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1:11

18.
  
  项磊在下午的上机课发现自己的QQ死活登陆不上去了,于是改用很久没有用的另一个号码。幸亏当初项磊把重要朋友的QQ号码都备份在了信箱里,不然,很多朋友怕是很难再联系上了。
  项磊加了吴亮的QQ,没想到吴亮在线,很快发来一条信息:你是谁?
  项磊有意逗他:你说呢?
  吴亮迅速回话:G吗?情况?
  项磊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有说破,而是回了“19/178/66”过去。
  吴亮:帅吗?有照片吗?
  项磊开始有点失落,回道:一般。没有。你有朋友吗?
  吴亮:没有。
  项磊感觉自己在键盘上的手有点颤抖,怎么刻意都控制不好。
  项磊:你找什么朋友?
  吴亮:BF,一生的爱人。
  项磊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胸口发闷。
  项磊:你真的没有朋友?
  吴亮:难道你有特异功能?说实话吧,我确实有,刚开始我也很爱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发现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很快就会分开。
  项磊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项磊:哦。
  吴亮: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项磊忽然觉得茫然够了,自己应该愤怒了。
  项磊:我喜欢你这个朋友,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吴亮:?
  项磊忽然想哭。
  项磊:你离开他正好,因为一旦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被离开了。
  吴亮:????????
  项磊:再见!
  项磊趁恨意还在上风,伤痛处于劣势的时候,迅速把吴亮的账号拉到黑名单里,又果断地在黑名单里删除记录,然后关掉QQ。
  下了课,项磊在吵杂的宿舍里睡了半下午,然后去食堂要了一份烧茄子和两个鸡腿,回宿舍的路上项磊忽然想起《三重门》里的一句话:失完恋不喝酒就像大完便不擦屁股一样,算不得功德圆满。项磊禁不住笑笑,拐到便利店里买了四罐啤酒,边走边喝,回到宿舍,只剩下一罐。
  项磊打开最后一罐啤酒,朝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的刘冲笑笑,继续灌了一口。刘冲看了项磊几眼,匆匆挂了电话,朝项磊问道:“你真的又失恋了啊?”项磊又只是笑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当他转身想要爬上自己的床铺时,手里的啤酒洒在床单上。项磊懊恼地重回到地板上,胳膊横在床沿,把脸埋在肩窝里,忽然就哭出了声音。
  谁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所有在场的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也许刘冲刚才那句问可以稍稍听出些关切,而不像下午何飞的问话那样充满了揶揄的调侃,项磊才会因此而不顾脸面地失声痛哭。项磊从来如此,当天大的悲苦一个人来承担的时候都没问题,一旦看到哪怕一闪而过的慰藉眼神,或是听到半句善意的问候,却会马上毫无顾忌地表达出他内心深处那份无可救药的脆弱。
  项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时会心跳加速甚至浑身颤抖的人,这个每次吻自己都会深情地闭上双眼的人,这个醒来后会默默凝视着自己的人,这个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幸福得流眼泪的人,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不真实的到底是曾经还是现在?难道这不过又是自己虚构给自己的一个人?
  论坛的日记里,昨日炫耀的甜蜜尚有余温,项磊想到这里,真不知道怎样去更新明天,难道去杜撰一场后续?
  酒也喝了,泪也流了,好了,也算是功德圆满。只是它短暂到如此地步,项磊真的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得上一场正式的恋爱。总之,在项磊这里,吴亮这个名字,再也不用非凡它的意义,他日,寻找或憧憬的执著,怕是又将卷土重来。

19.
  
  晚上熄灯的时候,项磊接到吴亮的电话。
  吴亮说今天下午有个陌生人加了我的QQ,项磊马上接道,那个人是我。然后对方马上沉默下来,几秒钟后,项磊说了一句再见,挂上电话,兀自爬上床去,忽然再次难过起来。这大概是项磊整个大学期间最短促的一通电话。时间从这个点开始无限延伸,这两个曾经零距离的男生,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
  偶尔,项磊会觉得挖掘到这个真相的方式并不光彩,随即,项磊又觉得这应该是相对的,就算自己没有将计就计去试探吴亮,也改变不了他最终要面对的这个结果。
  随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项磊总是忍不住怀念和吴亮在一起的那些短暂时光,有时候项磊为此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应该憎恨这段回忆才对。后来项磊觉得自己怀念的并不是吴亮这个人,而纯粹只是自己的第一场正式恋爱罢了,因为项磊在回忆那些拥抱和亲吻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忽略掉拥抱和亲吻的主体,那个拥抱和亲吻的人是谁,似乎一点也不重要,——擅长幻想的项磊常常把他置换成暗恋了几乎整个中学时光、最终也只是好兄弟的那个男孩,裴勇。
  项磊开始觉得,一周前的自己不过是爱上爱情罢了。
  项磊习惯性地去登陆原来的QQ,没想到成功了,这让项磊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从开始到结束,都像是被谁安排好了似的,这过程有时候充满愚弄的味道,彼时你该幸福到得意忘形,此时,你却必须要阴差阳错地失去它。
  项磊没有去更新论坛里日记,从头到尾看看,项磊实在舍不得这么快给它一个极不搭调的后续,况且,当这段日子最终沦为影响不到它日午后心情的回忆时,何必再有这些残忍刻薄的结局呢?
  “给我一支烟”的墨镜男头像忽然跳动起来。
  —还好吗?
  —很好。
  —和他?
  —是的。
  —哈哈。
  —???
  —你丫别逗了,我怎么感觉到你最近不好呢?
  —你对自己的感觉很自信?
  —当然。所以这么快就重新出现了!
  —好吧,如你所愿,我们分开了。
  —我靠!哈哈哈哈。
  —你很开心?
  —是的。不过很奇怪没有看到你怨妇口吻的新日记。
  项磊感觉到一丝厌恶,想到对方屡试不爽的不告而别,一时间心血来潮,连句愤怒的话也没有回,迅速关掉了QQ和论坛,下机走人。
  在校园湖边来回游荡了几十分钟,项磊的心里难得风平浪静。
  回到宿舍,项磊加入了玩升级的牌局。其间项磊接到一个电话,项磊喂了一声之后,对方就直截了当地问:那人叫吴亮是吗?项磊一愣,一时辨别不出对方的声音,问了句你是谁,对方并不回答,又问:工大的是吗?项磊搜索关于声音的所有记忆,还是未果,继续问你到底是谁,对方仍不回答,接着问:有电话吗?项磊终于确定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对方不再追问,说了一句“行,就这样吧”,便当即挂了电话。项磊这才想到许梦虎,但这明显不是上次那个许梦虎的声音。
  对面宿舍传来一首歌,项磊刚听到前奏的时候就把位子让给了身后的郑东明,起身去了208。项磊问姚文斌这是什么歌,谁唱的,姚文斌说不是吧,周杰伦的《龙卷风》啊,这你都不知道?
  项磊熟悉这前奏,半年前有一天一次性听过n遍,却只记得其中的两句词:……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爱情走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1:41

20.
  
  2001年春节,于涛笑项磊老土,连拖带拽把项磊糊弄到一家网吧学上网。项磊什么都不会做,只是不厌其烦地在记事本里练习打字。网吧里单曲循环播放着杜德伟的《情人》,身边前后左右不时有《江湖》里的人歇斯底里地怪叫着杀掉谁、投靠谁。于涛送给项磊一个QQ账号,告诉项磊,那里会有天南海北的人在另一台电脑屏幕前和他聊天。项磊打字很慢,和几个女孩头像的人聊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无趣。
  然后陆续有男人把项磊加进好友,其中一个棒球帽男生的头像跳动起来,同时响了两下Call机一样的嘀嘀声,项磊点开,看到对方说:你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项磊愣了一下,随即说:我是男的。
  然后对方告诉项磊,他正在使用的账号资料里,昵称“我很丑”,年龄38,性别女,职业老板。——明显是于涛的恶作剧。项磊请教对方怎么修改资料,对方答得不明不白,项磊捣鼓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修改资料的地方。
  项磊道歉,棒球帽说无所谓,然后继续和项磊你来我往地聊了很久。项磊很想知道为什么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女人之后还愿意和自己聊天,项磊问他在哪里,棒球帽说吉林,然后项磊忽然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是一个同性爱,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告诉一个人,最好对方离自己远一些,因此挨几句骂也没关系,项磊就是想说出来。这句话埋在内心深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项磊真的很疲惫。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不伤害别人,他就没有错。
  项磊看到这句回话,马上泪眼婆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千里之外确实有一个真实的人坐在电脑前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棒球帽下线之后,项磊无意中发现QQ的限定条件搜索功能,鬼使神差地在昵称栏填上了“同性爱”三个字,令他震惊的是,搜索结果竟然有几十页。项磊曾经以为世界上的同类大概都在千里之外的欧美发达国家,而自己则是偌大个中国唯一的一个。
  项磊找于涛请教怎样修改资料和密码之后,开始不问地域年龄地加那些名字。
  此后的日子,项磊开始迷恋上网。天南海北的网友纷纷来信,于是原本被高考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项磊居然跟随那个春天明媚起来,不断陷入虚幻却甜蜜的网恋。白天,项磊看信回信后趴在课桌上睡觉,晚上,项磊总是在理性完败后难以自控地去网吧通宵。有人教会了他用浏览器,项磊花了几个小时去看《北京故事》,不顾身边频频投来的诧异目光,兀自在电脑屏幕的荧光里颤着肩膀呜呜地哭泣。
  然后有人把地方同志网址发给项磊,然后项磊惊喜地找到了身边的朋友。周日,项磊请了一上午自习课的假去20公里外的城市见那个人……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2:13

21(上).
  
