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任务
两人目光碰上，单军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周海锋时，单军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北极海狼的那一夜。他在他的口中涨大、进出，他抱着他的头重重地捅进他的嘴里，那张脸，就在眼前……
“走了！”
单军粗鲁地说……
一路走过几道门，单军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无论岗哨还是巡逻看到他都不用问，直接放行，虽然单军穿着军装不合规矩，可谁盘问？
虽然他个性吊儿郎当，可出身和家教让他从小就养成了昂首挺胸的姿态，身板笔直，宽肩紧腰，穿上这件军风衣，显出一股子锐利英气，和平常大不一样。
“喂。”
走出最后一道岗哨，快到将军楼的时候，单军喊住周海锋。
“……你今天帮了忙，算我谢你。上次那事儿，算了！”
单军不大自然。
“那谢了。”周海锋回了一句，单军也听不出他是认真还是奚落。
“不过我告儿你，你……”
“哟，这谁啊？”
单军话没说完，前面来了一个人，单军一抬头，是王爷。
“军子，你这身儿是……？”
王爷刚从外面玩回来，到了灯下，稀罕地打量着单军，又扫了周海锋一眼。
单军让周海锋先回了院子，和王爷靠在外面树底下说话。
“这谁的衣服？”
王爷扯了扯那军风衣。
“他的。”单军向院里一扬下巴。
“他的？”王爷一愣。“没看出来啊，你俩处得不错啊，衣服都上身了？”
“扯淡！”
“大半夜的，干吗去了？”
“没干吗，遛弯儿。”
单军能跟王爷说实话啊？他还不想在哥们儿面前丢脸。
“遛弯儿？”王爷一扬嘴角。“黑灯瞎火的，跟个大老爷们儿在树丛遛弯儿，不知道的还当你要扒他裤子呢。”
王爷这德性，三句话离不了荤，单军有时候真烦他这样。
“说人话！”
“你不是要整治他吗？咋的，好上了？”
“好个屁。”单军说，却若有所思。
王爷看了一眼单军的表情，就知道单军想什么。王爷太了解单军了。
“当初是你要整这么大动静。怎么的，心软了。哥几个可还都看着。甭丫的不长脸。”
王爷说。
单军没什么表情……
单司令回了将军楼。
单司令虽然是这个军区的司令，却不住在军区内，而是在军区外的黄金地段住着首长楼。这个城市的好地块儿都被部队占着，单司令的级别住的自然是好上加好的地段。单军平常不和他父亲住一起，而是和爷爷奶奶住，是有原因的，也就在单司令回父母家看看的时候，父子俩会碰上面。
这天单司令进门，单军又在外头带着一拨人干完架刚回来，碰了个正着。单司令把单军叫进了书房，没多久，父子俩的争吵声就惊动了老政委夫妇，单军奶奶硬是把门敲开，拽出单军就对单司令发火：“一回来就训孩子，干什么！”
“妈，您看他再不管教还有正形吗？”
单司令在怒头上。
“当初把孩子丢给我们，现在嫌我们管得不好了！”
“不是这意思，妈……”
“走！军军！”
单司令也无奈。单军现在这样，都是给他爷爷奶奶惯坏了。平常不在眼跟前也就算了，可每次看到单军这跋扈的样子，单司令都恨铁不成钢。
单司令走出书房，就看见了开门进来的一个兵。
周海锋开车给老政委办事，刚回来，和单司令打了个照面。周海锋放下手里的东西，立正敬礼。
“你就是小周？”
单司令听说过新来的勤务兵。这段时间他在北京有会务在身，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兵。
“首长好。”
单司令打量着周海锋。他听老政委夫妇说起过这个勤务兵，各方面都很满意，也听说了他是单军推荐来的，而且是单军强烈要求要到家里的。
“小周，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单司令严肃地说。
第十二章 干架
单军带着一帮人，进了如意不夜城。
如意不夜城是一个有名的娱乐城，是这个城市开得比较早的一家夜总会，里头的节目和噱头引领风潮，请了几个广东来的DJ，气氛火热，每天来跳舞和消遣的人都爆满。
单军被他爸教训，心情不好，这几天就常带着一帮男男女女，唱反调似的到这地方来疯玩。里头常混的人都知道他的来头背景，一见单军来就成打地上酒，知道这伙儿人都是舍得砸钱胡闹的一帮军二代，什么贵上什么。
这边单军半倚在软软的沙发里，台上裙子短得都到大腿根的姑娘扭腰摆臀，风骚地跳舞。
“那妞儿不错啊，军哥，一会儿叫下来？”
大飞盯着台上，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你不是和王佳佳火着呢吗？”
“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你这点儿出息。”单军搭起眼皮瞥了台上那妞一眼。“叫她下来，说我请她喝酒。”
“好咧！”大飞站起来，正要往舞台上去，就忽然又站住了。
“军哥”
几个人全都抬起头，单军撩起眼睛。
“我操……”
单军低声地、不耐地咒骂。
“又是你？”
不知道周海锋用的什么办法，穿着军装也能进来，在这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打从他进来，就全是回头率。
“十点了。”
“十点又咋了？”
“车在外面。”
周海锋也一句废话都没有。
那天单司令吩咐了周海锋，要他看着单军，不许他逃课，要盯着他每天晚上按时回家，要是单军出去鬼混，就去把他揪回来，要是单军不听话，随时向他汇报。
单军往如意不夜城跑，周海锋来找他，不是第一次了。单军知道他老爹交代给周海锋任务，单军从小最恨的就是二报。晚上故意往外跑，看周海锋能拿他怎的。周海锋来找过他几次，单军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不过单军事后发现周海锋并没去他老爹跟前告状，也就没搭理，要不然，早翻脸了。
“你这人咋这么阴魂不散呢？”大飞跋扈地看周海锋。“仗着有人给你撑腰是吧，这儿没人吃这套！趁早儿走，别杵这儿扫兴！”
单军这帮哥们儿都知道单司令派了这么个盯梢的。
“来了就别走了，这儿姑娘不错，叫一个陪你。”于正嬉笑着说，一群人都起哄。
王爷坐在单军旁边，眼光玩味地在周海锋脸上转。
单军等这些哥们奚落够了周海锋，才吊儿郎当地开了口。
“这么喜欢跟着我啊？你喜欢我啊？”
一群男女一愣，全都哈哈笑了，笑声充满了恶意的嘲笑。
周海锋没怒，也没什么反应，这些毛孩子的取笑，在他眼里和小孩儿的恶作剧没区别。
“首长和阿姨都没休息，在等你。”
周海锋冷静地说。
“少拿老爷子说事儿，我爸给你啥好处，你要这么卖命？”
单军这辈子最厌恶的一种人，就是狗腿子。谁当狗腿子都行，周海锋，他不是傲气吗?他不是不会巴结吗？？
“哟！这不是军少嘛？”
一伙人忽然晃晃悠悠过来，为首的拖着音调说。
说话的人叫刘长健，也算是部队大院子弟，是联勤部大院的，经常和单军这伙人碰上，早就结过梁子，两边没少干过，是对头。
“哟，军少，跟谁发火哪，哪个不长眼的，哥们替你出气！”
刘长健抖着腿，皮笑肉不笑。
单军把脸转过去，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苍蝇。
“我跟他说话，他妈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单军不耐、冰冷地说。
被单军那凉凉的眼神盯着，刘长健干笑几声。他被单军收拾过，领教过他的厉害，虽然每次见了单军都要挑衅几句，可轻易也不招惹他。
“行，你乐，慢慢管教啊”刘长健阴阳怪气地走开了。
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骚动声。刘长健对着两个漂亮姑娘在纠缠，姑娘边骂边拼命躲他们，刘长健这伙人嬉皮笑脸的，有人还上去动手动脚，脏话夹着猥亵的话不绝于耳。
这种场面在夜场那是正常，太正常了，根本没人过问。单军看了一眼，就知道刘长健的老德性又犯了，都懒得看第二眼。
刘长健正要去摸一个姑娘的脸蛋，手就被人扼住了。
“怎么个意思？”刘长健想甩开，跟被钳子钳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急了。女孩儿趁机赶紧走了。
“呀喝，解放军英雄救美啊”刘长健火大，一伙人凶恶地堵住了周海锋。“这不是单军保姆吗？管起老子闲事来了？”
“总要有人管管闲事。”周海锋难得回答了一句。
“一个勤务兵，也这么横啊！”刘长健也是部队大院出来的，看了刚才那样也能估摸出周海锋的身份。“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敢跟我得瑟？你丫儿算什么东西！”
