来一片朦胧，但魁七知道男人还在看着他。

　　接着是同样的沉默。两人默默相对，眼光都没有离开过彼此，如此靠近的距离间，身前呼吸可测。
& X6 o( \, ]1 b6 M5 C. l3 K
4 d9 W0 F  U8 g( ^9 C& ^　　魁七望着伊藤没有说话，内心却宛若万马奔腾，众多情绪在身体内激荡不已，是愤恨，是怨毒，还是悲伤，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 Q% k' I% d( u- a
+ ^' b: M9 C& Y  n+ ~　　伊藤看着魁七也默默不语，那胶着的目光里彷佛有着什么，他深深地望进对方眼中，像要寻找某个东西似地专注不已。

　　时空在两人之间沉淀。无预警乍起的风，枯叶一阵哗然大落，掉满了树下的人身上。
2 u. v- r2 V  l3 L; k
. v6 ]- Z( {; {# R　　一片樱叶破碎的颤音中，白衣风拂，男人看来美丽无比。魁七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残酷如恶魔的男人，这个让自己不胜痛苦、辗转欲死的男人……

3 E# z" M0 ?9 m5 u# i  e7 Q1 j. `0 k" ^7 G　　久积的情绪在那一瞬间溃堤而出，他再也按捺不住。
: k, Q5 P' p9 m% T
( H) c: h8 Z8 ?　　「……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
1 q7 o4 f' Q& ]& S! K
　　干哑的嗓音，不连贯的哽咽，男人颤抖的嘴唇，满溢的泪水，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深沉痛楚。
8 d, U& z0 X8 d2 ^6 l
　　伊藤似乎没料到地一怔，那淡漠眼中燃起一抹异样情愫，他默默地凝视着泪水从男人眼角滑落、流下然后消逝不见。
1 Y/ {/ B5 f4 o
　　那狂乱的风中，伊藤紧紧拥住哭泣的男人，彷佛怕失去他一样地紧拥着。
7 V" R6 ~7 f7 T0 z" f+ j
　　安抚似地，舌尖轻轻吻着眼旁，那滑落的透明液体带着淡淡咸味，隐约又有些苦涩，彷佛是男人体内的碎片流溢而出。
% M# l6 V! e- p+ e, g& j
　　沾着泪水的嘴唇轻轻吻上男人，彼此碰触的一瞬间，男人颤抖着闭上眼，更多泪水不断溢出，彷佛是在拒绝对方，又彷佛是痛楚不堪。

　　「……魁……」

0 G% d& x1 d: o: P! ?* @2 s　　伊藤呼唤似地叫着男人的名字，那低沉的嗓音，悲痛的声调，加重力道拥抱的双手彷佛也隐含无尽凄楚。
- K- y5 ~: e% I$ ]- j4 Y$ Q
! y- Q+ u5 P: R, p# w　　魁七张开眼，缓缓对上身前的眼眸。那幽深的黑瞳里，闪烁着一抹深刻的情绪，那种沉重又苦涩的哀伤，彷佛似曾相识……？

skwstc

　在男人炽热的怀中，不自觉剧烈颤抖着身躯的自己，是畏惧，是怨恨，还是死去的心在燃烧……？带着让人心碎的眼神，对方的唇再度吻了上来。

) q6 C1 t  D* t- p& A8 g- m8 b　　重迭的嘴唇吮吻着，啃咬着，既温柔又粗暴。魁七不知道男人还想索求些什么，自己早已经一无所有……

　　彷佛回到曾经一度的温柔与爱抚，那紧紧环抱自己的手，男人到底想要如何？魁七感到心酸地垂下眼，不愿去想那背后的含意。
2 M6 q. Z3 _( [/ h+ U
1 K3 @4 u; A4 m% M! [8 {5 K　　树下交缠的两人，彷佛只剩下彼此。隐藏起内心丑陋不堪的伤痕，在这彷若梦中的时刻里，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0 o/ h) m: `7 I; k/ Z; i
! v& y/ W* f; K, Z1 t0 H" Y* j　　林子一阵风声大作，在枝枒的中，在落叶的沙哑里，挟着低沉又苦涩的嗓音。
: m4 K* L3 t) y$ x% }4 I, L
　　「……不要离开我……」……那是谁的声音……？
9 F" [3 S7 E- C. T  I3 \
; [) q& T4 P* q3 j2 J; y8 B, g　　和门旁的女人也正看着这一幕。
* X+ v. O% B9 e- i2 ?) N9 i
　　一身新嫁娘的打扮，那乌黑长发高高梳起，女人默默立在门边，却是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 ]/ {; {! Z2 X( B! \　　透过檐下的红枫，她怔怔地望着远方的两人，靠近，拥抱，然后亲吻，那彼此交迭的身影纠缠着，之间毫无任何人可以介入的余地。

