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5:23

67.
  
  
  李增推门进来的时候,项磊还在发呆。
  李增远远地站在项磊对面,轻声说:“如果现在我还狡辩、还乞求你原谅我的话,你一定会觉得好笑吧?”
  李增的话好像心理暗示,项磊毫无准备就发现自己笑了,短促而轻蔑,像是完全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其实项磊心里再平静不过了。
  “我是不是很可怕?去北京第一天把戏演得那么逼真?”
  “我一定还很自私,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从不把别人的感受当回事儿。”
  “还很滥吧?不想失去你,只能不断撒谎,最后都套在自己的谎言里出不来了。”
  “再做我半个月的宝贝吧,项磊。你的病好了以后,咱们就分开吧,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如果愿意,恨我一辈子我也认了。”
  两个人面对面,只有一个人的独白。
  “我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不败露就和你这么过一辈子呢,离开北京以后我还下意识想改掉自己的臭脾气,现在应该没什么意义了。我和你可能不一样,我知道你把这个看得很重,可我觉得我不可能再跟哪个男的好了,跟女的可能也不会动什么真感情了,以后有没有爱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能随便结个婚,养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我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大概不适合谈恋爱。”
  “项磊,我宁愿事情是完全反过来的,我宁愿是你把病传染给我的,我觉得要是我被人害惨了,反而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李增用双手捧住脑袋,无力地靠在墙上。
  项磊看见他的手背关节上蹭破了皮,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项磊差一点习惯性地走上前去处理那些伤口,差了一点,所以他仍旧伫立在原地。
  当天,李增带项磊去找了那个老中医,因为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病况严重了很多,电灼手术进行到一半,项磊失血严重,由于这件事没有经过医院,老中医怕无法控制现场状况,只好停止了手术,于是在开学前,项磊不得不经历了第二次和第三次。
  李增带着项磊去浴室开了一个单间,当他看到项磊满腿满秋裤的血迹时,心里不由地一阵抽搐。他仔细地帮项磊清洗了身体,还要保证伤口周围不能沾到一滴水。
  项磊不得不告诉母亲自己生病了,却又不能讲明得了什么病,当母亲看到项磊毛裤上的血迹后追问项磊到底得了什么病时,项磊感觉自己太愧对家人了。母亲在炉子上煎项磊带回来的中药,一会儿拿报纸扇,一会儿俯下身把手撑在地板上直接对着风口吹气,有时烟雾会呛到母亲的眼睛,这时候,项磊跑到自己的房间,昏天暗地痛哭了一场。
  怕母亲继续担心,项磊假装痊愈了,告别家人、带上行李回了学校,其实还要去做最后一次手术。项磊手术后直接上了火车,那一路,他几乎被手术后的病痛折磨得晕厥。项磊想到再次复发的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增没有送项磊上车,他对项磊说,他不敢目送项磊离开。项磊转身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挂着泪滴。项磊心中一动,走回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最后一刻,李增稍稍用力箍紧了项磊的身体,随即放开了手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项磊一直目送李增转进一个胡同里,这才去了车站。项磊去车站的一路上都在想,背对自己的李增,一定是一边夺路一边流泪吧。
  事实上,李增停在那个胡同口,默默地看着项磊消失在视线里,泪水一直没断,他很想跑过去挽留项磊,却又似乎欣慰于这样的结果,他觉得项磊可以更幸福一些。
  相互留给彼此的最后一帧画面,都是背影。
  相互得到的彼此最后一帧画面,同样是背影。
  2003年10月,项磊接到李增的电话,李增说他结婚了,项磊说了一句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的“恭喜恭喜”。
  2004年7月,项磊再次接到了李增的电话,李增说他在南京接手了一家咖啡厅,生意一般,倒也乐在其中,他现在正学煮咖啡和调酒的手艺呢。
  2005年5月,李增在电话里告诉项磊,自己做爸爸了,儿子那么大一点儿就已经看着很帅了。
  此后,项磊失去了有关李增的任何联系。
  那一年,项磊的寒假第一次那么单调地结束了,他几乎没有和任何一个老朋友聚一下。裴勇打了几个电话邀请他去县城里玩,项磊都借故推掉了,项磊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裴勇。
  回到北京第二天是大二下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一般情况下这一天是要经过几轮点名的,至少学生会和院办各一轮。项磊起床有点晚,到底还是没有赶上第一节课,索性留在学校里赶10点的课吧,项磊有点懊恼地去了宿舍。
  门没锁,宿舍里却没人,项磊看见刘冲的电脑开着,就上了会儿网。项磊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的网址刚输入一半的时候,地址栏下方已经有了提示,项磊不禁为此疑惑。项磊看到任务栏里挂着谁的QQ,忍不住也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许梦虎在线。
  “还没开学?”项磊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对方良久没有回复,任务栏里的另一个QQ账号却一直闪动不停。项磊觉得碍眼,忍不住点开了。下一秒,项磊坐在电脑前失了神。
  食草狼:还没开学?
  项磊放在鼠标上的手有点抖。好像准备了很久,项磊才点开了另一个QQ账号的面板。面板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好友,正是项磊自己。项磊颤抖地点开了这个账号的个人资料,一切终于了然于眼前了。
  这,就是许梦虎。
  他,就在自己身边。
  惊喜?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乱了。
  门好像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却始终没有迈进来一步。
  许梦虎吧!何飞吗?项磊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幻想过,每一次幻想都在三两秒后被自己叫停。项磊从未正式对此做过认真的思考,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不可能。
  项磊几乎怀着挑衅的心情,点开了那个唯一好友的聊天记录。李增离开北京那天,项磊在网吧里说过的话,全在这里。
  身后那个人,开始缓缓挪动脚步。他走过来了。
  项磊很久没有这样,心跳完全失去节奏,心慌,又有点心醉。
  他坐在项磊一米开外的下铺,直到此刻,项磊仍然不敢轻易转过自己的目光。
  “我操。”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了项磊身边。他从项磊手里拿过鼠标,关了许梦虎的QQ账号,接着又重新坐了回去。
  “许梦虎……”项磊对着电脑屏幕,如同呓语般低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良久,身边那个人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两张身份证来,一并放在了项磊面前的电脑桌上。然后他说:“我可没说假话。”
  项磊看见两张身份证上有相同的照片,却有不同的名字,一个是何飞,一个是许梦虎。项磊这时想到了常常在公交车站看到的那种小广告,、。这时候,项磊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丫什么意思?”他显然被项磊的笑声搞糊涂了。
  项磊这才转过目光,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虽然形体还算高大,表情却像个小屁孩儿一样,正泛滥着一脸没必要的认真劲儿。项磊感觉他是陌生的,陌生到几乎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的地步。
  “两张身份证可都是从公安局办下来的,你丫还别不信!”他说。
  项磊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项磊说不出话来。
  “我也就出去买了包烟而已,四食堂小卖铺的塔山断货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二食堂,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会不会就这么会儿,你丫突然就回宿舍了?”他又说。
  “你……”停了半晌,“怎么也没去上课?”
  “晚来了几分钟,不想去了。我以为……你还没回北京。”
  “昨天回的。”
  然后是沉默,沉默久了,当事人总是一个比一个尴尬。
  “你……”也停了半晌,“好了吗?”
  “好了。”项磊没有底气地说完,忽然烦躁起来。
  项磊几乎确定许梦虎将永远虚幻下去的时候,无所保留地说出了自己说给自己听都会自惭形秽的那些话,现在,他却在身边出现了。
  “我去上课了。”项磊说完,抓起书包走出了宿舍。以往,很多次,他看到何飞这样背上书包走出宿舍,有时候,他还会摔门。现在,观摩这场景的机会留给了何飞。
  项磊来到校园湖,在曲桥上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他如果停下来,对比之下,心里的不安分就一定会越发凸显。
  很明显,项磊并不想这么快面对这件事。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5:46

