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3:37

单军走进军区礼堂。
    他裹上了一件衣服,遮挡住身上血迹,掀开遮挡光线的门帘。
    漆黑一团的礼堂里在放宣教电影,荧幕上的光线照着一排排军容整齐的军人。
    各处室连队的官兵都坐在这里,满满一个大厅,在黑暗中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但是单军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
    周海锋不经意地回头,和过道上的单军目光交会。
    单军看着周海锋,用眼神示意他没事。
    他只是想看看他。
    单军到了后排角落边上坐下。电影上演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儿,脑子里晃动着病床上的王爷,他包着绷带的脸。荧幕上反射的幽幽的光照着单军的脸,没有表情。
    有人在他的身后坐下。一个军帽戴在了单军的头上。帽檐往下拉低,遮住了单军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一双臂膀环上了单军的脖子。单军并不回头,头颈向后靠去,背后承接着他的,是一个温暖的肩窝。
    周海锋横过胳膊,将单军的肩膀搂进怀中。另一只手摸着单军的后颈,手指缓缓抚摩,抚过他短短的发根。
    单军抬起右手,抱住了环搂着他的那只胳膊。
    他们静静地搂抱着,并不引人注意,像两个关系亲近的战士,前后抱着看电影。
    黑暗里,单军攥住了周海锋的手,十指分开,扣在了一起……

    警卫连营房前,战士们在晚点名,结束后各班带回,洗漱就寝。
    单军靠在对面水杉树下的阴影里。场院里空了,四层楼的连队宿舍次第亮起了灯光。单军抬头看着周海锋他们宿舍的灯,那白炽的灯光和军队营房特有的方方正正的大窗户,透着灯光的明亮和里面晃动的人影。
    这是单军从小就熟悉的楼,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这座楼像现在这样,具有了意义。
    那个窗口让他温暖。只是在这儿站着,看到那灯光,他觉得平静,踏实。
    高二的时候,明子死心塌地喜欢上一个女生,天天晚上守在她楼下一守就是一整夜,什么也不干,就傻傻看着她家的窗台,单军那时候还骂他傻逼。
    现在,单军明白那感觉了。
    他自己也成了一个傻逼,心甘情愿的傻逼。

    窗口出现了一个军人的身影,和他对望,直到快要熄灯,单军对他一笑,做了告别的手势,转身往回走去。
    夜色下,单军走着,听到后面追来的跑步声,回过头。
    他愕然看着周海锋跑到面前。
    “怎么了?”
    “没怎么。”
    周海锋喘着气,看着他说。
    单军在夜色里望着周海锋脸上的汗,起伏的胸口,和周海锋凝视他的眼神。
    马路上人来人往,他们互相望着,都没说话。熄灯号骤然吹响,营房的光亮齐刷刷地灭了。
    “行了,我回去了。”周海锋沉声说,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几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走远。
    单军忽然陷入了一个胸膛。
    周海锋短促、用力地抱住他,热息笼罩过来,单军像陷入了一片海洋。他抱得那么用力,胳膊紧箍着单军,箍在他的胸膛里,然后就放开了他,那只是这条人来人往的路上飞快的一幕,在树丛的阴影下,是那么突然、急迫……
    周海锋转身跑走了,连长批给他的只有两分钟。
    单军站在原地,目送他跑远的背影,身上还留着周海锋的体温,和他军装上的气息……

    医院里,王爷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张削瘦的脸。脸色因为缺血而苍白。
    他已经知道了单军去找了混三的事。
    “谢了。”王爷坐在床上,对单军说,样子挺平常。
    “为什么不告诉我?”单军看着王爷。
    “小伤,死不了。”王爷笑笑。
    单军没笑。王爷看到他的脸色,说:“告诉你又怎么样,再说那会儿你跑了,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
    单军的心一阵疼痛。
    “是他把你找回来的?”王爷忽然问。他已经听大飞他们说了。
    “还是他有能耐。”王爷淡淡地笑了笑,绷带下白净的脸,仍然没有恢复血色。
    “快养好。我等着接你出院。”单军说。
    “我要去北京待一阵。”王爷说,看着单军。

    王爷去北京了。
    他这次受伤,让王爷的家里彻底下了决心,强行把他送到北京去待一阵,一是到首都的医院复查以免落下病根,二是顺便让王爷到那边部队的疗养院里休养,不让他再惹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他去学语言。
    王爷的家里一直想送他出国。那时候有海外关系是真金白银,高干子弟出去的很多,王爷家里也是这么打算的,可王爷自己反对。他家里问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就一条,他要参军。王爷家里是了解他脾性的,从小到大王爷对部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家人就不明白了说你明明就不喜欢当兵,为什么还非要进部队?
    王爷从来不说为什么。就回答过一次,军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王爷出发前,单军和哥几个去机场送他。
    “你真打算奔国外?”单军问他。
    “你希望我出去?”王爷看着单军的表情,对他笑了笑。
    “操,滚得越远越好!”单军看到王爷那笑的意思,放了心。
    登机前,王爷对单军说,他去不了多久,十天半个月也就回来了。
    “回来以后,跟你说个事儿。”王爷丢下这句,进去了。
    “有事儿你现在倒下!还憋那半天劲儿。”单军冲里头喊了一嗓子。
    王爷回过身来,招摇地摘下墨镜,对单军一挥,还留着绷带的脸笑得苍白而浪荡。

    单军陷入了一种煎熬。
    恋爱中的人是干柴烈火,刚刚跨过那道界限,尝过情浓的滋味,明明在一个大院却不能随心所欲的煎熬,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就是折磨。
    他和周海锋就在彼此眼皮子底下,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这军区大院里到处都在人面前,周海锋不过是个兵,毫无自由可言,而单军的身份在这院里走到哪儿就像自带探照灯,没人不认识他,没人不招呼他。单军也不能往警卫连跑得太勤,明目张胆把人往外叫,以前他可以肆无忌惮,但现在不同,让周海锋太招眼,就等于是在给他惹麻烦。
    单军和大飞他们在花园支着自行车,对面办公区里,一群出公差的战士拿着大扫把在打扫营区。
    单军目光跟着他们中间的周海锋移动。周海锋扫了一会儿,走向带队干部,敬了个礼,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转身向单军走来。
    “后勤王干事发放冷饮票,请你带回给首长。”
    周海锋到了他的面前,严肃地对单军说。
    “……行啊,票呢?”单军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什么。
    “你跟我来。”
    周海锋拎着扫把,向后头一幢办公楼走。单军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走过那些打扫的战士,走过绿化带,拐上了通向那办公楼的路。四周寂静无人,周海锋头也不回,也不说话,还没到那楼前,他却突然拐弯,走进了另两幢楼之间狭窄的暗道。
    单军胸口一热,快步跟了进去……
    他几乎是被拖进了里面,被一下挤在了墙上。
    急迫的呼吸不顾一切地堵上了他的嘴,滚烫的唇吻在一起,纠缠的舌头濡湿的声音,搅动吮吸着。
    单军狠狠地抱着他,把周海锋的舌头吸进嘴里,抚摸他的全身,他们粗暴地吻着,一切都只有几秒之间,短促而激狂……周海锋迅速放开了他,眼神中的炽热还未褪去,远处传来干部喊战士集合的嗓门声。他们甚至来不及交谈,周海锋浓烈的眼神在单军脸上扫着,匆忙地低头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就出了暗墙,迅速整了下衣领,向集合队伍赶去。
    单军喘着粗气,背靠在墙上。
    狭窄的暗墙寂静而幽长,似乎刚才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单军姐姐回来了。
    夫妻俩带着宝宝一起回来,老俩口十分高兴,张罗着丰盛的晚饭,单军奶奶还特意叫单军把小周也一起叫来吃饭,说上次多亏了他,天天在食堂没什么好伙食,晚上喊他一起来!
    单军故意说,这合适吗?咱们这是家宴。老政委眼一瞪说,家宴怎么了?我看小周比你表现好,比你像好孩子!快去叫!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老俩口是真把周海锋不当外人,单军奶奶虽然高干做派,但是只要是对单军好的人,她都喜欢。
    周海锋是拎着满手的东西,进的将军楼。
    东西是他到军人服务社买的。单军跟在他后头,看他拿了一样又一样,全是给老年人的礼品,单军拦着说叫你去吃饭,谁叫你买东西了?周海锋说这是礼貌,单军说意思到了就行了,你这大包小包的,给老爷子开店啊,你一个月津贴才多少?
    单军要抢着付账,周海锋一胳膊把他杠到了后头,把账会了。
    单军拦不住他,在旁边瞅着周海锋专注地检查那些礼品,突然嘿嘿一乐,打量了周围一眼,见没什么人,悄悄凑到周海锋耳后:
    “怎么的……见家长啊?”
    他邪笑着,声音压低了。
    “怕什么……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唔!”
    单军胸口挨了一硬肘,疼得龇牙咧嘴,表情别提多痛苦了:“碎八瓣儿了!”
    “再来一下就粘上了!”周海锋一把箍上单军的脖子,俩人笑着闹腾起来,门帘儿响动有人进来,两人立刻松了手没事人似地站开。
    柜台找钱的大妈抬头看看他俩,笑:“小哥俩感情真好。”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4:19

那个晚上,将军楼里是香气四溢,欢声笑语。
    老政委夫妇见周海锋拎了这么多东西来,把他好好地说了一通,又把单军说了一通。义务兵一个月才几个钱,这些东西,足以花光周海锋两个多月的津贴。
    人都到齐了,楼里是好久没有过的热闹,单军姐姐的女儿刚一岁多,依依呀呀的特别讨人喜欢,全家人围着小宝宝转,周海锋一来就走进厨房卷起袖子说阿姨,我来吧。
    “小周,今天你是客人,去去,坐着去!”周海锋不是勤务兵了,单军奶奶也不忍心再使唤他。
    “是啊小周,你今天就吃现成的就行了。”单军姐姐一直记得那天周海锋白做了一桌子菜,一直过意不去。
    “没事儿,好久没帮阿姨做菜了,再给我个机会表现一下。”周海锋洗了手就熟稔地切起了菜,单军奶奶对他姐姐直夸:“你看,这孩子啊,就是特别懂事。”
    一家人都忙着在客厅逗孩子,周海锋围着围裙,独自在灶头前忙活。
    这都是他在单军家做熟悉的事,这厨房里的每一块都很熟悉。周海锋照着单军奶奶给的菜单,把菜下锅,在油烟里微眯着眼睛,翻炒着锅里。
    一双手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

