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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4-18 22:48 编辑 1 Q6 I, I+ c2 R7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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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沉迷夕阳不愿醒来,而是那一抹越过高墙的光晕太过绚丽。沐浴其中,我无法正视横亘在墙头上囚网的隔阻,无法预料在这样一个“异所”,所有迭宕冲突的情感能否不被曲解。这里是――监狱,是囚禁假、恶、丑的融炉,那么一切善良、美好是不是真的与此地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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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临时调动命令,我有片刻的茫然。晚会?罪犯文艺汇演?与我有什么关系?
& E: S3 I1 S0 X( y 两天后,居然是监狱长亲自与我谈话。虽然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工作,眼里早已脱去了初见的光环,倒是隐约的专横、狡诈、自私使形象大打折扣。但面对面谈工作以外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一丝不自然。
( w" ^# f4 k8 ]9 O, q! s L 可以想像的嘻哈官腔,可以想像的无谓鼓励,甚至还有可以想像的空头许诺,我明白,在一个弥漫冷酷与利欲,充斥权势和交易的环境里,不肯作缉弯腰,不愿谄媚自贱的我是非常另类的一个。因此,借一个无所谓的理由,被暂调出办公室,也就不算突然。恰逢迎接全省监狱系统文艺汇演,我这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可以被任意摆放,甚至,是不是还应该对监狱长开恩般的接见深怀感谢?
; Y* b7 X$ a c6 W) b: O6 L 毕竟在监狱工作了若干年,对犯人的事情知道个大概。这次文艺汇演是省厅为展示五年来教育改造工作丰硕成果所开展的“五个一”庆祝工程中的一部分。监狱为此专门抽调了三十名罪犯成立临时分监区,分监区长由教育科快退休的一名主任兼任,我则充当指导员和艺术策划。记得监狱长颇有意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使命神圣啊!”。其实,所有重大和神圣均体现在博什么长一笑,除此之外,哪个为自己命运煎熬的犯人会关注歌舞升平,哪个为仕途升迁奔波的干警会聆听“颂曲”?/ O" k7 m# f2 y5 A: F8 V(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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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与那位姓祁的分监区长闲聊,我静静地看着三十人的队伍依次走进教学楼,每个人都一样的穿着,天蓝色的囚服挨挨挤挤,组成一片悦目的湖泊。只是那泛着青光的脑袋,肩背处几道条纹,还有怀中搂抱的被褥上**监狱字样,提示这一群人与我的不同。! }* t5 j) y% c* p' C
按照安排,文艺队被集中到教学楼,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时间里,同吃同住,直到汇演结束。望着他们或喜悦或茫然的神情,我不由自主地也叹了口气。. T3 @/ p3 i5 o% Z& |
“怎么,失望啦?”老祁扭脸问道。
2 q+ y( i) A4 s6 z' e2 j& k 我呵呵笑笑,给他递过一支烟,也许每个人对我的暂调都幸灾乐祸吧。
+ o5 @! Z+ k1 A7 _3 E/ R6 l 烟雾缭绕中,一个身材略胖的犯人走近,直着眼大咧咧地冲老祁问,“我住哪个屋?”语气居然很冲。# Z. C h# r8 P, S" R: u; x8 F
我有些诧异地打量这个不报告不称呼就说话的人。随着嘴角的扭动,他脸上一团横肉堆积拥挤到一处,有些狰狞有些腻歪,胳膊上一条极为丑陋的龙的刺青无比张扬却无比粗俗。$ b; p1 n& t. h9 ]8 m
他颇为油滑世故地掏出盒软中华,抽出两支分别递给老祁和我,老祁欢欢喜喜接过端详了半晌,流露出与老友久别重逢般的快乐,之后又把目光落到犯人手中收起的烟盒上。! M7 {1 e% r7 C. g
我折过脸装作欣赏楼外开阔地带上种植的花草。一丝难堪不知有没有在脸上表露。余光瞥见老祁迅速将犯人递过的烟盒塞进了口袋,或许是口袋里的东西太过饱满,鼓囊囊地显得很突兀。
* \. d# R& K7 n1 ^ l “操,我觉得你应该住地狱。”老祁带着浓厚方言的调侃传来,听着十分粗俗、刺耳,不禁皱了皱眉头。
- r s) e0 y a, m: e6 r 见我闪在一边,那犯人想了想,似乎收敛起刚才的满不在乎,双手贴着裤缝冲我报告:“报告指导员,罪犯邢立群有事请示。” a/ v9 f# h6 q. P2 T/ o+ G n
与他的目光相对,里面闪烁着探寻、追究,甚至还有挑衅。
5 c, k* t* K; K7 y2 P0 h “什么事?”我沉声问。 f3 K. l L7 h- p: _1 @- L% @
“报告指导员,我是教育中队值星员邢立群,郑科长让我负责临时管理。”