68.
  
  
  
  何飞看着项磊走出宿舍,眼神定格在项磊随手带上的门上。何飞已经不记得一分钟前自己有没有紧张过了,此刻,他感觉自己竟然要长吁一口气出来。
  “我操。”这是何飞惯用的叹气方式,叹完这口气,他仰面倒在床铺上,仔细回放起刚才的情景来。
  何飞现在的心情,就和小学三年级偷偷剪了前座女生的头发而那女生却没有打自己小报告时的心情无异,先是庆幸,然后开始感激。何飞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项磊发现这件事,会不会愤怒?会不会鄙视?会不会……失望?
  何飞原本打算一边做项磊身边的普通室友,一边做项磊纯粹精神世界里的兄弟,就这样下去,永远也不要捅破,现在,这打算彻底泡汤了。
  何飞因此而有一些懊恼。
  纯粹的精神世界里,何飞觉得两个人发展到何种境地都不成问题,可是一旦扯到现实生活中来,他就必须要面对“同性爱”这个问题。何飞倒希望自己是个对男人有生理冲动的同性爱,那样的话,他想自己刚才一定会拉住他说:项磊,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
  还用说什么刚才呢?早在项磊不得不招认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同性爱”时,早在项磊每天去见不同的男人时,早在项磊买了四罐啤酒把自己灌醉的时候,早在项磊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当着室友的面放声大哭时,早在项磊告诉自己他暑假回家要见一个网友时,自己一定就会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对他说出这句话了。
  何飞想,如果自己也是“同性爱”,却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项磊从盲目到失恋,再从混乱到生病,那自己还算是个人么?
  何飞觉得自己只想做项磊的兄弟,或者说是项磊所说的那种兄弟之上的爱人,何飞很希望项磊因此而觉得够了,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项磊总执着于寻找一份具有明确意义的所谓“爱情”,自己就从来不会用这样迫切的心情去找一个女朋友。
  何飞不忍心把《心酸的浪漫》那个故事讲到底,也许不是不忍心让项磊觉得残忍,而是不忍心自己把那份刻骨铭心的回忆讲成一个情节俗套而洒狗血的小说。何飞多希望那不过是自己偶尔读过的一篇小说啊!连结尾都被人千篇一律地盗用过几百次了。
  小二怎么可能有机会移民国外?他的生母继父几乎为他而倾家荡产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连高中都读不起了,可他始终还是要被那个无情的尿毒症病魔纠缠折磨到最后。他还是没了,没了啊!
  他的母亲一连几个月都神志不清,有一天她要穿过马路去菜市场,愣是站在马路这边等信号灯由绿转红了才迈开脚步。几秒钟之后,她一定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眼泪堵在何飞的眼眶里,何飞一时间胸口发闷,急促地呼了两口气,这两口气,通常被我们称作“哽咽”。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的手被小二紧紧攥着,病床上的小二满脸惊恐得对他说:哥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的手被小二紧紧攥着,病床上的小二近乎哀求地对他说:哥,你……你能亲我一次吗?
  何飞蹲在病床前,小二躺在病床上,何飞紧紧攥着小二的手,病床上的小二憨笑地傻乐,他说:哥,我现在想开了。我要是活下去,你倒不愿意这么亲我了……
  何飞的眼泪刷刷地往外流个不停,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对病床上的小二说:傻小二,你怎么知道你哥不会?你怎么知道?
  如果可以,何飞愿意就这样亲吻下去。
  只是把自己的嘴唇放在另一个嘴唇上而已,谁规定那是谁和谁的嘴唇了呢?
  小二真的没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有一天何飞梦见了小二,兄弟俩在后海边的胡同里边走边侃,还和对面走过来的校友打了声招呼,何飞醒来之后很不甘心,他差点找那个校友求证他和小二在一起的情景。
  他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了梦见小二,何飞每天睡觉前都要去回忆他和小二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地回放。可是他们说的全是狗屁!何飞发疯一样地想着小二,无日无夜的想啊,可他总是梦不到小二了。
  何飞爬起来,开了台灯,倚着床头开始呜呜地哭泣。
  爷爷路过他的房间,推门走了进来,他轻声问何飞发生了什么事。何飞说他的小二没了,他以后再也看不到小二了,连做梦都梦不到了。
  何飞告诉爷爷,他原本想一辈子都和小二在一起的,没想到小二的一辈子这么短。
  何飞告诉爷爷,他的小二比他的女朋友都重要,可是小二可能到死都没信这一点。
  爷爷把十八岁的何飞当成七八岁的何飞一样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悠悠地告诉他:他一定能听到你说的话,他现在一定相信了。
  何飞被项磊发现自己就是许梦虎之后,就这样心疼地想起了小二。他躺在宿舍里的床铺上,用一只手压着苦闷的胸口,为了不至于流下眼泪,他在不停地深呼吸。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6:06