    单军进来的时候,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周海锋忙活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口洒进这个厨房,笼着周海锋高大的背影,金红色的柔和的光,把他挺拔的脊背渡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单军看着,有一种恍惚的熟悉。仿佛已经这样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和周海锋过了很久,仿佛这一幕已经出现过很多次,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
    几个月前,周海锋也是这么给他做饭。此情此景,今夕何夕,单军现在回想起那时,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
    周海锋的手一顿,单军双臂圈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晚上吃什么?”单军轻轻咬着他的耳垂。
    “撒手,什么地方。”这里毕竟是单军家,周海锋不想造次。
    “没事儿,他们都在客厅。”
    单军心痒难耐,把他向怀里抱得更紧。
    周海锋夹起一筷肉,送进单军嘴里,单军嚼了嚼:“没味儿。”
    “没味儿?”周海锋当真了,也夹起一块张嘴咬住,单军扭过他的下巴,一口把他嘴上的肉咬走,嚼着,坏笑:“现在有味儿了。”
    “吃完了快滚!”周海锋好笑又无奈地回头看了眼还贴在他背上的单军,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厨房热,周海锋就穿着一件迷彩背心,结实的肩膊上一层亮汪汪的汗,覆在他橄榄色光滑的皮肤上,反射着夕阳的光线,撩动着单军的心里一阵酥麻。
    他埋在周海锋颈边,被诱惑般闻着他脖颈的味道,周海锋的背贴在他怀里,手上还在忙碌,单军搂着他,嘴对着他耳朵,低声:“我怎么瞅着,你像我媳妇儿呢……”
    周海锋也不回头,手上切着菜,嘿嘿笑了两声。
    “说啥呢?”
    “说啥你不知道啊?”
    单军全力防备周海锋全身哪个关节突然活动给他来一下,就那么一下也够他受的,周海锋却没动作,在砧板上切着菜,叹了口气,语带揶揄:
    “媳妇儿不做饭,我不得自个儿动手啊。”
    “操!”单军膝盖一顶他的内膝,把人固定在他和厨台之间,“嘴皮子不赖啊?自个儿动手是吧?……这可是你说的!”
    他摩挲在周海锋腰间的手忽然从他的背心底下伸了进去,就往周海锋的迷彩裤里钻!
    “……!”周海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慌忙弓下腰阻止他继续,动作大得差点儿碰着锅,俩人笑闹出声又忙压低了声音。
    “疯了你……!”周海锋低声笑斥,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分开,各干各的。
    单军姐姐进来了。
    “你在这儿干吗呢?碍手碍脚的,快出去,别给人家小周添乱。”
    “行了行了,你去照顾莎莎,这儿我帮忙!”单军拦着她。
    “你?”单军姐姐还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小到大单军别说进厨房了,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
    “这不为你服务吗?”
    单军连哄带劝把他姐姐送出了厨房。

    饭桌上,一家人跟过节似的,这顿饭吃得是许久没有的热闹。
    单丹和单军不同,她是在单司令身边长大的,但小时候也是老政委夫妇俩带的,跟爷爷奶奶很亲。单军在家没人管的了他,倒是单丹的话他还听得进去,要说这个家他还能有个说心里话的人,也就他这个姐了。
    “早知道小周做菜这么好吃,上次怎么我也不吃饭店了!”
    单丹的性格有军区大院女孩的作风,豪爽。
    “来,小周,敬你一杯,上次特不好意思,你做了那么多菜,我们也没吃上,都是这小子闹的,我就代表了啊,赔个不是,更得感谢你!”
    单丹是个周到的人,单军奶奶也一连声地说该敬,周海锋本来按规定不能喝酒,冲着单丹这些话,这杯也干了,单军奶奶说小周啊,你走了以后也来过一个战士,但是不是阿姨说偏话,真的是不如你,后来就算了,让他回去了,你首长说好兵就得放在刀茬子上,我可不管那么多,你要是在连队训练苦啊,你还回来!
    单军在旁边听得嘿嘿乐:“奶奶,你想把他留家里一辈子啊?”
    “怎么了,要能留我就留!”老太太还较上真了。
    “留!我帮着您!”单军拍板似地说,冲周海锋似笑非笑地一个眼神,好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似的。
    “你忘了当初你怎么折腾人家的?”单丹虽然不在大院,可家里的事儿她都电话里听老俩口说过,单军那阵子挪家具挖鱼塘的,老人家想不到那么多,单丹还不了解单军怎么整治人的?
    “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还提它干什么?”单军当时那些浑事儿,他巴不得不再想起。
    “现在不让提了,早干吗去了?”特训周海锋护着单军的事情单丹也知道,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不关心他关心谁。“小周,这小子野,从小就没人管得了他。我听我爷爷奶奶说了,他现在就听你的,以后他要再惹祸,你别客气,代我们收拾他。”
    “姐,你这胳膊肘拐挺快啊?”单军心里乐,嘴上装样。
    “你少废话,不愿意啊?”
    单军心想愿意,我他妈的不能再愿意了。
    他嘿嘿一笑,桌子底下的长腿一伸,脚就抵了下周海锋的脚,周海锋面上没动,脚上也抵了一下他的……
    这顿饭吃的,倒真跟一家人似的,单丹性格活泼,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不热闹,饭桌上聊起单军小时候那些闯祸的事儿,讲得是绘声绘色,听得周海锋兴致勃勃,后来单军都挂不住脸了,打断说你怎么就不记好呢,挑点儿好的说成不?
    单丹说怎么的,当着你好哥们儿挂不住了啊?那就赶紧贿赂贿赂我呗!
    单军夹了几大筷子菜堆单丹碗里,堆得跟山似的:“你是我亲姐!行不?”
    一家人都哈哈笑了,周海锋也笑了……

    席上吃到后来,单丹问,小周,有女朋友吗?
    周海锋一愣。
    “没有。”
    “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单丹热情地说。
    单丹有个朋友,大学生,人很漂亮,拒绝了很多追求者,就喜欢军人,一直拜托单丹给介绍。可她那要求特别高,不帅的,没军人味儿的,都没看上。单丹上次见了周海锋,这么打眼的兵,不记得也难,无意中跟这姑娘提起,姑娘就惦记上了,单丹说你想好了,他可只是个兵,姑娘不介意,后来又听单丹说起周海锋特训的那些事,女孩都有这方面的情结,几乎是挂心上了,催了单丹好几次。
    单丹才说了几句,就被单军打断了:“干吗呢?当兵给谈对象啊?”
    “不谈可以先认识着当朋友啊。”单丹还在接着说,单军一声不吭吃菜,终于不耐烦地敲了敲她的碗:“吃饭吃饭!”
    “你别打岔!”单丹不搭理他。
    “瞎操的什么心,这事儿我做主了,不见!”
    “你做哪门子主啊?”单丹纳闷地看看他。“你还急了,你女朋友谈少了?换了多少个了?”
    “扯她们干吗?”单军就压根不想当着周海锋的面提她们。
    出于礼貌,周海锋听单丹把话说完了,谢了单丹,话说得委婉,也得体,单丹还是觉得可惜,说那女孩儿真的不错,要么你再考虑考虑?
    单丹说到这份上,周海锋也说了。周海锋说,我心里头,有人了。
    周海锋这话说出来,这是彻底绝了单丹的念头,单丹也不好勉强。她抬头看了单军一眼,看着他那表情,忍不住打量他:“你乐什么?你心里头也有人了?”
    “明摆着吗?”
    单军眉飞色舞,嘴角上扬,笑得得意,满足,视线隔着桌子和周海锋对上,眉目飞扬……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4:51

饭后在客厅里说着话,单军坐了一会儿就上了楼,起身前,看了周海锋一眼。
    周海锋在客厅陪着老俩口和单丹夫妇说话,大家谈性正浓,他也不好离开。
    “海锋!我音响坏了,上来帮我看看!”单军突然打开房门,冲楼下喊了一嗓子。
    “去吧去吧。”老政委让周海锋上去看看。
    门开了,周海锋是被揪住衣领扯进去的,随后,房门就关上了。

    欲望在黑暗里蒸腾,空气里似乎有火星子,发出燃烧的声响。
    黑暗的门后,两具汗涔涔的身体贴在一起,嘴上准确地捕捉到对方。
    纠缠的舌头像两尾活鱼在四瓣唇间卷动不停,单军把周海锋的背心一下推了上去,埋头在他的胸膛……
    手忙脚乱间,他们来不及褪下裤子,只互相扯开拉链释放出那粗涨的火热,赤裸裸地撞在一起。隔着门传来楼下的说笑声和电视声,这禁忌和偷情般的刺激,更激发着他们的欲火。
    “……想死我了……”单军在周海锋脸上,胸膛上乱亲,喘着粗气说,手上下抚摸他的腰臀,眼睛都被欲望熬红。
    “……在厨房……我就想扒光你,干你!……”单军激动地胡言乱语……
    在客厅的时候,他光是看着周海锋就起了反应,两人的目光不时碰触,眼里的意思和忍耐,连多坐一分钟都煎熬。
    “……进去!”周海锋拽起单军,将他按倒进单军那张床上……

    黑暗中,他们野兽般快速、猛烈地宣泄着,这是只属于男人之间的方式,赤裸裸、毫无遮掩毫无阻隔的最直接的方式,不需要废话,不需要调动,只有最生猛、甚至接近暴力的碰撞,彼此都知道想要什么,怎么给!
    虽然他们欲望难耐,但还尚存理智,楼下还坐着一家人。他们用手帮对方弄了出来,周海锋的液体迸射在单军起伏的腹肌上,顺着肌理的沟壑流淌,单军手指沾着那液体,在周海锋的胸膛上滑动,周海锋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那眼神,性感得让单军刚刚爆发的下头再度隐隐作痛。
    楼梯上忽然传来动静,有人上楼。两人都是一惊。
    “军军,小周,下来吃水果!”单丹的声音到了门外。
    “你们在屋里干吗呢?开门啊?”单丹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来开门。
    “……冲凉呢!……”隔着门,单丹隐约听见了水流哗啦声。
    “洗好了下来吃啊!”单丹下楼了。
    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周海锋抱着单军,水流的热气蒸腾了整个浴室。
    “又大了?”周海锋低头看了一眼单军雄壮的下面,那个火力旺盛的地方再度红头涨脑,耀武扬威。
    “它还没尝够你的味儿!”单军粗野地低语。
    周海锋望着他,那眼神那么深,那么沉,周海锋和他目光相接,然后蹲下身去……

    单军重重地靠在了墙上。
    当那儿完全进入了一个温暖炙热的地方,当那从未有过的感受从每一根神经和脉络颤抖着传来,当他低头俯视着在自己面前,为他做着这一切的人,单军连呼吸都失去了阵法,他的血液在战栗,沸腾。
    他曾经幻想过这一切,很多次,他幻想过这样插进他的嘴里,为了征服他,折辱他,毁掉他的尊严,幻想过将这个骄傲、坚韧而又强大的军人屈从在他面前,夺取他的傲气,他的骨气,让他那宁折不弯的腰板弯下,让那双不屈服的眼睛顺从。
    现在,他蹲下去了,这样骄傲的兵,一个从不低头、从不弯腰的男人,为了他,蹲了下去。
    昂扬进出在周海锋的嘴里,那个粗壮、勃大的硬物,带着每一次进出牵拉的粘液和暴起的青筋,颤动着吞吐在周海锋的唇舌间,单军无法形容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那不仅仅是视觉的刺激,远远不是,这在他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和真实重合的时候,单军的心里滚过的,远不是生理上的快感……
    他突然粗野地要拉起周海锋,他不希望周海锋为了回报他也做这样的事,周海锋却拒绝站起来,执拗地做着,生涩的动作和固执地反复,坚持……单军的胸膛高低起伏,脑海里是空白的,他只记住了周海锋含裹着他的面孔,那深深刻印在他脑海深处的每一个浪潮。
    水雾蒸腾的浴室里,单军的呻吟声,喘气声,和他紧紧抓着的周海锋的发根……
    高潮来临的瞬间,单军一把把周海锋拉了起来,下身狂乱地跳动着、失去了节奏般地喷发,像子弹般喷射在周海锋的身上,瓷砖的墙壁上,喷射在地上流淌的水流中……
    单军不容分说地抱过周海锋的头,毫无芥蒂地堵上他的嘴唇……
    镜子中是两个模糊着拥吻的身体,相贴的胸膛都是那么坚硬,滚烫,心腔里跳动着同样的烈火……