刘长健在自个儿的联勤部大院也是称王称霸，仗着他老爹谁不让他三分，可单军爹比他爹官大，单军手底下比他硬，在这个官富军二代的圈儿里单军比他“抖”，刘长健一直被压着一头，早就恨单军恨得牙痒，他找不着机会朝单军报复，把火全发泄到这个送上门来的勤务兵身上了。
“健哥，甭跟他废话，灭了他！”
周围人躲开了，远处有人探头过去看，兴奋的人群就等着看到一场斗殴。
单军起了身，王爷目光跟着他。
“行啊，你不是解放军吗？我今天就揍死你，我看解放军敢还手吗？？”
刘长健一拳就朝周海锋脸上砸了过去。
拳头到了一半就被人抵在了半空，反手一推，刘长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麻子，丫对谁动手呢？”
单军站在周海锋身前，闲闲地问。
“咋的单军，我动他怎么了？你刚才不还教训他呢吗？我替你教训不感激啊？”
刘长健狼狈地站稳，火了。
“我的人，我动，可以。你动，不行。”
单军说。“不行”两个字一字一句砸在地上，冰冷，清楚。
“……”
大飞那帮人愕然地看着单军……
“单军，你甭当我怕你，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甭把老子惹急了！”
刘长健炸毛了。
“不怕你就来啊。”
单军手插在裤子里，轻蔑地一笑。
“不就是一条狗吗？”刘长健仰着下巴指着周海锋。“操他妈的不都是公狗干出……”
那个“来”字还没出口，单军突然抬腿一脚就把刘长健踹飞了出去！
“打架啦！打架啦！”有人尖利地叫嚷，人群在嘈杂的音乐中骚动成一团，刘长健的人一涌而上，王爷他们冲了上去……一场混战在灯光下开打，混乱的光线中拳头脚影乱飞，分不出是谁按着谁在厮打，单军揍开身边的人，一脚踩翻刚爬起来的刘长健，脚下猛踹，刘长健发出惨叫……
“单军！”
有人从后面拉住他，单军打起架来，那是真狠，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会停手，单军知道是谁拉他，反手就把他推开。
“外头待着！”
一个举着凳子的人冲过来，向着周海锋就砸，单军眼明手快，一把拽过周海锋，飞起窝心脚把人踢翻。
“出去！别他妈碍事儿！”
单军对周海锋吼。
又有人围了过来，单军转身就陷入战团。
“军子！”
王爷一抬头，见一个人抄着根钢管往单军背后冲过去，急吼。
单军回头，钢管已经砸了下来，单军无处躲避，只能生扛。
那钢管却没落到他身上，反而那人猛然倒地，带翻了旁边的桌子，哗啦啦巨响，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
“……操！解放军打人啦！解……”
那人扯着嗓子惨叫，声音却一下子消失，被单军操起管子抡晕……
“住手！再不住手报警了！”
如意的经理带着保安冲出来了，人群作鸟兽散。
单军被人攥住了胳膊，在混乱中被拉出了人群，周海锋拉开停在后门外的吉普车门，把单军推了进去，跳上驾座。
夜色里，一辆军车劈开霓虹，疾驰而去……
十三章 亲近
单军是把衣服搭在胳膊上进的家门。老政委夫妇少不了一顿数落，埋怨他出去混玩，单军敷衍着，说进屋做作业，就往楼上走。
“你那衣服还不放下。”单军奶奶要来帮单军拿衣服。
“不用，我房间还有几件。”单军支吾着，把胳膊背过去。
“阿姨，我去拿。”周海锋看了单军一眼，单军也看了他一眼。
等两人进了单军房间，门一关上，单军就扯下搭在胳膊上的衣服，暴露出肿胀糊血的一大片伤处。
这伤是单军挡开那个砸向周海锋的椅子时，硬挨在胳膊上的。当时他不挡那一下，就算把人踢飞，椅子也已经在周海锋头上爆了。
周海锋开车要带他去门诊部处理，门诊部那些军医都认识老政委夫妇，单军不想被他们知道了大惊小怪。周海锋就自己上去，开了药。
灯下，周海锋拉过单军的胳膊，把消毒水和药膏抹在上面。
双氧水一碰伤口翻滚起泡，一阵激痛，单军皱了下眉。周海锋看了他一眼。
“疼吗。”
“你弄就是了。”
单军不耐。周海锋放慢了动作。
两人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在灯下处理着。周海锋边弄着，边抬起眼睛，看了单军一眼。
“为什么帮我？”
“你别搞错，我揍他可不是为你，早看那孙子不顺眼了。今儿就是没你这事儿，也要收拾他个丫挺的，装逼装到老子跟前了！”
单军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实话。
周海锋没说什么，给单军的伤口裹上药棉。
“不管怎样，我谢谢你。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周海锋温热的手搭在单军的胳膊上，为他缠上绷带，语气没有波动，但温和，低沉。
单军盯着周海锋帮他包扎的动作。周海锋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仍然沉静，专注，但裹着单军伤口的动作，却轻，细。单军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又移到周海锋的眼睛，这双深邃的眼睛在眼睫的覆盖下，带着男性的美，那是不同于女人眼睛的漂亮。单军想到了这个词，漂亮。
“我要是不出声，你就打算硬挨？”
单军忽然冒了一句。
“穿这身，我能还手吗。”
周海锋也说了句实话。
“你今儿可是出手了啊，周海锋同志。”
单军笑了，他不知怎么的，心情不错。
“就你那一下，以前怕是没少干吧？”
周海锋在那根钢管砸下来时候出的手，快得没几个人看到，可没逃过单军的眼睛。单军是什么人，打架对他那就是吃饭，能骗得了他吗？经常干架和不干架的人，不用看多，只需要看出手的那一下，那是有本质的区别，单军能看不出来？
这周海锋没当兵之前，八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这把柄，算你送我的。今儿你是为我出的手，我领情，这伤就当是还你的，咱们两清了。以后你甭再跟着我，不然别怪我不仗义。”
单军拎得清，他跟周海锋之间的账照算，但那钢管落下来时，周海锋能动那一手，还是在穿着军装的情况下，单军嘴上没说，心里也着实没想到。他没想到周海锋为了他能冒严重违纪的风险，他以为周海锋巴不得他挨那一钢管。
“去洗个澡，别浸水。”
周海锋站了起来，弄来了塑料袋把单军的伤口弄上，防止水进去。
“……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单军提高嗓门。
“你老实，我自然用不着跟你。你以为我想跟。”
周海锋把沾了单军伤口上血的衣服拿起，放进盆里。
“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我……”
单军还要说道两句，被周海锋拽着胳膊送进了浴室。
“伤了还堵不住你嘴。”
周海锋不由分说，带上了门，拿起装着单军那件衣服的盆去二楼的公共卫浴间，拧开了笼头。
单军在花洒下冲着，水流过那包裹得好好的伤处，还真是包扎得好，一点儿没渗进去。
单军抬起胳膊端详了一阵儿，用力搓了一把脸……
第二天单军跟他爷爷奶奶说是晚上睡觉不老实，摔下来胳膊蹭了一下，让小周帮忙处理了。这事儿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单军也没再带人去如意，那地方他也去腻了，之前去也就是憋着一股子反着来的劲儿，早烦了。倒是路上又碰见过一回刘长健，刘长健连个牙都没敢龇就带着人走了。刘长健那天给单军踹的口子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差点没破相。
这天，单军骑车回院子，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见周海锋和几个战友正在打球。
天热，周海锋就穿着件紧身背心和迷彩军裤，皮带束着他强健有力的腰，结实的肩膊被汗打湿，亮汪汪的，肌肉的曲线随着动作起伏鼓凸。周海锋一个轻松地抢断，原地跳起投篮，单军都不用看球，只要看周海锋出手的角度，力道，就知道那球稳中。
球直从框中落下，连声都没发出。
周海锋蹭了下下巴上的汗，扭头看见了场外的单军。
“打吗？”
三对三，打半场，单军和周海锋在一组，打另外三个。
球场上，男人没有那么多废话，只有竞技，较量，对抗。
两人经过上次那一场架，关系算是和平共处。现在因为分组，单军和周海锋打起了配合。单军看出来了，周海锋是全能型，各个位置都能打，周海锋当后卫，单军前锋。两人是第一次打配合，但周海锋的传球让单军非常舒服，他人刚踩到点上，球就到了，抄起来就上篮。好像知道单军喜欢哪个位置，周海锋就在那个位置上制造机会，有一球周海锋抢了篮板，连头都没回，从胳膊下往后一扔，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直冲单军，单军抄起就跳篮，进得嘎嘣脆。
“不行不行了，不打了！”
几个战士满头大汗，举白旗了。