69

具体时间忘记了,有一次聚餐闲聊时刘冲无意中提到,他的电脑是何飞介绍的中关村一哥们儿帮忙攒的,刘冲说那哥们儿留了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名字也是何飞。我们宿舍的何飞接茬说,那人是他表弟。
  没错儿,许梦虎才是我们的室友,而那个何飞是许梦虎的姑表弟。
  单靠许梦虎的体育特长或是何飞的文化课成绩,这哥俩都没本事混进大学,可是学校和双方家长同时发现,若是两人合二而一,被录取到我们这所学校不成问题。然后众人开始为此煞费苦心,最后,经过大家庭和议,让许梦虎用何飞的档案入学更具可操作性,于是,许梦虎被召回学校参加体育班特训,而后就那样成了何飞。
  何飞的老爷也就是许梦虎的爷爷对此深表无奈,却也并没有多加阻拦,老先生只是从来不参与大家庭的和议罢了。
  我们还是习惯叫他何飞,因为对我们来说,许梦虎的真名字和何飞的真人一样陌生。可对于项磊来说好像恰恰相反,在我们并不清楚项磊和何飞还有网络交往的情况下,我们感觉项磊和往常一样躲避着何飞。聚餐醉酒后,项磊曾几度失言喊出“许梦虎”的名字,他说“当时许梦虎也在,不信你问他”,或者说“我和她聊过,她是许梦虎的女朋友”,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反应一两秒的时间,才知道他指的是何飞。
  当初,何飞并不为自己有机会上大学而感觉到庆幸,他反倒觉得继续读书这件事其实挺没劲的。要说他的体育特长,其实也从来没能带给他什么引以为荣的心情,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头衔满天飞,没见几个有所作为的,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在短跑方面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所谓特长生。
  有一天我们在回忆入学第一天的情景时,每个人对何飞的印象都是这丫特能装酷,见了谁都不苟言笑的,那模样挺欠扁的。
  情况在军训期间发生了转变,我们很快看到一个喜欢说笑偶尔打闹的何飞,他看上去并不像我们先前印象中的那样不合群。
  911那天中午,我们排在第二拨去食堂吃饭的队伍后面被发现之后,项磊回头朝我们吐了吐舌头,谁也没有对这个场景特别留意过,除了何飞。当时的何飞在一瞬间心跳加速,甚至多少有些出神了,那当然不是一见钟情,在此之前,何飞并不觉得项磊有任何特别,然而此后,何飞忽然就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和环境变得异常特别了。
  事实上,那是小二曾经一天会做出十几遍的动作,而这个动作,项磊大概四年内也不会做出第二次。可何飞为此兴奋起来,他觉得项磊像极了小二。
  时隔一年多的时间,那天晚上何飞再次梦见了他的兄弟小二。不同以往的是,梦里的小二显得虚无,声音和容貌怎么也清晰不起来,梦里的何飞几乎就能确定那不过是一场梦。所以何飞很快就醒来了,醒来后的何飞异常清醒,怎么也没办法重新入睡了。
  9月的山间夜色里开始浸透了一丝清凉,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几声犬吠,近处的窗台下则是不绝于耳的蛐蛐鸣叫声。何飞翻了个身,下弦月的映照下,对面的下铺是仰面轻轻打鼾的项磊。
  “小二……”本是打算默念,何飞却发现自己微微张开了嘴巴,随后又听到了自己呓语般的声音。轻呼一口气,何飞在心里默念道:“哥真想你啊!”
  何飞心生奇怪,梦里的小二很是模糊,好像自己快要把他的样子忘掉了一样,可是醒来以后,何飞却能清楚地想到他的眼睛眉毛鼻子,他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佛洛依德大概没有过这样的疑问。睡前何飞关灯的时候项磊说“别你丫一‘拉灯’也震惊了全世界”,何飞现在有意想象了一下小二来说这句话的情形,虽然小二不可能说过这句话,但是何飞觉得被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这个情形真实得如同发生过一样。
  何飞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6:24

70

 队列班第一天训练结束后,他们回到宿舍已经9点多了,何飞叫上项磊去洗脸间冲澡,何飞恨不得马上移形换影到洗脸间,可那项磊却显得有些磨蹭。“你丫快点!”何飞喊了一声就往洗脸间走去,项磊这便磨蹭完了,紧随其后跟了出去。何飞隐隐感觉到项磊似乎要保持尾随自己的状态,而不是像一起去上操、一起去吃饭、一起去队列班报到的时候那样并肩走。
  何飞很快脱了个精光,端起一盆水便迎头浇下来,余光里,项磊快步走到了水房的另一侧。何飞有意回头看了几次,项磊一直光着屁股背对自己,几乎全程无话。
  时间地点稍作变更,何飞经历过大致雷同的一幕。何飞拉着小二去公共浴室洗澡,那小子没来由地死活不肯去,何飞几乎是连拉带拖将他拽去的。何飞脱光后一丝不挂地站在更衣室里等着小二,小二却始终慢腾腾地卸着自己的衣服。“你丫能不能快点!”何飞也这么催促了小二。小二一脸为难的神色回道:“你丫真事儿,你就不能先进去!”随后小二只是草草用淋浴冲了几下,就打声招呼回了更衣室,何飞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等在那里了。
  “他真像小二。”何飞在心里想。
  何飞冲完澡,配合地穿好衣服先回了宿舍。此后每一次一起去冲澡,何飞总是自觉地先行一步又提前完事儿。何飞觉得总有些男人和女人一样怕羞,这倒也没什么。
  何飞看到项磊躺在床铺上看报纸,便走过去问他哪来的报纸,项磊说从教官宿舍里顺的,何飞示意项磊往里边挪挪,项磊好像不怎么情愿地贴上了墙壁,何飞随即躺在了项磊身边,扯过了报纸的另一边。
  何飞看到项磊坐在床沿上听卡带,便走过去问他在听什么,项磊摘下耳机问他在说什么的时候,何飞已经抢走了他手里的耳机,听到是许美静的精选集时,说了一句“我靠,还在听这歌呢”,便把耳机丢给了项磊。
  何飞看到项磊端着盆子去了水房洗衣服,便也换下袜子扔进水盆里,端着盆子去了水房,何飞加塞到项磊和别的同学之间,不怀好意地笑着,低声对项磊说:“要不顺便把我的袜子也洗了吧,不值当沾手。”项磊瞥了一眼何飞回道:“那你攒够十来双以后再洗呗。”何飞便蹭了项磊的洗衣粉,把袜子泡在水盆里,回了宿舍。
  何飞觉得项磊能帮刘冲抽血体检,就应该也会帮自己洗袜子,可是项磊洗完自己的衣服就回来了,何飞去水房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袜子还在水盆里泡着。何飞伸手随便搓了几下他的袜子,一边搓一边想:项磊,你丫等着!
  何飞的意思是,终有一天,我脱了袜子不怎么言语,你项磊就会拿了去洗。
  何飞为这想法自顾自地笑了几下,一路吹着口哨回到宿舍里晾袜子。何飞在晾袜子的时候故意盯着项磊看了半天,项磊一定能通过余光扫见何飞的注视,正常情况下,被注视的人应该回应一个眼神,哪怕只是为了查验这份注视的目光。可是项磊没有。
  “这丫心虚了。”何飞得意地想。
  训练间歇的5分钟里,往往是项磊第一个瘫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何飞看到项磊对魔鬼教官怒目而视,便走到项磊身后,背对背坐下来,然后侧过脸小声地对项磊说:丫真够变态的!然后伸出手绕过两人的肩膀递过来半瓶农夫山泉。项磊刚要犹豫的时候,听到何飞又说:放心,我抽的是自己胳膊上的血,我没乙肝。
  项磊为了多睡会儿懒觉,宁愿上操以后错过早餐回宿舍继续睡那么一小会儿,何飞第一个回来,推醒项磊亮出自己带回来的鸡蛋油饼和咸菜。项磊并不理会,烦躁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何飞开始大声地唱:正月里呀,正月正,年轻的朋友做事情,做错了事情要法办,我说哥们儿呀,ZF送我上法庭啊哎嗨哟……
  项磊蒙上被子,何飞弯下腰,掀开被子,继续唱:二月里,那个龙抬头,我在狱中不自由,一天到晚心发闷,我说哥们呀,何年何月能出头啊哎嗨哟……
  项磊用手赌上耳朵,何飞提高了音量:三月里来,三月三,正打官司受牵连,亲戚朋友们都靠后,我说哥们呀,左邻右舍说无缘啊哎嗨哟……
  还有九个月呢,是可忍孰不可忍?项磊乖乖地坐起来,何飞扬起下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你丫今天忘吃药了吧?”项磊一脸怒气地说。
  “你丫早餐都敢不吃,想和国贸那女生一样晕在操场上啊?”何飞说。
  “我可没那么娇气。”项磊说着,接过何飞手里的油饼,坐在床上就开吃了。
  军训结束回校的时候,何飞特意在身边留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何飞看见项磊走过来之前稍稍有些迟疑,仅仅只是这点迟疑,已经让何飞不免有些失望了。
  “这丫真够怪的。”何飞不悦地想。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6:41

