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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3 m, a8 ~, Y, _7 \& T" p( f3 C 石青已经三十七岁了,可他还是单身。以前的那些朋友也都进入中年,有的进入了中产阶级,过着富足的物质生活;有的依然潦倒,在为了物质生活辛苦奔波;有的感情出了危机,离婚的大有人在,也有离了再复婚的,也有搞外遇的;有些命运不济的短命鬼,死于天灾人祸,也有人成了残疾;总之,和他这一茬的人全都步入了中年,各种危机屡见不鲜。所幸,石青平安地活到了现在,当然他也遇到过劫难。那是三年前,一个文学杂志社举行青年作家笔会,石青应邀参加。当时,他和另外四个作家坐一辆奥迪,开车的也是一个作家,他们的目的是去这个开车的作家家里把酒当歌。行到少一半的路途时,其中坐在石青旁边的作家肚子忽然疼痛难忍,大家觉得他准是得了急性阑尾炎,便商量改日再去,先把他送到医院再说。于是车回来了,但那位作家不忍扫了大家的兴,在半路上,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石青送这个肚子疼的作家去医院,剩下三位继续去那位作家家里。石青把作家送到了医院,陪着他做完了手术。在医院呆了一宿,几乎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听说了那场可怕的车祸,奥迪和一辆重卡相撞,而后滑入了盘山公路旁的沟底,奥迪里的三个作家死了两个,另外一个被摔成重伤。当时,石青被吓得完全没了睡意,额头冒了冷汗,一阵后怕。看来自己还是幸运的,躲过了一劫,这还要感谢那个肚子疼的作家。可是,话说回来,如果他的肚子不疼,那么奥迪车的出现时间就不会与那辆重卡重合,也许就没有了这场灾祸。或者他们坚持开车送他到医院也可能免了这场车祸,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是如果,而事实只有眼前的这一种。1 |, {4 _ D; D( A" D. e
十年的时光在一个人的生命里不能算短,而二十多岁再往后过十年的感悟自然不同于奔三的那几年。虽然芜杂,却深刻了许多,自然也沉重了许多。首先是父母的衰老,他们成为了老年人,他们只有石青这一个儿子,而他却不结婚,自从过了三十岁,父母几乎是逼着他结婚了,但石青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底的秘密。父母愚钝,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许他们猜测过儿子可能喜欢男人,可是他们没有说出来,害怕丢脸还是开不了口呢?石青不得而知。他们只懂得一味地给他找姻缘,给他撮合。从一开始的黄花闺女到嫁不出去的老****,到最后竟然连寡妇和离异女人也都过来了,这也太不堪了。石青那两年简直要崩溃了,好在他一直坚持下来,不管父母说什么,他都当耳旁风,把全部精力放在小说创作上。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终于云开日出,父母被石青打败了,他们对石青彻底失望了,他们生气了,不理石青了,差一点儿就要跟他断绝关系了。石青那几年却很是春风得意的,尤其是在事业上,发表的几十篇小说都受到了肯定,进入年度排行榜,获奖的也有,特别是长篇小说《蓝泉河》被很多评论家称为“新时代乡土文学的最优秀作品之一”。当然了,这些荣誉石青是看不上的,一个真正写作者是不会在意身外之物的,一部作品一旦写成就与写作者无关了,就像父母养大了孩子一样,社会是让孩子自己去闯的,作品的遭遇如何,石青向来都是不理会的,他只管写,其他的一概不管。不过这些荣誉也只是在纯文学圈内而言,就商业价值而言,只有他的《蓝泉河》触及到了,它先后被改编成了电视剧和电影,都是他的编剧。起初,他是不想干的,因为编剧是要按照导演的意图去写剧本,自己做不了主的地方太多,可是他害怕其他人把这部作品改编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他应该有的味道,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L, \, m9 e; N
十分巧合的是,参演《蓝泉河》的演员中竟有邵炜,而且还是一个主演,虽然不领衔,却已很厉害了。见到他的那一刻,石青就想,他果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了演员,而且被媒体称为著名。不管怎么说,石青应该祝贺他。那些日子里,邵炜经常去找石青,跟他交流角色的问题。石青当时还在租房,是一间一居室,靠北的墙壁全是书,差点儿码到了屋顶。邵炜问他,你这么有钱了,怎么还不买房?石青说,我哪儿有钱?邵炜说,你不用骗我,据我所知,你的小说里有几个中篇都被改编成电影了,而且你还是专业作家,就算没作品还有高工资呢!石青说,就你知道得多,其实呢,我是不想买,要是我父母肯到北京来,我就买了,不过早晚我都要买的。邵炜说,那是自然,早晚都要买的。后来他们就谈到了苏茗哲和陈默。邵炜说,这几年你也没和他们联络?石青说,没联系,他们的号码我都忘了。邵炜说,那是你不想联系,要是想,联系方式还不好找,我有,你要不要?石青摇摇头说,不要。邵炜说,你总是口是心非,年轻时候是,现在都老男人了,还这么矫情!