    周海锋给任勇打过一个电话。
    他几次要去看任勇,都因为新来的参谋长抓训练太密集,外出假一律取消,只好给任勇打了电话,询问他伤的情况,对上次的事情道歉。
    任勇听了说,没事儿,既然是误会,我不会怪他的。
    周海锋没有明说具体情况,可是任勇看了单军那晚上那样子,要说没感觉到什么,也不可能。
    那个年代的同志,绝大多数隐藏得很深。而任勇,也是其中一个。当初,任勇不是因为朋友的情面才帮周海锋。他全心全意地帮他,为了不可告人的原因。
    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犯这个错的代价太大,他错不起。所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和周海锋兄弟相处,从来没有流露过什么。他有固定的女朋友,已经谈婚论嫁,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一点不正常,也因为此,没有让周海锋察觉。
    但是人的感情如果能控制自如,就不叫感情了。
    以前周海锋还小,他可以把他当弟弟看。自从周海锋当了兵,任勇每次看见他,都是一种自我折磨。
    现在,任勇就算察觉到了,心里不平静,也仅此而已。他在社会上那么多年,穿着这一身警服,不会自毁前程。对他来说,一个男人的事业,脸面,社会的认同,远远比这见不得人的感情重要。
    所以任勇在电话里告诉周海锋,他要结婚了,日子定了。
    周海锋为他高兴,说只要能请到假,我一定去喝你的喜酒!
    周海锋问起他父亲的情况,任勇告诉了他。最后挂电话前,任勇突然说:“海锋,等等。”
    周海锋没挂,等着他继续说,任勇却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苦笑:“嗐,没事儿。就这样吧。”
    任勇把电话挂了,周海锋听见了一声叹息……

    司令部大院后头的山坡上,周海锋坐在那儿,看着山坡下被日光照射的军区。
    中午难得的给了休息时间,这里安静,无人,周海锋和任勇通完了电话,就坐在这山坡上。
    单军也坐在了他旁边。这个树木葱茏,被亭台掩映的山坡,在大院的后面,远离机关和人群,如此安静。
    周海锋把手里一张照片递过来,单军接在了手里。
    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只有半边的旧照片上,中年男人慈祥、温和地笑着。
    他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因为碰了它,周海锋和他动了手。现在,他把它放在了他的手里。单军注视着照片里的人,他早就应该猜到,那眉眼之间,和周海锋是那么相似。
    “另半边是我。”
    照片从中间一撕两半,锯齿还留着残破。
    “是我撕的。”周海锋说。
    单军扭过头,看着他。

    周成的坐牢,源于国营大厂的一场经济地震。
    在周海锋初二那年,他在华电厂里工作的父亲周成以经济犯罪的罪名被抓,很快就判刑入狱。这个沉重的打击让失去长子的家庭分崩离析。周成判了十几年,周海锋的母亲不堪生活的连番打击和周成离了婚,而刚刚十几岁的周海锋,对入狱的父亲充满了恨意。
    在他心里,他哥是烈士,是保家卫国为国捐躯的英雄,他人没了,留下的是不容玷污的荣誉。从小到大,周海锋什么都咬牙做到最好,为了不丢他哥哥的脸,为了像他哥一样成为父母的骄傲,可是,他敬重的父亲却成了一个罪犯,不仅葬送了一个完整的家,还玷污了他哥哥拿命换来的名誉,让一个战斗英雄沦为了罪犯的儿子!
    这种痛苦和憎恨,让周海锋无法原谅周成,在看守所,他一遍遍地冲周成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哥抬不起头!……
    周成面对儿子泪流满面的质问一言不发,只是无力地、深深地垂下了头……
    周海锋再也没有去看过他爸。周海锋对周成说,我看不起你。
    周成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手在颤抖……
    周海锋自暴自弃,逃学,打架,抽烟,混社会,从一个好学生变成了要被学校开除的人。他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在游戏里麻痹自己,在一场又一场斗殴中宣泄心里的愤怒和痛苦。
    如果不是那次赵锐把他从游艺机室中拽出来,周海锋也许会一直混下去,是赵锐冲他吼了那一嗓子,你是周海钢的弟,是我赵锐的弟!
    他重回课堂,考上了九中。
    周海锋独自搬了出来,住到了亲戚的旧阁楼里,不想打扰再婚的母亲的新生活,勤工俭学,养活自己。
    他只有一个念头,想离开这个城市,越远越好。他想当兵,用自己的血和汗水,来洗刷这份耻辱。
    直到高三,周海锋都没有再去监狱。他不让任何人提起他爸,也不去问他在牢里的情况,就像从来没有这个父亲。
    也是在那一年,赵锐突然回来了。赵锐找到了周海锋,告诉了他一件事。
    周海锋惊呆了……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5:25

周成是替人扛罪。变卖国有资产牟取暴利的是厂里的领导,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只是办事,对内情毫不知情的周成头上。周成如果辩驳到底,领导会被判刑,但是他从中动的手脚,让周成也一定会被拖进去,只是会轻判。
    领导对周成说,如果你把罪都扛下来,我在外面,保你儿子上厂里的高中,送他上大学,毕业了留厂当干部,那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可是如果我跟你一起进去了,你儿子不要说将来留厂,连这个子弟中学我都让他上不下去。现在你坐牢已是板上钉钉,是多坐几年,还是少坐几年,这个账你自己算吧!
    国营大厂在当时是普通人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的好单位。能让子女留厂得到体制内的铁饭碗,是这些老老实实的工人最大的愿望。
    周成隐瞒一切,顶了全部的罪。
    几年以后,这个领导再度犯案,最终还是被绳之以法。案发后,一直帮忙调查的赵锐终于从周成那里问出了当年的内情,赵锐请来律师试图翻案,但是为时已晚,能证明周成清白的证据早已散失,最后也无法改变结果。
    当周海锋知道真相后,陷入了深渊。
    他深重的自责,内疚,悔恨,都换不回事实的后果。几年的牢狱之苦,精神上的煎熬,周成在狱中患上了严重的脊椎毛病,被病痛所折磨。
    周海锋无法原谅自己,是他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这个代价,再也不能弥补。
    周成达不到保外就医的条件,周成自己也不愿意,不想增添儿子的负担。他抓着这么多年终于见面的儿子的手说,他就一个心愿,想看他当兵,当一个好兵,像他哥哥一样。
    周海锋在父亲面前发下誓言,他会带着军功章,回来见他。

    “小时候,我爸知道我喜欢吃荷包蛋,那时候家里没钱,他去给人拉煤,换鸡蛋,在面条里卧给我吃。”
    周海锋望着山下说,单军无声地听着。
    “我长得晚,小时候个儿不高,我爸就说没事儿,你看你爸我腰板这么直,这么大个儿,你将来还能差得了吗?”
    “现在他腰佝了,直不了,只能弯着。狱里说,他晚上趴着才能睡,冬天,褥子被汗湿一层,疼的……”
    周海锋不说了,望着山下。
    他抱着腿,风吹过来,单军看着他的侧脸,他眼中凝聚的沉默,还有别的。
    那是他在强忍的东西,鼻翼扩张,和赤红的眼眶,都化为一动不动的坚硬。
    单军揽住他的肩膀,用力带向自己。
    他强行把周海锋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抱着他,把他的脸按进自己的肩膀。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微微颤动的肩头……

    任勇来找周海锋的那天,周成在牢中被打了。
    监狱里多名犯人冲突,周成在混乱中被殃及打伤。一把年纪的老人,又是病残的身体,经不起,倒下了。任勇请了医务来看,如果脊椎的病情再严重下去,一两年内就有瘫痪的可能。
    周海锋不能眼看着他爸被这病拖垮在牢房里,监狱里有赵锐托过的人,周海锋去监狱的那两天,这人也跟周海锋说了实话,周成表现好,考虑明后年的假释名单里就有他,但是假释名额是有限的,而且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有些东西不能放到台面来说,有突出表现的不止周成,名额就那么几个,能不能轮到周成,这个谁也不能打保票。
    最后这人对周海锋说,如果他在部队能拿到个军功,他作为军转干部,在争取名额的时候有个说头极力力争,考虑到他们家特殊的情况,兄弟俩一个是烈士一个现役立功,周成本人又已年老多病,再加上赵锐的活动,在为周成争取假释名额时,将有更多的胜算。
    “但是一定要快,时间长了,拖个两三年,你父亲那时候的情况就难说了……”
    单军想起了演习丛林中,周海锋赤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肩膀:我等不了,我等得起,他也等不起……!
    单军收紧了手臂,肌肉尽张,抱紧怀里的脊背。
    山坡上的微风里,单军低声说,这个周末,我们去看他。一起去。
    ……

    监狱在远离这个城市的郊区。
    单军见到了照片上的人。那和照片中挺拔、健朗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脊背,苍老的面孔。
    单军看着,也心里一酸。
    周海锋当兵后,周成第一次看到他带着朋友来,周成很高兴。周海锋说,爸,他是单军。
    周成憔悴的面容都舒展开来,不停地说,孩子,小锋在部队,就请你们多照应了。
    单军说,叔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海锋。
    探监室外面,单军静静出来,留周海锋和父亲单独说话。
    他向里看了一眼,确定里面的人没有注意,走到车边,拿出了藏在后备厢里的一袋袋东西,交给狱警,请他们送进周成的监室。
    离了探监室一段距离,单军对着狱警,停住了脚步。
    “我找刘狱长。我姓单,约好的。”

    回来的车上,周海锋一言不发,沉重的心事压在他的心上。
    回到连队,单军给警卫连的高连长塞了包烟,打了声招呼,说晚上有事儿请周海锋出来帮忙,一时半会回不去,要晚归宿舍了。高连长一口答应,推着他的烟说,军军你这是干什么,一句话的事,哪还要这样,当不起当不起。
    单军还是把烟塞他手里,说他是我哥们儿,以后要你费心,算我提前谢你老哥。
    高连长被他一声老哥喊着,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单军叫出了周海锋,说,带你去个地方。
    在那个高高的水塔下面,单军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顶端,对周海锋说,敢不敢跟我上去?

    这个水塔,在方圆数里,是当时最高的建筑。
    出于军事防务要求,这个军区大院的周围不能有过高的高层建筑,笔直的水塔就成了高度的中心。
    水塔上有军区大院的号角,每天嘹亮的军号声就是从这里响起,散向四面八方。
    这城市一个著名的作家曾在他的小说里描写这个水塔,在作家富有想象力和文学意象的笔下,它衬着天空壮丽的天幕,背后是朝阳的万道霞光,是那一代人所经历过的红色时代的标记,后来年代的人已经难以体会的情结,留在了他们的青春。
    单军是在这个水塔下长大的。这是他童年的阵地。小时候,每个军区大院的男孩都拿这个水塔打过赌,你敢上去吗?你敢我就敢!
    可是每个孩子嘴上都凶,却没有人真正敢上去。它太高了,只爬上十来米,腿肚子就能发抖。
    单军上去过。却没和任何人说。
    没有人知道他爬到过顶上,连王爷也不知道。
    现在,他带着周海锋,从水塔内部中空的楼板爬上,在最后的二十米,是在水塔外围光溜溜的墙体上,抓紧铁围的简易护栏,在高空的大风中,踩着悬空的铁板,凌空爬上高高的塔顶。
    当周海锋站在了顶上,被大风吹拂,眼前打开了一个豁然天地,整个城市都在脚下。
    璀璨的灯光在脚底飘浮,远处巍峨的群山,江面上大桥流动的灯影,如同横卧的光带,头顶藏蓝色的天幕铺着厚厚的云层,流动的云的飘动,都近得伸手可及。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有这样的美景,在这里俯瞰,宏大的军区大院也变得如此渺小。
    “心里有不痛快,就跟着我喊!”单军抓在扶栏上,支出半个身体,向着脚下的整座城市,向空中大声嘶喊,喊声凌驾在城市的上空。
    周海锋抓上栏杆,并排站在他身边,也放开喉咙纵声呼吼,他们痛快无忌的吼声穿越高空,被风吹散。高高的塔顶,凌空的栏杆上,两个年轻的男人嘶吼着,喊叫着,周海锋憋挤在胸中的东西,都在尽情的嘶吼中发泄、随风散去。
    “痛快吗?”单军转过脸,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散。
    “痛快!——”周海锋重重呼出一口气,舒展了眉头。
    世界在他们的脚下,胸臆间是无尽的豪情,这个空中的高台,远离地面的高处,他们仿佛拥有一切,远离了忧愁烦扰,只有肆无忌惮的年轻。