　　樱树下彷佛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眼中只看得见彼此，那两人深刻地缠吻着，灼热而痛楚地，彷佛想将自己的心深深烙印在对方身上，那样深沉的爱，那样酸楚的心情……
; p* K  b* C1 Z- H
4 n6 W/ ~9 \& i( ]: b4 B0 t　　女人知道，其中一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向来冷淡的夫君……泪水从女人脸颊缓慢滑下，在天光中显得晶莹欲绝。

" O8 l6 q$ l! z( ?+ T　　从婚夜开始，那股疏离感一直摆脱不去。她的夫君淡然到几近冷漠，偶尔看着自己，那视线也是穿过她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没有新婚燕尔的亲密，没有夫妇相随的甜蜜，多少次的夜里，她只能默默地望着夫君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等待到天亮……
# v, s; @3 y8 @7 P) ?9 T7 m9 z
　　直到此刻女人才明白，夫君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那样炽热的爱早已给了别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 B3 S, \" U/ }$ L+ H
% a7 h. w/ D; v　　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明明曾在神前发过誓，两人要一生相随、挚爱不渝的……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事实，女人不禁掩泣。

　　一阵大风乍起的瞬间，和门被轻轻拉上，和津不知何时来到身旁。
8 A5 t' |& D, C6 |  A& O: c
: J) U/ r) P$ f; e; U2 H3 D4 S　　女人听到声响抬起头来，一片泪水模糊的眼中，最后只见那檐下红枫悲壮而热烈地燃烧着，鲜艳得宛如心口淌出的血……

skwstc

战争的定义有很多种。

- h8 d0 Z6 e% z+ P2 _　　它可以是残酷的杀戮，也可以是浴火的重生，因为一个人的生存，同时就代表着另一个人的死去。

4 H3 U; _& W  Z( Z( \( c/ K　　它可以是反抗的真理，也可以是神圣的借口，因为生命既看不起破坏的卑劣，同时又向往着破坏的崇高。
! H. y- @6 Y0 n* G5 d) L
　　它可以是失去所有，也可以是得到所有，因为获得就是丧失的反面，孑然一身是一种完全的解脱，同时也是一种完全的痛苦。
/ j' N; k# g0 Y& e% j' z
8 ^6 B( q" x2 x) x! ^7 y) p　　那么，迷失在其中的人们，到底是追求战争的哪一面相呢？

　　1941年12月8日，美日两国终于开战。
7 a" P; r# F; Y& D* x$ S
　　奉请全国最高领袖——天皇的圣断之后，日本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中正式确立了「帝国国策要领」决定将美国视为占领太平洋区的首要目标。

. ^; q0 ]- ^* [( `; d　　时机已趋成熟，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下达秘密指令，日本派出特使至美，刻意展现和谈诚意，作为拖延及掩饰的工具。

3 {+ }6 e7 \! w8 m7 O4 K0 M  D　　12月8日凌晨，数十架日本俯冲轰炸机，飞越美国太平洋最大基地珍珠港上空，一场历时不到数小时、却造成重大伤亡的空战，于是残酷地展开。

7 O7 n  _) W' E1 R8 `2 b8 M5 R　　这一场被日本方面称为奇袭的空战，同时也引爆了太平洋区的战争。当天，日本公布天皇对美英法的宣战诏书，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揭开序幕。不久，中国境内的各国租界，也跟着沦为战火的灰烬。

  s& f' X" G) q+ F/ L$ V4 C　　就在这满怀的战乱悲苦中，未知的春天悄悄来临了。 黑夜里，飘着雨。

3 ?/ A& h3 Q! r, U4 ?% \% G) S　　死去的月化作泪水，笼罩一切。
/ V$ D$ T- g' l+ d' _& u
/ g0 R5 @7 P7 E- `8 ?' ~　　大敞的窗旁，男人伫立不动，任由泪雨狂乱地打在身上。
# f! ]# \, k' X" P5 U; d* u
　　黑夜里，却不宁静。

, O- l- i% h' X% J/ B　　烈焰在浓夜中发出慑人红光，被割裂的大地，丑恶的伤口正不断绽开，鲜血汩汩流满地平线。
/ d5 x$ f( m0 n- R
3 M/ }# t7 Z$ b　　冰冷的窗内，男人不言不语，远方撼动的爆炸不住频繁响起，一道道冲升的血光映出他侧面。
: h- V) C" K8 k1 i
2 i6 A/ |/ z3 p4 z- e( i　　男人颤抖地闭上眼，扭曲的表情显出心中痛苦不堪，彷佛是抉择不了……是什么让他割舍不下？是什么让他无法放弃？