“你俩这是不是天天练的，也太顺溜了！”几个兵都不信周海锋和单军这是头一回打配合。
下班号吹过了，连队晚饭时间。人陆陆续续去了食堂，单军和周海锋满身大汗，抱着球，坐在了地上。
不时有兵走过，和周海锋打招呼。周海锋抬头和他们招呼两句，轻松，随意。
傍晚的夕阳斜照，微风吹着篮球场，下班的干部和家属陆陆续续往家里走，这个时间，是军区大院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单军和周海锋就这么坐着，单军在地上盘着球。
“你打过市中联赛？”
单军单刀直入地问。
和第一次配合的人就这么默契，只有有和各种类型配合过的丰富经验，才可能做到。
单军始终怀疑，周海锋打过中学联赛。他在脑海里搜索过很多次，但实在想不起来以前碰到过他。
“算打过。”
周海锋把衣服搭在肩膀上。
“什么叫算打过？”
“中途退了。”
单军感觉周海锋很不爱提到以前的事。
“你哪个高中？”
周海锋头发汗湿，当兵的头发都短，汗湿的钢茬般的短发衬着周海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刚硬，还带着点冷漠。
“伤没挣开吧。”
周海锋没继续这话题。
单军瞥了胳膊一眼。
“屁大的事儿。”
这种伤，对他真不算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学校还保密啊？”
单军这疑问在心里很久了。
“九中。”
周海锋套上了军装，说。
单军学校开运动会，这是他们高三生参加的最后一届校运会，卯足了劲要上演最后的辉煌。单军一个人就包揽了田径几大项。体育上他是他们班的王牌。
可单军一到了赛场就发现走得急，跑鞋没带。他那跑鞋是体校专用的，单军跑一百米、110米跨栏都需要这双跑鞋，可没带也就没带了，单军也没打算回去拿。可单军没想到，这头他在操场上热身，那边有个女生进了运动场，急急忙忙地向他跑来。
“这哪来的？”单军看了那女生递来的跑鞋，一愣。这双鞋应该现在在他床底下窝着。
“上次给你送伞那帅大兵，他刚送来的！”
女生还兴奋着，周海锋就来过那么一次，可给这些小女孩儿们的印象太深了。
“他？”
单军愣愣地接过那鞋，向操场外头张望。周海锋人已经走了。
100米和110米跨栏，单军都拿了第一，蝉联。
“这兵是不是开窍了啊？够有心的啊！”
中午在看台上休息，于正看着单军坐那儿眯着眼睛拾掇那双跑鞋，说。
“上次你还护着他干了一架，军哥，你是不是对他手软了？”
于正和大飞他们这帮人在上次如意不夜城里，亲眼看到单军是怎么给周海锋出头的，私底下早就嘀咕过，他们也不傻，单军那是随便为了谁就出手干架的人吗？人说日久生情，虽说用在这俩人身上不合适，可于正他们是看出来了，这朝夕相处的，单军和这兵八成倒是处出和气来了，看看，眼下这兵还大老远的特别送跑鞋过来，这殷勤劲儿，说两人不要好，都不像。
“你军哥那是处出了感情，心软了，手就软了。”王爷细长的手指夹着烟。
“扯淡。”
单军懒洋洋地裹着鞋带，脸上挂着点儿不知所谓的笑。
他得意，自在，带着满意，舒坦。
周海锋最近确实上道。要单军说，对他，那是着实不错。
单军想起了前几天晚上他在客厅熬夜看球，半夜睡过去了，还是周海锋给他盖了被子。
当时单军低头看那被子，感觉就和今天看那跑鞋差不多。
单军惬意，打从心底里惬意。
他觉得当初那个词儿，征服，过程就差不多这感觉。周海锋这根刺头钉，正在一天天地对他服软，单军享受这个过程，有一种赢家的感觉。
“我也就是看他没二报，放他一马。”
单军在弟兄们面前，他得绷着，不过这也是实话。
“那小子还算识相，老头子那儿一个字儿也没去胡说八道。但凡他要多说一个字儿，我都忽不死他。他听话，我就罩他，这就是我的规矩。”
单军说着，抬起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过哥几个。
“你们听好了，以前是以前，现在谁再整他，就是跟我过不去。尤其大飞，于正你带话，上次周海锋那自行车链是他给卸的吧？以后都歇了！尽给我丢脸。既然姓周的守信，我就得仗义。”
于正和其他几个都点点头，单军把眼神移向翘着腿抽烟的王爷。
“听见了吗！”
单军踢了他一脚。
“爷听见了。”
王爷还是那副睡不醒一样的口吻。
当天晚上，吃了晚饭老俩口睡了，单军晃晃悠悠地到了周海锋门口，抱着胳膊倚在了门框上。
“谢了啊。”
单军挺得瑟地微笑。
一个随身听扔到了周海锋正在铺的床单上。新的。
“百米第一，奖的。送你了。”
单军说，胳膊一顶，就离开了周海锋门口。
周海锋看着那随身听，回头看门口，单军已经上楼了。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单军边爬楼边嘶吼着一首当时特流行的歌……
第十四章 误会
第二天单军被一个电话叫到了一幢房子里。
那是军区外面，单司令住的房子。单军跟他爸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这是他们家庭的情况造成的，这个高干家庭里的故事，也是一言难尽。
单军是毫无防备进的他爸的书房。单司令无非还是那一套老生常谈的教训，从小到大单军都听出茧子了。单司令因为所在军区的所辖和那几年比较紧张的特殊地域周边关系，一直频繁地公干，不常在家，每次回来例行公事地要教训他这个儿子，单军早都麻木了。
父子俩又吵起来的时候，单司令拍了桌子：
“你带着一伙人天天晚上出去鬼混，以为我不知道？！”
单军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去的，几点回来的，在外头跟谁惹了什么事儿，我都清楚得很！”
单司令直接指着单军那伤口。
“你这胳膊上是摔的？……你心里有数！”
单司令的眼神凌厉、威慑，怒容满面。
“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能无法无天，撒谎，鬼混！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我汇报！不要心存侥幸！”
单军没说话，单军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血都往脑袋上涌。
“……谁跟你汇报了？”
单军说。
“谁？？”
单军直直地梗着脖子，青筋冒出……
单军出了那房子，胸口就像被什么狠狠地堵了，一直堵到喉咙。
这也不能证明是周海锋干的。可是，单司令那一桩桩一件件给他数出来的“事迹”，连细节都分毫不差，要说是刘长健告状，也只说得出如意不夜城那一桩，其他的呢？除了单军的弟兄，知道这些事儿的只有一个周海锋，单军那些开裆裤起就跟他混到大的弟兄跟他老爹告状？为什么？告了他老爹能给零花钱？？……
单军的胸口除了燃着一团怒火、疑云，还混杂着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种情绪，这种愤怒夹杂着其他的情绪，甚至都不是来自他被人卖了这事本身。
他想起那天他扔给周海锋那个随身听，他高兴地哼着歌爬着楼梯，他拍着胸脯对哥几个说谁都不许动他，人仗义，我就罩他！……
单军打开门，周海锋正边束着武装带，要去参加连队政治学习。
“我有话问你。”单军拉住了他。
“是不是你跟我爸说的？”单军没绕弯子。
“什么？”周海锋愣了一下。
“你只需要给我一句话，是，不是。”
周海锋看了单军那神色，周海锋听明白了。
“你既然认准了是我，我说什么都一样。”周海锋声音没有起伏，往外面走。
“你意思不是你，怎么证明，你能证明，我掉头就走。”
“我没法证明。”
周海锋手已经放到了门把上。
这不就是老头给周海锋的任务吗？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才三天两头跟在他屁股后头吗？！单军能怎么想，他他妈还跟自个儿说不会吧！姓周的平常不装得挺爷们儿挺仗义的吗？他他妈还……
单军的胸口一阵翻滚。这种翻滚的感觉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单军都记不清了，要搁在小时候他还记得怎么形容这个词，这个词他已经遗忘了很久，那叫委屈！
“……合着你这阵对我讨好那都是演戏是吧？？”
单军喊出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喊了什么的话。
“你没什么值得我讨好的。”周海锋也火了。他虽然沉闷，也不是没有脾气！
“单军，我对待你，是尽我的本份。首长阿姨对我很好，我不想看两位老人为你操心。能做的我尽量做了，你自己明事理吧。”
“……原来如此。”这下单军明白了，都明白了。原来他对他好，“低头”，“服软”，是因为这个！
单军想笑，自嘲地笑。
周海锋打开门，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这事不用问，板上钉钉，肯定是姓周的干的！这还用问吗？”