    “你是这院儿里第二个上来的人。我从来没带别人上来过。”
    坐在塔上,单军说。
    他告诉周海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瞒着所有人爬上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了这儿铁定要被彻底锁上,当单军第一次站在这里,像刚才这样嘶吼时,他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
    “是个好地方。”周海锋坐在这里,像坐在空中,被盛夏的风涤荡着心胸。
    单军说每年国庆节放礼炮,别人都涌向房顶去看,他一个人偷偷爬上来,在这上头站着,满城的礼炮焰火都能看见,四面八方同时放起,像个360度环绕的超级影院,满天都是砰啪爆开的烟火,那才叫震撼,壮观。
    “可惜,只有我一个人。”
    单军回头看着周海锋。
    “今天,我不用一个人看了。”
    “你想干吗,”周海锋一愣,“在这儿放焰火啊?”
    “想让哨兵上来抓咱俩啊?”单军笑了。
    周海锋也笑了,笑容又渐渐隐去,心里的事压上来,他沉默了。
    单军看看他,站了起来。
    “听广播了吗,今晚上有流星雨。”
    那天的气象预报,说这晚上有个什么座的流星雨,会有密集的流星出现,有很多人专门跑到空旷的地方等着看,那是广播里说的。
    “听说,对流星许个愿,准灵。”
    周海锋一愣,明白了。单军带他上来,原来是看这个的。
    “你还信这个?”周海锋失笑了。什么流星许愿什么的,那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单军邪气地一笑。
    “还流星,就这天气,恐怕是白上来一趟了。”周海锋抬头看看天空。天公不作美,这是个阴天,云层很厚,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流星,就是颗不流的星星都看不着。
    “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想啊。”周海锋看他想干吗。
    “想就行。看着啊。”
    单军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
    他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头卷起红光,单军胳膊一抡将烟扔向了天空。
    烟草燃着红色的火星,高高地划过天际,拖曳着红色光弧,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微弱却明亮的弧线,瞬间擦过了夜空,落向下面的水塘。
    “许愿了吗?”
    单军回头看周海锋,痞痞地坏笑。
    “尽管许!还多得是!”
    烟盒里的烟,被一根根点燃,打火机的火光中,充分燃烧的烟头,被单军一根根抡出去,在苍茫的天空划过道道红色的轨迹,像接连的红色流星,擦过天际。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看到塔顶的天空,他会看到一个个异样的光点,在天空闪过,那是烟头组成的流弹,是只属于这一片天空的流星……
    单军掏出烟盒里最后剩下的十几根烟,将它们并着头一一点燃,向天空扔了出去,十几道光弧在空中拉开,如同燃烧的箭矢,在短暂的刹那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单军的容颜,照亮了身后周海锋明亮的眼睛。
    背后是划落的光弧,单军向周海锋走来。
    “我的流星,一定灵。”单军低声说,轻抚他的脸。
    周海锋却没有回答,单军只看见了夜色下他的眼神。
    最亮的流星,落在单军的眼里。单军的心口,像被火星灼烫……
    他搂过周海锋,唇舌四合……
    在高高的水塔上,在阔大的天幕下,他们幕天席地地拥吻,没有顾忌,没有掩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在军区大院的穹顶,他们像所有可以向世人宣告的爱人一样,吻得放肆,狂烈,而坦荡……

    那个烈阳伴随着知了声的炽热的夏天,成了单军生命里最难忘的时光。
    这个军区大院,单军从小生长,每个角落都熟悉透了的地方,现在却遍布着秘密。他和周海锋之间的秘密。这秘密留在了很多角落,在那个夏天,那个在空气里飘散着青春年少和激情躁动的热烈的夏天,留在了这个庄严、美丽、神秘的部队大院。
    单军带着周海锋,走遍了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告诉他这儿发生过的有趣的回忆,每个地方,都想和周海锋分享。
    在这个城市的部队营区,种的最多的树是水杉。这种高大笔直的树木,就像北方军营里的白杨,挺拔,秀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城市的部队大院里,如果没有水杉,那就不是军营。它们就像军人一样,腰板特别直,特别硬。
    这个军区大院也不例外,在横平竖直的马路边,大楼旁,一排又一排的水杉树,夹杂着梧桐树,在夏天的烈日下,将整个大院笼进一片清凉。
    那天,单军就是这样靠在一棵水杉树上,等着周海锋。
    那是大院里一条幽静的道路,两边夹杂着水杉和梧桐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合蔓过来,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树廊,烈日的阳光透过枝蔓,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整条马路像遍布着闪烁的金子,发着耀眼的光亮,那些影子不断摇动,在沙沙的树叶声中,变换着形状。
    单军在路的这一头等着,直到周海锋从路的那一边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单军在很多年之后,想起这个夏天,总是想起这个场景。
    这个烈日下的这条林荫路,和从路那一端走来的周海锋。
    他穿着英挺的军装,走在梧桐树影下,阳光的斑点落在他的肩膀,在他的脸上摇晃着闪亮的光点,他就那样走向单军,穿过这条布满星光的道路,白色的武装绶带穿过他的肩膀,环系在他的腰间,周海锋远远地向靠在树上等他的单军笑了,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他,单军看着他渐渐走向自己,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单军的脑海。
    在今后的多少年里,他始终没有忘记这样的周海锋。他每次想起他,他都是这个样子,披着碎金般的阳光,在一个夏日林荫下的光影之中,向他走来。

    “看什么呢?”周海锋走到近前,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下。
    “看你啊。”单军吹了声口哨。
    “看我干吗?”
    “你好看呗。”单军一脸的流气。
    “再看我就收门票了。”周海锋军帽下的笑意,带着暑日的温度。
    “什么价?我听听。”单军顺着他贫。
    “那得看你想看什么了 。”周海锋笑,那微翘而有棱角的双唇,看得单军心猿意马,差点就把持不住。
    “你这是故意勾我啊……”单军眼睛瞄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就看最好看的!”
    他一把往周海锋的胯间摸去,周海锋能让他碰着?在树影下的道路上,俩人笑着追闹成一团……

    单军后来问周海锋,你知道你刚才过来的那条路,叫什么名儿吗?
    周海锋说,这路还有路名?
    这条路的名字,有年头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在单军他们小的时候,就有了这名。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条道路特别美,到了夏天,阴凉里夹着遍地细碎的阳光,像洒满了星星,于是有大院儿里过去的那些孩子,管它叫星光路。时间久了,这名字这么传了下来,虽然没有路牌,但大院儿里的人都这么叫它。它也成了这个军区大院内唯一一条有名字的道路。
    单军说,这院儿里但凡看上谁,不用张嘴,把人带到这条道上,那意思就是想跟人处对象了。
    “看来你带来过不少个。”周海锋说。
    “还成,没一个连,也有一个排吧。”单军眯着眼睛。
    “行啊,够厉害的。”
    “小意思。”
    周海锋没再说什么,单军看看他:“吓着了?”
    “吓死了。”周海锋好笑,看了看表,起了身。
    他得走了,他是瞒着连里在午休偷溜出来的,为了跟单军见面的这短短几分钟。
    他就这样走远,单军看着他越走越远,突然站了起来。
    “没人!”
    单军在他身后说。
    周海锋站住了,回头,单军站在那儿看着他:“就你一个。”
    见周海锋回过头来,并不说话,单军:“我说真的!”
    周海锋那么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点亮了他的整个面孔,点亮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在周海锋的唇角,像绽放在钢枪上的日照。
    周海锋笑着转回头去,单军看不到他的脸孔,他在树影下摇摇头,轻笑着大步而去。单军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光晕的中央,周海锋忽然转过了身来,边倒退着,边扬起喉咙喊了一句话,单军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傻小子哎!”
    没等单军去追,周海锋就笑着转身跑了,一拐弯就消失在路的那端,单军停在了星光的树下,怅然若失,空气里似乎还能嗅到周海锋的气味,淡淡的咸味和烈日的味道……

    单军往北京的疗养院挂了电话。电话是王爷自己接的。
    “还不回来?搁那儿坐月子呢?”单军话说得粗鲁,他和王爷一向都这样。
    “不错啊,你还能想起我呢?”王爷的声音如常,听起来还是老样子。
    “少废话,伤怎么样?”单军没忘记王爷的伤势。
    “就那样。”
    “出国的事儿呢?怎么说了?”
    “如你所愿,要奔帝国主义了。”
    “如他妈的谁的愿?你真要走?”单军听到王爷真要走,心里一沉。他以为他够了解王爷,他不会愿意出去。
    “呵呵……”王爷似乎有点高兴,笑了。
    “笑个屁啊!”
    “军子。”
    王爷静静地喊了他一声。
    “真够想你的。”
    “……”单军一愣,还没来及答话,王爷就把电话挂断了。
    “操……”单军看了看话筒,怔了一会儿,慢慢合上了电话。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6:01

考军校的名额下来了,周海锋拿到了名额。
    那时的部队,军校的名额就等于直接拿到了提干的通行证,是送钱送礼打破头也抢不来的。这不仅是老政委兑现的承诺,周海锋通过了营区组织的文化军事双考核,别人也没话可说。
    周海锋训练以外的时间都用来了复习,那阵子,单军要见他,都在资料馆。单军看他复习那么用功,说你不用这么认真,军校的文化考试都特简单。
    单军说的是实话,普通士兵在部队提干,机会越来越少,都得通过考军校,对士兵的文化分数线很低,像周海锋这样的高中学历更没问题。其实在机关拿到考学名额的,等于是内定了,考试就是走个过场。
    但周海锋仍然专心看书,不理会他的骚扰,单军凑过去低声说,我那学校就那么好,你就那么想去?
    “你说呢。”周海锋头都不抬。
    单军说,知道,你是为了咱叔。就没为点儿别的了?
    周海锋不做声,单军冲着他,却慢慢儿地笑了。
    周海锋抬头看到他那张有滋有味的脸,随手抓起一个橡皮就丢了过去,单军一偏头躲开,嘿嘿地乐,资料室里的别人都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看他俩……