　　这样的夜雨中，带着满身痛楚的伤痕，才彷若梦醒般地发觉，没有未来的终点就在眼前……

9 c5 }% J* ?. B　　他缓缓回首，映入眼中的是床上那个受伤的男人。

　　门突然地打开了，传来一片人声吵杂。
# ?5 y5 ^+ X3 b! z1 I$ [
　　望着窗外的他回头，看见一群人扶着伊藤进来。

. W. {* U% E, f) h　　湿漉的发丝黏在额间，伊藤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晓得是因为寒冷的春雨，还是肩上那一大片不规则的深色痕迹。
- Y6 Q& C' q, G5 Q2 K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伊藤置在床上，堀内帮他脱下军服，动作极为轻柔，伊藤没有吭声，却用力抿紧嘴唇。
; m2 n8 j$ h' E. e
5 B2 k, q* m7 @$ f' ?　　那件脏污军服底下，沾满了鲜血，伊藤的血，灯光下看来鲜艳无比，令人怵目惊心。

　　热水端了上来，柔软的绸布擦拭着伤口周围，重重纱布压住伊藤的伤处止血，血液仍不断以惊人速度渗出，过不多时纱布已呈微红。
& ?! s$ H# N7 Y/ L! t( z9 ^6 M! T
　　鲜血却还不停冒出，沿着纱布边缘，那红色液体一滴滴滑落在床单上，不久在伊藤身后形成一滩不小的痕迹。

+ G0 e" ^4 _" b3 z　　他怔怔地看着白色床单上的血迹，好像从来没看过人流血一样。看着那深沉刺目的血，他不禁感到胸口一阵强烈冲击，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那是生命的痕迹，是伊藤流出来的生命……

1 N1 R9 a/ A& ]" [$ R4 U5 j  y" G　　目光一转，他望见伊藤的眼也正看着自己，那仍旧是夜晚白天望着自己的眼。彼此目光碰触的同时，他随即转开，紧紧咬着下唇地转开，慌乱的心底不知道是不愿，还是不忍看到那样的伊藤。
+ Q4 }' Z, {0 q5 D  g: _
3 t+ p: C% q" r: D3 o6 F　　真奇怪，他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这种场面早就见得多了，连自己受伤都不稀奇了，此时却为何感到不安……

( Z: M+ U& E* S( w5 D: V　　军医来了，研判流弹的碎片还在体内，因为伤及动脉，要立即开刀取出。其余众人都退出等待，除了医疗的人之外，还有他。他没有出去，因为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找不到弹壳，那沾着血肉的器具，在伊藤体内来回了许久一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在剧烈痛楚下变得惨白。

　　一瞬间里，他心中闪过伊藤可能会死的想法，全身不由自主起了一阵强烈颤栗，是因为终于报复的快感，还是在害怕……害怕会失去这个男人……？可是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默默凝视着床上因为药力而沉睡的男人侧面。但是男人终究没有死，这到底是遂了自己的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破灭？  
3 Y3 ~, @4 @; ]2 U6 W

skwstc

" N# U- x3 \+ e$ \/ f( M
9 o/ b& {7 N& v2 m! f# t# @之后数天，或许是因为受伤的关系，男人脾气变得异常古怪，那不愿进食的倔强，竟连长年服侍的堀内都无可奈何。
7 }3 X4 c& M/ E; n1 p
; @) K7 r$ M. r5 H# v　　这个重担后来却落到了他身上。端着稀粥坐在床旁，他有些忐忑不安。除了白娃小时候之外，他还没喂过任何人吃东西。
) j# p4 I4 A  o: }
　　床上的男人，赤裸的上身包扎着绷带，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肌肤，因为高热而异样红润的嘴唇，呈现鲜明的对比。
' Y+ Z+ c& w9 d. `
　　他讶异地发现，没有了过去的强悍霸道，即使是这样的憔悴病弱，那张脸庞却依旧美丽绝伦，男人眸子里的骄傲丝毫未变。

　　伊藤也正看着他，锐利的目光像要看穿人心一般，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两人眼神一碰触，他不自觉地闪了开。

6 x* y0 D% `( d3 x2 Z/ L0 E& K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有些迟疑地舀了一匙粥送到男人嘴边。伊藤没有理会，那漠然的神情只是望着他。

　　在那逼人的视线下，他困窘地垂下眼，不知为何地感到错乱不已，彷佛那个闹孩子任性、别扭着不吃的人才是自己。
- D$ T9 ^3 P+ W' @1 z
6 @% P4 L- W3 s2 [0 m　　尴尬的气氛里，粥渐渐凉了，是该停止好呢，还是就这么僵持下去……？正犹豫的时刻，那艳丽的嘴唇靠近他手边，伊藤喝了一口。
+ D% @+ I6 d' O+ P& B
, P% e" t) F- @, s/ N; m　　接下来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手中的碗被蓦地打翻，整个用力摔到地上，碎裂的声响在室内回荡着。他不知所措地抬头，却正对上男人的眼眸，那双彷佛在燃烧的眼眸。

　　缓缓地，一字一字地，他听见那冰冷而低醇的嗓音。

: c+ n. S4 ?( j& c　　「……你希望我死。」
! A5 u: u5 L9 a, B
/ p% h; ]/ w5 }; I& s　　男人平淡的语气，似乎只在陈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背后却隐藏了多少激烈的情绪，以及指责他的、怨怼他的，那种叫做伤心的强烈感情……