石青嗤嗤地笑笑,说,别说他们了,说说你。邵炜说,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不都看见了吗,难道你真不知道他们俩办的杂志吗?石青说,听说过,但从来没看过。邵炜说,是跟时尚有关的,读者定位很高,听说效益还不错。石青噢了一声,他想起了放在书架里层的那自从第一期出刊就没落下的时尚杂志《哲默》,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社长的名字就是苏茗哲。邵炜说,这么说你是不爱苏茗哲了,那现在还是单身?石青说,是的,年轻时都没人要,人老珠黄了还能找得到?邵炜说,你可以包养一个小白脸嗳!石青说,要想包你自己包吧!邵炜说,我不能做糊涂事,一不小心就会坏了我的前程。石青说,你知道就好,可是现在公众比以前开明多了,就算你真有这事,就算闹出来也没什么,反而提升你的知名度,肯定不会像陈冠希那么可怜。邵炜说,得了吧,人言可畏,我还是老老实实演好我的小细脖(石青小说中的人物)吧!石青说,那你有什么打算,难道你演一辈子戏?邵炜说,你能写一辈子小说,我就能演一辈子戏。
; c$ F v5 M( K& J 邵炜走后,石青拿出了那些叫《哲默》的杂志,抚摸着封底上苏茗哲的名字,想起了多年前涠洲岛上的那个夜晚。那天送走苏茗哲,他就收拾行李离开破船,回到了北京,大隐隐于市。他当时狠狠心删掉了苏茗哲的手机号,又换了一个号码,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能快速说出苏茗哲的手机号。后来,他也心血来潮地拨过那个号码,提示说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了。有那么一刻,他真以为他和苏茗哲的缘分尽了,直到他在候机室看到《哲默》这本杂志。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本杂志和苏茗哲有关系,当他看到杂志上那些照片时,他就知道这是苏茗哲拍的,他还是那么爱着他的摄影,可惜他的博客早就停了。这本杂志再次把他和苏茗哲联系起来了,当然还有陈默,只是他很多年没看过陈默了,几乎忘记了他的模样。十年来,要说没想过苏茗哲那肯定是假的,但很明显,对他的想念要比以前少了许多,不那么狂热了,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而石青觉得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把重心放在了创作上,这也是他故意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少想点儿苏茗哲。每次完成作品,石青想到的都是苏茗哲,都想给苏茗哲看看他写的东西。他也出过几本书了,但从来都没邮寄给过苏茗哲,不是不想,是不敢。多年前的机缘,如今想要重新抚摸,必定需要极大的勇气。石青还没这个勇气,也许再等几年吧!! n0 F! S# u! o# i8 O
石青的妹妹有个男孩,很可爱的。他叫宗小哲,名字是石青起的。宗小哲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和他的舅舅很亲,也多亏了他,才缓解了父母对石青的紧逼。虽说这是一个外姓人,可最终也还是流着石青妹妹的血液,有着石家的血脉。石青喜欢小孩,但仅限于别人的,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孩子。父母替他忧心不已,害怕他老了没人管。为此,当宗小哲稍微懂事了以后,母亲就给他灌输将来要照顾他舅舅的思想,说你舅舅和你妈妈一样亲,他老了的时候你就是男子汉了,一定要管你舅舅,别让他孤苦伶仃。每每至此,石青都会不屑地叫一声妈,让她别跟小孩子乱说。母亲说,我哪里是瞎说。于是母亲开始唠叨N年前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说是什么什么地方,有个老人,死在自己的公寓里,一个月后,尸体才被人发现等类似的案例,作为警世恒言好给他当头棒喝,让他结婚。张爱玲就是这么死的,没错,可这又有什么可怕的,这难道不比在医院里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苟延残喘有尊严得多吗?其实,许多年来,特别是从年龄上讲还有机会的那几年,他并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放弃的努力,走进人群的努力。把该埋藏的藏起来,去寻找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寻找一个有血肉有暖意的人,和他共同生活。他“努力”了,可是不行,那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他是一个不会妥协的人,爱一个不可能,爱一个幻影,为爱而坚守,就是他的宗教。对他来说,信,是容易的,也是自然的,而放弃,才是生不如死。- |4 Q2 K/ Q5 o'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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