    周海锋是突然接到监狱的电话的。
    当周海锋从值班室出来,每个人都以为他不正常了。
    周海锋发狂地飞奔着冲出了连队,他一向不行于色,从来没有人看到他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单军愕然看着他冲来,周海锋一把抓住了单军……
    那天,是周海锋最疯狂的时刻。
    单军握拳在周海锋胸口重重擂了一下。
    “再打!用劲!”
    单军又打过去,拳头撞在周海锋铁板一样的胸膛上。
    “用力打!!”周海锋的胸膛承接着单军砰砰有力的拳头,单军发狠般地连续飞快在他胸口击打,周海锋被打得疼痛,却激动、狂喜地大笑……
    那天,周海锋一遍又一遍问他,真的不是你?
    单军一遍又一遍说,真不是我,你真当我有那么大能耐啊?要是我,我干吗不认?
    他说得是那么笃定,那么理直气壮。
    “……那一定是锐哥!”周海锋的眼神热切,激动,带着无比的敬重,感激。
    “有他什么事儿?”单军愁死了。
    周海锋一把将单军扛起,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经过,光天化日下扛着他走进无人的操练场,将他放倒在了沙坑上。
    那天,单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海锋,一个几乎快要不正常的周海锋。
    “你疯了?这是大白天!”单军被他压倒在沙坑上,周海锋闪亮的眼眸就覆在他的上方。
    “我是疯了!”周海锋说,他的眼睛是那么亮,他的面孔是那么飞扬,狂烈,燃烧着火一样的烈焰,“……单军,我高兴,我真的高兴!!”
    单军抚上了周海锋的脸,望着他飞腾着的星辰般的眼睛,他忘记了头顶灿烂的阳光,忘记了这是毫无遮挡随时会被人发现的操场,忘记了他们是这样暴露在光明和视野之下,他的眼里只有这个人,只有他们此刻激越跳动的心,和一起奔流的热血。
    “我说过,”单军说,凝视着周海锋,“我的流星,一定灵。”
    周海锋俯视他,眼里深浓一望无际,低头,覆上他的唇。
    即使悠扬的军号声响起,即使远处有巡逻兵的口号声,即使下一秒也许就是被发现的毁灭,他们仿佛可以丢弃一切理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几天后,周海锋去了临汾旅。
    机关兵观摩学习,周海锋难得能回老部队看看。他最大的心事解决之后,军旅生涯的每一天,都变得具有了更不一样的意义。
    周海锋走后,单军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漫长。
    晚上,他用军线电话打到了临汾旅老虎连的连部,连部派人叫来了周海锋,周海锋接起电话,说喂,单军说,知道我在哪儿吗?
    周海锋听到单军的声音,但连部办公室里坐的都是连长,指导员,好几个干部坐在那儿,他不能说什么,低声说:“……在哪儿?”
    “在我家,你住的那房间,你床上。”
    单军坐在楼下那勤务兵的房间,在周海锋睡过的那张床上。周海锋走后,虽然派来过一个兵,但是没住下来过,每天从连队过来报到,没多久单军奶奶就让他不用来了。现在这房间还维持着周海锋住着时候的样子,还铺着周海锋睡过的床单,席子。
    “你知道刚才我在干什么吗。”单军的声音有些粗沉,不稳。
    “……在干什么?”
    “在想着你打枪,”单军低沉,夹杂男性的微喘,磁性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
    “这上头有你的味道,你那件军装。”周海锋那件纠察的军风衣,走的时候没带走,留给了单军。“我闻到那味道就受不了。”
    “……现在上头也有我的味道了,”单军粗噶地说,说得粗野,甚至浪荡,“……我想你了……想你摸摸我的枪!……”
    “……”周海锋拿着话筒,站着,话筒紧贴在耳边,办公室里是严肃的安静,干部们低头做事,没有人注意他的胸口起伏,面孔赤涨……

    单军和一帮哥们儿,一起看毛片儿。
    他们在一起这事没少干,画面上正到高潮处,大飞他们一个一个地跑厕所,可单军看着那刺激的场面,虽然硬着,却没那么激动。
    “军哥,你够行的啊,”大飞说,“哥几个都顶不住了,就你还守着最后一块阵地呢。”
    “这片儿不够刺激。”单军说。
    “这还不够刺激?”大飞傻乎乎地说,“这是最刺激的了,你看看他们几个,是个男的就受不了。”
    这话听在单军的耳里,一怔。
    他对着镜头上的女人,脸色有些沉。
    自从单军这个暑假不再往外跑,对大院之间的那些碴架也懒得过问。大飞对单军说,他不管他们,外头的人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有几个别的院儿的,话说得特别难听,真当咱们怕了他们了。
    “他们说什么了?”单军盯着他。
    “说……”大飞吞吞吐吐。
    “快说!”
    “说你也不挂马子了,见天儿的跟男兵混在一起,说你那什么,是不是对着女的……货不硬了……”
    那天,他们又在院外干了一架。这一架的阵仗很大,也是单军离开大院以前,干得最凶狠的一仗。
    单军把脚踩在别院儿的那人的头上,俯身说,你说过什么来着?
    那人脸上血肉模糊,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操!”单军突然地一脚蹬下去,那暴虐的力度,大飞和于征他们在旁边,都有点惊吓……

    单军从来不认为他和周海锋这种关系,就变成了什么“同性恋”。
    因为他对任何别的男人都一丝一毫没有这种感觉,而周海锋,他是个特殊,他不可能,而且绝不可能,再喜欢上除了周海锋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所以单军从不认为自己就不正常了,他很正常,和所有正常的男人一样正常。他容不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和权威受到一丝一毫的质疑,他与生俱来的高傲的自尊心,都不容许有任何人质疑这种权威。
    所以,当他发现他对女人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感兴趣,只有周海锋才能让他的欲望达到沸点,单军陷入了那个年纪自然会有的焦躁。
    所以当李涛那帮官商富的圈子喊他时,他和以前一样,去了。
    包厢里,那些漂亮的女人粘了上来,单军连她们的脸都懒得看,可是坐在她们中间,他似乎又找到了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和爱欲无关,那是男人的颜面,位置。
    李涛他们动作大了起来,对着这群穿着暴露的女郎,每个人都搂了一两个,单军身边的美女也贴了上来。
    看单军没什么动静,李涛从女人的胸前抬头,瞥了他一眼:“军子,坐怀不乱啊?提不起兴致?”
    “忙你的JB去。”单军冷淡。
    李涛也不怒,凑过来:“得了,在北极海狼,咱俩谁不知道谁?那就是个乐,男的再刺激,那就是个刺激。怎么的,听说你现在妞也不泡,难不成转口味了?别啊兄弟,两手抓,两手到要硬,你看我,搞完了男人搞女人,两不耽误!哈哈!”
    李涛搂住了怀里女人,摸上她丰满的乳房,压了上去……
    单军坐在那一群和女人狎玩的男人中间,身旁女人解开了他的衬衫,涂着鲜艳指甲的手指摸上来,在单军健硕的胸口抚摸,单军坐着,看了她一眼,女人意乱情迷地望着他的俊脸,跨坐上单军的腿,红唇亲吻他的胸膛……
    她的脑袋不断在单军胸前移动,亲吻,昏暗迷乱的光线扫过淫靡的包厢,扫过单军面无表情的脸……

    过了一天,周海锋打来电话,第二天就回军区。
    那天晚上,单军回到将军楼。在外面的院墙下,他突然被阴影中的一个人拉了过去,单军吓了一跳,看清了树下的脸,呆了。
    “我回来了!”周海锋手上还拎着行装,汗水还在脸上。
    “找了个理由,跟排长的车先回来了,不等明天了……”周海锋望着单军……
    老政委夫妇去隔壁老战友家打牌了,不到时候不会回来。
    “进去!”单军把周海锋扯进院门,“……里头没人!”
    灯下,他们来不及去别的地方,就在门背后,单军被背抵在门上。
    短暂的分别、忍耐的思念让他们的行为都爆发得粗暴而饥渴。
    周海锋撩起他的衣服,啃噬他的脖颈,力道让单军感到疼痛,他扯开他的衬衫,滚烫的嘴唇像一把火,从单军的颈项,锁骨燃烧到胸膛。
    单军抱着他埋在胸前的脑袋,皮肤在周海锋唇下酥麻,手摸索着他的后背到他的腰臀……
    周海锋忽然停下了。
    单军还在意乱情迷中,睁开眼:“……怎么了?”
    周海锋没说话,看着他胸口。

    单军拉过他要吻,被周海锋推开。
    周海锋推开他,瞪着单军的身上。
    单军低头看了一眼,他胸膛上的痕印,单军脑子一冷,人也清醒了。
    一阵沉默,冻结在房间。
    “你让我回来,就是看这个?”
    周海锋指着他身上那些吻痕。周海锋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他面孔上的表情。
    “……昨天去如意,玩玩儿。没干吗,就是逢场作戏。”
    单军心里懊恼,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玩玩儿?”周海锋说,一字一句。
    单军对上周海锋的眼光,那眼光让他像被钉在地上,芒刺在背。
    “……行了,我不该去。是我错了,行了……”单军想拉周海锋过来,试图去吻他,手却被杠开,那力道让单军几乎一个趔趄。
    “……你别这样!”单军忍不住了,心虚、后悔和憋闷一股脑冲上来,让他本来就压在心里的烦躁也在往上顶!“就那女的,我没怎么着她!那种地方就那样!那就是个玩儿,根本就不当真!你至于吗?”
    “不当真你就这么玩儿?”
    周海锋的嗓音异样地低沉,淬着森冷的寒气。
    单军被他这种质问的口气激怒了,他从小到大,最烦的就是被人用这种质问和怀疑的口气说话!
    “我以前没少跟女的混,你不是不知道!”单军不耐地。
    “现在和以前一样吗??”
    周海锋突然吼出的嗓门,爆发在楼里,震动着房间里的空气,嗡嗡作响!
    “那地方是个男人都那样!我不那样,他们怎么看我?”
    单军也吼出了喉咙……

    周海锋沉默了。
    他的沉默,让空气都陷入了沉寂。
    他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再说,转过了身。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08:46

看着周海锋的背影,单军心里不好受,他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搂进怀里。
    他想说点什么,他轻吻着周海锋的肩膀,怀里却空了。
    周海锋拎起了地上的行李,打开门,离去。
    单军听着外面院门关上的声音,一个人站在房内,白炽的灯光照着屋里,墙壁反射着苍白的空寂。

    单军等了整整一个白天,也没有见到周海锋。他去了装备部,被干部带去出公差。
    再见到周海锋,是在晚上,在酒席的桌上。
    是老政委把周海锋喊来的。
    老干部们会餐,这种酒局都会带上几个亲信的兵去挡酒,也是活跃气氛。老政委派人把周海锋喊去了,这种酒桌上的关系,也是让他和这些军区里的老首长、干部们走动走动,对他将来有好处。
    周海锋和那些兵,这种场合基本是坐不下来的,这些老首长们拉着家常,周海锋这些战士们为他们倒茶,倒酒,布菜,默默地忙碌。
    周海锋一个个倒过来,到了单军面前,为他的杯里倒酒。
    酒液注入杯里,单军抬起头,看他。
    周海锋下垂的视线盯着杯子,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倒满了他的酒杯,走向下一个。
    在这种酒桌上,周海锋这些兵的作用只有两个字:喝酒。部队头头脑脑之间拼酒,都是带这些年轻的战士挡酒、闹酒,喝倒算完。周海锋每个桌都去敬,别人来敬老政委的酒,周海锋也为老政委挡掉。气氛哄起来,老首长们各自带来的兵在互相拼,部队喝起来是疯狂的,周海锋主动跟人拼酒,脸已经喝得赤红,不知道喝了多少。
    再有人来桌上灌周海锋的时候,单军忽然站起来伸手一挡,把那些兵塞向周海锋的酒杯接了过去。
    “我代他喝。”
    单军一仰脖喝干,这些兵愣了,还没碰上过这情况,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桌上一个干部讨好地:“军军,这不对啊,怎么你替他挡,应该是他替你挡啊!小周,你这工作做得不到位啊,这酒怎么能让军军帮你喝了?”
    周海锋说,是,他拿起单军面前满满的酒杯,单军还没来及阻拦,周海锋就一饮而尽。