大飞叫嚷。
“除了他还能有谁对咱们行踪这么清楚？那阵子那小子天天跟着咱们，他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军哥你还犹豫啥呢？还不蹬他脸上去！”
明子是个火药桶，脸红脖子粗。
一群兄弟七嘴八舌地嚷嚷，单军靠在自行车架上，擒着烟，却不说话。
“军哥，你这回是看走眼了，你不还刚招呼哥几个说不准动他吗？结果怎么着，人给你来一现的！你对人仗义，瞅瞅人是怎么……”
这人没说完，就被于正踢了一脚。于正对着单军的脸色努了努嘴，这哥们不说话了。
于正在这群人里算是个心思细，有头脑的。他跟单军这么多年哥们了，从开裆裤开始的交情，单军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单军最恨什么，最恨背后被人阴，最恨被相信的人背叛！
周海锋算不算他信的人，于正不知道。可单军那天说的那番话，单军那表情，单军是认真的。
现在如果这事儿真是周海锋干的，那不是一脚踩在单军脸上的问题，那压根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
“军哥，要搁以前你早把人按沟里喝下水道了！你还等啥呢？”
大飞急了。
“证据呢。”
单军阴鸷地撩起眼皮。
“我操！还要证据！除了他还有谁？”
“没证据他会认吗？”
单军眉峰冰冷地蹙起，面孔紧绷。
“我现在就带几个人去，我就不信没招儿治他！”大飞气势汹汹地就要走。
“你回来！”单军不耐烦地喊住他。
“我要的是真凭实据，就算是周海锋干的，捉贼捉赃，这件事，抓不到证据，就是摁着他的头他也不会认，如果不是他干的，我不冤枉一个好人，如果是他干的，到黄河心死，见棺材掉泪，我要他心服口服。”
“那你说怎么办！”大飞着急。
“找几个人盯他。给我抓现行。”
单军阴沉地说……
第十五章 发现
周海锋能跟踪他，他就不能？就算抓不到证据，单军就不信找不到周海锋的把柄。
但盯了周海锋几天，几乎一无所获。
按大飞的话说，这小子也太闷了！是没见往单司令那儿跑，可每天除了给单家老爷子当勤务的公务，就是去连队出操学习，私人时间不是跑步就是打篮球，就没其他一点儿花哨的东西。
星期天，单军让老爷子放了周海锋一天假，许他便服外出。
机关兵请假不像野战部队那样严格，但外出名额也很紧，相比之下首长的勤务兵外出自由就大多了。这军区就在闹市区，外面就是花花世界，能经常放假出去也是勤务兵的一大吸引力。
单军知道，周海锋是什么兵，那是原来临汾旅要往特种兵路子派的兵，大飞那几个能盯到他？
所以周海锋外出，单军没叫任何人，自己跟。
直到傍晚，周海锋才换上一件夹克，便装出了大院。
单军一路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周海锋没有察觉。
但周海锋既没去逛街，也没去会女人，更没去灯红酒绿的场所，只是去了一个老旧小区，上了一幢居民楼，没多久就下来了，在小区外小街的店里买了些日用品，就返回了。
单军大失所望。
周海锋拎着东西，走到快到街口的时候，路过一家店面，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单军远远地看到他转身进了那店面，等确定周海锋进去了好一阵没出来，单军才过去到了店门口。
他抬头一看，是一间网吧。
严格地说那时候还不叫网吧，叫电脑房，那是互联网刚开始逐渐普及的时候，网络对年轻人有巨大的新鲜感和吸引力。很多人家里还没有电脑，上网都花钱到电脑房里去上。
单军见周海锋进了这地方，心中一动。
按单军的逻辑，男人进电脑房，能干的无外乎两件事，一，打游戏，二，看黄色网站。
周海锋坐在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单军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周海锋后面一排，笨重的电脑显示器挡住了他的脸，单军把帽子拉低，假模假样地也开了电脑，心不在焉地乱点着，眼睛朝前面看去。
但周海锋坐的那地方有排玻璃挡着，他看不太清楚，正想站起来，周海锋回了头。
单军反应极快，赶紧低下了身子。周海锋没有发觉，打量了眼周围，就开了电脑。
单军隔着段距离，看到周海锋先是看了会儿新闻，然后似乎是打开了一个图片网站，看了一些图片和文字。他窗口开得不大，拖动着浮标，玻璃反光，单军也看不清是不是黄色图片，但看着不大像。正在焦躁，周海锋身上的寻呼机响了。
为了工作需要，随时接受首长指示，单军奶奶要求破例给周海锋配个寻呼机，为了不违反纪律，不允许把号码告诉外人，所以这寻呼号码只有单家人知道，呼机一响，就是首长有事了。
周海锋掏出呼机看了，就迅速关了网页，关掉了机器，走去结了账，出门去找公共电话回电。
单军等周海锋走远了，过去开了周海锋那台电脑。
那时候的网吧还没有现在这么多技术管控，刚刚用过的电脑信息都留在电脑里，不会自动清除。单军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浏览器，点开了历史记录。
历史记录密密麻麻，单军按顺序，翻出了刚才周海锋看过的网站。
当这网站在单军面前完全打开的时候，单军呆住了。
屏幕上，都是男人的图片，一些男人和男人的亲吻拥抱，让单军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网站。
他几乎是立刻关了网页，向身后周围扫了一眼。
“……”
单军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操。”
单军张口结舌，震惊。
单军怔了好半天，才又动了鼠标。他扫了眼四周，拉小了窗口，慢慢地把周海锋看过的那几张图片都打开来看了。
这是一个图片专区，区域里的主页上有很多图片的缩略图，周海锋打开的那几张，就是从这些缩略图里挑出来看的。
单军一张张看着那几张被周海锋挑出来放大了看的照片。这几张照片上的男孩都很帅气，俊美，穿着阳光健康。
单军看了几张，发现这几个人长得都有点相似。脸型，眼睛的形状，整体的长相，都是一种类型的。看来，这是周海锋喜欢的长相。
单军又看了看，渐渐疑惑起来。他觉得这几个男孩都有点眼熟。
他肯定不认识他们，也不应该见过。但就是觉得眼熟，有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单军甚至回想起北极海狼，想着是不是在那地方见过。
单军疑惑了一会儿，无意中抬起了头。
他看到面前的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第十六章 你喜欢我
单军回到家，老俩口已经上楼休息了。一楼灯都暗着，只有里面的卫生间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单军径直走过去，拧开了关着的门。
周海锋在里头，蓦地回过了头。他光着结实的上身，正刚刚脱了上衣。
勤务兵洗漱的地方和首长们是分开的，周海锋都在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洗澡。这个卫生间很宽敞，门是拧把的，不能反锁。平时没人用的时候就半开着，谁用的时候就把门关上，表示里面有人，一家人都知道，从来不会有闯进去的尴尬。
两人打了个照面，单军也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手抵上了门，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
周海锋看着他的举动，没说话，等他洗完了出去，可单军洗完了手也没出去，反而脱下外套，不紧不慢地解起衬衫的纽扣。
“你干什么？”
周海锋狐疑地看着他。
“洗澡啊。”
单军回答。
“洗澡？”
楼上几间主卧都有独立的卫浴间，单军从来都是在他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澡，周海锋不知道单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忍耐着单军的骄横，伸手拿回衣服，往外面走。
“别急着走。”单军把周海锋拽住了。“这儿这么宽敞，不多你一个。再说，你不也乐意吗。”
“什么意思？”周海锋听出他话里有话。
“我今天去了明亮电脑房。”
周海锋的眼光射到单军的脸上。
“巧了，前面有个人也在上网。后来他出去回传呼，我就开了他的电脑看了一眼。”
周海锋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单军却觉得打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从来没觉得周海锋像此刻这么顺眼过。