71

 何飞很清楚自己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项磊,他从不惧怕这个念头,事实上,从小到大,他也从未纠结过任何一种内心挣扎。所以从来对学校没什么兴趣的何飞,反而在上了大学之后可以做到每天轻松地起早,赶往学校上课。
  但何飞不喜欢住宿舍,他每天早晨推开宿舍的门,都会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怪味儿熏得呼吸困难,他无法想象怎样可以用一整夜的时间呼吸这样的空气。
  何飞每天的晚饭也会在学校里解决,晚饭后,何飞会在宿舍里逗留一段时间才回家,每次回家之前他都会留意一下项磊的眼神,何飞从来没有发现项磊的眼神里闪现出哪怕一丝的留恋,但凡有那么一丝一毫,何飞也不用每天都在回家的路上失落地想:他毕竟不是小二。
  国足出线那天,情况有了转机,何飞正要背上书包回家的时候,项磊对他说:不,你今晚就住宿舍。这句话足以让何飞反应几秒钟,何飞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当他下意识地捕捉到项磊的眼神时,这才敢确定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何飞一边窃喜,一边装腔作势地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却也忍俊不禁,这种情景下,那窃喜一旦表达在脸上,连他自己都感觉走了样儿,好歹给自己找个台阶吧,于是没头没脑地回道:项磊,你丫真他妈怪!行吧!
  再看那项磊,竟然有些慌乱了。看来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大概还真是无意间击中了要害,这丫确实有点怪。不过何飞很兴奋,此前他一直觉得“缘分”这词儿忒他妈酸了,现在想想,或许还真有那么回事儿。早一年不行,晚一年不行,不是这间宿舍还是不行,举目三尺,大概真有掌管缘分的某位神灵,小二没了,他看到何飞可怜兮兮的样子,稍动恻隐,便赐了这么个趣味十足的室友给他。
  何飞真的觉得项磊有趣极了,比如项磊曾经朝他们吐舌头,哥们儿上学以后就不玩这个了,比如项磊当众脱衣服会害羞,哥们儿裸奔的念头都有过,比如项磊会没来由地手足无措,何飞看到手足无措的项磊就有开怀大笑的冲动,最好笑得他满脸臊红而不得不转过脸去掩饰。何飞觉得他真的很像小二。
  兄弟们大呼小叫地拎了酒菜回到宿舍,当即开怀畅饮起来,啤酒不够,刘冲又跑出去买了几瓶白酒回来。刘冲推开门的时候把手藏在背后,示意大伙儿安静了之后,学起了80年代一则电视广告的台词:老头za,你猜猜咱儿子从北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然后才亮出几瓶二锅头。众人随之皆作仰翻状。
  项磊显然是我们宿舍里的中心人物,军训期间,每个人都和他走得很近,所以,众人纷纷提出要和他斗酒。项磊当然敌不过这阵势,推辞不过打算逃开。何飞本来一直叼着烟笑眯眯地看着项磊,看到项磊要借故出门,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何飞大概很用力,项磊被他拉住胳膊之后一屁股就坐回了凳子上,吃痛得呲牙咧嘴起来。
  “我真不行!再喝就要吐了。”项磊哭丧着脸向我们求饶。
  “你丫骗谁呢?”何飞眯着眼睛说,“我可知道你的量。”
  项磊瞥了何飞一眼,何飞收到示意,却不动声色。
  “别瞎说了,我真不能喝。”项磊说。
  “那前天跟教官坐一起时,也没见你丫装孙子啊!”何飞仍然笑眯眯地说。
  这时项磊转过脸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何飞一眼,何飞知道他的意思,项磊希望他保守教官单独请他们二人喝酒的小秘密,更希望他不要揭发自己喝过多少酒。但是何飞觉得这时的项磊好玩极了,一心只想这样玩下去,根本不顾项磊的暗示。
  项磊好像有些愠怒,重新站起来,迈开一只腿打算离开。何飞眼疾手快,突然从他身后将他死死抱住,同时喊道:哥儿几个,上!
  兄弟马上会意,哄笑着拥上前去。何飞把项磊拖到了刘冲的床铺上,兄弟们自觉分工,有人去按项磊的双腿,有人去扣项磊的胳膊,有人去解项磊的皮带。项磊拼命挣扎,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皮带被揭开了,有人拉下了项磊的裤子,何飞腾出手来去扯项磊的内裤时,我们听到项磊暴吼一声:滚!爷爷我生气了!
  谁都能听出来那吼声好像真的有点火了。
  何飞仍然坏笑着,他凑到项磊面前问:怎样?你丫喝还是不喝?
  项磊双眼里迸出怒火,回道:你他妈的跟我较什么劲儿?
  我们都替何飞尴尬了,何飞却仍旧面不改色:我就问你,你丫喝,还是不喝?
  喝!项磊又是一声暴吼。
  然后兄弟们哄笑着回到书桌拼成的酒席边,项磊提上裤子,悻悻地走过来,坐也没坐,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日!老子今天也跟你杠上了!”项磊一边说,一边在何飞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一把拉过凳子,恨恨地坐了下去。
  何飞坏笑着,应道:奉陪。
  中途,项磊站起身要出门,被郑东明拦下,项磊不说话,指了指自己鼓起的嘴巴,推开郑东明的手就往卫生间跑去。
  郑东明帮项磊捶背的时候,何飞走过来,问项磊怎么样,项磊没有回答。何飞让郑东明拿杯水和一卷纸巾过来,郑东明离开后,何飞一边问项磊还想吐吗,一边继续帮项磊捶背。项磊费力地伸出胳膊,一把推开了何飞的手。
  “怎么?你还真生气了啊?”何飞笑着问。
  “你丫真是个叛徒!”项磊愤愤地说。
  何飞笑得更欢了,内心深处悠悠地荡开了一片涟漪。这句话是无疑是一个信号,足以让何飞在每天回家的路上不再觉得失落的信号。何飞再次伸出手,轻轻拍打起项磊的后背,他嘿嘿笑着对项磊说:“行吧,我是叛徒,我错了。”
  这一次,项磊没再推开他的手。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6:59