    洗手间里,周海锋吐着。
    吐过了,再出去接着喝。再不能喝酒的人,到了部队,酒量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听着周海锋一阵阵的呕吐声,单军的心紧揪成了一团。
    在饭厅里找不到周海锋,他找到了这里,周海锋的背因为呕吐在他的手下痉挛,每一声都像在单军的心上划过一刀。
    单军倒来热水给他漱了口,扶住他。
    “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连队。”单军说,心疼地抚过他的脸颊,搂住他向外走。
    “我不回去”
    周海锋离开他的搀扶,站直了身体,有些迷瞪地向饭厅里走,单军拽回了他。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别这么折腾自己行不行?!……”
    周海锋到这儿来喝酒,是因为命令吗?他为什么喝这么多,把自己喝成这样,单军难道不知道?
    看着周海锋这样,他心里难受!
    周海锋看着他,目光混沌带着浓烈的醉意,他盯着单军看,身体忽然倾覆过来,将他压在了墙上。
    他捉着单军的手按在墙上,凝视他,醉意朦胧的目光在他脸上移动,眼神陌生,凝聚着迷离,又有一些痴迷。
    “你真好看。”
    周海锋低声说,手指抚摩过单军的脸,气息拂过他的嘴唇。
    “我想亲你。”
    他的尾音低得几乎消失,低头,嘴唇靠向单军。
    单军耳鼓咚咚作响,没有动,就那么靠在墙上,周海锋的唇压了下来,距离他只有一碰即合的距离,
    可是周海锋在那距离停住了。片刻后,唇从单军的面前离开,周海锋步态不稳地离开他,走了出去。
    单军靠在墙上,面对着空气中的沉寂……

    林红玉也来了,在单军旁边坐着。
    她的外公是老政委的老战友,老同僚。林红玉的父亲今天也在座,有干部就开玩笑说,军军,你怎么坐着不动,该敬敬“老丈人”一杯吧!
    “老丈人”这个典故,军区里是没人不知道,现在一起哈哈大笑。
    这种长辈都在的场合,单军不好发作,沉着脸。
    老政委说还坐着干什么?敬酒!
    单军只能站起来,敬了酒。林红玉他爸也是单司令过去的搭档,看着单军从小长大的,两家人很熟。老政委和林红玉的外公说,这丫头将来作我们单家的媳妇儿,你这个老家伙到时候不要舍不得!
    林红玉外公笑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孙子的老丈人早就叫过了!
    桌上一起大笑,单军奶奶凑趣地说,我们军军可是当真的啊,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孙媳妇儿我要了!
    “奶奶,说什么呢!”单军抬头猛地说。
    “这孩子,还害臊了!”单军奶奶开心地大笑。
    “我这外孙女可厉害,我得问问她愿不愿意?”林红玉的外公逗外孙女。林红玉看了单军一眼,落落大方又略带羞涩地说:“他敢要,我就敢嫁!”
    “哈哈哈哈!”一桌子老人都开怀大笑。
    喧闹声中,单军抬起头,周海锋坐在桌子另一端,看着桌面,面无表情……

    老干部们聚得高兴了,当晚在酒店上开了休息的房间,连夜打打麻将,晚了就在那儿休息。老政委夫妇嘱咐单军,他们不回去了,说小周喝得不少,这么回连队影响不好,先让他回家睡,明天再回连队。
    单军是架着周海锋,回到的将军楼。
    跌跌撞撞进了家门,周海锋身体像山一样沉,单军来不及扶他爬楼梯上楼,把他扶进了那间勤务兵的房里,给他喝了水,扶他躺在床上。
    周海锋闭着眼睛躺着,周身都是浓郁的酒气。单军弄来热毛巾给周海锋擦了脸,解开他的军装纽扣,擦着他的脖颈,胸膛。
    他擦完了,转身去再换条热的。
    他的手臂突然被抓住。
    人被带倒,单军被拉倒在床上。
    周海锋翻身覆了上去,将他压在了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单军,被酒精浸透的眼睛赤红,和平常的表情截然不同,面孔陌生,野蛮,带着浓烈的情欲。
    单军伸手想抚摸他,手却被周海锋扼住,他抓过单军的另一只手将他的两只手都举过头顶牢牢地攥住,另一只手抽开了单军的皮带,将他的裤链用力拉下,拉链卡住了,周海锋一拉到底,那力道弄痛了单军,周海锋却没有停顿,将他的长裤连同内裤一起褪扯下,单军的下身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周海锋的动作是那么坚定,冷酷,沉默,这种强制激起了单军的反抗,他要挣脱,周海锋铁腕般固定着他,撕开他的衬衫,响起扣子崩裂的声音。
    “海锋!……你喝多了!……”
    醉酒中的周海锋几乎听不到,那根本不是平常的他,而像一只充满了攻击性的野兽。
    周海锋压制着单军,解开自己的裤扣,拉下裤链的声音,在暗夜里刺耳而清晰。坚挺的、火热的巨大从他的军裤里弹了出来,直挺挺地在空气中颤动。
    “……看看它,”
    周海锋拧住单军的下巴,俯视他的眼神,如同烈火。
    “它想干你……”他粗沉地宣布……
    男性的本能和酒精的驱使,让床上经历着对抗和缠斗。那是雄性之间最原始和本能的对抗,但当单军对上周海锋的眼睛,单军却放弃了力道。
    他的劲卸了,在激烈的动作中,放弃了力量。
    单军没有再反抗,任周海锋分开他的腿抱起,沾着茎体流出的粘液的手指,进入他的后身扩张……

    插入的瞬间,周海锋紧紧地搂住了单军。
    当那火热巨大的粗壮像楔子一样楔入单军的身体,那巨痛连身体都被撕裂,让单军周身一阵发冷,仿佛一根烧红的烙铁烙进体内,他的脊背滚过痉挛。
    那种巨大的痛楚让单军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嘶吼,那痛苦的声音唤回了周海锋的神智,他停下动作,抱住他,俯下身来吻他,放慢了进入的速度,揉动着单军那因痛楚而萎缩的分身抚慰他,雨点般的吻落在单军被汗水布满的额头,剑眉,眼睛……
    他没有等待太久,等单军缓过那一阵激痛,周海锋的下头缓慢、却坚强有力地进入,直到完全进入了单军里面,进到最深处,深到无法再深地顶在尽头……

    片刻的喘息声后,是剧烈摇晃起来的床架声。
    摇动的行军床,失去节律般地晃动声响,肉体的撞击声夹杂着痛苦和异样的男性声音作响……

    残存的理智和清醒,被不受控制的本能淹没。
    周海锋从正面插入着单军,激烈地撞击,每一下冲撞顶送,汗水都洒在单军的胸膛,他的每一次顶入,都让单军钻心地疼痛,本能地收缩着全身的每块肌肉,汗水迸发,浸湿了头发。单军的脑袋一片空白,在那激烈的撞击里,全身因为疼痛和瞬间的充胀而痉挛,他越是挣动,周海锋就插得越深。
    他们的上身还穿着衣服,只有完全赤裸的下身交合,周海锋敞着的军装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他边抽插边用发红的眼睛凝视单军的脸,每一下冲撞激起的单军的表情都不放过。
    “……你是我的……”周海锋边撞击着,边嘶哑地低吼。
    他猛烈地摆着腰,激起单军痛苦的呻吟,眼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弥漫着浓浓的情欲和野性,夹着不容抗拒和不容拒绝的占有、苦闷!
    “……你是我的!!”周海锋一次次插进单军的深处,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发……

    单军从不知道这疼痛是这样痛苦,仿佛连身体和灵魂都撕裂,他承受着另一个男人的占有,同时被撕裂的还有男性本能的自尊,和他高傲的心。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在这样的行为中受了伤,他感到了屈辱,这种屈辱是真真实实的。
    但是,周海锋在他的身下承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现在,单军明白了这种感受。他明白周海锋是以什么样的疼痛和心理来承受他,又是用多大的克制力忍住自己的欲望,而宁愿自己来承受。他想起他插入他时他顺从的、忍耐的姿态,在痛苦中一声不吭的蛰伏和那紧紧绷起的肌肉,他那心甘情愿的眼睛,那眼里的一切,现在的单军从身体的由内而外,都明白得彻彻底底……
    他痛的,是周海锋为他而痛过的,他难以承受的,是周海锋毫无怨言地为他承受的。
    他给的不是身体,那是一个男人,能给他的全部。

    周海锋给过他什么,他也要给周海锋。
    他能为他忍受的,他也可以,男人的骄傲,自尊,荣辱,这些周海锋都为他抛弃过,毫不犹豫!……
    单军睁开布满汗水的眼睛,望着一下下占有着他的周海锋,那钝痛和充实感,似乎都麻木地被遗忘,只有周海锋交杂着性感和痛苦的眼睛,单军明白那种折磨,他忍耐着剧痛,抚摩过他的脸,这张让他心痛的酒醉的脸,当他望着周海锋独自一人离开,当在洗手间里看到他的痛苦,单军的心仿佛被刀尖一寸寸地撕裂。
    “……你是我的!……”周海锋饱含着痛苦、不安,似乎在求证什么的这声低吼,像真正的烙铁,烙进单军疼痛的心……
    “……我是你的……”单军抱住他,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喘着粗气。
    “……我是你的!……”
    单军坚定、沙哑地说,汗涔涔地吻着周海锋的面孔,像宣告着不容置疑的誓言……

    直到低头看到刺目的红色,周海锋突然恢复了神智,一下子清醒了。
    他瞪着那儿,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渐渐慌张、懊悔、自责交替出现在脸上,他要慢慢退出,被单军抱住了。
    “……别出去。”单军搂着他,声音喑哑,箍紧周海锋的脖子。下面连结在一起的地方,在这样的静止下,传来清晰的脉动。
    “……你受伤了”周海锋急于想看单军受伤的程度。
    “没事……来吧”单军反而迎上去,周海锋刚刚抽开的部分,扣得更紧。
    单军抚摩着他的脊背,固执地阻止周海锋退出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要让周海锋痛快,彻彻底底地痛快。
    “快点儿……!”单军桀骜地挑衅,“有能耐……把我也弄出来……!”
    周海锋碰着他的脸,和他的鼻子几乎贴在一起,环抱他的臂膀又添了几分力量,周海锋低头亲他,唇落如雨,亲吻饱含着心疼,忏悔,他吻遍单军的身上,像要把那里残存的痕迹都消灭,布满自己的印记。
    他缓慢地动了起来,这一回,他的动作轻柔,轻捣慢弄,他伸手揉动着单军的硕大带给他快感,理智一旦回来,周海锋再也舍不得弄伤单军一下,那力道滚烫而温柔,带着无尽的熨帖和抚慰,代替了一切语言,让单军仿佛陷入了海洋……
    痛楚已经变得麻木,加上渗出液体的润滑,疼痛不再那么鲜明,在那麻木之中,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当周海锋顶过身体内部,酸麻蹿升上单军的脊背,像滚过一道电流。
    周海锋感觉到了单军那一瞬间改变的呼吸,周海锋抱紧了他,胸膛贴着单军的胸膛,反复向着那个地方顶送……
    “……唔……!”单军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呻吟,滚过喉间……
    周海锋俯视他张开的唇,压下身体堵上他的唇,两人喉咙中的吞咽声和闷哼声交织成一片……
    快感渐渐升腾上来,那是不同于之前的凶猛,暴烈,而是绵密的、海水般涌上来的,他们逐渐失去了节奏,追逐着快感的巅峰……
    周海锋的粗大进出着,单军搂着他结实健美的臀部抚摩揉搓,他们狂吻着,密合的舌尖滚动,下身疯狂地律动,火热不断地痉挛,将周海锋层层包裹、挤压……
    “……你好紧……”在那剧烈摇动的节奏里,周海锋在单军耳边呢喃,低沉性感的嗓音伴着粗沉的闷哼:“……军军!……”
    那一刻,单军的最深处暴涨起来,周海锋粗吼着,抵住了他的最里面,全身肌肉紧绷,一股股灼热的热流,像离膛的子弹,强有力地射进了单军的体内。
    单军腹肌一阵抖动,在周海锋的怀里喷出了热液,液体喷洒在周海锋和他的胸腹之间,周海锋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汗流浃背地喘息着,胸膛的胸肌紧贴着,连呼吸起伏都是同一个频率。
    许久,单军抬手抱着周海锋的后颈,周海锋微微撑起身凝视他,他们四目相对,眼神在汗水中缠结。
    单军的手指抚摩过周海锋还敞着的汗透的军装上的肩章,手被周海锋抓住,周海锋把他的手拉到胸前,抵在心口,单军的手下是砰砰跳动的心脏,急速奔腾的热血。
    他们这样对视,周海锋望着他,低下汗水淋漓的额头,在心口前他拉着的那只手上一吻。
    单军脑中仿佛什么炸开,他一把搂下了周海锋……
    窗外的月光洒进,这件勤务兵房间模糊的家居的轮廓,暗夜中床上紧紧搂抱着的两个男人,心跳紧贴在一起,生长在了一起……