“对不住啊，我一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单军探头过去，在周海锋耳边低声说。
“你跟踪我。”周海锋声音冷漠。
“你能跟我，我不能啊。”
单军打量了周海锋几眼，嘴角上扬。
“说真的，一点儿没看出来。”
“你想干什么。”
周海锋并没有单军预想中的那么惊慌失措。单军也确实佩服周海锋，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这么冷静镇定，一点慌乱都没有。
“你说呢，当然是说出去，让你这兵当不下去了。”
周海锋看着单军，单军在那双剑眉下英俊、沉稳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被抓住把柄、被威胁的恐惧。
“那就去说吧。”周海锋手放在了门把上。
单军笑了，伸手把周海锋拉了回来。
“别生气，我逗你的。”
好像刚才他只是跟周海锋开个玩笑。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单军挺真诚地说。
“真的。不骗你。”
“……”周海锋打量着他，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样。
“身材不错。”单军却冒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视线扫过周海锋训练有素、块垒分明的胸膛。
“没少练吧？”单军噙着笑，笑得暧昧不明。
“没别的事了吧？”
周海锋压根没有和单军唠嗑的意思，要出去。
“干吗老急着跑。跟我单独待着你不自在。”
单军想我都没跑，你跑什么？
“周海锋，你上次说对我好是因为老爷子，是实话吗。”
单军靠在宽大的洗手台上，抱着胳膊。
“你处处跟我不对付，我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懂了……”
单军就差说那四个字：欲擒故纵。他从心里觉得有趣，有意思，打从他在玻璃里看到自己脸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要变得有意思了。
“……”周海锋看单军的表情十分古怪。
“别绷着了。你在明亮看的那几人照片，我都看了。”
单军很想知道，周海锋都是用什么心情在他面前装了这么久，还装得这么像。
“你是不是……好我这一口啊？”
单军终于低笑着问，笑容帅而迷人，充满了恶作剧的魅力……
周海锋一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大飞，我。”当晚，单军在自己房间军线给大飞打电话。
“叫人不用盯了。”单军仰头望着天花板，把烟头从嘴里拿出来，微微眯起眼睛。“我想到更好的法儿治他了。”
当单军发现周海锋的秘密的时候，他震惊，愕然，但是当他在玻璃里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单军在最初的惊愕和愤怒过后，却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单军蠢蠢欲动，让他觉得一切都变得好玩了，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早上，单军奶奶腰腿疼，早饭是周海锋做的。周海锋从厨房往外端粥，单军跟着进了厨房，伸手就端过来。单军一连帮忙端了四碗，老政委都纳罕了。
“今天表现不错，知道做做事了。”平常单军在家连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小周一大早忙这忙那的，他才辛苦。”
“这粥煮得好，香！奶奶，比您做得都好吃，您手艺可被比下去了啊？”单军夸。
“粥是买的。”周海锋说。
“……是吗，那……也得会买不是？”单军讪笑，狠吃了口包子。
上学前，单军要周海锋开车送他。除了那次扭伤脚，单军还从来没让周海锋接送过。车上，单军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周海锋开车专注的表情，周海锋一身短袖军装，侧脸完美无缺。
“嗳，放学了陪我打会儿台球。”
“没有时间。”周海锋换挡。
“我和老爷子打个招呼，下午不给你安排事儿。”
周海锋把车停在了校门口。
“到了。”
“4点，光明台球室，我等着。”
“我不会。”周海锋等单军下了车，就发动了车子。
“我教你。”
车开走了。
“我等着！”单军对着车喊。他觉得周海锋就是拉不下这个脸。
单军在光明台球室打到6点多，周海锋也没来。
“收杆儿！”单军皱着眉对台主喊。台主是个胖子，圆滚滚的。
从台球室出来，单军也没回家，去了北极海狼。
自从上次在这儿荒唐过一次，单军再没来过，这还是那之后第一次过来。这回单军没去前场，直接熟门熟路去了后场。
在黑暗的包间里，一溜儿男孩儿进来，经理一看单军那架势，就是个不怕花钱的主，把店里最卖座的头牌都叫来了。这一排年轻男人，一个比一个俊俏，漂亮。
可单军倚在沙发上，看他们都懒得看一眼。
“叫你们这儿最会说话的过来。”
“说话？”经理愣了，到这儿来的什么稀奇古怪变态的要求都有，还是头一回要会说话的。
经理估摸着是口活儿的意思，最后给留下了一个。年轻男人关上了门，就坐在了单军身边，手就轻轻摸上了单军的腿，往单军的重点部位摸。
单军把他的手推开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就是你的。”
单军把几张票子按在了沙发上。
“谢谢老板。”男人愕然了，他遇过的客人多了，第一次碰上光回答问题就能拿钱的。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男人为单军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
“你是不是天生的？”单军问。干这行的，有的是喜欢女的，只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干。
“嗯。”这男人是天生的同志。
“那就行。我问你……”
单军踌躇了一下，问得有些艰难。
“……追男的，怎么追？”
“……”男人一愣，明白了，莞尔一笑。
“他是这样人吗？”
“是。”
“那就好办了。”
男人的眼光扫过单军俊俏的脸。
“帅哥，你这么帅，不用追，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你只管说，别废话。”
单军觉得周海锋现在这种抗拒的态度，就是还端着架子。
“有什么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死心塌地？”
单军皱着眉问。
男人沉吟了一下。
“其实和追女孩是一样的，对他好，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陪他做他感兴趣的事儿，表现你的魅力，让他欣赏你，做一些温柔体贴的事情，感动他。”
“……”单军若有所思。
男人看了单军一眼，暧昧地笑了笑。
“其实有个方法，比这些都快。”
“你说。”
“上床啊！让他离不开你的老二，比什么都管用。”
男人赤裸裸地、毫不犹豫地说。
“……我操……”
单军说……
第十七章 计划
这天早上，两人跑完步，周海锋把毛巾递给坐在草地上的单军。
“谢了。”单军接过来擦了汗，他头发全都湿透了。
单军屈起腿做着放松，突然“啊——”的一声痛叫，五官扭曲，整条腿都僵了。周海锋一把拉过单军的腿抓住他的脚尖抵在肩窝上就用力绷上去，听着单军没声音了，抬头一看，单军一点儿痛楚的神色都没有，笑容满面。
周海锋手一放，单军的腿重重摔在地上。
“别生气啊，开个玩笑。”
单军就是和他逗个乐。
“你也别老绷着，乐一乐吗，我认错儿还不行吗？”
单军特诚恳地说。
周海锋没跟他计较。
起床号吹响了，悠扬的号声在大院里回荡，朝霞满天，金光射在两个人的身影上，镀出一层亮边。
“周海锋，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对，我跟你道个歉。”
单军忽然说。
“我这人横惯了，这院里人人顺着我，我就难改了。其实我不讨厌你，我就是想让你服气。你做人做事，我也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心里有数。你人不错，对我也一直忍让，我以前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你多担待。”