72

初二的时候,何飞在德外的一个旱冰场里卷进一场群架,在狂躁的No Limit舞曲音乐里,正兴致勃勃滑滚轴的少男少女们自觉地快速腾出场子,挤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又饶有兴致地观战。眼看自己的兄弟们寡不敌众,何飞冲到角落里的人群中,随便抓住一个人,急切地告诉了他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要他马上过去找那个人告知这边的情况,然后又把自己的名字补充了一下……
  何飞常常想:为什么他随便抓到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小二呢?如果是别人,大概随口答应完就直接开溜了,那样,也许他的人生会有很大的不同。只是,到底是怎样的不同呢,何飞对此其实也没什么头绪。
  后来,也许上帝觉得他们还没完,所以又安排了何飞和那项磊来到同一所学校,并且分在同一个宿舍里。当何飞正欣慰于项磊醉酒后传达给他的那个信号之时,项磊却开始躲避他,何飞为此苦恼不已,直至愤怒。
  “丫的和小二还真像!连没来由的怪脾性都他妈的一模一样!”何飞想。
  何飞每天叫项磊起床赶8点的课时,项磊说什么也不愿意起,何飞去掀项磊的被子,项磊能跟他急眼。何飞将此归结为项磊的起床气,不怒反笑,然后他打算留在宿舍里抽烟,躺在刘冲的铺上看报纸,和项磊一起逃课。大概是何飞抖动报纸的声音让项磊睡不下去了,这家伙跳下床洗漱一番,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出了宿舍。
  何飞当然摸不着头脑了,劝酒那件事何飞已经道过歉了,当时那小子明显也消气了,何飞真搞不懂项磊这样算什么意思。
  何飞不打算和他计较,何飞觉得项磊和小二一样,就像一个孩子,任性起来几乎天经地义,有时候,何飞会觉得连这任性都是好玩的。
  何飞帮项磊占了大课堂上的座位,项磊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急切地挥手示意,可是项磊朝他摆摆手,兀自走向了另一边的角落里。第二小节的时候何飞厚着脸皮挪到了项磊身边,一直没话找话,项磊几乎半句话都懒得搭理。
  “你丫什么意思?别告诉我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儿生气呢!”何飞压着嗓子质问道。
  “没有啊!”项磊转过脸正对何飞,满脸无辜。
  “那怎么待理不理的?”何飞追问。
  项磊目光呆滞地望向黑板,没再回话,良久,却叹出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何飞听到那声莫名其妙的叹息,忽然就不打算再多问什么了。
  何飞理所当然似地要和项磊一起去食堂,项磊说自己约了老乡去北大。
  何飞拦住要出门的项磊邀他一起去打球,项磊说自己约了网友上网聊天。
  一连几天的时间,何飞很少在宿舍里碰见项磊,偶尔碰见,项磊准是在眉飞色舞地接电话。何飞接到过几次项磊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男人。
  好不容易等到项磊挂上电话之后,何飞几乎迫不及待地绕到项磊对面,问道:“项磊,你丫不会是同性爱吧?”
  项磊一愣,底气不足地回道:“你丫才同性爱呢。”
  “那为什么你接到的电话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打来的?”何飞追问。
  “对啊!对啊!我也发现了!”宿舍里的兄弟们开始相继附和。
  此后,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问项磊这个问题,直到那一次何飞再次示意我们一起行动去扒项磊的裤子,项磊才说他是,如假包换,虽然,他也不想这样。
  这件事对何飞的打击很大。他曾经盛赞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然而这件事之后,他忽然觉得上天的这种安排简直是他妈的狗屎!
  何飞回家路过那个熟悉的胡同口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胡同口有一个被磨平了的石凳,何飞坐在那里,在夕阳的余晖里埋下脑袋。这种情景里他当然是在回忆小二,所以他很久不敢抬头,彼时此地,抬头后能看到小二转出视线的身影,而此时此地,他知道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一幕了。
  项磊。同性爱。他每天都接那些同性爱男人的电话,暧昧地聊些让人反胃的话题,他怎么可能像小二?小二就算也喜欢男人,他所能喜欢的,也一定只有自己,他怎么可能和那些同性爱男人交往?何飞觉得自己开始厌恶项磊了,何飞觉得如果他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忍不住要对他拳打脚踢。
  可是,何飞随即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第二次挖心掏肺的结果,落得个同样不堪的下场,真是够闹心的。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7:23