  项磊挂掉松哥的电话之后,站在约定的齐百量贩门口等着。项磊不停地观察着周围人群里的男人,私下里思忖着哪一个可能是松哥,一边忐忑一边兴奋。
  松哥是项磊在高三上网后第一个见面的网友,项磊请了周日上午的联排自习课,来到20公里外的这个城市见他。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门口一个身影在挥手,项磊望过去,对方戴着墨镜,穿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确认被项磊发现之后,那人便转身走进对面的巷子里。项磊忽然有点害臊,刻意让着来往的车辆先行,好尽量延长过马路的时间。
  待走到巷口,项磊发现松哥在便利店后面的楼影处等着。看到项磊,松哥说我前面走,你别跟太近。项磊点点头,跟在松哥身后钻进一个楼洞。
  项磊坐在(我又违规了)上,松哥递来一瓶可乐,然后项磊发现松哥坐到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看,直看得项磊更加害臊,脸上烧得厉害,慌乱地埋下头去。松哥在对面笑出声来,问项磊是不是第一次见网友,项磊点头,松哥便说以后少见的好,高考重要。
  “你多高?”半晌的沉默后松哥问项磊。
  “1米78。”项磊说。
  “我不信!来比比看。”松哥说着,走过来拉项磊起身。
  项磊真以为是要比身高,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被紧紧抱住。胸膛里的心跳一瞬间丢了节奏,项磊一时间手足无措。
  然后松哥吻上项磊的嘴唇,项磊心里很抗拒,但身体却在一股眩晕的气息中近乎本能地配合起来。以为第一次会不得要领,却似水到渠成,回应的湿吻一点也不潦草。松哥箍紧项磊的腰,用力顶着项磊的下身,项磊无法应付随之而来的强烈生理反应,慌乱地要马上停止,于是把脸扭到一边,奋力挣脱了松哥的拥抱。
  “看来不是初吻啊,我想错了。”松哥笑眯眯地看着项磊说。
  项磊马上争辩,可是松哥高低不认。
  然后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不刮胡子,为什么没有发型,为什么穿这样的裤子却配了那样的鞋,项磊这天才发现自己的土气,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松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一边翻自己的衣柜一边说自己有一套衣服一直没有穿过,应该适合项磊,项磊一直回绝,松哥却没有停止翻箱倒柜。
  松哥找到了那套衣服,执意要项磊当场换上,项磊失态地叫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现在脱衣服,于是松哥作罢,又开始死死盯着项磊看,眼看似乎又要走过来故技重施的时候,项磊说要回家。
  “别走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理个发洗个澡,晚上住下。”松哥拉住项磊的胳膊,不停地说这些话,最后一遍近乎哀求。但是项磊始终很坚决。
  松哥不再坚持,却把那套衣服塞给项磊,还递出100块钱,叫项磊自己去理发,项磊回绝,于是松哥又开始了另一份坚持,项磊索性自己打开门走出去,松哥紧跟其后,强硬地把那100块钱塞进项磊的裤子口袋里,同时告诉项磊,记住,一定要理发。
  项磊只想尽快离开,一边答应,一边踱下台阶。
  离开的路上,项磊一直在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幕,项磊第一次无法看清自己,到底是想要还是抗拒,项磊始终不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份不确切看起来矫情极了,因为项磊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极端性情的人,二元情绪主宰自己多年,印象中从来没有如此暧昧不清过。
  然后项磊忽然意识到,几年来的同性吸引情结一直徘徊在纯粹的精神世界,这是项磊第一次用生理的方式验证这份诡异的情结,难免不适应。这么说,自己的潜意识里应该是接受的,而且似乎还有一份更隐秘的渴望,好像是对未来某一天必然会发生的更实质性的验证充满了期待。
  顺便回了趟家,为了讨好,项磊把口袋里的100块钱交给母亲,撒谎说是自己在路上捡到的。这份去讨好的感觉在项磊的意识里显得异常突兀,似乎是来不及援引什么就匆忙给出了结果般草率。
  母亲问项磊为什么没有上课,中午有个从部队回乡探亲的初中同学打来电话,说去学校等了一上午也没有等到项磊。项磊马上又机灵地扯了一个谎,然后急忙去回电话。
  当真是裴勇的电话,项磊一阵欣喜,匆忙赶回县城。

21(下).
  
  裴勇便是项磊常常说起的自己从初二下半学期就开始在友情的掩饰下无法自拔地去暗恋的那个直人兄弟。二人曾经给同一个女生写过情书,曾经是互相不看在眼儿里的情敌,而且一个是地痞,一个是三好生,后来却因为种种经历交往甚好,还在那个共同喜欢的女生的事上互相让位,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项磊在广场小吃街找到裴勇的时候,裴勇正和五六个朋友斗酒。裴勇看到项磊,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项磊和裴勇的朋友简单招呼了几下,挨着裴勇坐了下来,然后裴勇开始抱怨项磊一上午都不在学校,追问项磊去哪里疯了,常常精通于圆谎的项磊忽然不知道怎么杜撰那个上午了,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裴勇皱着眉头说了句“你考不上好大学咱再说”,然后又吵吵嚷嚷地和他的朋友们斗起气酒来。
  项磊忽然开始莫名地难过和自责起来,觉得自己对不起裴勇,尽管他知道裴勇不可能给他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恋爱,尽管项磊因此而无须在道义上为裴勇坚守所谓的纯情,但是一想到裴勇身为“痞子”都还没有献出初吻,项磊就觉得自己肮脏了,连付出一厢情愿的暗恋都像是对裴勇的一种亵渎。
  如果裴勇知道这样的事,惊愕愤怒恶心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必须要接受是他一直引以为荣、关爱备至的最好的兄弟摊上这等事,他该多么失望啊!
  裴勇的朋友提出要和项磊猜拳,裴勇连忙阻止,他说喝酒伤脑,项磊马上要考大学了,不能喝酒。朋友对裴勇的言论和强调嗤之以鼻,但裴勇却认真地坚持着,身边的哥们递给项磊一支烟,凑上打火机点着了,项磊正出神地煎熬着内心的自责时,裴勇一把夺过项磊刚刚放在嘴唇上的烟,狠狠扔在地板上。
  项磊扶着醉醺醺的裴勇回家,帮裴勇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试探着说自己不想去上晚自习了,裴勇大概是醉大了,没有训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随便你”,便倒头睡去。照例,项磊躺在裴勇身边,小心翼翼地半侧着身子,轻轻拥着裴勇的身体,始终不舍得换个姿势,整夜睡睡醒醒。裴勇常常翻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抱住项磊,项磊总是慌忙调整自己的睡姿,尽可能地藏匿自己夸张的生理反应,同时又尽量去保证能共享到裴勇呼吸的空气。裴勇像呓语似地说他们都尝过那滋味了,我他妈的也开始天天想了,你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一边呓语,一边往项磊身上贴,项磊开始不停地出汗,蜷起身子,屁股和后背充分地往外面调,直到露出被子,生怕裴勇无意间会触碰到那个足以让自己无所遁形的地方。
  第二天,项磊把电话本里记着松哥电话的那页撕掉,扔进了马桶里。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4:29

22(上).
  
  高考过后的暑假,裴勇从部队里打电话过来,问项磊的高考情况。
  半年来,项磊一直痴迷网络,好在基础扎实,全校排名在每次模拟考试中并没有明显退步,直到高考前两周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也还算稳定。遗憾的是高考发挥严重失常,最终被录取到北京一所比较一般的重点学校。几年来,学习和情感上的双重压力实在苦不堪言,所以项磊坚决不打算复读,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认命。项磊仔细想想,觉得还是上网这件事影响了高考。项磊不打算复读,冥冥中似乎还因为感觉到有一份爱情在遥远的城市等待邂逅,一个擦肩,也许就一生错过了。
  裴勇失望地深呼一口气,问项磊是不是把他一再的嘱咐当成耳旁风了,项磊说是不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谈朋友不许看A(那个)片这些,项磊违心地说自己都做到了。
  “那你说实话你小子现在还是不是处男?”裴勇忽然这样问。
  “有什么关系啊!你不也是处男?怎么不回来考大学?”项磊顶嘴。
  “谁说我是?我上次回家处转非了。那些妞真容易泡。”裴勇说。
  项磊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难过找不到一点合适的名分。
  “那天找你喝酒之后的十来天时间里,我上过三个,都是哥们儿介绍的,其中一个我很喜欢,她现在经常写信给我,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项磊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有点颤抖,裴勇带着炫耀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项磊几乎需要刻意领会,才能告诉自己电话里的裴勇在说些什么。
  挂了电话,项磊感觉自己好像游荡在一片无垠的沙漠,口渴难耐,却清楚周遭触手可及之处毫无指望,于是,几乎打算就此躺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了,放弃所有似乎已经坚持了一生的艰苦跋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周的时间,然后有一天早晨,项磊睁开眼,看见墙上米黄色的阳光拼出窗户的轮廓,听见门外什么鸟儿扑腾鸣叫的声音,忽然鬼使神差地笑了。项磊在心里快乐地憧憬起一份莫须有的爱情,这憧憬详尽到一个笑容,一个拥抱,一个深情的吻,乃至更多。项磊甜蜜地闭上眼睛,几乎听到一个很近的男孩的声音说:“项磊,我们去看海呢,还是去爬山?我们是北上呢,还是南下?”
  然后项磊吃过晚饭去了县城,钻进一家网吧打算通宵。项磊搜索到北京的同志聊天室,注册“我要找到你”,端着叫卖的架势锲而不舍地喊着找朋友找朋友找朋友。
  松哥的QQ上线了,项磊看到松哥的名字,惊奇地发现自己当初的那份期待竟然无影无踪。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项磊说怕误了高考。松哥于是问起项磊的高考,项磊说马上要去北京读书了。松哥说了两句祝贺和关切的话,然后给项磊发来一个QQ号码,说是项磊县城里的同类朋友。项磊好奇地加到自己的好友里,看到那人网名叫“飞虎”。
  然后聊天,然后约见。项磊在广场上忐忑地等着飞虎的出现,这份忐忑比起上次见松哥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县城很小,多了一份彼此本来就认识的可能。
  项磊老实地站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对方却迟迟没有出现,当时又没有联系方式可留,也许那个飞虎早就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发现不合人意,或是早就认识,觉得尴尬,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若是后者,项磊无疑相当于出柜了。项磊想想,这种约会真是疯狂。
  项磊终于打算放弃,朝网吧的方向走去。刚一抬脚,项磊便无意间发现广场上纳凉的人群中有个人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正望着自己痴痴地笑。那人和自己一般大小,寸发,穿着件桔黄色的背心,卡其色的七分裤,脚上踏着一双人字形拖鞋,右手拎一瓶啤酒,一边时不时地灌一口啤酒,一边对着项磊阳光般灿烂地笑。
  是个地道的帅哥,项磊一瞬间砰然心动。却又不明所以,于是停下脚步,愣愣地回应那人的笑。项磊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帅哥会是同类,而且是一个正在和自己约会的同类,有一刻项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对面的笑容,也许是出于一份嚣张的嘲弄。
  项磊开始挪动双脚继续前行,直到走过帅哥几米远,项磊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喂,干嘛不理人?”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5:02