单军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由不得人不信。
“……”周海锋不知道单军怎么会忽然说这番话。
“不至于。”周海锋说。
“上次那事儿，其实我心里也不觉得是你干的。你也别觉得突然，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就是拉不下面子。”
“我也不是心血来潮，就是不想跟自个儿较劲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较劲的强。咱俩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估计还得几年的功夫，干吗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你说是不是。”
“你那秘密，我不说出去，就是给你表个态。我是真心诚意想跟你和解。”
“……”周海锋没说话，未置可否。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相信，没关系，咱们可以先试试。试着当哥们，怎么样？”
单军说。
“你给我个试用期，期满了，你觉得合格，咱们再当正式的。咋样。”
周海锋听了这话，好笑地笑了一下。
“你笑了，那就是同意了。”
“试用期……你交朋友都是这样交的？”
周海锋好笑地问。
“我只认我认准的人，别人要当我朋友，他配吗？”单军冷笑。这院里那些排着队要跟他攀关系攀哥们儿的兵，还少了？？
“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
单军问周海锋。
周海锋停顿了片刻。
“谈不上。”
周海锋望着晨雾中朦胧的操场。
“你只是，还没长大。”
单军是个行动派，他的目的性、行动性都很明确，想好了怎么做，就立刻去做。
一想到在最后真相揭开的那天，周海锋的表情，单军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痛快，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快感。
以周海锋的性格，单军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认的，单军也不逼着他认。总有一天，他会揭掉周海锋这张铁打的面具，叫他说出真心话。
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
周海锋喜欢什么，他就陪他做什么。上床他没法儿，可追人，单军是老手。
那天谈过之后，周海锋似乎确实接受了单军的诚意，两人还真进入了“试用期”。
老政委夫妇都发现了变化，以前单军虽然口口声声说小周是他朋友，也没见单军对人多亲密，现在干什么都拉周海锋一起，两人话也比以前多多了。
放了学，单军约周海锋去军人俱乐部，说陪他去买几本参考书。
单军说去买书，只是个让老爷子放周海锋出门的借口，其实他去的目的，是去买海关碟。
海关碟又叫卡口碟。那个年代，国外的唱片和影像碟如果买那些正规出版物，极少而且极贵，于是卡口CD就流行起来，这些海关碟的外壳上都有个缺口，可是却不影响播放，在CD机、LD机刚开始盛行的时候，这些海关碟就是发烧友的天堂，而军人俱乐部里的音像市场就是这些卡口碟的大本营。单军有次听到周海锋在房间里听电台的外国歌，觉得他应该喜欢这些。他带着周海锋，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店，敲了敲台板。
“茬儿货，有新的吗？”
当时卖这些海关碟是违法的，不知道门道的人要是上去就问“有海关碟吗”，都没人搭理你。
“新到的，日本的一批。”老板抬头一见是单军，很殷勤。
“小日本的不要！”单军最恨小日本。
“欧美的也有，JENNYJACKSON，迈克尔杰克逊知道吗，他妹妹，唱得比他哥还好。”
老板把里面一个小屋的门打开了，开了灯。里头满满堆了一地的花花绿绿的卡口碟，堆成了一座山。
周海锋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也被震了。
“这个，美国乡村音乐，相当棒。这是爵士，摇滚，你都听听，看看喜欢什么。”
单军精心帮周海锋选碟。
单军翻到一张碟，一阵欣喜，这是一个英国老牌乐队，单军喜欢他们很多年了，能搞到的每张碟都收藏。
“这乐队绝了，他们的吉他手特牛逼！那前奏，我保证国内没几个人能弹得出来。”
单军佩服地说。
“JOHNHELLON。”周海锋说。
“什么？”单军愣了下。
“那吉他手的名字。”
“……”单军意外地看着他……
那晚上，单军把周海锋留在自己房间，关上了门，用单军那套配置极发烧的音响，放那乐队的碟。或低沉或高亢的歌曲，在整个房间里环绕，周海锋坐在床边，单军干脆坐在地板上，两人都听得很入神。
他们聊了聊乐队，听过的歌，喜欢的乐派。以前从来没聊过，单军也不知道，周海锋对这些外国音乐的了解，竟然也不比他少。单军自己算个发烧友了，可他真一点没看出来，周海锋来的时候连个随身听都没有，竟然是个内行。
过了两天，周海锋送老政委夫妇去了一趟外市，回来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愣。
那套单军房间的落地大音响，在他房里放着。
一起搬来的，还有单军那足有几百张碟的碟架。
“我房间东西多，太挤，你那儿空，借我个地儿放。”单军对周海锋说。
“你那天说爱听的，我买了，这都有，你慢慢听。”单军说……
这军区大院靠着一个很大的市内公园，有着广袤的市内湖，虽然面积不能和西湖相比，但也是碧波千顷，是著名的风景区。
老政委夫妇常常傍晚去公园里散步，单军是从来不陪着去的，他从幼儿园起到小学、中学每年春秋秋游，几乎都去这地方，去了百八十趟，闭着眼睛都能在里头走来回。但这天吃了晚饭，单军破天荒地说他也要去，还要周海锋也陪着去。
单军一去就要玩那公园里游乐场刚刚引进的一批刺激设施，老政委夫妇不同意，怕危险，单军不理会，就去买票。
“唉，小周，你陪着去，看好军军！”单军奶奶担心地说。
周海锋服从命令，过来了，单军顺理成章地买了两张票，嘴角上扬。
要是他开口带周海锋出来玩，周海锋未必同意，单军这叫借力打力。
坐在疯狂老鼠的车上从高高的顶上猛冲下来急转弯的时候，单军在空中放肆地大声呼哨……
“好玩儿吗？”车子终于疯狂完了停下，单军在周海锋的眼里也看到了难掩的兴致。
周海锋毕竟也是年轻人，这个年纪，谁不爱玩儿，谁不爱刺激？
“还有更刺激的，敢玩吗？”
单军拉着周海锋坐上了过山车。在最顶上头朝下的时候，单军听见背后一个男人的惨叫，叫得惨绝人寰，简直比杀猪还惨。
车终于停稳以后，那男人一踩上地就跑，结果头晕眼花，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
“在上头听见他叫了吗？”单军绷着笑问周海锋。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没忍住，大笑。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单军登上了湖面上的一艘快艇。
这快艇是有人开的，上面可以坐五六个人，单军多给了钱，把这小艇包了。单军给开艇的人塞了点儿，自己上去开了艇。周海锋有单军奶奶的叮嘱，当然得跟着。快艇发出马达的轰鸣，劈开水浪，向湖中心冲锋而去。
风狂乱地翻着单军的头发，单军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熟练地操作着，快艇像笔直的箭冲开湖面，颠动的船头直向着远处的山峦，高高的水浪狂翻，墨蓝色的天空翻着大片的火烧云，将单军英气的身形勾勒出潇洒的剪影。
“你来试试！”
单军大声对周海锋说。是男人就不会对这东西没兴趣。
单军放慢了速度，让周海锋站到身边，手把手地教他。这玩意儿是单军早就玩熟的，包括那些游艺设施，都是他玩剩下的，可在周海锋面前，他还是显得玩儿得很新鲜、很刺激。
操作不复杂，周海锋专注地看单军演示，单军让他开，周海锋一学就会。
速度上去了，快艇威风凛凛地高速冲向另一片湖面，周海锋还在加速，那种速度的极限感，让单军着迷、痛快！
他扭头观察周海锋，周海锋显然已经沉浸在这种新鲜的体验里，他硬朗的侧脸有一种粗犷而冷酷的帅气，带着专注和沉迷。
前面转弯的地方，单军喊了一声：“减速！”一手抓住了固定杠，一手过去按在周海锋的手上，带领他的动作。
快艇倾斜着在浪尖上转弯，水花扑上来，船身颠晃，周海锋毕竟第一次做，没掌握要领，身体一个摇晃，单军一把用力揽住了他的腰，帮他把身体定住。单军经验丰富，转弯的地方要是重心不稳人就会被甩下去，但单军自己被冲力这么一冲，往边上就撞，周海锋抓稳了固定杠，迅速张手把单军接住，两人贴着胸膛一起撞在操作台上，幸好都抓稳了没翻下去。单军压在周海锋的身上，另一只手穿过他身后牢牢抓住后面，终于把两人的身体都定住了。水花没头没脑地扑了上来，把两人劈头盖脸打了个精湿。