73

 “嘿!gay!”何飞开始这样称呼项磊。
  他还是每天早起去学校,他还是要继续争取更多的时间见到项磊,他要在足够多的时间里这样称呼项磊,每一次都要附带上鄙夷的目光,何飞觉得这种姿态下的羞辱一定胜过身体上的毒打,何飞偏执地认为这是项磊应该得到的回应。
  可是,每当听到别人在项磊背后议论项磊的性取向时,每当他们用“女人”指代项磊的时候,何飞又觉得不舒服,甚至愤怒,他觉得他们没有资格伤害项磊,可是他们一直在这么做。
  何飞看到项磊每天都在找朋友,找他的同性爱爱人,何飞看到项磊因为他的那些同性爱网友而手舞足蹈的时候想骂人,而当他看到项磊因为那些人而哭丧着脸的时候又忍不住会幸灾乐祸。
  何飞确信,所有知道项磊同性爱身份的人都会伤害他,或早或晚,或深或浅。
  无法自控地,何飞因此又觉得项磊可怜。
  何飞听到项磊在宿舍里炫耀他写的小说,然后又看到刘冲花了大半个下午躺在铺上专心致志地读了项磊的那篇小说,何飞听到刘冲一连串的语气词之后抓心挠肝地想看看项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何飞怎么可能开口借来看呢?
  项磊接着炫耀说他把小说发到了一个网站,然后很快就有好几个网站相继转载了。刘冲看完以后把它放在书桌上的时候,何飞扫了一眼小说的名字,回家以后便在网上搜索了一通。
  项磊所说的相继转载他的小说的好几个网站不过都是些同性爱网站,何飞有些失望地想,项磊的小说写的一定是同性爱的故事。
  何飞还是一边失望一边打开了项磊的那篇小说。看完那故事,何飞一度感觉那是小二写的,故事里的情节与何飞刻骨铭心的记忆几乎雷同,何飞看到最后一个字,竟然有些舍不得,何飞觉得最后那个句号至少应该换成一个省略号,不然,就此完结显得突兀极了。何飞重读了小说的最后几章内容,眼里竟然浸满了泪水。
  何飞相信,那故事里一定也有项磊的记忆,任何人也不可能凭空杜撰出那么真实的场景,然而这真实,不是何飞这样有着雷同经历的人一定也领略不到。
  此前,提到“同性爱”三个字,何飞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到两个男人接吻或是赤身贴在一起的情景,何飞打心眼儿里恶心这种情景,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现在,再提到这三个字,何飞却转而想到了项磊,想到项磊的故事里讲述的那种兄弟之爱,这时候,何飞发现自己的心情里竟有些憧憬。
  小二对自己的爱曾经总是让何飞无法释怀,现在想想,何飞觉得自己对小二的感情似乎也能称之为爱,只不过,何飞在想到这种兄弟之爱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性,忽略到了两个男人接吻或是赤身贴在一起的那种场景。
  那一刻,何飞其实希望自己也是一个同性爱,至少具有同性爱潜质,那样的话,项磊是同性爱这件事就不会再让他感到愤懑了。
  于是何飞在那些转载了项磊小说的网站里四处晃悠起来,看小说,看图片,还通过一系列链接下载到了一段GV。何飞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何飞找不到半点欲望所在,却开始反胃。
  对此,何飞竟然有些失望。
  何飞清楚地告诉自己,他想和项磊继续做兄弟,他甚至希望项磊从精神上彻彻底底地依恋他,可是,他不希望项磊和他的那些同性爱朋友继续交往,他确信,那些人一定会伤害项磊。
  何飞曾经不止一遍地幻想过这样的生活,他和小二拥有各自的老婆孩子,他们住对门,每天都有交往,两家人一起出去旅行,一起承担祸福,再幻想得俗气些,何飞希望他们的孩子如果是两个女孩就结为姐妹,如果是两个男孩就拜为兄弟,如果是一男一女,正好可以凑对儿夫妻……
  如今,小二换成了项磊,何飞的幻想一如既往。
  小二曾经对何飞说他会找女朋友的,可是在这一点上项磊和他不大一样,项磊说自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同性爱,他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着男朋友,近乎顽固。
  何飞想了很久。睡觉前,他做了一个决定:让项磊爱上自己,因此而远离那些注定要伤害他的人,让他,甘心平庸地做自己一辈子的兄弟。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7:40

74

让项磊爱上自己,这件事并不像何飞想得那么简单。何飞几乎找不到和项磊交流的时间,他们之间好像发生过天大的恩怨,所以项磊一直在躲避。
  无论谁在宿舍里睡觉,项磊做什么都会轻手轻脚,不会开灯,也不会去拉窗帘,那些家伙们却永远不会留心这些细节,他们醒着的时候一定要大声讲话,要开灯,要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每当看到项磊在这样的环境里尝试着休息时,何飞就想呵斥他们,可问题是谁都看出来了,他和项磊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有达到那种可以为兄弟出头的境界。这让何飞不由地烦躁起来,他干脆一同加入了聒噪的行列,似有一丝报复的意味儿。
  在我们看来,何飞和每个人一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性爱,刻意和项磊保持着身心双重距离。只有何飞自己清楚,他压根儿就不需要这份证明。
  这天,何飞无意中闯进了项磊常去的论坛,忽然就拨云见日了。
  何飞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了近半个钟头,终于想到了“给我一支烟”这个昵称,灵感自然源自项磊的“往事如烟”。
  对何飞来说,那段日子里他的精神是分裂的。宿舍里,何飞和项磊仍旧是形同陌路的关系,网络上,许梦虎和项磊一天更比一天地彼此依恋起来。何飞仍旧对项磊的性取向而耿耿于怀,许梦虎则打算要毫无保留地对项磊付出诚挚的兄弟之爱。
  许梦虎以为自己会下意识地把网上的项磊当作小二,可事实并非如此,许梦虎每次觉得自己在想念对方的时候,脑海里马上就会浮现出项磊的样子。
  本来,何飞和许梦虎相安无事,这分裂倒也相得益彰。项磊要听声音时,许梦虎还能随便找来一个哥们儿冒充,可是,当项磊执意要见面之后,情况就开始糟糕起来。许梦虎认为项磊浅薄,把性看得太重,项磊直言许梦虎太过虚幻,触手难及。
  当项磊扬言要放弃的时候,许梦虎又急又气,他开始刻意去想象项磊所暗示的那种“现实”,想到项磊嘴唇上下丛林般的胡茬时,许梦虎感觉自己实在做不到在那样的丛林间情真意切地亲吻。
  当许梦虎纠结于这些想象的过程中,项磊已经高调宣布了他和吴亮的恋爱关系。
  何飞和许梦虎合二而一,他们气急败坏地暗骂了项磊,那个花痴的同性爱,那个唯性是图的异端份子。何飞和许梦虎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么迅速的所谓“相爱”?他们一同经历过很多次,看到一个女孩,第一眼之后就想和她上床,然后,这点兴趣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点地消磨殆尽,直到一无所剩。
  就像中学和小二分开的那段时间一样,许梦虎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一种狂躁的状态,他和一个哥们儿在积水潭的立交桥边和一个气焰同样嚣张的别克车主发生了几句言语冲撞,不由分说就动起了手,车内的女人一个电话叫来了七八个年轻人,围着许梦虎二人就是一顿暴打。许梦虎作为何飞住进医院之后,项磊来看了他,只是寒暄了两三句,然后就急着去陪他的“男朋友”了。
  这时候,许梦虎难得冷静地想了想,如果可以,他倒也希望项磊真的可以就此幸福。倘若只有性和爱的和谐统一才能幸福这家伙,自己又何德何能去成全他呢?
  大概神灵只管安排缘分,深浅自在造化。
  龙卷风一番来去之后,这份单薄的冷静带来的失落就想落在炭火上的雪片一样很快就没了影踪,许梦虎一边心疼项磊,一边情不自禁地幸灾乐祸起来。
  许梦虎以为这是绝好的一次教训,却不料项磊并没有因此而重新回过头来对自己继续依恋下去,他喝了一次失恋酒,流了一场失恋泪,稍稍消沉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后,很快又陷身于新一轮的寻找。
  他去见了那个举校闻名的娘娘腔,之后甚至带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娘娘腔到宿舍里睡觉。就算许梦虎对此见怪不怪了,何飞却无法忍受。与其说何飞鄙视男人女相,不如说何飞恨透了项磊轻率又无原则的秉性。
  何飞不相信,一个同样身为男人的人,会比其他男人更需要一份所谓的爱情!
  他大概耻于更新那些无聊的情爱日记了,他开始混迹于学生网的BBS,他几乎像寻找男人一样用了全身心在交往那些人,那些一再对他肉麻地恭维着的人难道不会伤害他?终有一天他会再次无所保留,那些人必将再次辜负他的用心。
  许梦虎坚持认为,所有的人都会伤害他,因为他从不轻易设防。
  项磊走在暗夜里,借着夜幕浓重,隐没了印在自己身上的人们不愿正视的那道颜色,只用声音表达着自己,许梦虎偏偏要恶作剧地打来一束探照灯,让丫的无处躲藏!这个人间其实是本质等同姿态各异的一棵棵树站成的森林,当他走遍整个森林最终明白浩瀚林海只有一棵慎重开花的树时,量他也不会不循着去路再跌跌撞撞地回来。
  许梦虎揭发“食草狼其实是一只gay”的时候,他们为了证明自己与时俱进,证明自己海纳百川,证明自己思想丰富,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同一种调调。
  而项磊,又是一个极易被别人唱出的调调蒙蔽自己感官神经的笨蛋!
  许梦虎把这样的结果气急败坏地迁怒于那个吴亮的不负责任,他找到一个小弟打电话给项磊,确认了吴亮的学校,几经周折找到了吴亮。许梦虎生来就会意气用事,他找了几个兄弟揍了那吴亮一顿,虽然并无快意,至少内心里有所平复。
  生来就会意气用事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会头脑简单,许梦虎当然并不例外,他把这件事情讲给了项磊。许梦虎料到这家伙会生气,却料不到他会不留情面地把自己拉近了黑名单。
  完了!——许梦虎这才慌了。
  这时候,许梦虎开始了自责,从自责揍了吴亮,到自责想当然地在BBS中揭露项磊的性取向,自责分裂地对待他,自责不能给他足够多却要强求他为此满足。