22(下).
  
  高考过后的暑假,裴勇从部队里打电话过来,问项磊的高考情况。
  半年来,项磊一直痴迷网络,好在基础扎实,全校排名在每次模拟考试中并没有明显退步,直到高考前两周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也还算稳定。遗憾的是高考发挥严重失常,最终被录取到北京一所比较一般的重点学校。几年来,学习和情感上的双重压力实在苦不堪言,所以项磊坚决不打算复读,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认命。项磊仔细想想,觉得还是上网这件事影响了高考。项磊不打算复读,冥冥中似乎还因为感觉到有一份爱情在遥远的城市等待邂逅,一个擦肩,也许就一生错过了。
  裴勇失望地深呼一口气,问项磊是不是把他一再的嘱咐当成耳旁风了,项磊说是不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谈朋友不许看A(那个)片这些,项磊违心地说自己都做到了。
  “那你说实话你小子现在还是不是处男?”裴勇忽然这样问。
  “有什么关系啊!你不也是处男?怎么不回来考大学?”项磊顶嘴。
  “谁说我是?我上次回家处转非了。那些妞真容易泡。”裴勇说。
  项磊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难过找不到一点合适的名分。
  “那天找你喝酒之后的十来天时间里,我上过三个,都是哥们儿介绍的,其中一个我很喜欢,她现在经常写信给我,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项磊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有点颤抖,裴勇带着炫耀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项磊几乎需要刻意领会,才能告诉自己电话里的裴勇在说些什么。
  挂了电话,项磊感觉自己好像游荡在一片无垠的沙漠,口渴难耐,却清楚周遭触手可及之处毫无指望,于是,几乎打算就此躺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了,放弃所有似乎已经坚持了一生的艰苦跋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周的时间,然后有一天早晨,项磊睁开眼,看见墙上米黄色的阳光拼出窗户的轮廓,听见门外什么鸟儿扑腾鸣叫的声音,忽然鬼使神差地笑了。项磊在心里快乐地憧憬起一份莫须有的爱情,这憧憬详尽到一个笑容,一个拥抱,一个深情的吻,乃至更多。项磊甜蜜地闭上眼睛,几乎听到一个很近的男孩的声音说:“项磊,我们去看海呢,还是去爬山?我们是北上呢,还是南下?”
  然后项磊吃过晚饭去了县城,钻进一家网吧打算通宵。项磊搜索到北京的同志聊天室,注册“我要找到你”,端着叫卖的架势锲而不舍地喊着找朋友找朋友找朋友。
  松哥的QQ上线了,项磊看到松哥的名字,惊奇地发现自己当初的那份期待竟然无影无踪。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项磊说怕误了高考。松哥于是问起项磊的高考,项磊说马上要去北京读书了。松哥说了两句祝贺和关切的话,然后给项磊发来一个QQ号码,说是项磊县城里的同类朋友。项磊好奇地加到自己的好友里,看到那人网名叫“飞虎”。
  然后聊天,然后约见。项磊在广场上忐忑地等着飞虎的出现,这份忐忑比起上次见松哥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县城很小,多了一份彼此本来就认识的可能。
  项磊老实地站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对方却迟迟没有出现,当时又没有联系方式可留,也许那个飞虎早就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发现不合人意,或是早就认识,觉得尴尬,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若是后者,项磊无疑相当于出柜了。项磊想想,这种约会真是疯狂。
  项磊终于打算放弃,朝网吧的方向走去。刚一抬脚,项磊便无意间发现广场上纳凉的人群中有个人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正望着自己痴痴地笑。那人和自己一般大小,寸发,穿着件桔黄色的背心,卡其色的七分裤,脚上踏着一双人字形拖鞋,右手拎一瓶啤酒,一边时不时地灌一口啤酒,一边对着项磊阳光般灿烂地笑。
  是个地道的帅哥,项磊一瞬间砰然心动。却又不明所以,于是停下脚步,愣愣地回应那人的笑。项磊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帅哥会是同类,而且是一个正在和自己约会的同类,有一刻项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对面的笑容,也许是出于一份嚣张的嘲弄。
  项磊开始挪动双脚继续前行,直到走过帅哥几米远,项磊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喂,干嘛不理人?”
  项磊回过头,看到那帅哥正对自己跨立站定,仰着下巴看着自己。
  “你是飞虎?”项磊问。
  “你说呢?”那人反问。
  “你不说你是我怎么知道。”项磊说。
  “难道你和几个人同时约会啊?就是我了!”说完,那人笑着径直走上来,调转身,一把揽过项磊的肩膀,另一只手倒也不闲着,举起瓶子灌了一口酒。
  项磊觉得别扭,慌忙要挣脱,对方却多使出一把力道,揽得更紧,同时说:“心虚什么?人家又不知道咱俩什么关系,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么?越不自然看着越怪。”
  项磊想想也是,于是就那么被他揽着肩膀,一直走到一栋住宅楼下。这其间项磊都没问去哪,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家常。此时,项磊才觉得有些不安,想走,却始终没有开口,一方面身边这诱惑不浅,另一方面,怕再不小心表达出自己的心虚来。
  飞虎递给项磊一个大裤头,叫项磊去冲凉,然后坐到自己的电脑前,一边眉飞色舞地聊着QQ,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啤酒。电脑重复播放着一首项磊不知道歌名的歌,听得懂的几句说“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爱情走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项磊忽然很眷恋这场景,项磊总是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确切说,是很容易幻想一份爱情,就像当时飞虎转过脑袋对踌躇的项磊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偷看你”时,项磊一时间觉得,这就是他的爱情了。
  冲完凉,项磊站在飞虎身后,无聊地看着飞虎继续聊着QQ。飞虎用很暧昧的语言和一个网友聊个不停,丝毫不避讳身后的项磊。
  “啤酒喝不?”飞虎喝完一瓶啤酒,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想了一下,扬着瓶子问项磊。项磊摇摇头,飞虎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流氓啊?别多想,我习惯了,喜欢用啤酒解渴,这鬼天气太他妈的不舒服了。”说完,继续聊他的QQ去了。
  项磊想,这定是一个当地官员的家,三层小洋楼和里面的陈设已经张扬了这一点。项磊忽然感觉自己幻想的所谓爱情太不切合实际了,对方帅,阳刚,有钱有势,自己却没有相应的什么与之匹配。这想法,让项磊忽然神伤。
  飞虎关掉电脑,朝项磊暧昧地一笑,说:睡吧。
  项磊点点头。飞虎大大咧咧地脱了衣服,越过项磊的身体去关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来一回都擦在项磊的皮肤上。项磊心乱地闭上眼睛,尽量去按捺自己疯狂的心跳。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安静,直到飞虎忽然冒出一句:“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项磊应道。
  “你看看我。”飞虎伸手摇摇项磊说。
  于是项磊侧过脑袋看了看。窗口白光的映衬下,项磊看到的轮廓面对自己侧身躺着,胳膊肘立在床上,托起的手把脑袋支在半空。项磊轻笑一声,又重新摆正脑袋躺好。
  “不怕我是,鬼——”飞虎拖着颤抖的长腔朝项磊扑过来,项磊本能地往一边躲闪,飞虎伸出一只腿跨过项磊的身体,然后把整个身子压在项磊身上,嘴巴凑在项磊鼻子前,又说:“现在还不怕么?”
  “不怕。难道你吃人?”项磊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充满挑逗。
  然后,飞虎伸出舌头舔了舔项磊的嘴唇,再然后,飞虎深深地吻了下去。
  项磊一直坚持,飞虎最终也没能脱掉项磊的裤头。项磊的手第一次触碰别的男孩私处,第一次帮别的男孩打飞机,在最后的几秒钟,项磊的舌头被飞虎缠得生疼,那一声沉吟,也是项磊第一次真切切地听到别的男孩在咫尺的地方吼出。飞虎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答应我亲手脱光你的衣服。听到这句话,项磊竟然感到由衷的欣慰。
  清晨,项磊被房间的开门声惊醒,当时毯子掉在地上,飞虎的半个身子还压在项磊身上,项磊还没能快速挣脱,房间的门马上又关上了。项磊推醒飞虎,紧张地告诉他家人来过了,飞虎含糊地应了一句“别管他们”,继续倒头大睡。
  中午,飞虎留项磊吃了饭,还告诉父母项磊考上了大学,项磊心里一阵欢喜。然后,飞虎骑着摩托送项磊到车站,项磊问以后怎么联系,飞虎说自己要配手机,到时候把号码留给项磊。
  项磊回家以后,开始无日无夜地想念飞虎,一边想得心慌,一边想得甜蜜。当项磊第二次在网上见到飞虎时,飞虎告诉项磊,他不希望项磊当真,项磊值得喜欢,但是如项磊那天晚上站在聊QQ的飞虎身后所见,他有自己深爱的人。
  项磊的沙漠,海市蜃楼的璀璨瞬间凋谢,无边无际的荒芜取而代之。
  又是一周后,又是一个清晨,睁开眼睛的项磊忽然想,他很帅,他很男人,他父亲是地方高干,他的家是三层小楼,他的房间里有电脑又有空调,他有一个深爱的人,自己的爱情,不过是那道折射的光带来的错觉而已。
  然后项磊的心里再次塞满憧憬,如同他北上的行囊般充实。因这憧憬,项磊像一个孩童般快乐起来。9月,孩童般快乐的项磊在父亲的陪伴下兴奋地登上发往北京西的列车。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5:51

23.
  