    蝉鸣声在骄阳炙烤的盛夏里重复,布满了燥热和汗水的暑气中,开始嗅到了季节变换的气息。
    军区大院的军号依然那么嘹亮,每日训练和操课的号令声准时而雄壮地响起,一列列军绿色整齐地巡逻,这里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严谨而有序,空气里的花香和渐渐清远起来的天空,迎接着九月的来临。
    夜晚的篮球场上,亮着大灯,一群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在夜晚的凉风里满球场飞奔,场边坐着休息的战士,周海锋也坐在台阶上,穿着背心短裤。单军从场上大汗淋漓地下来,径直走向周海锋,接过周海锋递来的毛巾擦了汗,自然而毫不在意地躺了下来,头枕在周海锋的腿上,他们和旁边的兵们一起看着球场,不时大声吆喝。单军热得撩起了背心,背心卷到了胸口处,结实起伏的腹肌在运动短裤上紧绷发亮,周海锋的手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单军一起为场上的战况叫好,或为了丢了一个球懊恼。单军惬意地枕在周海锋的大腿上,没有人在意,在这个散发着荷尔蒙的球场,这一切是那么自然,单军因为场上一个球急起来,喊着队友,声音震动着胸腔,带动着周海锋的腿部肌肉。周海锋笑着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单军将姿势向周海锋身上靠了靠,调整得更加舒服。
    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球场吸引,周海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单军短短的头发,摸过他线条锋利的下颚和突出的喉结,那只是习惯性的动作,他和单军一样关注着场上的局势,激动起来时为进的一个好球叫好,单军弹射般地忽然绷直身体为一个精彩进球呐喊,周海锋好笑地把他的上半身揽回来,就那么让他靠在身前,一只结实的胳膊松松地箍着他,下巴担在单军的肩膀上,目光一起追随着空中的篮球……
    赛后三三两两地结成一组放松,球场上坐满的都是嘻嘻哈哈边给队友放松边聊天的战士,单军和别人一样俯趴在地上,周海锋边按摩着他的小腿肌肉边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单军微闭着眼,感受着周海锋干燥温暖的手掌揉动在他的小腿,大腿,渐到后腰,周海锋说到什么,单军也回头加入他们的话题,他一句话把一球场的人都说乐了,大伙都哈哈地笑,那是年轻的释放的笑容,在这军营里,周海锋也笑了,单军张扬地扭回头看看他,周海锋轻轻拍了单军的屁股一巴掌,手心的热度像烧着了皮肤,单军大喇喇地翻过身来,撑起胳膊,穿着球衣背心短裤地对着他笑,外头一对巡逻的兵走过,风里隐隐带来早桂的夜香……

    单军问周海锋,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周海锋看他一眼,眼里似笑非笑,半晌说,忘了。
    他们说这话时,坐在双杠上,俩人之前对着练双杠,此起彼伏你上我下的,直到出了一身的大汗,坐在双杠上吹风。单军伸出长腿蹬了周海锋一脚,说,忘了?要不要我帮你想起来?
    他眼神里那痞痞的又慵懒的坏,闪着光芒,看得周海锋是那么熟悉。
    周海锋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笑容带着想起往事的恍惚,又和煦温暖。
    他是忘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忘了他发觉的时候。
    时间似乎很久,又似乎很近。总是交替着暑气和清凉的这个夏天,这个军区大院,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一开始就是这个季节了,微醺的热风,还有空气里的夏日草木气息。
    旁边是一堵矮墙,墙上藤萝垂蔓地挂满了一墙的蔷薇花,花朵挂毯似的,连绵不绝地延伸而去,一直延伸向远处的钟楼。那个尖顶的法国式宫廷建筑,四抱合围,中间围着那个中庭,这个季节,也是那个中庭最美的时候。
    单军对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说,哎,那次在那地方,是你第一次见我吗?
    那地方,那个卫兵对他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他的眼睛,在军帽的阴影下抬起,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他再也没有忘记的眼睛。
    “我整天在这院儿里横行霸道,人人都认识我,你就没见过我?”
    单军似笑非笑地问周海锋。
    周海锋看着前方,单军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和下颚的唇线,锋利得如同一把最耀目的军刀,现在微微笑了,在风中带着男人气的温情。
    “你横得像个螃蟹。”
    “你说什么?”
    单军牙根痒痒。
    周海锋笑了,风吹过来,吹过器械场。
    那天,也是一个阳光的天气,单军一张年轻桀骜的面孔,嚣张地骑在自行车上,领着十几辆车呼啸而过,风鼓起了他的背心,狂翻着他的黑发,他流畅有力的身体呼哨着,野性痞气的嘴角燃烧着阳光,在这森严的军区大院,像一把野火,席卷过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谁啊?”新兵们坐在球场上,被他们的风尾扫到,纷纷回头张望。
    周海锋坐在他们中间,也回头看了一眼。
    老兵说,亏你们来了这么久了,他你们都不认识?……
    单军结实肩膊的背影远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如周海锋回头那淡淡的一瞥。
    这个纵横宽广的大院,几千号人的地方,每天听着同样的军号,擦着肩膀走过,直到从这里离开,也未必知道身边走过的谁是谁。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军人。一茬茬的兵来了,又走了。他们本来只是这样遇见,在同一块天空下,在各自的空间,如此而已。
    周海锋回忆着,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忘了。
    想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个盛夏,这个蝉鸣声,这个双杠上和他一起坐着的人,伸手就可以揽过他的肩膀,揽进怀里的人。
    周海锋远远望着天际线,他的身影挡住了斜阳的照射,单军只看见他背光的侧脸,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满溢的温柔……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10:11

结局篇
    军校开学了。
    单军去过学校一趟,领到了服装、课程。在大飞他们的簇拥下走在大院的马路上。
    再过两个月,这群人中有几个就要去当兵,还有几个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再过几天也将陆陆续续开学,各赴各的城市,各奔各的前程。
    他们依然热热闹闹,前簇后拥地走在熟悉的军区道路上,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时光倒去了十年,一群八九岁的皮猴子在这假山花园、山坡广场上四处疯跑打仗、呼呼喝喝。树叶一吹,他们都成了大人,树影下头,这帮大院儿子弟还是闹,大飞闹得蹿上了明子的背,明子驮着他,不知谁领的头,唱了一声“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一群男孩都大声喝唱了,哈哈大笑,这是他们小时候整天挂在嘴上的口号。单军突然胳膊向前挥出,一声“冲啊!”像他小时候无数次下的命令一样,所有人争先恐后向前跑去,一个赛着一个似地冲锋,冲进前头阔大的马路上去了,当兵的依然是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只有单军留在原地,望着兄弟们向前冲去,他们前赴后继的背影,在他的前方融进了白昼的阳光里,越跑越远,像离去的少年时代。
    单军在那蝉鸣和渐去的喧闹声中,觉得有什么远去了,像在和什么做着告别。
    前一夜,他们喝到天亮,在大礼堂的台阶下,这帮大院男孩悬着脚坐在大礼堂宽广平台的白玉栏杆上,一字儿排开,用酒瓶为即将分离的兄弟们送行。
    大飞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红领巾,单军把那红领巾系在了大礼堂前英雄塑像的脖子上。红领巾在风里艳艳地飘动着边儿。
    在这个军区大院,那些肆无忌惮、年少轻狂的日子,结束了。

    单军去见了院外的几个兄弟,包括汽车修理厂的老六。去了军校,轻易不能回来,不能不打招呼。
    当他和他们从饭店里出来告了别,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单军抬头看去。
    一辆军用三轮挎斗摩托开来,一个部队纠察骑在摩托上,戴着白色的警备钢盔,他利落笔挺的军装,雪白的手套,开着武装的挎斗摩托出现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是这么醒目、显眼,马路上人们的目光全都向他注目,摩托径直开到,一个刹车停在了单军面前,引擎仍在突突作响,车上的军人转头,向单军望来。
    他身体微侧向一边,长腿贴在摩托上,英武的侧脸在威严的白色钢盔下,是那么棱角分明,他扭了头打量单军。
    “纠察执勤,执行公务。”他对单军严肃地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哎这不是……?”旁边老六疑惑地看着这个纠察,愣了。他想起那个下大雨的晚上,这张脸,敲开了他的家门。
    单军的目光和钢盔下的视线相遇了。
    他大模大样地站着,似笑非笑地从裤兜里摸出了个皮夹,递进那纠察的手里。
    纠察接在手里,严肃地低头打开了那“证件”。
    打开的皮夹里,是夹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野战迷彩的年轻男人,在训练营的大山前,携枪荷武地微笑,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纠察合上皮夹,脸上似闪过一丝笑意,抬起来的面孔却无丝毫松动。
    “证件违规。”
    “违规?你想咋样?”单军眉毛一扬。
    纠察头一偏:“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关禁闭!上车!”
    周海锋嘴角终于上弯,带了笑颜色。单军已经一个箭步上了空着的挎斗,翻身坐进了里面,笑模笑样地扬手对几个兄弟一挥,糊里糊涂的几个人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都嘻嘻哈哈地乐了。
    三轮摩托在轰鸣声中开走,一路上的人们都惊异地看着这种很少出现在闹市区的军用摩托,摩托上英俊的军人载着一个帅气的男孩,两张意气风发的鲜亮面孔,风一样穿街而过,像这个城市意外的美丽风景,那一天路过那个街道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
    穿梭过街道,单军仰起脸看旁边高高地开着摩托的周海锋。
    “纠察同志,你这又问我要了一次证件啊?”
    “你还是交不出来。”
    “所以你就来接人?”
    “我是来抓人。”
    “抓人?”单军坐在挎斗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
    前方是一个黑黝黝的隧道,摩托开近了隧道的进口。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抓人!”
    单军话音落下,摩托驶进了隧道,单军一个鹞子翻身从挎斗翻坐到了周海锋的身后,
    一双手紧紧搂过了周海锋的腰,贴上他的后背,把他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抓着了。”单军在那幽暗的、空旷无车的隧道里,低语,嘴唇的湿热落在周海锋的后颈,周海锋一把按上了单军合拢在他腰上的手,往腰间带得更紧……