许梦虎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自己才是那个最会伤害他的人?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7:56

75

 何飞添置手机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讨好的物件。说来也巧,每次都是在何飞遭了项磊的气时,女朋友打来琐碎的电话。项磊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同性爱那天,女友要何飞一起去逛街,项磊打算见吴亮那天,女友又质问何飞周末到底要不要去看电影。何飞不胜其烦,女友无法忍受,早在项磊失恋的前一天,何飞已经和女友分手了。何飞当然没有像项磊那样又是喝酒又是抹鼻涕的,何飞向来是那种分手不失恋的人。
  何飞的QQ账号被项磊拉进黑名单之后,心情一度跌至谷底,我们常常称之为失魂落魄,这是何飞绝少遭遇的状况,何飞有时候觉得别人的失恋也大抵不过如此。何飞期待做回本我,也就是许梦虎,他本已习惯了这种分裂的状态,所以何飞每天都要去做三件事,加项磊的QQ账号,重读项磊的小说中某个片段,查看项磊的网上踪迹。这三件事很快也成了一份雷打不动的习惯,就像他每天冒充三好学生早出晚归的那种习惯。
  何飞以为项磊会参加期末考试以后的学生网BBS的聚会,胡乱申请了一个账号就报了名。何飞很希望知道项磊会不会钟情于和出现在聚会上的哪个男生交往,何飞觉得项磊太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了,何飞打算在适当的时候用自己鄙夷的眼神告诫他一番。
  可是,项磊根本没有参加聚会。
  何飞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被安排好了的另一场缘分,他在这次聚会上发现了一个心仪的女生,何飞第一次没有对一眼看中的女生产生上床的邪念,何飞觉得那女生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让人不忍亵渎的古典美,细看五官,并不能称得上精致,但整体看来,柔弱,婉转,眼神里似有哀怨,何飞偏就看上了这份婉转的哀怨。
  看来,自己真的不具备同性爱潜质了,柔情女子的这般婉转动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就算是一个娘娘腔,怕也沾不到一丝一毫。想到这里,何飞并不兴奋,反倒有些落寞,几乎又有些失望了。
  他们一直在说,那女生是BBS里的两大才女之一,何飞想想,大概便是那个每日一贴的“流浪寒武纪”。何飞对她的文字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何飞从来不是一个具有文字鉴赏本能的雅士。
  她身边的女生一直被众人相继恭维,一定便是BBS中与“流浪寒武纪”齐名的另一才女,这女生似乎要靓丽许多,但那靓丽充满现代感,在何飞看来,那现代感离风尘气息只差一步之遥。她的谈吐显得逻辑分明又大方得体,何飞向来惧怕这种聪明的女生,魅力有余,但往往性感不足。
  聪明女生的男友自称石卓,他走过来招呼被众人冷落的何飞,询问何飞的网络ID,这时候何飞有些紧张,好像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揭露项磊隐私的搅局者了似的。何飞谎称自己从来只是看客,无措中端起了酒杯。
  何飞哪知这石卓原是一个酒徒,当即纠缠起来,非要拉着何飞猜拳赌酒。何飞抵不过对方盛情,只好应战。
  何飞想不到的是,“流浪寒武纪”会频频投来目光,何飞和石卓战毕,她还主动和石卓换了座位,并主动介绍自己叫张雯雯。她对何飞说:你很像一个人。
  何飞不胜酒力,稍稍有些眩晕,他感觉到自己有些轻薄地笑了:你前任男友吗?
  “也算不上是吧。”她大概并没有察觉到何飞笑容里淡淡轻薄的味道,幽怨着双眼继续说,“他家中变故,没能参加高考,没读完中学就去南方打工了。为了告慰病危的母亲,又早早地订下了婚期。”
  那不幸的孩子未来的新娘自然不会是她。
  那些每日一贴,自然是为了祭奠她名不副实的感情。
  每个人都有故事,何飞忽然有些惆怅地想,每个人的刻骨铭心都是因为某一份情感不能善终,然后,每个人都在寻找替身。
  “要不,我来做你男朋友吧。”何飞说。
  张雯雯倒也并不吃惊,她凝望了何飞片刻,回道:也许我现在并不需要男朋友,不过,我倒愿意做你的朋友。
  这个本应该矜持得像个修女的女生能够这么主动,何飞觉得一定是她的记忆太过深刻了。她问何飞的QQ号码,何飞想了想,说自己不上QQ,然后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她开始说自己的宿舍电话号码时,何飞才慌忙拿出了手机。
  寒假期间,何飞接到了张雯雯从家乡打来的电话,此后一周内,何飞出于礼貌主动回拨了几次电话,几次电话往来,何飞便确定张雯雯已经开始把自己当成男朋友对待了,何飞曾经有意问她是否和那个男生见面叙旧了,张雯雯说,那只能成为一种打扰。
  开学以后,张雯雯约了何飞出去吃饭,何飞到了约定地点之后才发现石卓和杨琳也在,石卓笑着对何飞说:“帅哥才女,原来和古人一再赞叹不已的才子佳人一样赏心悦目。”杨琳在一边附和道:“这种说法不妥,才女同时也是靓女,被你这么一说感觉好像有天大的歧义。”于是石卓便作势要自己掌嘴。
  何飞看到张雯雯但笑不语,便也跟着吃吃地笑起来。