  3天军事理论培训,给足了新生之间互相熟悉的时间,911的前一天,我们被拉到房山荒郊野外的实训基地。从耸立的两个大烟囱来看,这基地好像是学校捯饬来的废弃工厂,国有企业向来不只是企业,所以这里有很大的操场,四栋宿舍楼,两个餐厅,办公楼、洗浴中心、礼堂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办公区挂了一个消防队的牌子。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只有餐厅里摆放了几台电视。为了形成像模像样的部队管理气氛,也为了缓解餐厅的拥挤状况,我们要分拨去吃饭,前一拨清场后,第二拨才能进餐厅。911那天,为了看新闻,我们宿舍6人被清场后,又偷偷排到其他队伍后面。门口那个套着迷彩服的军训督导员一边伸出手指着项磊,一边朝我们走过来:那同学,你刚才吃过了吧?还有你们几个?神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居然能被他认出来。项磊转过身来朝哥几个吐吐舌头,6个人丢份地溜回了宿舍。
  上午体检,刘冲在宿舍里一直喊谁能代他抽血,无人应睬,然后刘冲缠着还算老实的项磊,说自己中学时和一哥们同吃同住,那人后来被查出来乙肝阳性,怕自己也染上了,若查出来怕是要退学。项磊问高考前你们不体检吗?刘冲说那时候抽的是一发小的血,早知道大学还要复检,一准儿带那孩子一起来了。
  谁都是第一次听说,抽血体检也有找枪手的。项磊看上去不好意思拒绝,答应下来,结果抽完左胳膊抽右胳膊。刘冲握住项磊的手,谢个没完。那什么,军训期间哥们儿的营养兄弟包了,给女朋友打电话也甭去电话亭排队了,兄弟的手机任你使唤。
  我们宿舍只有刘冲配了手机,兄弟们不由感叹,这一管血,值了。
  下午我们像晒豆子似的被学校撒在烈日当头的操场上,听心理健康报告,怨声载道的时候,有人发给每个人一张调查问卷,在我们这些还把自己当纯情中学生的人看来,那问题相当劲爆,于是不由得四下讨论,操场上顿时嗡嗡声一片。你有自慰的习惯吗?频率多少?是否背负压力?你对自己的尺寸苦恼吗?你是否和他人对比过尺寸?你有无性经历?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你能认定自己的性取向吗?
  我认为这种调查得不到太客观的数据,身边的人像在参加开卷考试似的,互相交流答案,甚至传抄。只有项磊皱着眉头自个打坐,很认真的样子,何飞探过脑袋去看,他还慌忙遮掩。后来想想,也许项磊一开始并没有日后对我们出柜的打算吧。
  所以那时候的项磊很快拥有了知心的朋友,刘冲自不必说,每天都会等项磊一起去洗澡,吃饭,甚至连上厕所都不例外;我很快发现项磊的善良实诚和孩子气,感觉像是自家弟弟,很多事情上都会自然地让着他;吃过晚饭,郑东明总是和项磊一起去星空下的操场上聊天,一个退步向后走,一个正面向前走,一前一后,围着操场绕圈;熄灯后,何飞会跑到项磊的铺上,两个人并肩夜话,唏嘘各自的中学奇闻。那些如今看来起一身鸡皮疙瘩都表达不够的暧昧交往,搁在当时,谁都没有足够的心智去多想。
  后来,项磊几乎成为我们班所有男生女生的偶像。队列训练的每一项科目每一个动作,最早拿捏到位的总是项磊,教官常常让项磊为大家示范动作要领,然后特许项磊边儿上休息观摩,却为我们开大灶。第一次文娱活动,教官想也没想,直接命令项磊唱歌,教官说,别看这家伙瞅着老实,一准儿是个玩儿得花哨的人。项磊是个场面上放不开的人,每当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一个人的表演时,总会满脸通红,示范动作时如是,站在圈子里唱歌时亦如是。教官问男生谁有女朋友,每个人但笑不语,教官的眼光扫到项磊的时候,笑笑说,别人我不敢说,这家伙一看就有,或许还不止一个。项磊,有没有一个加强排?如你所知,项磊一羞,从额头红到迷彩服领口的胸脯。
  也许是中国人打小就被灌输军人情结的原因,好像每个军训都会引发学员对教官强烈的精神崇拜,我们的教官瘦小又痞气,看上去也相貌平平,但仍然吸引了我们班所有的人,这种广义的吸引自然也包括男生。项磊不用像所有人那样去讨好,却从一开始就博得了教官的宠溺,我们惹毛这个小个子士官的时候,总是被罚半蹲或是站军姿,每次项磊都会被教官提前释放,而且被释放到操场边唯一的一片树荫里。
  谁不服气,就把动作做到项磊的一半好!教官朝我们吼道。
  开始练习方队的时候,学校接到通知,说军训结束的时候领导可能来视察大学生军训情况并检阅训练成果。于是部队的军训领导组决定抽调一个8人的队列班快速高效地集训,在检阅当天进行班队列表演。那天下午,学校和部队所有的负责人在操场上一字站成两列,所有方队用各种队列行进科目从其间走过,第一遭行进,项磊就被抽出去了,第三遭何飞也被抽中,此后,我们系再也没有抽出第三个人。
  开始的时候,大家一致艳羡,二人也忍不住骄傲,此后,20人的队列班训练每天都要加班加点,训练期间的休息时间也从10分钟缩减到5分钟,因为他们并没有脱离我们的方队,所以同时也要参加方队的必要训练。更要命的是,这20人中,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被赶走,这显然是一件丢人的事,中途被赶走还不如当初就没有被抽中,所以,玩儿命地挥汗如雨也罢,像个神经质般挑战生理极限也罢,训练的时候,谁都不甘心敷衍了事。

24.
  