　　他说不出辩解的话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辩解，只觉得一股无尽的心酸在全身蔓延开来。他转过身去，地上的碎片在眼前模糊起来。
  m; i1 w3 k+ J- Y5 ]5 U
2 i+ N2 G* E1 l! N* E3 R5 |6 A　　魁七望向窗外，却忍不住感到痛楚，全身都痛，痛得不得了，因为那样真实的心情，因为那样他无法承受的心情……
+ B+ E) a! v' E- z3 Z
　　夜雨纷飞，他向天空昂起头，彷佛想寻回什么，又彷佛想彻底洗去一切。雨水沿着脸庞一一流下，像是某种东西正从封闭的体内不断溢出。
8 |* y$ t( O5 ^/ n5 T
　　迎着哭泣般的夜雨，他用力地闭紧眼，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一起带走吧……
2 i: R, s6 [- {; }  U1 C
$ L8 G) ^* \$ |- K　　床上的男人也正凝视着魁七，远远地看去，那眸底闪烁着一股不知名的情愫，热烈中却带有无尽的悲哀。
8 O; `4 b& w2 O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阖上眼。
5 r9 x+ |+ T: c# T+ ~# k' q

skwstc

军医才刚刚走出，外边等候多时的几个日本军官，便神色匆匆地进入男人所在的房内，似乎有什么重要事项要禀告的样子。

4 [/ \. X% h% B! r  m　　魁七站在窗边，军医一面交代着堀内，一面向外走去。跟在医生身后的小侍，走着走着不小心绊了下，手中一堆东西散了满地。

6 I3 H3 k5 A6 v; t5 I　　魁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卷纱布向自己滚来。那散开的纱布，惨白的，长长的，就像是丧中飘荡的白幡。

　　脚步声逐渐远去，偌大起居室剩下他一人，另一侧是男人所在的室内。

　　不断吹入的风中，似乎可以听见低声商量的窃语，仔细一听，才发现那其实不过是幻觉。

+ U) l* C# }# F6 a3 p　　窗外那一片浓黑的、深不见底的夜晚，彷佛要吞噬人心，彷佛要淹没一切……这样黑暗的背后，究竟埋葬过什么？
! q* N# M$ H7 Z
: P8 J. h# x5 j7 Y$ J　　魁七只是望着，黑眸倒映出一片夜色。遥远又茫茫的目光在不可捉摸的黑暗中摸索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发动的车灯发出一抹光芒，慑人刺目，随着离去逐渐变得微弱，最后消逝在幽幽长夜里，就像是记忆一样，总有一天会遗忘的。
- W! n; M. C+ B4 t
& k4 s( S) |( R! d& K% [$ F! A　　魁七神色极为平静，瞧不出一丝波澜，彷佛历经挣扎的平静，彷佛抉择过后的平静……是的，其实他早就明白……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身旁的门打开了，军官们鱼贯而出，脚步一一经过他身后，仍旧没有人理会他。

　　魁七缓缓望向那扇门，男人……就在那之后。

　　晕黄的灯光轻轻地洒在室内各处，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黑夜在窗边窥视，彷佛巨大的深海，却无法雷池一步。
6 A8 M+ T$ Z9 b# r  H& R
　　垂着流苏的床上，男人静静地靠坐着。那赤裸的上身披着一件衬衫，看得见其下交缠的绷带。
' J) D3 x: F6 t$ o* T! S
　　目光望向窗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男人似乎正沉思着，灯光在他侧面落下阴影，掩去了眼中的神情。
0 Y; r9 s7 P% O
% ?1 K9 n) p* D5 |, s/ Z0 k4 [, F　　伫立门边，魁七望着男人的侧面不发一语，眸底隐约闪动某种东西。

　　一阵夜风吹来，男人收回远放的目光，一瞬间里看见了他，那微微敛动的双眼，似乎是有些讶异。

$ K! g* ^+ S4 i' v. i  U( J　　沉默的空气里，两人彼此凝视，目光专注又深刻地，像是要看破对方的一切伪装，看出那埋藏深处的真心。

　　怔怔地望着男人的眼，魁七没有避开。灯光底下，那俊美的容貌，依旧一贯冰冷又高傲的气质。
, L+ A- m0 H  q: I* Q
; L* T! |8 q! r  ]3 i　　数日卧床，男人看来消瘦了些许。没有了以往的侵略气势，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是那掩不住的伤后虚弱。
, Z" j2 _9 I) E, j
5 y1 G+ _" h% I5 Q7 S8 N9 f  Z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眼前的男人显得熟悉又陌生，彷佛可以看见那强悍身影的背后，正隐藏着另一个无助的、脆弱的人……
* s* z/ o3 L9 H- P$ B5 y% N
　　那样的男人，交迭的影像竟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美，一抹令人为之疯狂的美。魁七没有移开眼，他无法移开眼。
  E7 Z2 G3 U% A) _! u" F& i
( z3 S9 ?! y! q　　凝视的两人，周围空气紧绷着，不是对峙，不是抗衡，却彷佛是卸去了彼此的防备，颤抖地、畏惧地，向对方毫不保留地裸露出自己最真挚、最深处的某一部分……  