第十八章 王爷
“没事吧？”平稳下来，周海锋扶着单军站稳，问。
“没事儿，你呢”单军从周海锋身上站直了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两人互相看看彼此湿透的狼狈样，都不禁撇着嘴角，笑了。
“好玩儿吧？”
夜幕黑沉，风习习吹来，任快艇停在湖面上漂着，单军坐在船舷，问周海锋。
周海锋点一点头。
“谢谢。”
周海锋明白，单军今晚是特意带他来玩的。
“谢什么，这是还不把我当哥们。再这么客套，我翻脸了啊。”
单军把湿衣服脱了，就穿了件背心。周海锋也把军绿衬衫脱了，里头一件短袖军T，湿着的裤子包裹在腿上。
“把头发擦了。着凉。”周海锋把脱下的衬衣拧干，递给单军。这里也没别的东西可擦。
单军那背心也湿了，绷在身上，绷得纤毫分明，显出精悍的腰身和结实的腹肌。他接过来擦着头发和脖颈，扫了周海锋一眼。
周海锋并没看他，坐在船头。他也一样湿透了，水顺着刺猬般的短发滚下，顺着坚毅的下巴往下淌，军T把他紧实的上身贴出有力的肌理的形状。他分开腿坐着，皮带扣着军裤裹在长腿上，显出平常没有的不羁。
周海锋察觉了单军的视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单军在夜色中，若有若无地笑笑。
“你应该多出来玩玩儿。”
单军说。
“总在我家憋着，我知道你闷。有家保龄球馆，不错。江北还有个跑马场。新开的。下次我带你去。”
“对了，还有这个……”单军想起来了，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骂了声妈的。东西搁里头都湿了。
单军掏出来，拧开，还好还能亮。
“路过个摊儿，顺手买的。你晚上去连队要走树林那道儿，那不黑吗，照着点儿。”
单军抛了过去，周海锋手一张，接在了手里。
是个微型手电筒。
从将军楼去连队政治学习，要穿一片树林，树林旁有个假山塘，常有晚上没看清路踩塘里的，水虽然浅，也够折腾的。
“……”周海锋看着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走吧，趁老爷子还没到家，赶紧回去。让他们看见这一身，你得挨骂。”
单军看了看表，过去发动了快艇，向着湖边呼啸而去……
两人是跑回大院的。院里的兵都回头纳闷地看着他们。
“军子！”
跑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有人喊。单军一回头。
“怎么了这是？”王爷晃晃悠悠到了面前，上下打量着湿透的单军。
“掉湖里了！”单军随口胡诌。
“他也掉了？”王爷对周海锋一扬下巴。
“他救的我！”单军扯着。
“快进去换了，一会儿老爷子到了。”单军催促周海锋，王爷目送周海锋进了将军楼，拉住也要跟进去的单军。
“你这两天窝床上跑马呢，人影不见，叫你也没空？”
王爷他们几个兄弟好几天没见着单军了，以前单军天天领着他们厮混，可最近几次集体行动都被他推了。
“有事儿，行了，你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唠行吗？”单军就怕他爷爷奶奶马上散步回来，看到他这模样，又没完没了。
“我偏不等怎么着？”王爷懒懒地拖着语调，也不知是哪根筋上来了，拦着单军。
“靠……大哥，爷！行了吧？小样儿吧你！”单军霸道地捏了下王爷的下巴，搡开他，进了院门。
王爷背靠着对面的院墙，拿着打火机把玩。他望着将军楼的二楼一间房里亮起了灯光。那是单军的浴室。
王爷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甩了甩火机，看了眼那灯光……
王爷很早就发现了单军和周海锋关系的改变。
有天早上王爷玩通宵回来，五六点才回了大院，路过运动场，看到跑完步的单军坐在草地上，周海锋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让他穿上。单军把外衣担在肩上，伸出手，周海锋把他拉了起来，两人肩并肩离开了操场。
王爷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去。
那天之后，他才知道单军每早都陪周海锋跑步。
那晚看见和周海锋湿身回来的单军，王爷心里就有数了。
王爷约单军见面，在老地方。
老地方是大院里的水塔。这个标志性的高高的水塔四周，是单军和王爷这帮兄弟打小就在这儿聚集的地方，是他们的阵地。
单军去的时候，王爷坐在一辆大军卡的前车盖上。小的时候，他们这几个男孩儿经常猴子一样爬上去，在车盖上一溜儿排开地坐满车头，嘴里喊着“冲啊！”好像卡车就会这样冲进敌人的战场。
单军跃了上去，坐在了王爷身边。
两人在车头，像小时候一样坐着。
“还生我气呢？”单军说。那天他没顾上多搭理王爷，王爷这人心小，单军了解。
“军子，还记得那块地儿吗？”王爷指了一下院后头一块扒了的平地，正要建楼。
“记得。那不是原来的石灰池吗。”那块石灰池是军工操作场，小时候也是这帮男孩的混迹之处。
“以前大秦在那儿埋了只军用水壶，说等再长个水壶出来，就送给大伙儿一个。”
王爷望着那块地方。
“不知道那水壶还在吗。”
“……”
单军脸上的笑容退去了。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说这个了。”
大秦是他们的伙伴，初中时遇上交通事故，去世了。单军这群兄弟，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这件事。
“就是忽然想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单军看着远处，沉默。
“咱们这院里的兄弟，你上了军校，大飞明年当兵。再来几个考大学的，就都要散了。”
“……你今天怎么了？”王爷很少这样。他总是三句话没有一句正形。单军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这样说话了。
“爷昨晚被操狠了，想得有点多。”王爷眯着眼睛，叼烟。他总是烟不离手。
“散个XX。”
单军说。粗话。
“我在，就不会散。甭管几十年，也甭管各奔东西。散不了。”
单军侧过头，看了看王爷。他好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兄弟。小时候，王爷是跟着他的男孩里最怯弱的一个，敏感，怕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那么狠。
不知不觉，他们都长大了。
“以前一打雷你就哭，拽着我衣服不松手。”
单军想起那时候的王爷，怕雷，怕黑，怕一个人落单。总是躲在他背后，做什么都跟着他。
“怎么长大了，成这德性了。”
单军笑，王爷也嘬着烟笑。
单军揽住他的肩膀，带了带。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坐在高高的车上，看着天空。
第十九章 诱惑
单军的一个哥们儿抢到了保送名额，高兴，单军带着哥几个去如意给他庆祝，叫周海锋也一块儿去。周海锋并无意掺和这些太子党们的胡闹，但单军发了话，你要是不去，就是还看不起我，不把我当朋友。单军周周正正地代周海锋给老爷子请了假，老政委也要周海锋看着单军早回家，周海锋就也去了。
见单军把周海锋带来了，这帮哥们儿不大自在，但也都没说什么。单军私底下打过招呼，谁都不许坏了他的事儿。单军没跟大飞他们说过他要怎么治周海锋，只叫他们等着看，他干什么配合着就成。周海锋那些秘密，单军倒也确实没说出去，他言而有信。
“海锋以后就是自己人。你们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
单军搭着周海锋的肩膀，倚在沙发里说。
“以前都是误会，不提了，以后谁要是给他不自在，我收拾谁！”
哥几个都只好点头，跟着单军一起演戏。
“嗳周海锋……”大飞凑过来，要搭话。
单军起手就给他脑袋一下。
“周海锋是你叫的吗？叫锋哥！”
“……锋哥……”大飞苦着脸。
王爷坐在另一边沙发里，把玩着打火机。
“行了！都乐去，明子！叫酒！敞开了喝，今天都算我的！”
一群人欢呼起来，喝酒的喝酒，蹦迪的蹦迪，泡妞的泡妞，都闹开了。
单军把酒瓶子拿着跟周海锋碰了一下，仰头咕嘟喝下。他瞥了一眼，周海锋也举起瓶子，喝了一口。
“以前不常来这种地方？”
单军问。
“去过。”周海锋望着变幻的灯光里扭动的人群。
他虽然没穿军装，穿着一件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可是那硬朗的冷峻的气质，和这个花花世界格格不入。