  每天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何飞和项磊夸张地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端起盆子去洗手间里浇几下身体之后,便一头扎到各自的床铺上,叫苦连天。项磊趴在铺上,不时地自言自语着“狗屎教官”,我们幸灾乐祸地问项磊为什么喊教官“狗屎”,项磊应道懒得讲,这时,何飞大声地笑个不停,于是我们转而去问何飞。
  队列班的钦差教官急啊!眼看只剩下不到10天的时间了,却被要求训练出一支专业水准的队列班,而且还特意增加了诸如行进间转体等好几项根本就没有训练计划的科目,这些科目本来就难于掌握,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没有足够作训基础的学生,更何况时间本就不多。教官发狠说:不采用魔鬼教程,目标根本不可能实现!要说这教官也够实诚的,不用学员评价,便自认“魔鬼”了,于是兄弟们倒也不客气,间或休息的时候,当面就喊“魔鬼教官”。几天后,项磊觉得这“魔鬼教官”处处针对自己甚至有意刁难,于是给教官追加了一个“狗屎”的头衔。
  教官每天要对项磊说几十遍“第四名,挺胸挺胸挺胸”,项磊只好刻意挺起胸膛,那教官马上怒吼一句:收腹收腹收腹!谁叫你撅屁股了?!
  前后的兄弟都因为吃吃地憋着笑而浑身打颤,项磊羞愤得不知所措。
  其实项磊并不算瘦弱,但皮肉结实,密度大,根本看不出壮实的轮廓,所以挺胸的效果总是不甚明显。那教官几次急红了眼,口令也不喊了,恨恨地说着“我就不信你挺不起这胸膛”,咬牙切齿地朝项磊走过来,一手扳着项磊的肩膀,一手搡着项磊的后背,接着前面偷袭项磊的小腹,后面用膝盖去顶项磊的屁股,项磊赌气,等教官一放手他便有意地再次松懈自己的身体,教官怒不择言:我靠!近视治成瞎子了!
  教官气呼呼地解下项磊的腰带,紧了一圈,又亲自围在项磊腰上,一边喊着“收腹收腹收腹,再收再收,再收,继续收”,一边用力扣上。然后项磊的模样奇怪极了,上身像充气了般鼓着胸脯,腰间却是瘦瘦的一环。
  “空气吸到嗓子眼就下不去了,我都快憋死了!”项磊向我们诉苦。
  郑东明拿起项磊的腰带用手丈了几下,说:“也就一尺八九。”
  “我靠!项磊你还是杨柳细腰啊!”刘冲叫道。
  宿舍里笑声一片。
  项磊打算和魔鬼教官干上了。喊口号的时候,项磊只张嘴,并不喊出声,教官时不时瞪过来一眼,项磊依然如故。直到教官涨红了脸再次地走过来,压着声音却恶狠狠对项磊说: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别人看不出来!你站到前面看看,谁喊谁没喊一目了然!
  项磊几乎不给教官任何反应,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其实心里那个爽啊!把这魔鬼教官气得满脸通红的,可真算得上是小有成就。
  每天都有人离开队列班,魔鬼教官却始终没有赶走项磊。何飞说,论起动作标准和流水作业的节奏感,以及协调整体的功能,项磊真的太出色了,魔鬼教官其实很器重项磊,才对项磊高标准要求。项磊不屑地切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反驳什么。
  何飞和项磊留到了最后,虽然并没有的领导来观摩视察,队列班的8个人还是在军训结束时的检阅典礼上被列为单独表演的项目。
  那天我们没能被抽调到队列班的大多数人才发现平时的幸灾乐祸都是假象,看到他们在几千人啧啧赞叹的操场上出尽了风头,恐怕没一个不羡慕的。我们问项磊军训成绩何以如此之好,项磊说他小升初就军训了,到了高中还要军训,父辈兄弟都是退伍军人,吃喝玩乐的几个好兄弟都去部队里混了,耳濡目染吧。
  队列班的合影上了学校官网和学生网,还在篮球场边的宣传屏里待了近半个学期,照片里的魔鬼教官笑得一脸灿烂。何飞和项磊也因此在系里的女生那边挂了号。
  国庆节的时候,魔鬼教官和小个子士官来我们学校玩,女生们为此欢呼雀跃了一下午。临走时,两个教官却背着我们班所有人,偷偷地请何飞和项磊出去吃了一顿饭。席间,魔鬼教官指着项磊说:“这小子那几天可把我气得不轻哦!”项磊听着,讪讪地笑个不停。“不过,也不少给我长脸呢!”魔鬼教官又补充道。
  后来项磊说魔鬼教官其实是他理想的梦中情人,个子像裴勇一样高高的,一脸棱角分明的阳刚正气,有上进心,有毅力,有……总之用了很多形容词。我们揶揄地问项磊为什么不献身反而挑衅,项磊却一脸认真地回道,那不现实。
  现实?在我们看来,项磊更多的时候是个理想主义者,完美主义者,典型的处女座性格,可是有时候我们又不得不相信项磊有分清现实和虚幻的意识,也许,项磊去判断的意识和憧憬下的行为是分裂的,前者理智得黑白分明,后者却感性得无以复加,后者让项磊情不自禁地对一份理想的境界泥足深陷,前者则会在必要时有效地去阻止项磊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么想想,分裂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样分裂着的项磊显得比一般人更加丰富。许多年以后我们可能总会忘记一些同窗过四年的某个人的名字,但是谁都会记得那个因为丰富而与众不同或者说因为与众不同而丰富的项磊,项磊的故事,在每个熟悉他的人多年后的回忆中,一定也会带来和当年经历时大不一样的感受。
  当时我为什么会笑?
  当时我为什么没有感动?
  当时我为什么不做他的兄弟?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6:18

25.
  
  “不,你今天就住宿舍。”话一出口,项磊自己都惊讶了,因为那措辞和语气分明有一种撒娇的意味。再看对面的何飞,果然愣在那里,几秒后才成分复杂地笑了起来,说:“项磊,你丫真他妈怪!行吧!”
  好在,对方最后加了“行吧”二字。
  好在,宿舍里没有第三个人。
  好在,中国男足世界杯出线这件事够振奋。
  整个宿舍楼都沸腾了!管他妈的含金量呢,管他妈的前路渺茫不渺茫呢,丫们一个个全都疯了,抱住身边的人就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摇滚,赞叹,脏话。也好,我们这些疯子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项磊的心虚和表现在何飞面前的怪异。
  刘冲挥挥臂膀,道:“今晚庆祝,我请客!”
  宿舍楼11点关门,为了尽兴,所有人一致赞同买东西回宿舍玩,于是一干人等呼啦啦地涌出宿舍,买酒买菜去了。何飞每天都回家住,宿舍里的铺位相当于摆设,偶尔用来午休,那天也不例外,挤在208看完了决定2002年足球世界杯中国出线权的一场比赛后,何飞便要回家的样子收拾背包,项磊问你还要回家,何飞说是呀,项磊冲口而出:不,你今天就住宿舍。
  项磊看到何飞把背包卸下来扔到自己的铺上,坐在刘冲的下铺手足无措起来。
  军训20天,上课10天。回到学校后项磊每天都去上网,每天都在找朋友的过程中一再希望和失望,这日子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可前天送走两个教官后,当何飞和项磊互相搀扶着醉醺醺地走过篮球场边的宣传屏时,项磊侧脸看看宣传屏里的队列班合影,忽然就感觉到自己怪异起来。
  项磊侧脸去看合影的时候,能听到何飞因醉酒而粗重些的呼吸,能闻到何飞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皂味道,项磊忽然觉得何飞太近了,系里班里宿舍里的所有男生,何飞最近,近得让项磊情不自禁想要再近一些,这瞬间而来的想法让项磊瞬间迷茫。
  因为这迷茫似曾相识。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项磊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情敌的生日酒会上,第一次喝醉,迷迷糊糊看到身边的女生送给情敌生日礼物,于是摘下自己钥匙串上已经开始掉漆的金属链子,送给情敌。情敌竟然为此感动不已,看到情敌的感动,项磊的敌意就像用尽火石的打火机一样,再也打不出火来。
  散场后,情敌裴勇扶着不小心烂醉的项磊回家,下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个人的肩背,两对一深一浅的脚步悠然跟在两个长长的影子后面,项磊像个孩子一样伸出脚摇晃着去踩两个人的影子,裴勇随着玩闹的项磊东倒西歪。项磊越来越眩晕,脑袋情不由己地歪在裴勇的肩膀上。
  一瞬间,近乎沧海桑田的颠覆。真的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项磊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喜欢这样的情景,他希望保持这样的情景一直走下去,身后的阳光也配合地,不那么强烈,也不会慢慢地黯淡下去。
  项磊闭上眼睛,几乎进入了梦境。直到感觉自己被放置在床上,脱了上衣裤子和鞋子,挪正脚丫子,盖好了被子,项磊才努力地睁开眼睛,依稀看到裴勇转出的背影。项磊挣扎地坐起身子,下床踢上鞋子,摇摇晃晃穿过庭院,扶在大门上,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远远地消失在下一个胡同口。
  项磊开始怕了。
  又是一瞬间的事。
  烈日下背靠背瘫坐在操场上,背后绕过来的手递出半瓶农夫山泉。
  并肩躺在窄窄的下铺,扯着同一张报纸一人看半边。
  自觉地分在水房两侧,端着各自的水盆从头上浇下来。
  回校的大巴上,一看便知他身边的空座儿是预留给自己的。
  酒桌上自成一伙,和对面的两个教官猜拳拼酒。
  这些事稀疏平常,原来却并不简单。
  项磊自然地扭动两下身体,挪开了肩背上的胳膊。那种折磨人的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项磊确信自己只能在虚拟的网络里才能找得来情感的寄托。
  越抗拒,越诱惑。
  当何飞在对面说“项磊,你丫真他妈怪”的时候,项磊开始怕了。项磊觉得自己很没用,甚至觉得自己花痴,自从感觉到裴勇永远不可能给自己爱情之后,项磊总是轻易就开始幻想和某个男生发生一段爱情,有时候只是和一个人网上聊几句,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某个动作、某种气息,有时候只是因为一张自己喜欢的脸,项磊的心里就开始情不自禁地泛起涟漪。项磊发现自己无药可救了。
  项磊打算刻意疏远何飞。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因为周云志何飞二人在家门口上大学,和读中学时没什么两样,几乎不怎么在宿舍留宿,项磊增加了上网的时间和频率,下了课就钻进机房或是泡在网吧,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得没一点头绪,烦了,项磊开始去上自习,不是读书,而是心血来潮在中学经历的基础上杜撰起一个小说,项磊在小说里和裴勇恋爱了一回,项磊为此虚幻地满足着。
  何飞和周云志他们放学后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回宿舍里玩闹几下,或是找几个兄弟结伴去打球。何飞难得碰见项磊一次,项磊只是草草地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换了衣服就又要出门。
  “你丫天天忙什么呢?走,一块打球去。”何飞挡在项磊身前说。
  “我打不好,也不爱去,我去上网。”项磊说完就要绕过何飞。
  何飞挪了挪身子,再次挡在项磊身前。“有什么好上的!CS你也多叫几个兄弟啊!走,看哥们儿打球去!见识见识哥们儿的球场英姿。”说着,就去拉项磊的胳膊。
  项磊轻巧地甩开,说:“我不玩CS,我聊天,朋友还等着我上线呢!”
  项磊急急地绕过何飞,迅速走出宿舍。何飞低声喊了句“操”。
  谁都知道何飞和项磊因为是队列班“战友”所以走得比较近,可是国庆节之后项磊却无缘无故不怎么理会何飞了。何飞叫项磊去打球,项磊推辞,何飞要跟着项磊去上网,项磊反倒又说不去了,何飞给项磊占了两次座儿,项磊一次也没去坐。何飞为此懊恼了几次,偶尔想想大概是因为男足出线那天说了一句“你丫真他妈怪”,何飞向哥几个抱怨:这项磊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也许何飞应该庆幸,因为随后项磊出柜时,并没有谁和项磊走得太远或是太近,大家几乎都已经忘了何飞不到一个月前的那些抱怨了。


26.
  