蓝天白鸟ZZT 发表于 2009-9-9 22:18:15

76

事实上,整个寒假,无论对于何飞还是许梦虎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何飞再也无法每天都能看到项磊,许梦虎好像也彻底失去了他。何飞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挽回,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寄希望于那个没讲完的故事。
  当初,何飞深知项磊是一个相当感性的小男生,所以为了在网上第一时间就能吸引项磊关注,何飞决定把内心深处的回忆分享给项磊,可是“故事”讲到一半,他就发现这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他根本做不到平静地回忆。
  这一次,他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另一半故事敲在了电脑上,结尾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太残忍,好像这“故事”真的是由自己决定一样,想了又想,还是把最后几段文字删除了。何飞将这半个故事发到了项磊常去的论坛,此后每天都会去看看项磊的最后登录时间,何飞确定项磊终于看到了这半个故事之前,很多人跟帖问为什么只有下一半故事没有上一半,这让何飞觉得自己的回忆被陌生人玷污了,他回道:“要看下的人,已经知道了上,我何必再发?我只为发给一个人看。”然后,烦躁地锁定了贴子。
  这招果然显灵,开学后的第一天,项磊终于重新加了许梦虎的QQ账号。
  何飞激动地想,往后,再也不能小瞧这家伙的脾气了。
  何飞的姑表弟,——也就是“何飞”的真身,祖上在河南农村,所以自小和定居北京的外祖上更为熟悉。何飞大这表弟2个月,所以从来不用肩负表兄长的责任,二人从小掐到大,关系倒是越掐越铁。
  这日,表弟来何飞家蹭饭,何飞只顾在房间里闷着,少有地冷落了他。表弟闯进房间,看到表哥正忙着聊QQ,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的QQ面板里只有一个好友头像,而且一看就是个男网友的头像。表弟绕到何飞身后,看着他飞快敲出了一句句肉麻得让人起几层鸡皮疙瘩都不为过的话,而且明明知道表弟在身后观摩,却根本不去遮掩。
  “你丫搞gay呢?”表弟瞪大眼睛望着何飞说。
  “就算是吧,你丫别碍事,边儿呆着去。”何飞不耐烦地回道。
  “我这就去跟舅妈爆料去!”表弟作势要走出房间,却看不到表哥有任何反应。
  “你这不是玩儿真的吧?”表弟又问道。
  “这是我一宿舍同学。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何飞说着,转过头来看了看表弟,“你知道吗?丫的倍儿像我们家小二。”
  看着何飞的认真劲儿,表弟便没再说什么了。
  对方问何飞要照片,何飞诡秘地一笑,从电脑里存着的表弟的照片里挑出了最装B的一张,还没等表弟反应过来,何飞就把照片发了过去。
  “嘿,嘿!嘿——你丫疯了吧!”表弟去抢鼠标的时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何飞笑道:“怎么?你还以为他能有机会认识你啊?”
  “你丫这是侵犯我肖像权!再说你不是答应我介绍你们同学去我那买电脑了吗?到时候不还是会露馅?”表弟说。
  “没事儿,到时候我提前打你电话,让你女朋友帮你看店。”何飞说,“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这同学是gay,估计你这帅照杀伤力很大。”
  “那完了!他要是爱上我了,拿我照片到处跟人炫耀他认识一大帅哥的话,我就出名了。要是名气大到连我妈都知道了,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丫真损!”
  “你就偷着乐吧!你丫一定在想:让小女生尖叫有什么了不起,小爷儿我摆平一个爷们儿也不在话下!”何飞大笑,“以后你丫就当我替身得了,他们本来就叫我何飞。”
  “你们俩又瞎说什么胡话呢?”客厅里传来何飞母亲的声音,二人当即噤声。
  难得何飞心情好,这表弟又好说话,二人这便达成了协议。
  石卓又发起了一次BBS小型聚会,何飞觉得自己和石卓那帮朋友倒也算意气相投,便也跟着去了。何飞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项磊居然来了。石卓介绍何飞的时候,有意指出了他是张雯雯的男朋友,这时的何飞竟然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太不希望项磊知道这些事了,尽管他清楚项磊根本不知道他就是网上的许梦虎,何飞交了新女友也不会对项磊爱上许梦虎这件事造成什么影响。
  好像是为了弥补,聚会散场后何飞推掉了和张雯雯出门的计划,回到宿舍去等项磊,何飞很想和项磊当面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三两句也行,何飞很希望结束那种形同陌路的状态,尽管项磊似乎一直不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
  何飞足足等了项磊一个下午,等得烦躁不堪,不想等下去,又实在不想放弃。晚饭的时候项磊拿着一张CD回来了,当他看到那是U2乐队的CD时,忽然心动。项磊借来刘冲的CD机,躺在床上一直听了下去,何飞坐在刘冲的床沿,一直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话才算合适。刘冲叫何飞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何飞置若罔闻。
  最后,何飞摘掉项磊的耳机对他说: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晒晒被子。
  项磊转过脸来的时候,何飞觉得他们离得太近了,那几乎是亲吻前的距离。何飞当时有一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想在那个已经把丛林修葺干净的地方恶作剧地亲上一口,等到他忍不住要来回应的时候再恶作剧地撤离,这样,他没准儿就会跟上来。
  何飞正打算为这念头欣喜的时候,忽然又发现这念头好像根本就无关欲望。
  就此打住,转身离开。丫的自个儿琢磨去吧!
  第二天,何飞在项磊通常应该上网的时间迟迟等不到项磊上线,心生焦躁时忽然就想到了表弟,表弟觉得好玩,于是帮忙打电话约了项磊上网,放下电话,表弟想到自己说过的“每天都在网上等你的那个人”,忍不住笑得满床打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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