2 D1 G, b; A: J; W9 J: L, i, J, k I3 q$ L 我明白了刚才所有举动的原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牢头狱霸”,所说的特殊罪犯、关系犯。
' c! B4 i( R4 P% M8 a2 g/ v+ f “哦。”我应了声,没吭气。
m% f! o# i3 N+ J; r “那......那我住哪个号房?”见我没回应,邢立群象在逼问。
+ J' R" e6 o5 ] “什么意思?按照名单顺序,一个一个住就好了。”说完,我朝老祁挥挥手,径直走向办公室。6 H* E- O6 j: V' S2 f4 `6 u" Q
7 C# b! w& I( ]. |) R 跟在后面进屋的老祁还沉迷在软中华的烟雾里,不时把夹烟的手伸在眼前,似乎是欣赏烟柄上华表的灵秀与精美。- B2 L5 o/ y" m
“小赵哇,这个邢立群是郑科长的关系,听说还沾点亲,在教育中队当值星5年多了,说话比一般民警都有份量!”老祁说着,横躺在沙发上,把腿翘过茶几,微闭眼,哼着邦子的曲调。“你......没在监区工作过,这里面啊,哎......”他轻叹口气,象咽回多年的积郁。6 B% P# G8 W4 q. p1 i! l
我理解地点点头。记起看过的一篇小说《四面墙》。作者感悟道:所谓外界社会,与监狱相比,不过是没有四周围墙的封堵。而存在于心中无形的墙,依旧困顿着每个人。那么,反过来说,我在外面所见识的一切,在监狱这个小世界里,应该也毫无二致地被复制,整日上演。' b: O7 ]3 t6 k, o* T- Y6 B) S) R- t! h
楼道里突然传来乱哄哄的咚咚声,负责坐在门口值班的犯人顾不上报告,直接推开门,探进脑袋慌忙说:“祁主任,指导员,打起来了!” J+ d. {- ~9 l! k( I
腾地站起身,我快步冲到门口,才注意到一旁的老祁似乎并不着急。只见他稳当地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吃饱了撑的!到这儿也不安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打架的犯人。
+ f9 q, s# F2 U$ f& L8 W 楼道中间挤着一堆人,看上去象是已经拉开。见我和老祁走近,拉架的彼此松开手退后,邢立群和另一个人便突显在我面前。& [3 o, Z1 m- X; U* L5 Y- N: k0 { b
一道血丝挂在那人额头上,邢立群的眼眶也有些发青。
9 \; K R$ {- | “他妈的,嫌这儿不舒服是不是?嫌排节目屈才,娘的卷铺盖去禁闭室!叫什么?”老祁嚷嚷着,面朝着那名犯人,手舞足蹈。( X) [) _* i, Y8 E: N: s4 f( }
“贺明。”我在他因冲动还未退去红晕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轻蔑,是啊,这个老祁!0 V4 z+ o7 a2 e+ G, M/ {' u
“你们,跟我和祁主任去办公室。”我皱着眉撂下一句,不想把事情弄复杂,拉着老祁往回走。8 Q) a% ?" K6 d- c
刚到门口,老祁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拍拍脑袋说:“差点忘了,我还得去生活科联系一下吃饭的事情。这样吧,你先问问情况。”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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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q. O' {: G/ [ 其实过程也很简单,邢立群住单间的想法未得逞,一进安排好的号房便骂骂咧咧,要换到自己得意的床铺位置,正好碰上贺明这种性直的,顶了几句,邢立群便动起手来。
% {# v2 r* s# [! Q, l/ a- z 叫贺明进办公室,他头上的那条血迹还在,我顺手递过去一张绵纸,指指脑门。( e/ L' r; [" f
贺明似乎没有想到,迟疑一下,眼中的愤怒、冲动瞬间收敛许多,甚至涌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的笑。他躲避我眼神般侧过头,在脑袋上随意按了按。或许是碰触到伤口,边抬手看纸巾上的血边咝咝吸气,与我关注的目光相碰,他竟咬咬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 e; g, L3 A$ f3 K9 ]5 d$ [1 H3 }6 U 一个人,如果还懂得羞涩,还知道躲避,那么在他心中一定存有无法埋藏的真实,一定还有某种合而不同的坚持。不知为什么,突然对这个刚才还怒目圆睁,不屑于老祁的粗陋言语,而现在却流露出孩子般真实的人,心生好感。
$ Q& _, J0 I4 `3 a5 E0 ] 在我的注视下,他搓着手里的纸巾,低头看着脚下,欲言又止。' z" }' P1 w; G0 f- p0 B
“一定要打么?”半晌,我问道。: d( U4 f0 L8 k s M! S1 S
“指导员,他......他骂人太难听!......”贺明抬头看我,顿顿,象是咽下委屈,轻轻说,“算了,指导员,我不对......”" V. q) {# `5 a/ [ p5 q
出于息事宁人,也是不想弄得沸沸扬扬,毕竟,文艺队刚成立,一开始就处理这个,禁闭那个,影响不好。我就没理会邢立群依然的嚣张,把他调换到靠近卫生间的一个号房,并且告诉他,所有协助管理的行为必须有我和老祁的授权,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作为值星员,首先重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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