  “嘿!gay!”何飞开始这样称呼项磊,很少再叫项磊的名字。何飞似乎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这心情,几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项磊从不在意,倒很快习惯了这个称呼,不知怎的,这称呼除了何飞,其他人就是叫不出口。
  项磊说自己写了一篇小说的时候,除了刘冲,没人回应。
  “拿来看看!拿来看看!”
  刘冲饶有兴致地拿来项磊的小说手稿,翻看了一个下午,好像很认真的样子,有时候笑出来,有时候发出一些惊叹,“我靠!”“这样也行啊!”“牛逼!”——诸如此类。自然,少不了有人出刘冲的洋相,问刘冲是不是也打算向项磊的组织靠拢,在这一点上,刘冲的免疫力超乎寻常,总是一笑了之,再或者,这家伙眨眨眼道:我比项磊高一级,我他妈双的,通吃。
  “那你小子打算纳项磊小妾?”
  “别侮辱老子的品味!”刘冲没来得及反应,项磊已经回应。
  宿舍里横七竖八的家伙们开始七嘴八舌。
  “咱刘冲咋了?要样儿有样儿,要条儿有条儿,尺寸也不小哇。”
  刘冲,笑。
  “嗳项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猛男吧?像老张这样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特——哎呦,老张我错了。”
  “嗳项磊,你是做男的还是做女的啊?”
  “你丫可真逗!这还用问吗?”
  “哥们儿见过法学院那人妖吗?哎哟喂,那神情举止和声音,见了那人啊,你会觉着项磊这种还得做一男的角色。不然搞起来多别扭!”
  “嗳项磊,你们都怎么搞啊?”
  “瞅你自个儿身上不也有洞么?”
  “干后面多脏啊,被人弄后面万一想拉了怎么办?”
  “你们谁没看过欧美那些毛片儿啊!男女之间不就那么搞?自己学学和女朋友试试不就知道了。”项磊吞吐着烟雾,终于回应一句。
  “啧啧,拿出来带着便便,恶——”
  “你丫的——”
  “项磊,说老实话,我们系你暗恋过谁?”
  项磊瞥了那哥们儿一眼。“一个也没有。”
  “胡鸭子呢?考虑过没,下面倍儿壮!”
  “你大爷!”
  “杜裴怎么样,爷们儿得招呼不住。”
  “找菜呢你!”
  “刘冲刘冲,阳光时尚,帅得嚣张。”
  “靠!”刘冲,笑。
  “何飞吧?体坛大拿,少女杀手!”
  “J8!”何飞叫道。
  项磊伸伸懒腰,顺势躺下懒洋洋道:“都说了别把老子想得嫩没品味。”
  一看便知,项磊下午的见面不顺心,众人意兴阑珊,陆续找别的乐子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7:01

27.
  
  刘冲人如其名,冲着回到宿舍。
  “诶,哥几个哥几个!你们猜我刚碰到谁了?”
  宿舍里所有的目光凑过去,这刘冲忽然大喘气儿,感叹词用了一堆。“我日!他妈的!哎哟我操!”
  “什么毛病啊你?”众人谴责之。
  “我这正跟媳妇儿亲嘴儿呢,忽然尿意甚浓,……”
  “丫这词儿拽的。”
  “这不离教三最近么,我就去了教三的厕所,正那畅快着呢,身边的池子飘过来一人影,我这余光没办法看不着这人啊,这一定神儿,哎哟妈呀!”
  “不是法学系那人妖吧?”
  “级别更高——英语系那位!哥几个谁上一手提包道具,我给你们比划比划。”
  众人找了半天,未果,男生宿舍找手提包,各位都神叨了。刘冲把胳膊肘顶在侧身,右手侧翻,手心向上,随便抓来郑东明的上衣往中指上那么一搭,在宿舍里扭着屁股来回走了一遭,在场的兄弟无不人仰肚子翻。正巧隔壁宿舍一哥们儿推门进来,瞧见这情景,眼珠子都快掉出了:“我靠,刘冲!你丫打算走国际路线哪!”
  刘冲继续道:“哥几个平时都不少见这位吧!我这当时就愣了,下面当即就关了闸,怎么使劲都尿不出来了。这人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悠悠地转了下脑袋,飘忽忽就斜了我一眼,妈妈哟,瞅得我这浑身一哆嗦。”
  “我操,你也给学学。”
  “这个学不来,你们意会意会,就是那种当自个儿特销魂的眼神。”
  当下,每个人都盯上身边一哥们儿,一边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琢磨着勾魂眼的力道,少顷,集体哆嗦了一下。只项磊一个,捂着肚子笑没了眼睛。
  “刘冲,那人往下打量你了吗?”
  “哪还有那光景啊,我这赶紧提了裤子就跑,门口差点溜一跟头!”
  然后经确认,宿舍里只有周云志没在校园里“邂逅”过此人。刘冲忽然想起媳妇儿还晾在校园湖边呢,忙不迭又冲出宿舍去了。
  这天以后,我们注意到,项磊上厕所开始看情况,挑时间,尿池边没站熟悉的人时,他才会去。



28.
  
  刘冲问项磊知道不知道教二四楼男厕所门板上的留言,项磊摇摇头。
  “是你们同类交友的留言啊,上马哲的时候去厕所你没注意过?”
  项磊还是摇头。
  “密密麻麻全是QQ号码,好像还有手机号码,不知道都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几幅漫画呢,操,还他妈挺生动!”刘冲继续说。
  “比如说你丫哪天得罪我了,我也可以在每间厕所的门板上留下你的手机号码,自称免费应招鸭,号码是真的,人就难说了。”项磊笑道。
  “操!你丫也忒狠毒了吧!上面还有留言说每周五晚八点在四楼东边的楼梯口等,嗳,我们这周五晚上去看看呗。”刘冲说。
  项磊瞪大眼睛盯着刘冲:“你丫有病吧?”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的同类都什么样的人。”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那兴趣。”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找伴儿吗?”
  “不为什么。就是真有人在那儿等着,也一定是那种只为满足生理需要的人。”
  “那你要满足什么需要?”
  “问题真多!你丫当自己记者呀!精神需要!”
  “搞不懂。要是有美女这么直接,谁还管他妈的生理需要精神需要啊!”
  项磊的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没再言语。刘冲缠人的功夫一流,继续缠着项磊要在周五晚上一起去教二四楼看个究竟,项磊最终只回应了两个字:幼稚。
  周五上完下午的两节课后,项磊独自去洗澡,何飞问他是不是又要出去见网友,项磊笑笑没有回答,大概是默认的意思,项磊出了宿舍,旁边的刘冲手舞足蹈起来。
  “妈的!我也要去!跟踪!跟踪!我要跟踪!”刘冲自言自语。
  为此,刘冲打电话给女朋友,取消了下午的约会,我们自然少不了出他的洋相,这家伙做个鬼脸,道:人家项磊又看不上我。然后便鬼鬼祟祟跟着项磊出了门。
  公交车上,项磊发现了刘冲。
  “你——”
  “嘿,真他妈的巧啊!”刘冲抢话。
  “你去哪里?”
  “随便逛逛呗。”刘冲笑。
  项磊在西直门下车的时候,刘冲也跟了下来。
  “你——”
  “你要不要用手机联系要见的人?”刘冲抢话。
  “不用!你跟着我干嘛?”
  “我站一边儿,不妨碍你。”刘冲笑。
  项磊哭笑不得,但是已经约好时间地点,没办法联系对方更改,只得任由刘冲在几十米外观摩。项磊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刘冲的好奇心强烈得几乎有点变态,倘若这厮真的也有同志倾向,应该唯恐自己陷进这个泥潭才算心态正常,而一个没有同志倾向的人,对同志的事这么上心,又他妈的不正常极了。
  这么个纠结的人一边儿观摩着,闹心。
  刘冲不时凑过来,不敢太靠近,眼睛四下里张望,却问着项磊各种各样的问题。
  嗳,约的几点啊?
  嗳,那人多大了?
  嗳,说没说穿什么衣服?
  嗳,认识多久了?
  嗳,他是做什么的?
  项磊不胜其烦,要刘冲离远点,给对方看见,还以为耍人玩儿呢!
  刘冲不情愿地挪到不远处,“嗳,你说句话,我看能不能听清。”
  这边,项磊崩溃。
  盯了半天,没见动静,直到项磊走过来对刘冲说:我回去了,你走不走?
  “人呢?放你鸽子了?”刘冲失望地叫道。
  “我们都看到对方了,大概他看面熟,觉得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走了。”
  “在哪里?在哪里?面熟?我们系的吗?”刘冲边问,边四下打探。
  “走吧,别发神经了!”项磊说着,便往车站走去。
  刘冲不甘心,跑到项磊站过的地方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一个看上去比较熟悉的背影。刘冲绕到一边,赶过去确认对方的正面,心里道:哦,原来是202那小子,机电学院的,整个2层就他们和对面的201不是本学院宿舍,每次回宿舍都要经过他们的房间,所以虽然平时没有过什么交往,但那张脸太熟悉了。
  刘冲赶上项磊,兴奋地说他知道是谁了,项磊并不理会。
  “你们之前就没问对方在哪里吗?直接在学校里见面不就成了,干嘛还跑到这边来?为什么看着熟悉就会不好意思?你们以后会不会发展?那人的角色是插还是被插啊?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啊,项磊?”嗯,刘冲又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
  项磊始终都不理会。
  “靠!回答我!”刘冲扯住项磊的上衣袖子。
  “改天我给你引荐一下,你直接问他。”项磊说。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7:24

29.
  