# f2 w% \/ s* R6 ~) r; u

skwstc

伊藤那艳丽异常的表情，彷佛在诉说些什么的眼神，到底在蛊惑着谁呢？只有那两人交缠的嘴唇才会知道了吧。

+ K$ |2 y! _. H  H　　究竟是什么在驱使着自己呢？魁七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了。
6 j( K/ u( v# {1 A8 P
0 @1 E2 i: M. k, b, k  b7 s: {　　紧窒的拥抱，喘不过气的拥抱，他用力地抱着伊藤，伊藤紧紧地拥住他。那件白色衬衫掉落床下。
$ X5 t; `8 h5 y: V8 Q/ ]9 y
　　重迭的嘴唇，不停交缠着，激烈的舌吻，毫不厌腻地，彷佛想对彼此说些什么，又像是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什么。

　　翻滚着，吮吻着，他们到底等了这天多久？为什么……明明就在身旁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无法碰触对方，却不能理解那样的心情……？
" ?1 A- i) z: B' Q2 S6 M+ V( h
/ c+ ~9 D4 v2 c7 R% i0 [6 L* L　　一次又一次地，他和伊藤亲吻着，就像是某种承诺一样……
& l4 Z2 j1 i* F# b! h3 Q4 l5 L+ }
　　缠满的绷带被拆开，那一层层落下的布条，就像是一切虚假的、伪装的外壳，被不断地剥除。

8 k8 k! k4 T6 w: n* P! L- R- N% x　　从沾黏的伤口剥开时，带着血迹的绷带发出轻微撕裂声，伊藤却一动也不动地，彷佛毫无感觉地，只是望着他。

6 I1 }; [! F* Y/ o　　裂开的伤处渗出血来，他毫不犹豫俯下去吻着那殷红的、刺目的血，舌尖轻轻地，柔柔地舔着伊藤的血，还有伊藤的痛楚……

　　伊藤的身体散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热度，尤其是伤口的地方，那个生命流出来的地方，不知道是高烧的热度，还是因为真心通常隐藏在痛楚之后……

, g  T8 h3 {& p* x! H. W　　他抬眼看着伊藤，伊藤也正望着他，炽热的眼眸中，唯有彼此，唯有那深沉而热烈的情感。
: G" S1 C9 O+ s) K: i
) t( r" Z; `0 c$ c; W　　伊藤赤裸的肌肤，在灯光下发出象牙般的色泽，光滑而白皙，隐约又带有淡淡的血色，流露出一股妖魅般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8 H- G! t5 C9 t! }4 j! D1 j
　　他轻轻地吻着那苍白的肌肤，从肩上开始，胸口，腰间，指尖爱抚似地碰触着。

& V& [# _5 v- D" O　　伊藤的身体所留下的触感，每一处，每一个地方，他会永远记住的，用自己的身体……

- J: y  i8 V0 E) m; J6 G　　移动的唇来到下身，他望了伊藤一眼，低头含住那灼热的欲望。
" g7 ^9 c9 i: F1 T
　　舔弄着，吮吸着，时轻时重的舌尖，挑逗地，勾引地，若有若无的指尖，他专注地爱抚伊藤的分身。
4 H3 x# P+ \' v  _( k: V3 K
　　他心甘情愿地舔着伊藤，从那弹性的圆球，柔软的茎身，到敏感的前端，沾润着透明的唾液。

% Z4 [0 L8 l  ?7 Z% d. Q& o1 ?　　口腔中的分身不断茁壮，他稍微抬起头，上方的伊藤正半阖着眼，艳丽的嘴唇微启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 w' n8 w2 c- k
) f" o- V/ ~( O4 ~9 ~4 x6 `& K　　到达顶点的最终一刻，迸射而出的液体在他咽喉发出濡湿的声音。下一瞬间，他被倏地拉起，伊藤将他压在身下狂吻。

: `; _! \5 u3 F0 L- ]- H　　特有的味道在两人嘴中散开，却缠吻不止。眼眸同时望着彼此，发出灼热的光芒……是的，他们渴求着彼此，那唯一的彼此。
1 ~4 \6 r- z5 e5 F( E* t
　　除去一切衣物，那毫无遮掩的接触，两人紧密地拥抱着，彷佛是害怕失去对方，又像是在宣示着唯一所有。
1 B! h6 V+ Y0 L
　　伊藤抚着他身上的伤痕，无比温柔地抚着。那些过去遗留的痕迹，代表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已经走出伤心，还是痛苦永远不会磨灭……？