    单军对周海锋说,我在学校等你。
    这个分别,对他们并不那么难忍。单军想,很快,最迟明年,他们就在一个学校,离开了这个处处不自由的地方,他们可以在一个军校里朝夕相对,单军想象过很多他和周海锋一起在学校里的样子,眼前这暂时的分离,变得也可以忍受。
    未来会怎样,他管不了那么多,以后的事很遥远,眼前的才是重要的。似乎只要离开了这个大院,他们就将拥有无限的自由,无尽的可能。
    王爷给他来了电话,电话里说:“军子,我要回来了。”
    单军很高兴。“再不回来,就当没你这人了。”
    王爷笑了,王爷说:“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单军把一个东西塞进周海锋怀里,说,捂捂。
    周海锋摸出那个硬硬的东西,哭笑不得:“干吗?”
    “捂会儿,让它多沾点你的味儿,我再带走。”单军说……
    当时,他们走到了篮球场上。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四周早已空无一人,空阔的球场上涤荡着夜风,夜凉如水。
    两边的篮球架高大地立着,就是这个球场,他们的第一次较量,在这里,他向地上的他伸出手,他的目光,从此穿透他的心。
    这个老式的天蓝色的球架,中间横着几条横杠,正适合攀爬,小时候,单军他们经常猴子似地爬上去,高高地坐在篮板后面的那个横杠上,看大人打篮球,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现在,单军突然心血来潮,他对周海锋说:“上去!”
    两个人一边一个,动作利落地当真爬上了球架。儿时高大如山的篮球架,现在在单军面前是如此轻巧,他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凌空坐在了篮球架的横杆上。
    在他对面,隔着一个篮球场,黑暗中的另一个篮球架上,周海锋也爬了上去。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在空中这样悬空地坐了,远远地相对而望,只能看见对面篮架黑魆魆的影子,然而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就坐在对面,像两个篮板双双而生,不离彼此。
    单军坐在篮架的空中,扑面而来的夜风灌满了他的胸膛,心腔里犹如涨潮,一浪一浪地推上来,高高地涌起,澎湃,激荡在他的心胸。
    他望着对面,忽然隔着球场喊了,喊得大声、清楚,喊得幕天席地,散向四面八方。
    “我喜欢你!”
    在清朗的夜色中,在露天星光之下,他喊出了这句话,喊得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遮掩和躲藏,喊声飘过整个球场,在军区的夜空上方回荡。
    他喊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在他从小生长的这个地方,在他即将离开的这个军区大院,他让这儿的一切听见,这儿的树,花,天空,世界。

    他望着对面的篮球架,并没有听到回答,片刻后,单军听到了口琴声。
    还是那低缓的旋律,他曾经听过,在大山的营房,在磅礴的雨后。
    口琴悠扬,旋律像一只温柔的手,越过绵绵密密的空气,迎面到了单军面前,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将他笼进了怀抱中。
    单军在那旋律中,闭上了眼睛。

    将来,会很近。
    将来,他们拥有太多的时间。


    尾 声
    机关楼里,一个干部正在写材料,另一个干部进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干部抽出来看了,脸露疑惑之色,一份一份看了那名单,突然停住了。
    “你没弄错吧?”
    另个干部摇摇头:“怎么可能弄错?刚发下来的。”
    干部再看了一眼那几份表格,有点迷茫:“这个兵?他不是……”
    “谁知道呢。上头说了,保密,先不要通知本人。”
    干部叹息着,摇了摇头,把文件放回了信封……

    大院入口的林荫道上,一个年轻的军人走来。
    他拎着行装,在阳光下,身躯笔挺,一身崭新的现役军装,端正的肩膀上红色的军校学员牌,是那么鲜艳,明亮,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他龙行虎步地走来,军帽下的五角星下,一双锐利、骄傲的眼睛,那么年轻不驯,又那么英气勃勃。
    他昂首阔步,走向军区外面,当他离那庄严的大门越来越近,他看向岗哨上的哨兵。
    哨兵荷枪实弹,挺拔地站在哨位上,身姿如松,钢塑铁铸般的身躯,凛然不可侵犯。
    当单军跨出大门,哨兵抬起右手,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单军注视着他,肩膀抬起,五指触檐,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两个军人,交换了军人之间,最高的礼仪。
    他们军帽下的目光相接,深浓如海,一眼之间,融进无数时光,映进彼此的眼底深处,翩若惊鸿,浮光掠影。
    单军走出了大门,走向停在远处接他的车。
    哨兵严守哨位,面孔如铁,然后终于,他微微侧过脸,目光追寻向了前方的背影。
    那背影融进烈日的艳阳下,忽而转过身来,和哨兵的目光相碰了。他嘴角上弯,阳光洒满他的肩膀,他边倒退着,边对着哨兵并起两指轻触帽檐,利落有力地向外一挥,一个潇洒的告别手势,笑得如日光般耀眼。
    然后他转过身去,不再回头。

    周海锋目送着前方的背影,那背影渐行渐远,一步步远离了军区大院。
    在周海锋的眼底,留下最后的身影,仿佛这是他最后看到他时,他的样子。
    那身影攫住了他所有的目光。而他在原地,望着他奔向远方。
    遥远的光影里,那个年轻的军人一路脚步坚定,走进他的未来。
    那身影终于远去。
    将时光,永远凝固在这个大门,这个一去不返的夏天。


    《军区大院》第一部 完结
    请期待第二部: 《军区大院之狼烟万里》

南风劲吹 发表于 2015-3-4 15:10:45

番外《午后》
    单军和周海锋铁,已经不是秘密,大院里没有不知道的。
    后来单军也想明白了,与其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摆在明面儿上,他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就是关系好怎么了?就是走得近怎么了?越是光明正大,越是反而没人想歪。
    自从单军开始大大方方地去找周海锋,也不避讳了,直接出入周海锋的宿舍。
    单军一开始去警卫连宿舍,周海锋那左右几个宿舍的兵还都顾忌着他是司令的儿子,尤其是那些排长班长,这些班排长就住在隔壁,单军每次去,带点儿吃的,喝的,抽的,这些小班长小排长受宠若惊,搁在以往,他们哪儿有机会够得上单军,就警卫营长那样的等级,跟单军套近乎都不一定能套上,别说他们了。可现在单军经常出入他们宿舍,散散烟,跟他们唠唠嗑,次数多了,这些班排长倒是真对单军好上了。有时候周海锋不在,单军在宿舍等他,就跟他们闲聊,天南地北,把一屋子人都说得高兴。单军这种性格,他要想跟什么人混熟,就能熟,时间长了,有个排长就大着胆子说,军军,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啊,以前是真觉得咱这院儿里,除了司令,就你最大,现在真接触了,你这人,真没什么架子,看得起我们,够意思。
    单军对他们说,那哥几个,你们也帮我一个忙。你们也知道,周海锋现在是我哥们儿,他这人直,不会拐弯,难免得罪人。你们平时多照应,有事儿帮他兜着点儿,这份情,我记着,忘不了。
    几个班排长都连连点头:“有数,有数。”

    休息天的中午,有兵嬉闹着从外面回宿舍来,进了门,噤了声。
    周海锋冲他们摆摆手。单军靠在他的肩上,睡沉了。
    单军到周海锋宿舍来陪他看书。他哪儿是真来看书的,坐了一会儿,手就跟着不老实,顺着周海锋的背后的衣服钻进去,一寸寸地从他的脊背摸上去,周海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拉出来,牢牢地攥在腿上,单军要动,周海锋不让他动,就这么把单军的手合进掌心,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继续看书。
    他们头顶的上铺还有人在睡觉,不能过火,单军只得忍着,坐在周海锋旁边,脑袋凑在他肩上看那些枯燥的课本,碰到些军事理论的地方还跟周海锋讨论几句,周海锋翻一页,他跟着看一页。
    周海锋一页页翻过去,看了一会儿,听不见了动静。
    他侧过脸,单军歪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周海锋放下了书,静静地凝视着单军睡沉的脸,轻轻摸过他的脸颊。

    那几个兵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仲夏的风吹来,带着一点湿气。周海锋穿着陆军夏常服的军装,在窗前静静地看书。单军枕在他的肩上沉睡,飘动的白色窗帘,和单军身上的白衬衫,随着轻风鼓动,桌前是一片明晃晃的亮。
    兵们静悄悄地进来拿走了篮球,冲周海锋示意,带上门走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周海锋的手拉着单军的手,放在他的腰间……

    夏天午后,单军是真的睡沉了,他被人轻轻放在了床上,拉上了被子,单军在凉风里睡了过去。
    他是被贴近的呼吸弄醒的。
    有嘴唇在吻他,湿热的嘴在他的脖颈间游走,轻轻地吻他。
    像羽毛般的轻吻笼罩在他的耳后,下颚,锁骨,带着渴望的啜吻,像不愿把他吵醒,细痒的感觉让单军欲罢不能。
    他睁开眼睛,对上了周海锋的眸子。
    周海锋的身体覆在他身上,胳膊撑在他的头两边,上身微微支起,黑亮的眼睛凝视着他。
    “你想干吗?”单军故意问。
    “干想干的事。”周海锋蹭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
    宿舍里空无一人,上铺睡觉的那个人也出去了,被干部叫去出公差,一时半会回不来。大门紧闭,不大的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俩,也剩下了焦渴和闷热。
    他们的机会太少了,相对时的忍耐,化成了一点即着的难耐。
    单军的衬衫已经被解开,向两边敞着,袒露着胸膛。
    周海锋的手在上面抚摸,他的手掌因为长期训练带着老茧,掌心滑过单军的皮肤,那种粗粝刺激着单军,在他掌心下一阵颤栗。
    单军就这么躺着,接受着周海锋目光的洗礼,像挑衅,又像蓄势,两人面对面地凝视着,周海锋的目光在单军的身体上移动,单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集结的欲望,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单军都像被烧着似的,发烫。
    周海锋低头舔上单军胸口的突起,那里迅速变得挺立,单军在他的后背摩挲,周海锋吻着他的身体,越来越用力,胸膛,小腹,抽开了他的皮带,边吻边爱抚他,带茧的手掌像有魔力般,带起单军身体的酥痒。
    单军喘着粗气,下身不可抑制地充血,恋爱中的身体是那么敏感,任何接触像星火燎原,一点火星都一发不可收拾。
    单军一下把周海锋从怀里拽了上来,拽过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嘴,他们接吻,浓重的鼻息在行军床上回响,周海锋把单军用力按在枕上,唇舌濡沫的声音都那么粗暴和清晰。
    单军翻身把他压到身下,扒开他的军装……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最浓烈的激情释放,在这个军营的宿舍,随时可能有人敲门的担惊,更加重了禁忌的刺激,液体喷发,洒落在彼此的胸膛,含混的呻吟和浓重的男人气息在房内散落开来……
    单军趴在了周海锋的身上。
    周海锋手插进他的头发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后脖颈短短的发根。
    “那个呢?”单军突然问。
    周海锋说,哪个?
    “装傻是不?我在你储物柜找好几回了,放哪了?”
    “吃了。”
    周海锋声音带着笑意,单军爬起来,顶着他,恶狠狠地邪笑:“吃了?你铁嘴钢牙啊,那玩意儿也能消化?”
    “扔了,找不着了。”海锋曲起胳膊,放在了颈后。
    单军抓住他的两手固定在枕头两边,“大爷的,为了跑回去捡这玩意儿,老子差点没给蓝军的榴弹崩了。你的,坦白交代,缴枪不杀!”单军在脖子上并掌一挥,做了一个“干掉”的手势。
    周海锋看着他那样儿,笑得震动着胸膛,带动着他身上的单军。
    “就这么大地方,自个儿找。”
    周海锋被他桎梏着两手,也不反抗,单军看他被自己按着的样子,胸前那未擦拭的液体,因为他们分离的动作,牵起了一段银丝,和周海锋凌乱的军装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可是你说的。你丫儿可别后悔。”单军声音低了下去。
    “你干吗?你……哎……单军!……”
    笑闹声逐渐被喘息声取代,周海锋喘着气,支起上半身,低头看着,又闭上了眼睛,仰躺下去,胸膛起伏……
    门外是一片寂静,中午战士们不是在宿舍睡觉,就是偷着溜出去玩儿了,整栋楼都那么安静,青春的冲动也像窗外一声声的知了声一样,歇了又起,起起伏伏……
    (番外 《午后》完结)

sgglovemail 发表于 2015-3-5 02:05:12

感谢楼主!写的真好!

innofchicago 发表于 2015-3-5 02:14:44

超好看的一篇文章,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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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军区大院》 作者:泡泡雪儿 【第一部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