  继何飞之后,项磊又开始躲刘冲了。项磊一看到刘冲,就要夸张地喊“救命”。
  “我他妈的也要写调查报告,不行啊?”刘冲常常在宿舍里这么喊。
  放项磊鸽子的那哥们儿非自愿地出柜了,当然,出柜的范围限于我们附近几个兄弟宿舍的男生之间。自从刘冲讲起那天跟踪项磊去见面的情景之后,常常会有人要刘冲指出约见项磊的到底是哪一个,于是那哥们儿去洗手间的时候,在操场上踢球的时候,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刘冲常常指给身边的人看,“看见没,就是那哥们儿。”
  “你这样背后指点人的行为非常龌龊!”项磊义正言辞地对刘冲说。
  “我他妈的没有恶意啊!”刘冲一脸无辜地应道。
  “但是也许人家介意你没有恶意的行为造成的影响。”项磊说。
  “会有怎样的影响?你是说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男的?那你被人知道以后有什么影响吗?你为什么不介意?他后来和你联系了吗?……”
  项磊:救命!
  项磊宁愿相信刘冲是一个天真得近乎纯粹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有伤害他人的故意,但是慎重起见,最好还是离他远些,因为这样的人同时也意识不到什么是伤害。
  比如,刘冲不但和宿舍的兄弟分享这些“兴趣盎然”,还会和女朋友兴致勃勃地谈论关于同性爱的事情,好在项磊有言在先,在宿舍里声明过他不希望女生那边也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刘冲在女朋友面前提起身边的“同志”时,才没有说出项磊的名字。项磊声明的时候何飞并不在场,以至于后来何飞口不择言,在女生那里曝了项磊的光。
  刘冲举一反三,说女生那边一定也有不喜欢男生的个案,他认认真真地叮嘱女朋友多加留心,若有女同志的轶事,不妨拿来分享,一定更有趣。刘冲嘱咐着时,女朋友有点震惊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说,刘冲,你心理上不会有点变态吧?
  “操!看着她走路的样子我都能勃起,她怎么还要怀疑我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呢?”刘冲一脸委屈地对我们说。
  兄弟们笑成一片。
  “别以为这家伙幽默,其实丫委屈的表情是真情流露。”项磊说。
  “什么意思?”刘冲换成一脸迷茫问项磊。
  “……”项磊笑。
  “什么意思?”
  “一句白话啊,还能怎么进一步解释?”
  “我问你什么意思啊!”刘冲跳起,虚张声势地掐住项磊的脖子。
  救——命!

30.
  
  项磊几乎每天都会见网友,有时候甚至同一天内不止见上一个,项磊的网友多半比项磊年长,往往都要主动请项磊吃饭,几乎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去麦当劳,项磊抱怨说,他现在看到红色的M都会有一种想吐的感觉。项磊坚持不在外面留宿,可尽管如此,每次项磊见面回来,我们还是会争相问他,怎么样,项磊,对方够猛不?那话儿茁壮吗?项磊有时候不理睬,有时候则回道:估计比你丫强多了。
  项磊见网友的结果不是见光死,就是拖沓几日后无疾而终,有时候项磊希望见了这么多的网友最起码多几个普通朋友也好,但是事情往往并不是这么简单。项磊告诉我们,那些被他拒绝的人总是觉得没有希望在一起就趁早远远离开的好。我们问项磊是不是眼光太高,项磊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也许他是在找一个影子,而这概率又微乎其微吧。
  这境况在项磊认识许梦虎一个星期后发展到了另一个极端,项磊几乎不见什么网友了,甚至连电话都极少接到。项磊上QQ开始习惯隐身,项磊希望一旦遇见许梦虎的话,自己可以专心致志地和对方交流更多。
  202那哥们儿似乎有天通眼,每次都会主动hi一下,项磊一直没有回复。项磊觉得那次见面的事挺别扭的,刘冲在他背后的指点也让项磊感觉有那么一点愧疚,尽管这些并非自己所能控制,但确实是由自己引起。那哥们儿后来留言说:每次把手放在键盘上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算打扰你。那天看到你带着别人,又是面熟的校友,我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才一声不吭地逃走了,见谅!
  原来如此,到底还是十万个为什么坏了事儿。如果不是许梦虎,项磊觉得自己又该动心了吧?明明对方误会了自己带着别人去见面,不够诚心,却把误会的困扰搁置一旁反过来致歉,至少,这样的人可以做好朋友,还是身边的好朋友。
  项磊回复:那是我的室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跟踪去的。
  第二天中午,叫骂和摔打的声音惊动了2层每个宿舍,我们看到202那哥们儿和同宿舍的一个大个儿在楼道里扭打在一起,附近宿舍的人都在一边围观,并没有人上前劝阻。楼下的大爷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项磊看得一阵心惊。
  当天下午,刘冲回到宿舍告诉项磊,202那哥们儿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学校门口招呼出租车呢,项磊再次心惊:这哥们儿什么打算?退租?退学?!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人,项磊的QQ上,那人的头像也再没亮起过。
  项磊对许梦虎讲起此事,感慨万千。许梦虎的回应却是问项磊是不是喜欢那人,项磊说,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会考虑。许梦虎回道,那就好。项磊哑然。
  项磊并不能时常看到许梦虎在线,也感觉似乎等不到许梦虎主动约见的那一天,这让项磊一天比一天厌倦。当许梦虎说项磊你做我最好的兄弟吧,项磊无奈地问他:你如果不是gay,为何要来招惹我?许梦虎的回答让项磊差点拿脑袋去撞墙,他说:怎么算是gay?怎么又算不是呢?我可以爱上男人,却只喜欢干女人。
  “好吧,你同志未满,做好兄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仅仅有了兄弟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也许太需要一份爱情了。”项磊说。
  “如果你这么需要一个男人来爱,就不可能像我这样在乎兄弟。”许梦虎说。
  项磊仔细想想,发现许梦虎说的很对。当自己太在乎一个兄弟的时候,往往已经不是兄弟那么简单,而当一个人纯粹只是自己的一个兄弟时,也许并不能在乎得足够多。
  “做纯粹的兄弟,还会因为兄弟多在乎他的爱人一点而吃醋吗?”
  “如果兄弟的爱人是女人,有什么好酸的?如果兄弟的爱人也是兄弟,会!”许梦虎发来的信息,让项磊忍不住想象着那个虚无飘渺的人眉宇间的表情。
  项磊自然无法满足于柏拉图的幻想,倘若可以,裴勇足矣。所以项磊还是去见了一个网友,那网友便是吴亮了。


31.
  
  “仔细想想,身体上有接触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真的能够产生爱情的化学反应吗?”刘冲把自己的脑袋悬在床沿,脚丫子蹬在墙壁上。
  项磊和吴亮的闪电“情事”,其实疑问了不止刘冲一个人,很多人由此认定,同性之间至多是奇怪但又强烈的身体吸引,如果硬要强加一份精神源动力给这份简单原始的性吸引,结果只能使它看上去显得多一份无稽罢了。
  我和项磊有过一次严肃的争辩,我固执地告诉项磊没必要执著于自己某一刻的自我认定,如果爱是不应该有任何界限的,你又何以确信自己在一个完美的女人面前注定会无动于衷?圈定一个范围,在一个特殊的边缘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真爱,下意识地放弃自己在未来某一天爱上一个女人的可能,这不客观。
  项磊反问我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放弃自己在未来某一天爱上一个男人的可能,我告诉他,因为我不相信同性之间爱的可能,我相信爱有界限。项磊自然不会说他也不相信异性之间爱的可能,因为我随口就能吟诵起男女之间的千古绝唱,项磊就算引经据典,证明的也只是同性爱自古便已存在罢了,千古相传,偶有佳话,却无一绝唱。项磊知道,我很容易就能总结出这样一句话来:同性之间有的只是肉体上的吸引,若有真切切的精神层次的爱,几千年后不会没有一个像样的下场。
  更何况,项磊和吴亮的事,似乎也在证明我的说法。
  20岁的年纪,我们对文化的力量自然意识不多,所以对此只字未提。
  我以为尽管我的论调改变不了项磊的性取向,至少也把他说服了,其实不然。项磊后来告诉我,他在心里暗暗打算,找到自己的爱情,坚守下去,证明给我看。
  我们所了解的项磊和我们一样看不惯几年前铺天盖地的《还珠格格》文化,受不了琼瑶大妈的期期艾艾,至死不渝、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话说出来会打个冷战,但是项磊似乎又深受影响,因为项磊几乎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而且是那种边缘的爱情。
  项磊告诉我们,他认识的很多网友根本不相信真正的爱情,有人说麻木了,有人说天长地久是触手难及的神话,项磊无法领会那种境界,算不上堕落,也算不上超脱。项磊甚至觉得自己就算失恋100次,头发都白了,力气都枯竭了,对爱情只剩下憧憬了,他也仍然会相信爱情——天长地久的爱情,遗憾的只是这爱情此生未能遇见罢了。
  我明处笑项磊,暗处又感动项磊,那些和我一样笑项磊天真的人,不知道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我确信我也有同样的渴望,只不过不甘心承认有同样的信仰、不屑于毫无粉饰地表达出来罢了。
  项磊说他看《还珠格格》的时候一边大骂鸡皮疙瘩催化剂的台词,一边又向往那带着亲情爱情友情浪迹天涯的故事,几次,甚至为剧情丢人地落泪。项磊一直拒绝去看当时火爆的台剧《流星花园》,可是当吴亮在他身边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时,他又曾经感动得手足无措。
  还来不及细尝,甜蜜就一瞬间琥珀成往事。
  项磊午休的时候想到吴亮,这一次不是关于甜蜜往事的追忆,而是单纯想到了这个人。项磊发现吴亮的样子已经开始模糊了,模糊的笑容,模糊的声音,发型身段几乎都不够清晰了,项磊想想,真正地注视对方,也许只是那么几个潦草的瞬间。
  项磊忽然感觉可笑,嘴角一弯,笑了。
  多遗憾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00:27:50

32.
  