　　爱抚的手指带着情欲，热烈而疯狂地，沿着肌肤上一路窜烧起来，他在奔腾的波涛中不断起伏。
( t, S) ^2 Y% z4 ?; w( \
　　伊藤的嘴唇吻着他的，反复着持续着，那使他无法思考的热度，啮咬着体内每一根神经，细致而难耐的折磨。
8 X$ A% N$ q) K7 T
$ I- k0 n" v0 t　　被抚遍而发热的身体微微地渗出汗水，在灯光下散出一层薄薄的莹色。他有些迷蒙地望着伊藤，那盈满的眼眸彷佛诱惑一般。
0 q6 ~+ n0 D- d. G& N& X  R5 n( h
8 u/ t: ^" ]( D8 t6 s# H8 {+ I　　进入的一瞬间，他发出类似哭泣的呻吟，紧绷的下肢不住痉挛，激烈的痛楚溢满全身。

% ^3 f: a6 A9 J& P　　「……你里面又紧又热……」

　　舔着他颤抖的眼睫，伊藤轻轻地在耳边低语。

0 }: [! G2 ]& _% u. l0 X　　咬住嘴唇，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抱紧了伊藤，就像是疼痛者渴望着麻药一样地，紧紧抱着。

　　火烧般的疼痛不断传来，身体深处的伊藤，在痛楚中显得真实又虚幻，他用力地闭上眼……那掩藏在一切痛楚之后的心情，还有拥抱着自己的双手，都灼热得让他有股想流泪的冲动。

　　「……为什么哭……？」

　　舌尖吻着他落泪的眼角，伊藤嗓音隐约带有悲哀。

; ]" N, r6 b2 i& X　　他缓缓睁开眼。伊藤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既是他又不是他，在那样的心情之后……

4 Z8 ?4 w* l0 R9 R& ~& a5 S　　他用力地抱紧伊藤，像是快没顶的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伊藤也没有说话，只紧紧地回抱他，美丽的眼中却有哀伤。
. x# C& L1 M+ `% Y3 M
/ n" j5 f7 ~" T* T+ z4 n" P1 i　　交缠的两人，密合的心跳，像是只有一颗心脏似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们分开，除了他们自己本身。

　　交会的眼神，不需要言语，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他们不需要任何羁绊，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羁绊。
0 c  S; V5 D1 l3 g2 F
　　魁七吻着伊藤，伊藤抚摸着魁七，那彼此缠绕的身躯，彷佛要把对方融入己身，又像是将自己烙刻在对方身上，那样激狂的热情，因为他们只有彼此，真正唯一的彼此……
" U' c! Q% ^' {. }
　　那个深沉的夜里，两人抛开一切，贪婪地索求，疯狂地做爱……

, v4 S& s! c! I9 C0 ^) k+ ^　　不知过了多久，伊藤醒来的时候，凌乱的床上只剩下他自己。
9 l' U) I$ F1 E% k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会。

skwstc

无尽的黑夜里，雨没有停过。

* u# J: {$ R. o$ L6 m4 H* |' l　　彷佛恶梦的夜晚，像是要使人心碎地，要让人痛苦发狂地，夜雨正不断地下着。
3 k+ `4 m* a" k. \5 Y
　　伫立在雨中，男人仰起头，那颤抖着渴求的目光，到底想看着什么呢？那一片夜空，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啊……

　　男人绝望地闭上眼，流出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就这样忘掉吧，就这样让他把一切都忘掉吧……
! X( `  h5 \3 B) ?8 N4 X% P- @4 F
　　这耗尽一切的痛苦，这撕心裂肺的伤痕，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 D8 R/ O! d, z　　是因为女人眼中的神色，再也看不见温柔，只剩下可悲的同情，不屑地施舍着怜悯？
  ~" z& B0 M" G. ^
; Z( L8 b2 o. a; W) ^　　还是因为这一走……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永远地，这一生地，自己再也不能碰触到他了……？

  L" x6 ?( w: _$ E　　明明是自己的抉择啊，却为何如此痛楚辗转……？就像是身体内部，灵魂深处，被利刃狠狠地划开了一道道伤口，鲜血淋漓。
) `* g: i+ d) Q7 o* N" U
" e8 u: t! j+ F7 g1 A　　明明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除了屈辱与悲伤之外，别无其它，他又为什么割舍不下……？就像是全身扩散不止的、甩脱不掉的一股心酸，想要抛开，却又流着泪一次次地把它捡回来，紧紧抱在胸口……

( @) j* h3 C$ ?4 ~9 Y) y　　……离开吧，谁没有伤心的往事呢？谁没有不愿回首的过去呢？他要到一个可以忘记所有痛苦的地方，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地方，再也不去想他，永远永远地，不去想他……

) i0 z9 O5 e. A　　……忘却吧，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从过去到现在，对方那锐利的眼神，那艳丽的微笑，都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是的，那一场美丽而狂野，却留下众多伤痕、让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自己的梦……