旖旎旋转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变幻着光影，单军打量着他，就是单军也不得不承认，周海锋确实太打眼了。
“你和他们去吧。我坐坐就行。”
单军没去和哥几个疯，在这里枯坐。周海锋知道他闷。
“和他们天天玩，少一天没什么要紧。我想陪你。”
单军手环着周海锋，对他微微一笑。
周海锋侧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碰上，单军也没有移开眼光，近距离地看着他。
周海锋也看着他。片刻，把头转了过去……
单军去了洗手间回来，就见周海锋身边缠上来几个女人，女人在他身边坐下，爱慕的眼光在周海锋脸上直打转。
“帅哥，一起喝杯酒吧？”
直往周海锋身上贴。打从周海锋进了如意，追着他的姑娘的目光就一直没停过。
“谢谢。我不会。”
周海锋不露痕迹地避让。
“别害羞嘛，你这么帅，怎么会不会呢？”女人们撒娇。
单军看得有趣，靠在阴影里看戏一样看了半天，才晃悠了过去，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不好意思，几位，我这哥们今晚有伴儿了。改天我请喝酒，向赔罪。”
单军放荡不羁地一笑，见了他那张脸，那帮女人顿时没了脾气。
“你也太老实了，不喜欢就叫她们滚，任她们逗你啊？”
打发走她们，单军在周海锋耳边说。单军想起刚才周海锋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乐。
周海锋还没说话，明子挤了过来，搂着新泡的马子。今天他是主角。
“军哥，难得我有面子，你好久没露一手了，来露一个？”
“说得对！露一个！”大飞于正他们都来了劲。
“露什么呀？露点啊？”
王爷拖长着音调。
“你妈！”
单军笑骂。
单军被不依不饶的起哄声架着，一群男男女女的哄声里，眯着眼睛吸了口烟，把烟头摁进烟灰缸。
“不是冲你们啊。今天为了海锋。”单军站起来了。
这群人都猛地高声哄叫开了。
周海锋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也不留意。单军走开了，周海锋独自坐着。没一会儿，音乐突然停止，舞台灯也一下都灭了，一片黑暗。
迪厅里的人正摸不着头脑，一首强烈的劲歌前奏突然响起，这是当时的一首粤语劲舞歌，红透半边天，张立基的《ELECTRICGIRL》。
灯光倏然大亮，舞台蓦然沸腾，周海锋在猛烈的音乐和骚动中，也抬头看了台上一眼。
单军穿着他那件黑背心敞着件短夹克，迷彩裤扣着宽金属皮带，在台上劲舞。
他手上戴了一副黑色半截手套，踩着太空步，跳的是当时最火的舞：霹雳舞。
单军会跳很多舞，都是他跟着港台歌星录影带学的。他在学校还得了一个外号，大狼。因为高一时他曾带领四个哥们儿，自己编舞跳了一首张学友的《饿狼传说》，在校庆典礼上压轴热舞，把来学校视察的领导和全校师生看得目瞪口呆，从此轰动全校。
这首《ELECTRICGIRL》的舞，他早就跟着音乐录影带学会了，对他来说是小儿科。
现在，在彩灯迷离的舞台中央，单军踏着节奏劲酷刚猛地舞动，有力的身体充满弹性和张扬的霸气，舞步精准又潇洒不羁，忽然一个后仰下腰，身体几乎贴地平行，两手在空中抓着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惊叫里硬用强健的腰力把自己寸寸拉起，蓦地一个拧腰转身，猛一甩头发上的汗水，四处飞溅的汗珠衬出一张俊脸，底下顿时歇斯底里地狂叫！
单军这场舞用足了功力，跳出一身大汗，脱了外套甩开，被汗水打湿的赤裸肩膊结实发亮，在灯光下满是蓬勃的野性，他挑起布满汗水的下巴一笑，笑容有种难以形容的帅气。
“啊啊啊——！”不知是哪里的女人在死命尖叫。
“军哥帅啊！！”大飞那伙人也拼命狂吼。
王爷倚在沙发深处，看着舞台上耍帅的单军，专注、沉默。
单军听见了，朝着兄弟们坐的方向，两手拇指食指相抵，在左胸前潇洒地比出一个心型。
下头尖叫翻了天，单军那伙人都口哨呼哨掌声地回应。
单军手没放下，直视坐在他们中间的周海锋，灯光晃过那个方向，远远地和周海锋的视线碰上，单军邪气地晃动那颗“心”，向他坐的地方瞄准，将周海锋看过来的目光，笼进心的中央……
二十 闹腾
那晚上闹腾得挺狠，回去的车上，单军还意犹未尽。周海锋关上车门，单军在副驾座上懒洋洋地躺着。
“安全带。”周海锋看了他一眼，要准备开车。单军懒得系那玩意儿，不动。
“嗳，我跳得总比王大锤好那么点儿吧？”单军酒有点多，脸泛红。他还记着这茬。
“还琢磨呢。”周海锋对单军讲话比原来随便。
“说实话。到底怎么样。”
“挺棒。”
周海锋给了一句实话。
单军扭头看着周海锋。出停车场的车在排队，车子停在那儿等。
“你就……没啥想法？”单军忽然说。
周海锋回头看了他一眼。单军神态随意、潇洒，目光却闪烁不定。
“啥想法。”
周海锋波澜不惊。
单军笑了笑，心想没想法，没想法他在台上做那个让自己都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动作，白做了？
“海锋，我问个问题别介意啊。你们这样的人……都喜欢什么样的，你看的照片那样儿的？”
单军觉得这戏该接着往下唱了。
“你对这个好奇。”
周海锋推档，跟着前车。
“我是对你好奇。”
单军说。
周海锋没说话。
“哎，咱俩都哥们儿了，就敞开了说了啊。你跟男的……真搞过？”
单军借着酒意，呼噜出来一句，压低的暧昧的嗓音，摆明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望着周海锋那一身严肃、凛然的军装，问出这种问题，单军莫名地感到一种禁忌的兴奋。
单军见周海锋的脸突然靠近，有些僵硬。他脸上不带出来，身体却下意识地向后让了一下。
两人倏然靠近，单军甚至能感受到周海锋压过来的热量和呼吸的热气。
“……”
单军克制着自己没动，面孔紧绷。
周海锋身体的气息倏然笼罩了单军，可还没等单军反应过来，那热量就离开了。一道安全带从单军身前拉过，扣进了系口。
“……”
单军用黑暗掩饰窘迫，心里暗骂。
“你紧张什么。”坐回原位的周海锋打量着单军，直截了当地说。单军的反应，周海锋都看在眼里。
“既然不自在，干吗还这么好奇。”
周海锋平静地说。
“我对你没有什么想法。你想多了。如果你是因为对此有误解，可以放下你的好奇心了。””
周海锋有些突兀，却单刀直入地说。
周海锋这话很直接，这还是那天发现周海锋的秘密以来，他第一次坦白他的态度，单军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可单军恋爱谈得太多了，这种话，听在他耳朵里那就是四个字：欲迎还拒。
“说什么呢，哪儿跟哪儿啊。”
单军又恢复了从容懒散的腔调。装傻，他不比周海锋差。
“开车。”
车开在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单军摇晃着看着前方，想你装，咱俩看谁能装到最后。
正想着，前面一辆车忽然一个急刹，尖锐的急刹车声里，“碰”的一声闷响传来，被那车撞倒的路人倒了下去。
“我操”单军和周海锋的车紧跟着停下，目睹了全过程。
周海锋立即跳下了车，过去扶起那路人查看。那人倒在血泊里，一条腿怕是轧断了，极度痛苦地呻吟。
单军也下来了，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惨状。肇事的司机在车里，反而没下来，大概是吓傻了。
“快找公共电话，叫救护车！”
周海锋对单军喊。
单军却没动，只是盯着眼前血流满地。脑中一恍，这个深夜的这个场景，猛地和脑子里的重合……
“快去！”
周海锋见单军站着不动，吼。
那个肇事车辆忽然发动了车子。深夜无人，除了周海锋和单军没别的目击者，这司机猛甩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就要逃走。
车逃向黑暗中，单军忽然有了反应。他突然冲向军车跳了上去，车在尖锐的急速启动声中追向肇事车辆逃逸的方向，单军把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周海锋看着他速度疯狂地冲进黑夜。
“单军！”
单军的车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牛追上了那辆轿车，轿车还在拼命加速，却敌不过单军的速度，单军猛然超了过去，一个猛甩方向盘，车子横着极速甩尾，发出凄厉的尖锐声音横挡在了那辆车面前！
司机大惊失色，急踩刹车，一身冷汗地停下了。
单军啪的一声甩上车门，直到那车头前。
“下车！！”
单军凶暴、狠厉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