  项磊要下机的时候,“给我一支烟”的墨镜男头像亮了。
  不是“没有烟抽的日子”么?什么时候名字又换回来了?项磊稍作回想,大概和吴亮分手后再见许梦虎时,这家伙的名字就已经改回来了。
  给我一支烟:想我了吗?
  食草狼:没有。
  给我一支烟:为什么?
  食草狼:为什么要想?
  给我一支烟:哈!你无人可想了,不想一个人怎么习惯?
  食草狼:无人可想?你在臆断。
  给我一支烟:怎么?你又有新目标了?
  食草狼:我食草,遍地都是目标。
  给我一支烟:哈!现在是冬天,到处荒芜。
  食草狼:有事,下了,88。
  给我一支烟:你能有什么事?又去见网友???!!!
  食草狼:是的。
  给我一支烟:难道你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食草狼:这件事对我就蛮重要的。
  给我一支烟:你对你要找的东西还不死心?
  食草狼:不死心,反而更有证明给自己看的信心。
  给我一支烟:强迫症?
  食草狼:88
  给我一支烟:等等!!!
  给我一支烟:你……能不能……不去见?
  食草狼:明天也可以,但是有意义吗?
  给我一支烟:我说的是以后都不去见!
  食草狼:可是为什么呢?
  给我一支烟:因为我怕你受伤害。
  食草狼:开车有一定的车祸概率,所有人都别开车了?
  给我一支烟:你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别去见?
  给我一支烟:可不可以?
  给我一支烟:说话!!!!!!
  食草狼:不可以。88
  项磊果断地关掉了QQ,这果断在下一刻便惊讶了项磊自己。事情总归不是一成不变的,项磊开始学会在许梦虎莫名其妙消失之前下线,学会把黑白色的头像留给某个电脑屏幕前的那个蒙面人,他说他叫许梦虎。

33.
  
  项磊远远看到了那个站在主楼台阶下的人,就是我们常常谈论的法学院那个男生。此人的相貌其实清纯阳光,身材偏瘦但不失匀称,被人说道的总是他气质柔弱的言行举止和另类装扮。此人总是戴一顶灰色的扣檐帽,两边的耳朵均打了针孔,并不像一些非主流那样只是佩一粒耳钉,而是戴了两只银色的耳环,耳朵里,永远塞着一副耳机,脖子上永远圈着不同的项链,肩膀上永远挂着一个单肩包。
  项磊想,这样和他走在校园里,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项磊虽然并不介意,但想想自己大概怎么也无法在路人频频回头侧目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轻松。
  项磊有点磨蹭地走过去,伸出手HI了一个招呼。
  Hi!对方一边回应,一边摘下耳机。
  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项磊着意往东门的方向走。
  阳光还算明媚,于是一直走,边走边聊。见面之前项磊就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人,项磊曾经担心自己会秉承我们对此人的一贯印象而厌恶他,这么一聊,项磊才发现他的可爱之处,而且这可爱并非那种女性化的,而是一种孩子气的,简单,阳光,纯净。
  项磊和我们说起过一个工科专业的网友,为自己的交友目标制定了详尽的计划书,甚至包括量化的数据条件,标准化流程方案,自身条件的SWOT分析,公共资源的调研总结等等,让人大跌眼镜。项磊觉得无从确定自己的喜好标准,他可能喜欢A,也可能喜欢B,而A或B或许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冲突的两种类型。
  “我叫魏桐。”那人说。
  “我叫项磊。”
  项磊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叫魏桐的小男生。他和吴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项磊在这个小男生面前会不由自主地激发起内心作为一个男人的完整本能,这个激发的过程让项磊精神愉悦,心情振奋。比如,过前一半马路,项磊无意识地站在魏桐左边,另一半马路,项磊又无意识地换到了魏桐的右边。偶尔,魏桐稍稍越过自己,项磊会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他的胳膊。
  没有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项磊和魏桐几乎同时默认对方是男朋友了。在装扮方面,项磊自己都承认自己徒有一颗潮流思维的心,并不具备跟潮的实力和判断时尚的眼光,魏桐常常约项磊出去逛街,帮项磊挑选服饰,告诉项磊搭配技巧和禁忌,于是,我们在宿舍里看到越来越光鲜的项磊,不止是外形上,还有精神头儿。
  “你丫越来越gay了。”何飞说。
  刘冲很少给出什么评价,而依然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姿态:项磊,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啊?项磊,你现在的角色是不是插的一方了?像魏桐那样做被插的角色下面是不是都很小哇?你改头换面太彻底了怎么尽快适应的呢?
  项磊笑笑,回道:刘冲,你这么好奇,有机会我俩开房的时候叫上你,你要么在一边观摩,要么加入进来跟我们玩儿3P,那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3P?什么意思?新术语?刘冲追问。
  项磊和魏桐逛完王府井大街,项磊伸手牵住魏桐的手,然后两个男孩牵着手在长安街上毫无顾忌地漫步,魏桐童心未泯地把牵着的手摇来摇去。项磊说这是他和魏桐做过的最亲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项磊对魏桐喜欢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却始终没有冲动要找个机会更进一步去亲近他的念想。

34.
  
  项磊有一个上海的笔友Leo,这笔友其实也是从网友进化来的。高三下半学期两个人都刚开始接触网络,并由此艰难地认同了自己的性取向,彼此认识后很快陷入网恋。一直保持书信联络,相约复旦见。可是项磊高考失利,在多人左右的情况下填报了北京的学校。此后,二人渐渐冷却了那份虚拟的感情,但书信一直未断。
  Leo曾经在一封信里埋怨项磊说,你只有一页信纸的话说,为了证明我比你更讲义气,看,我写了两页。项磊于是回了3页,Leo的下一封信则是4页,项磊写5页,Leo便写6页,此后类推,直到项磊几乎用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了Leo的一封回信,竟是挂号来的半本软面抄日记,近一个月的吃喝拉撒,文艺评论,感情往事等等,内容丰富极了。项磊试着回复,几天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投降。
  元旦前,Leo告诉项磊,他在一个体育杂志社做兼职撰稿人,要来北京追随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排明星看比赛、做访谈,问项磊的宿舍可不可以借宿。项磊想到宿舍里每晚都会空出床铺,就当即答应下来。
  项磊和魏桐要请Leo吃烤鸭,Leo坚持吃食堂。吃完饭,项磊带Leo回到宿舍。我们有先入为主的意识,再加上Leo时尚的外形,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项磊这个“老乡”的真实身份。后来,Leo告诉项磊,如果他事先知道项磊在学校里已经出柜了的话,打死也不会去借宿的。项磊说有什么关系,Leo回忆说,怪不得你们宿舍的人关灯以后才去脱裤子。
  Leo在我们宿舍借宿的第二天,何飞一大早便回到宿舍。何飞凑近自己床铺上的Leo看了看,然后推醒还在死睡的刘冲,问这个人是谁,刘冲迷迷糊糊地说:“项磊的朋友。妈的!你丫来这么早干嘛!吵老子睡觉!”说完,转了个身继续睡。
  “我操!”何飞低声叫了一声,背上包出了宿舍。
  中午,项磊推开宿舍门的第一时间,就被何飞指着鼻子咆哮了一嗓子。
  “诶!gay!我警告你!别他妈的再自作主张把你的同类安排到我铺上!”
  项磊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看到何飞严肃认真的神情,在场的所有人几乎也愣了片刻。中午何飞回来之后看上去有点闷,但是谁也想不到他是为这件事压着火呢。我们虽然也有点不习惯,但谁都带过老乡回宿舍借宿,想想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待见项磊的朋友。“诶gay”、“警告”、“你的同类”此类的话开玩笑时说了多少遍项磊都没有太计较,现在这样混在一个看似异常愤怒的人一句听似异常愤怒的话中,谁听着都有点别扭了,不习惯,甚至刺耳。
  等等,也许,我是被现在的心情影响了思维,当时的自己,肯定意外,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大概也是理解何飞的心情的,试想置换成自己,没准儿也会用类似的姿态类似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巨石般的重量,忐忑地浮在一片薄冰上。
  不管怎样,我想谁也不希望何飞和项磊动起手来,一方面队列班的合影还风光在宣传屏里,他们是“战友”,另一方面,谁都清楚必须要朝夕相处整整四年,我们都要依赖这份至少在表象上看还算无懈可击的和谐。
  项磊回过神来,缓缓地说:“好的,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然后走到自己的铺前,把书本放到铺上,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补充道:“谢谢你早晨来的时候没说,搁到现在才说。”
  我们并没有看到项磊尴尬的表情,项磊打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我们也没有听到项磊摔门。
  刘冲推了推何飞:“你丫至于么?”
  “那你丫今晚让人睡你铺呗!”不是何飞而是郑东明接道。
  “得!不如我睡何飞的铺,项磊睡我的铺,那人睡项磊的铺。”刘冲绕嘴说。
  “谁说要是你躺我就会答应了?”何飞看了一眼刘冲说。
  “操!”刘冲摇头叹道。
  项磊还是每天回宿舍睡觉,但是没有再带Leo回来。三天后项磊找刘冲借500块钱,说Leo预算超支,开口借路费,但是这当口自己生活拮据实在拿不出来。我们都很惊讶,因为那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笔友罢了,项磊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我们警告项磊这人可能是个骗子,项磊却说他自己有判断力,其实项磊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但是项磊相信自己的感觉。
  一周后,Leo如约寄了钱给项磊,项磊拿了汇款单给我们看,似乎很在意为自己的感觉做出证明。当时我对此表示由衷地肯定,但后来慢慢发现项磊在街边碰到那些倾诉自己某种苦难遭遇的人都会慷慨解囊,原来,Leo的事情只是一次巧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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