) x! T& t% T, u- z7 D2 H2 O　　男人睁开眼，夜雨落入眼中，模糊了一切视线。忘了吧，那隐藏在真实痛苦背后的心情，就让他全部忘了吧……

9 H9 x4 @2 b9 `0 W& g& }　　哭泣似的夜雨仍旧不断，黑暗中沿着眼角纷纷滑落。只是男人知道，他从来不曾从那场梦中醒来，从来都没有……
: L" f3 F. O$ ?, q( t# p
　　细细的雨中飘着硝烟味。

! Q3 u% R3 ~& M+ d　　枪战，激烈的枪战，火药在黑夜中闪动一道道血红光芒。

$ @9 @6 N/ E* G( G, z2 H　　全面开战之后，日本军守住各大港口，不许任何外国船只出入。今夜，最后一班侨船将出航，最后一班救命的船。

, g1 a: K; u( C2 o　　今夜，究竟有多少人能搭上这艘船……？就像战争一样，必须牺牲多少人，才能换来多少人的得救。
, B8 w3 s/ N2 v* X" E
　　今夜，就在港口的前方，赶上的一堆人，与赶上的日本军队，就这么相遇。所谓的命运不可测，就是这么奇妙的不可测，这么残酷的不可测。

　　深沉的雨夜里，那一阵阵不住响起的枪声，听来格外地响亮，也格外地悲伤。那是不是某种前兆呢？某种在暗处竭力哭喊着、却完全看不出来的前兆……
3 {8 `. U2 l) H1 y; j; _2 [
　　想要逃离痛苦的人们啊，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更为深沉的痛苦呢？因为射击而慌乱四逃的群众，他们就在那之中。

skwstc

　纷飞的雨中，女人扶着残废的丈夫，一路奔向船轮所在，接着是个年轻男孩，左手开枪的男人殿后。

4 D/ D1 }5 x/ q6 Z- _* C! _! R3 L) \8 E　　黑暗中一边还击，男人边靠着掩护后退。几个靠他较近的日本兵，在枪响中流出鲜红的血，纷纷倒地。
2 e4 o8 u" M# W9 v6 G! L
* X7 {1 B* i1 y3 ?3 l7 Z　　同行逃难的人，有的仍在奋战，有的死在地上，哭喊声不绝于耳。一小段距离却长得不可思议，他们前进缓慢，身后的追兵却源源不绝。

5 Z0 ^, j) f8 \  h+ G* a　　巨大的烟囱发出第一声汽鸣，时间异常急迫，男人一面更换子弹，抹去脸上的雨，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要到码头就安全了，船上有射击的防卫线。
- q7 b4 A$ `0 Q' A9 {" [
7 I3 R* B/ @# Q" d# v) u/ ^! d; n5 {　　但日本军队也这样想，数支探照灯不断交错，刺目的光四下搜寻着，黑夜中的身影无所遁形，枪战更形炽烈，尸体堆积如山。
2 q# l2 q, k; `& c6 W% f9 K
8 v# m( X6 \0 d8 A: ]　　好不容易突破重围来到码头，正庆幸的时候，一记枪响后男孩倒地，突遭变故他们震惊不已。男人要女人先上船，他急急奔向男孩。

　　男孩腿上中弹，血流如柱。一边扶起男孩，男人边开枪回击。紧张的时刻里，日本军逐渐逼近码头。
! d1 J6 e. m& p7 o7 X! o1 K
1 [7 v; |- b, e2 U2 }　　男孩由一旁的难民扶上船，男人兀自奋战，极力掩护身后的人，日本军却越来越近。见战况无法拖延，男人一转身，正想趁隙跳上船，那一瞬间的眼角，他……却看见他了。
6 M6 S7 T) p1 w! z: [+ t2 }
+ B  Z  Z" }6 N- x# D　　灯光下，那美丽的男人就站在那里，气势凛然地，指挥着一切。
) W+ M. c4 O6 W2 d5 g4 E
; E8 y" |0 O7 W+ c& B　　他……是在作梦吗，他，居然看见他了，彷佛日夜不断纠缠的梦境一样，那个站在远方的男人，那个他拚命想要忘却、却又忍不住想念的男人……
) s4 l( l. U" n& T' Q
　　待在原地，他像是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全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剧烈地发抖，是因为突来的震惊吗，还是因为难掩的喜悦……？他不知道，只觉得狂跳的胸口无比疼痛。

' f$ T5 H0 g. n/ n1 Z　　远方的男人却没有发现他，是吗，没有发现他……第二声汽笛蓦地响起，巨大的声浪拉的长长的，像要淹没一切。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喊，焦急又无助。
* L* X  i+ V( X
' a: A" U4 V. G7 _+ w' V8 J6 P7 c　　他知道，他明白的，他会立刻上船的，只要、只要再让他看一眼就好，再看男人一眼就好。他有预感，这将是最后一次了，他最后一次的看到男人，之后他就可以死心，死心去到遥远遥远的地方。

　　视线变得模糊，他急切地抹去眼前的雨，心脏跳得像要裂开一样。男人看起来很好的样子，是伤好了吗……那张冷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记得的，他忘不了的，那是男人向来的表情。
1 D1 o  U" a# Z- F$ d! i
- y9 i- e% L8 i# |5 U; S　　……没有什么改变，印象中的男人一点也没有变。即使分别，即使没有他，男人依旧如此……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他是在期待些什么呢？他不是男人的任何人，从来都不是，男人也不是他的谁，原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人啊，这样的结局不是早就注定了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却疼痛得彷佛刀绞一般……？夜雨不断地下着，异常寒冷地落在他身上……  
0 j- n$ `$ s. I5 Y/ {
! i8 b+ N6 d2 Y8 [" t

skwstc

　同样的雨中，远方那双锐利的眼眸，带着一贯的冷漠扫了过来。一瞬间交会的目光，男人……也望见他了。
4 f- ^4 d2 z. P! Y
! b1 ~* S0 f: B! q; {0 |" |. ~　　看见他，男人的表情像是一瞬间凝住了。他也看着男人，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双眼眸，那总是能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眼眸……

　　穿越重重黑暗，两人的目光，像是等待了许久似地，在空中交缠着，难分难舍，彷佛有个东西将他们从心底，紧密地、深刻地连结在一起……
; E* K7 i+ `, F9 @) u. ~
　　眼中看不见参差的雨丝，也看不见其它事物，只是这样凝视着男人而已，他却全身颤抖不已，胸口满涨得想哭。
+ X. p+ P6 R' V8 i' l
　　男人美丽的眼眸中，在闪动的是什么呢？是讶异吗，是厌恶吗，还是和他的一样，是那种痛楚而热烈的情感？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楚，但他宁愿是。
7 ^9 }7 ~0 W7 x- }$ ?" \; U! z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来呢？那种时刻在他心底灼烧的情感，那种除了痛楚之外，又带着美丽色彩的情感，就像那个男人一样，总是让他痛苦辗转，却又无法忘怀……

　　他望着远方的男人，眼眸却一片模糊，拳头紧紧握住，像要捏紧自己的心脏似地。是啊，心底那不断呐喊着的情感，其实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 N, L" F0 ^6 y) n8 h. D+ _
$ G. A# f/ {! ~+ _　　凝视的两人，周围时空彷佛停滞不动了，就为那样的眼神，就为那样热烈的情感。
" h. b4 ~' s8 R
　　直到那一刻的来临。
; Y! q* p% s1 Y- z
# a* y5 q; F! w) j: }5 |7 P1 c! Q( f　　身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凄厉又惨切，汽笛此刻厚重地鸣起，叫声被掩盖过去。远方的男人则是睁大了眼，瞬间僵住的表情透出未曾见过的惊骇与畏惧。
# Y5 t: p" V: U( ~
6 |3 F- o$ v' y* p5 m7 q3 W1 c+ j　　他缓缓低下头，有些恍然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不住狂跳，鲜血等不及似地激涌而出，那一团濡湿的痕迹正迅速地扩大。

　　趁胜追击的枪声，黑暗中迅速闪过众多红光。一颗颗子弹穿过他身体，撕裂的血肉在耳中发出巨大的跳动声。
. u; _( E/ L9 F
8 P/ V& b4 ~  l& `" u# d- V( s% V　　剧烈的痛楚，让人无法呼吸的痛楚，他张口想要吸一口气，血却先溢了出来，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茫然中抬眼，他发现远方的男人正朝自己奔来，在一片混乱的弹雨中，不要命似地、疯狂地向他奔来。

6 R2 a- t- C, V# f& v　　他怔怔地望着，真是奇怪，相处那么久，从未看过男人那般惊惶失措，印象中的男人，不都是优雅中带着高傲，冷冷地微笑着吗……？

0 x- t1 h% e8 m　　纷乱的雨中，他讶异地发现，男人那丝毫没有血色的脸，与当初受伤时那张脆弱又无助的脸孔，竟一丝不差地重迭起来。

　　男人也看着他，只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眸中却流露出发狂似的恐惧，那种异常强烈的、彷佛撕裂般的痛苦神色，感觉就像是……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心碎了一样……
* J* n. N0 D2 e: e
　　于是他向男人伸出手，艰难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地伸出手，像是要安慰男人，又像是想紧紧握住男人的手。

　　奔来的男人，口中在叫喊着什么呢？他已听不见了。开始模糊的视线，他努力地睁大眼，想更清楚地看着男人，更仔细地，好好地……他眷恋不舍地看着男人，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吧……

( y& k) ?  R' _) m6 [　　雨打在脸颊上，他的身体变得冰冷而沉重，唯有咽喉的血不断涌上，那炽热又苦涩的味道，就像他的生命一样……

　　越来越近的男人，手也向他伸来，用力地伸来，就近在眼前而已，他的手却无力地滑落。最后的影像，是男人流泪的眼……
: w) B. {  ?/ N, l8 r
　　生命殒落的一瞬间，魁七知道，他的梦也醒了，真正地醒了……
5 v; x6 T% Q-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